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城,南门外。
华千棉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前方城墙大半崩塌,只剩下残垣断壁,摇摇欲坠。
点点雪花自暗红色的天空飘落,寒风越发刺骨。
“贼老天,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华千棉怒骂一声,冬日深夜本就寒冷,又遇上这么大的地动,再下起雪来,小兔崽子们要是被压在下面,怕是死定了!
阴风阵阵,浩浩荡荡的抬棺队伍已经跟上来,华千棉扫视周围,西边和东边都有鬼抬棺,甚至已经有几队翻越塌倒的城墙,进入城中。
“五鬼阴兵,听我号令!”
一阵清喝从南边传来,华千棉凭借灵巧的轻功,迅速蹿上一棵树,遥望南边。
只见众多鬼抬棺的队伍中,有一个女道士,手持铁剑,摇动道铃,漫天黄符飞扬,身边五道鬼影相伴,拼尽全力阻挡其中一抬棺材。
抬棺的鬼被女道士驱散,黄符落满棺材,五鬼闪现在棺材下,意图接管棺材,将其抬走。
华千棉感觉到一股极为不详的气息,那棺材让她从魂魄深处产生一种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的恐惧感。
“千面神,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孩子们的祈求呼唤声还在脑中萦绕不休。
“吵吵啥啊,就来了!”
华千棉嫌弃出声,迅速从树上下来,硬着头皮奔入城中。
南边。
遥真才刚察觉到后方有人,未及出声求援,就感觉那人迅速离开,遥真暗骂一句。
关着尸巢的棺材悬在半空,五鬼正与抬棺鬼抢夺棺材。
要不是棺材里已经有个尸巢,五鬼在被抬棺鬼碰触到的瞬间,就会被转移进棺材里,被棺材压制,无法逃离。
此刻抬棺鬼碰触到五鬼,五鬼便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遥真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身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寒霜,若有似无的血线牵连着五鬼。
五鬼一直在抽她的气血和魂魄力量维持形态,抵抗抬棺鬼。
她牙关打颤,面色煞白眼下乌青,两颊开始凹陷,逐渐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状态。
最难熬的是她的魂魄,在九幽第四层溟冷狱中忍受着极寒的折磨,时时刻刻都处在濒死的恐惧之中,这恐惧就是五鬼力量的源泉。
遥真的心里开始出现两个声音。
走啊遥真,管这些人死活,他们又不认识你,再不走自己就要死在这里,死后魂魄永坠九幽,下次别人召五鬼出来,有你一个!
再坚持一下遥真,想想师父,你要是这样逃回去,师父会瞧不起你的,会说你是个孬种,当初白救了你!
“师父不会这么说我!”
五鬼抓在棺材上的手,被抬棺鬼强硬的掰开,五鬼力量难以为继,鬼身飘忽不定。
抬棺鬼重新掌控棺材,继续前行,距离望山城越来越近,尸巢感受到了尸体的气息,愈发剧烈的撞击棺盖,想要出来。
走吧遥真,自己的命才最重要,他们都是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你想让师父失望吗遥真?你忘了师父的志向吗?
“都给我闭嘴!”
遥真爆喝一声,身体疲软跌跪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棺材从她身旁经过。
她已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恐惧几乎占据她全部心神。
但还不够,遥真身躯仍旧颤抖着,她闭上眼,用力回想从小到大那些最让她恐惧的事情。
她八岁那年,家里人都死绝,只剩下她。
因为脸上胎记,所有人都说她是恶鬼托生,是她克死家人。
他们朝她丢石头,他们把她绑起来,他们不知听了谁的偏方,划破她的脖子放血,把她丢进麦田中,献祭给麦祟,祈求丰收。
那种鲜血流逝,想活又挣脱不开绳索,拼命呼救,只能听到恶意笑声的绝望,还有无数根针从身体里刺穿的疼,是这么多年来,遥真心里最大的恐惧。
所以啊遥真,这世上人最恶,人比鬼更恶毒,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些根上就是恶的人?
“闭嘴!闭嘴!闭上你的臭嘴!”
遥真痛苦捶地,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她要的是恐惧感,不是说教!
心底最大的恐惧被释放,如同一记强心针,五鬼飘忽不定的影子又一次定下来,遥真拄着剑站起来,脸上挂着桀骜的笑,那胎记,鲜红如火,猛烈燃烧。
“天地无极,诛邪!”
一剑扫出,恶鬼退散,棺材再次落入五鬼手中,遥真牵着五鬼,一步,一步地后退,抬着棺材远离望山城。
遥真啊,坚持一下,就像那时一样,若不坚持,怎能遇上师父,过上好日子?
就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城门内。
鬼抬棺的突然出现,把一众准备逃出去的人,又堵了回来。
原本被几个日游使组织起来的队伍顷刻大乱,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逃离。
那些买得起驱邪符和其他驱邪事物富商,纷纷拿出自己的东西。
驱邪符一显露,急于活命的人立刻伸手争抢,富商被打倒,被踩踏,保命的东西被抢夺,无力的呼喊。
随鬼抬棺进入城中的,还有其他邪祟,古怪的笑声,哭声,喊人名字的声音风中四起。
有人倒霉,一抬头就被上吊绳吊上半空,有人幸运,抢到别人的驱邪符,挡开突然袭面的女鬼。
其中一队鬼抬棺突然停下,落下棺材,四个青面鬼蓦地出现在人群中那个只顾得上自保的日游使身边。
四只鬼手一拍,那日游使连抵抗都做不到,瞬间就被转移到棺材中,他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了买命钱。
秦泽护着妻儿也在人群中,周围都是乱推乱撞的人。
“爹——爹——”
两个孩子害怕地大哭,被秦泽娘子连婉儿紧紧护在怀中。
他们在逃窜的人群中间,被撞得东倒西歪,前面已经有人被推倒,被踩在脚下。
见状,秦泽只能狠心放出身上的水草,以水草隔开那些人,免得他们撞到了自己的妻儿。
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他救不了所有人。
忽然,又一抬棺材落地,所有人紧张屏息。
棺材周围的抬棺鬼慢慢转身,朝着人群看过来。
秦泽浑身一僵,敏锐的感觉到了抬棺鬼的目光,但这目光不是对他,而是对着此时紧紧抱着他腿的小儿子。
秦泽的心慌了,双眼大睁瞳孔颤抖,趁着抬棺鬼还没动手,一边快速询问连婉儿,一边在孩子身上翻找。
“你们…你们这两天收过或者捡过什么财物吗?”
连婉儿不住地摇头,此刻根本没办法思考。
秦泽先一步在小儿子脖子上找到一根之前没有的红线,红线上挂着一枚厌胜钱,秦泽触碰到厌胜钱的时候,厌胜钱迅速变得古旧,布满暗红色的锈迹,像血一样。
连婉儿惊恐颤抖,“是如意楼发的厌胜钱,我想着除夕给二郎做压岁钱,可他非立刻就要,我就给他戴上了。”
秦泽周身抵挡其他百姓的水草跟着他的手一起颤抖起来,他攥紧那枚厌胜钱,蹲下来面对过完除夕就四岁的小儿子,挤出和蔼的笑容。
“二郎,爹爹很喜欢这枚钱,你把它送给爹爹可好?”
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泪水,闻言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娘说,厌胜钱,保佑,送给爹爹,爹爹安全!”
连婉儿已经泣不成声,买命钱的规则她也知道,现在买命钱到了秦泽手里,除非有人自愿接下他手里的钱,否则他一定会被鬼抬棺抓走。
抬棺鬼的目光从小男孩身上转移到秦泽身上,秦泽站起来,对连婉儿说了句。
“我不会有事的,护好孩子们,等着我!”
连婉儿捂住嘴,泪流满面地点头。
抬棺鬼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话别的时间,四个抬棺鬼一从棺材边消失,秦泽就全力铺开身上的水草推开周围的人,握紧买命钱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
抬棺鬼不断闪身,穷追不舍。
“爹——”
城北,慈幼局。
从梦中苏醒之后,刘天佑第一时间跑到慈幼局来,鼓动附近居住的人一起帮忙救人。
整个慈幼局有近两百孤儿,最后救出来的,也就刚刚一百出头。
那些在梦里被殷婆婆抓走吃掉的,没能醒过来,还有许多彻底被埋在了下面,挖都挖不出来。
旁边的屋子大都能保持主体结构完整,让下面的人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唯有这慈幼局,房子震得稀碎。
刘天佑愤恨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他若做官,定要整治这些贪官污吏!
“都别怕,跟着我走。”
刘天佑带着孩子们和附近幸存的百姓,准备朝城西镇邪司那边去,寻求帮助。
这些孩子都很懂事,甚至比那些大人还能忍耐,明明很害怕,却都强忍着不哭,谁也不敢掉队,光脚上满是伤口,也拼命地跑,拼命地跟上。
奈何天要人亡,逃命的路不会顺利。
刘天佑的腿突然被冰凉坚硬的东西抱住,他瞬间汗毛倒竖,周围也同时传来许多被惊吓的叫声。
一低头,是一个浑身青黑,涂着各色油彩,头大身小的婴儿,正抱着他的腿。
许多人也都遇到了这种婴儿,惊恐地甩腿,试图摆脱小婴儿。
婴儿张开血盆大口,里面全是脏污的尖牙,狠狠咬在人腿上,被咬中的人抽搐两下,立刻就没了生机。
刘天佑从怀里取出一张驱邪符,在被咬中前猛地贴在婴儿脸上。
黑烟嗤嗤冒出,婴儿吃痛逃离。
“嘿嘿!这么多小娃娃,倒是能给我炼制不少婴灵,就都,留下吧!”
一个脸涂抹成丑角样子,头上只有一簇朝天辫的侏儒男人,嘻嘻哈哈地蹦跳出现,贪婪地注视着被众多婴灵围在中间的那群孩子。
刘天佑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感觉这次真的死定了,他逞什么英雄啊!
他身后,那群孩子们全都闭着眼快速祈求着,“千面神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刘天佑失笑,这种时候,求一个野神有什么用!
“混账玩意!”
“谁!”
一只鞋从远处飞来,丑角侏儒抬手接住。
刘天佑和众孩童齐齐转头,就见少女样子的华千棉穿着一只鞋出现在街口,叉着腰喘了口气,直起身开骂。
“去你爷爷个腿!姑奶奶我的香火苗苗你个丑东西也敢碰!头给你踩进粪坑里你信不信!”
镇邪司方向一声巨响,山体再次倾塌,紧接着整个天空都在诡异的蜕变成水墨画中的样子。
城中,大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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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