陈歌和玻璃罐中的人头好像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当他双手触碰到玻璃罐表面的时候,原本仿佛标本一样的小孩头颅竟然开始慢慢转动。
一切都和脑迷宫中预演的差不多,只不过现实里陈歌看不到黑色细线和血丝之间的争斗。
“我感觉你似乎原本就属于我。”陈歌看着玻璃罐中的人头,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仿佛现在自己的头颅正放在罐子里。
小孩那张残缺的脸贴在了玻璃罐表面,他没有眼睛,脸上那两个漆黑的孔洞注视着陈歌。
双方就这样对视着,慢慢的陈歌竟然在小孩漆黑的眼眶中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大脑中关于过去的记忆被罐中头颅吸走,取而代之的是第三个人的陌生记忆。
“他想要干什么?”记忆碎片被剥离,等于说慢慢丢失了自己,可是陈歌却没有感到任何惶恐不安,仿佛双方只是在做一个等价的交易。
他脑海中的空缺被小孩的记忆填补,那个小孩则获取到了他过去的记忆。
陈歌的大脑逐渐被清空,所有被上了锁的记忆碎片全部被玻璃罐中的头颅吸走,他脑海之保留下来了之前解锁的那些记忆。
“难道他是想要帮我打开记忆中的锁?”陈歌只要强行回忆过去就会感到头疼,大多时候就算忍着疼痛也无法解锁那些最关键的记忆。
现在这个头颅吸走了陈歌脑海里被上了锁的记忆,它似乎是担心陈歌暴露,还主动给陈歌的脑海里填冲了另外的记忆。
那些属于第三者的记忆沉入脑海深处,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重新清醒过来后,陈歌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枷锁被打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仿佛有另外一股力量帮助他背负起了痛苦和绝望。
陈歌伸手不断在玻璃罐上移动,他发现自己无法再触发任何东西之后,快速撤离,回到了隔离病区。
“七个玻璃罐,我现在只接触到了一个,暂时还不能下结论。”陈歌在隔离病房里躺了几分钟,护工才匆匆赶到,他看见陈歌老老实实呆在病房里后,松了口气。
“我要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陈歌说完就盖上被子,睡了起来。
护工没有发现异常,也就没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上报给高医生。
到了晚上,高医生和徐婉进入隔离病区。
他们再次劝说陈歌,希望陈歌主动配合治疗,只有敞开心扉,消除妄想症带来的负面记忆,才能获得新生。
这次陈歌没有再抵抗,他早上触摸过放有人头的玻璃罐后,关于过去的那些记忆大部分已经被吸走,他现在根本没什么好害怕的。
零点过后的治疗进行的非常顺利,连高医生自己都感觉惊讶,治疗效果太好了,一次性就消除了陈歌脑海里绝大部分的记忆碎片。
高医生思来想去,觉得主要原因是因为陈歌放弃了妄想中的过去,决定拥抱崭新的生活。
坦白说,陈歌已经是高医生见过的意志最坚韧的病人。
医院想要彻底“治愈”病人,第一步是消除其过去的记忆,第二步是进行重塑,后面还有好几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陈歌这位病人,光是第一步消除过去记忆就折腾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在他主动配合的情况下才看到了一点成功的希望。
不仅是陈歌,高医生自己也累了。
“治疗效果很不错,继续下去,你一定可以顺利出院。”时隔许久,高医生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医院对陈歌的看护逐渐放松,只是一直不让他回普通病区,平时也不让他和其他病人有接触。
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婉陪着陈歌,无微不至的照顾,总是有无数的话题。
在这所医院里,徐婉似乎就代表着美好。
陈歌也在这段时间内,寻找各种机会,进入前几任院长的办公室。
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暗中一直有人在帮他。
在高医生对他进行过三次之后,孙医生再次出现,带领陈歌去见了一面副院长。
这位副院长带给陈歌的感觉非常奇怪,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歌想要出院,必须要得到副院长的同意,换句话说副院长其实才是这所医院里对陈歌最重要的人。
他必须要通过副院长的检查,才能顺利离开。
被高医生治疗了好几次,经过高医生和孙医生两位医生反复检查,都觉得陈歌没有问题的时候,副院长却仍旧不同意。
陈歌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呆在医院当中,足足又过了两个星期。
他终于找到机会,触摸到了最后一个玻璃罐,他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碎片都被隐藏在了玻璃罐中。
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已经被替换,来自七个玻璃罐中的记忆在他的脑海深处,交织出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
七个玻璃罐虽然还在医院当中,但是玻璃罐里那些器官上蕴藏的记忆已经逃脱,借此机会藏进了陈歌的脑海里。
陈歌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出院了。
在触摸过所有玻璃罐后的第七天,高医生准备对陈歌进行第十七次治疗。
这次的治疗非常特殊,他提前没有透露给陈歌任何信息,直到陈歌推开治疗室的门时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孙医生和那位副院长。
不给陈歌说话的机会,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似乎就已经陷入了脑迷宫当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陈歌,这是对你的最后一次治疗,如果顺利的话,天亮就可以出院了。”高医生面带微笑看着陈歌,他和孙医生、副院长都站在桌子另一边。
“我需要怎么配合你?”
“很简单。”高医生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托盘,盘中摆放着一把手术刀:“你的第二人格藏在你的心里,挖出你的心,他是你妄想出的最后一道执念。”
“挖出了心,我还能活吗?”陈歌没想到最后一次治疗是这样,他还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出院,没想到医院竟然如此谨慎,清除了所有记忆碎片还不罢休。
“你和你的第二人格只有一个能活,如果你无法做决定的话,就让你的第二人格来做选择吧。”孙医生阴测测的说道,他脸上的疤痕在抖动。
不仅是高医生,就算是副院长都不太愿意和孙医生站在一起,他们都觉得孙医生太过偏激了。
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整瓶药,孙医生打开药瓶盖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那种掺杂了黑色丝线的药片。
“你让我考虑一下。”
“该跟过去说再见了,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孙医生从药瓶里倒出了七枚药片,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数,直接把药片全部塞进了陈歌嘴里:“咽下去!”
一次吞掉七片药,副院长和高医生都惊住了,可是他俩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陈歌的身体几乎是在瞬间出现了变化,血管凸起,如同毒蛇般在皮肤上鼓动,皮肤变得通红,眼珠里满是血丝,仿佛快要被撑爆一样。
理智在瞬间被淹没,陈歌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吼。
看着陈歌痛苦的模样,孙医生却好像在欣赏最美的画卷一样,抚摸着脸上的疤痕,满脸沉醉的表情。
“不要控制自己,让你的第二人格出来!”
孙医生歇斯底里的喊着,不断将药瓶里的药片倒在桌上,要不是有高医生阻拦,他可能会把剩下的药也塞进陈歌嘴里。
诅咒的熊熊黑火灼烧着意志,陈歌开始不断出现幻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无数只手抓着,身体正慢慢落入一片诅咒之海当中。
意识变得模糊,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个背对自己的男人。
在诅咒的浪潮中,他替陈歌分担了九成的痛苦。
这个背影让陈歌觉得十分熟悉的男人,一直没有回头,他护着一颗心,仿佛礁石般站立在海洋当中。
“你就是我的第二人格…”
上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陈歌也处于意识崩溃的边缘,这次又是同样的情况。
一次性吞服了太多的药物,诅咒的浪潮掀翻了脑海,可就算是世界倾覆,那道身影依旧是一步不退。
所有记忆被打乱,在陈歌的意识和脑海快要彻底崩溃的时候,一个满身是伤的小孩从脑海最深处走出。
诅咒无法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那个孩子似乎只是一段虚影,他来到了那个背对陈歌的男人身边,冲着那个男人悄悄说了一句话。
陈歌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只是看见,当那个男人听见了小孩的话以后,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接着他缓缓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陈歌。
陈歌也第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被高医生称为第二人格的男人,长相和陈歌完全不同。
他双眸之中隐藏着化解不开的忧郁,身体正面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就算伤成这样,也要挡在我的身前?”
那个男人不知道承受了多少诅咒,数量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他默默的看着陈歌,缓缓松开双手,将自己护着的一颗心交给了那个小孩。
小孩护着那颗心藏进了脑海最深处,男人用最后的力气朝陈歌笑了一下,然后扭头跳进了诅咒的黑色海洋当中。
忍受着难以形容的疼痛,陈歌也被黑色浪潮淹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陈歌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身前的托盘里摆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和一颗跳动的心脏。
“陈歌,你的最后一次治疗完成的非常顺利!”
“在你的第二人格接管人体的时候,他主动剜出了自己的心,离开了你的身体。”
副院长和高医生一人说了一句话,他们脸上和善的笑容,与托盘中血肉模糊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脸色苍白,陈歌看着托盘里的心,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下:“人,没有了心,还能活吗?”
猛地睁开双眼,陈歌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完成了最后的治疗,也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你杀死了过去的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将迎来新生!”副院长亲自将陈歌搀扶起来,他和两位医生先后在一份档案上写下了某些东西。
“带他回普通病房吧,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副院长亲自发话,高医生也如释重负,这个最棘手的病人终于要离开了。
他搀着陈歌离开了治疗室,副院长和孙医生则指着那份档案,不断争论着什么。
回到普通病房,陈歌瘫倒在熟悉的病床上,极度的疲惫瞬间将他淹没,他很快昏迷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那根本不是我的第二人格,他在副院长的脑迷宫里做出了什么选择?还有那个小孩从他手里接过的心究竟是谁的?”
在医院里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医生们觉得陈歌已经符合了他们的要求,可实际上陈歌不仅没有发生变化,反而对医院更加的忌惮。
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彻底毁了这里。
最开始这个念头并不强烈,但是在最后一次治疗当中,陈歌看到那个一直帮助抵挡诅咒的男人离开之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类似的想法。
“杀死过去的自己,迎来新生…”陈歌自言自语,这似乎是他很早以前养成的习惯,他总喜欢一个人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对方一共敲了七下。
病房门打开,孙医生走了进来。
他看着病床上的陈歌,只说了一句话:“看看29号柜,另外真正的治疗,现在才开始。”
说完之后,孙医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转身离开了。
“为我编造新的记忆,让我差点杀死自己的室友,还有利用催眠和药物致幻反复折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仅仅只是治疗的第一步。”
陈歌情况极其特殊,就这还差点坚持不住,他很难想象普通病人到了医院后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