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凝追着曲天河一路到山寨东边,一个照面,何不凝便知曲天河本身并非走阴人,也没有鬼级的能力,先前是靠着身边那具跳尸保护,才能活到今日。
此时曲天河没有跳尸保护,手中却有几件阴物和不少毒烟。
何不凝抵抗曲天河扔出的阴物时,不小心吸入一口毒烟,登时五脏六腑绞痛难忍,鼻中涌出鼻血,鼻血落地,燃起点点绿色火星。
一路追到断崖边,何不凝远远看到曲天河毫不犹豫,直接从百丈高的悬崖上纵身一跳。
何不凝快步跑过去,月华披洒在火红的枫林之上,枫树风中摇荡,沙沙作响。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死了吗?
肯定没有!
想到小六带着夏蝉守在下面,何不凝心中一紧,等不及桑雀赶到,立刻取下挂在身上的锁魂绳,一头绑在悬崖边的大树上,一头绑在自己腰上。
用力一扯,拽紧绳子,何不凝吸口气,拿着刀加速疾冲,飞身跳崖。
崖底,小六不时看向蹲在树下,抱着萝卜像小松鼠一样,腮帮子不停鼓动的夏蝉,摇摇头,叹口气。
太能吃了,一路过来嘴就没停。
夏蝉身上斜挂着一个跟桑雀同款的布包,里面装满好吃的,她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突然,一个人从上面重重地砸下来。
夏蝉猝不及防吓得叫出声,一下缩到树后,小六唰地抽刀,退到夏蝉藏身的树前,戒备地盯着砸在地上的人。
就像一个从高处掉下来的瓜,那人坠地之后整个脑袋裂开,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正当小六准备过去看看时,那个脑袋裂开的家伙忽然动了。
咔!咔咔!
断骨的声音不断传出,他慢慢站起来,用一只手把外翻的手臂折过来,突然扭头,看向小六。
小六骇然瞪眼,看着眼前这个脑袋裂开,半边脸凹陷,一颗眼珠连着神经吊在脸上的人。
曲天河!
摔成这样还能活?
“小蝉妹子,躲远一点!”
小六大喝一声,提刀朝曲天河杀过去。
曲天河顶着那张恐怖的脸,不欲纠缠,从怀中抓出几个核桃大小的玻璃弹丸,劈头盖脸地朝小六砸过去。
小六挥刀砍中一个玻璃弹丸,玻璃炸开,墨绿色的毒烟登时弥漫出来。
他手中的刀先接触刀的毒烟,刀上立刻出现锈红色的腐蚀痕迹,冒出蜂窝状的孔洞,变得无比脆弱。
小六赶忙闭气,以刀拄地,硬生生将身体在半空中扭转,朝旁边扑倒。
但他的右臂还是碰到一些毒烟,皮肉之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感,没等小六站起来,一颗玻璃珠掉在他身旁草丛里,砰地炸开。
完了!
毒烟爆开的刹那,一条黑色匹练冲破墨绿色毒烟电射而来,霎那间就将小六捆成粽子严密包裹。
身体猛地被拽出毒雾范围,缠在身上的黑色匹练褪去,小六接连翻滚,稳住身体之后才发现刚才那是…头发!
小六一抬头,愕然睁眼。
只见夏蝉满头乌发妖异舞动,其中一缕冲向曲天河逃跑的方向。
一声闷响,曲天河被缠住腰腹又拖了回来。
“哪里跑!”
夏蝉手里还拿着萝卜,咔嗤啃上一口,用力咀嚼。
曲天河身上溢出大量毒烟,但那毒烟好像对夏蝉不起作用,夏蝉的头发从他耳孔,鼻孔以及口中深入,飞快的缠绕曲天河全身,紧缚。
令人牙酸的挤压断骨声音传入耳中,小六眼角直抽,感觉自己身上都是疼的。
何不凝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震惊得嘴巴微张,悬在山壁上,都忘记解开绳子。夏蝉是祟人?
还是跟他一样,是后来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何不凝目光深邃,一瞬间想了好多,他爹其实是个普通人,但是他娘身为九歌的领头人,一身本领高深莫测,就算是他爹也未曾完全摸透。
他娘能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再培养出一个夏蝉,不足为奇。
只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夏蝉必定跟他一样,活不长久。
何不凝用刀割断绳子,从山壁上下来,看夏蝉站在远处狂啃萝卜,心中莫名酸涩,回头让小五把他那里的老山参拿一些给她,那个最能补充元气。
挣扎的曲天河没了动静,何不凝赶忙对夏蝉道,“别弄死了。”
夏蝉咀嚼着萝卜点点头,把蚕茧一样的曲天河吊在树下,几口吃完萝卜,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整只烧鸡。
“头儿…”
小六忽然一头栽倒,何不凝瞳孔轻颤,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小六。
何不凝扶着小六坐下来,拉起小六的袖子,只见小六右臂之上布满蜂窝一样的孔洞,往外渗出绿色的脓液,小六的气机快速衰败,浑身一颤,嘴里也呕出大量绿色液体。
那些液体之中,有类似平湖村那种丝状的虫子。
何不凝之前也中了这样的毒,但他体内有阴火,阴火灼烧之下,那些毒慢慢就会消失。
夏蝉不怕这种毒,也是因为她的头发算是一种邪祟,不怕毒。
一阵铃声突然从枫林中传出,何不凝一抬头,便看到一个身背药箱,手持串铃,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的人缓缓走来。
何不凝心头一震,那是真正的九歌铃医。
她径直走过来蹲下,也没理会何不凝,抬起小六的脸拉下他眼睑,又拿起他中毒的手臂看了看。
打开随身药箱,那布满老茧的手指扫过整齐排放的葫芦状药瓶,从中取出一个,打开,倒了一丸药出来,喂小六吃下。
也就眨眼间的功夫,小六再次剧烈呕吐,吐出更多混着丝状虫子的绿色液体,手臂也渗出大量绿色脓液。
直到小六吐出的液体变成清水,手臂上开始渗血,铃医才微微点头,看向何不凝。
“人借我三日,三日后送回。”
铃医指的自然是曲天河,曲天河一直在假冒九歌的铃医,身为真铃医,她自然会追查。
何不凝没有拒绝,只是紧盯着面前的铃医,试图透过面具看清她下面的脸。
“你们为何就是不肯加入镇邪司?你明知道朝廷不会放过九歌任何一个人。”
何不凝一直想要消灭九歌,但他的‘消灭’并非杀死所有人,而是让‘九歌’这两个字彻底消失在世间。
没有九歌,巫娘娘就不会再复起,就能真正的,彻底消亡。
铃医笑,“别天真了,就算这世间邪祟恶鬼皆是巫娘娘带来的又如何?你们已经毁了巫庙,断了巫娘娘根基,这世道太平了吗?九歌中人,只是市井小民,无意争权,这世上比鬼更恶的,是人。”
说完,铃医站起来,走到夏蝉面前,“乖我用这瓶糖豆子跟你换他,好不好?”
铃医面具下的眼睛含着笑,带着一种让夏蝉无法抗拒的力量,她递给夏蝉一个小葫芦药瓶,夏蝉闷闷点头,接下药瓶,收回自己的头发。
曲天河从半空掉下来,身体已经被夏蝉挤压得筋骨尽断。
铃医取出一块写有‘悬壶济世’四个大字的布,盖在曲天河身上,那块布立刻将曲天河紧缚,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用。
铃医抬手,摇动串铃。
曲天河还在眼窝中的那只眼一瞪,慢慢失去神采,在铃声的控制下,跟着铃医逐渐消失在黑夜的枫林中。
夏蝉打开药瓶闻了闻,香甜的味道让她发梢不自觉卷起来,试图伸进药瓶把里面的糖豆子卷出来吃掉。
夏蝉赶忙盖上瓶塞,碎碎念道,“不能吃,姐姐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诶?姐姐呢?”
夏蝉环视周围,最后看向何不凝,双手叉腰,怒目质问,“你把我姐姐弄哪去了?”
这凶巴巴的夏蝉,让何不凝一阵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