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香风,已经嫁做人妇的三娘祁槿出现在了门口。
她一身绯衣,绣着海棠春睡图,绮丽浮华,衬得她眉眼娇俏,好看极了。随她一道朝里走来的新姑爷陈敬廷,则是身姿挺拔,一脸的英气。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处,实是璧人成双,令人心生欢喜。
祁老夫人原本阴沉沉的脸色,顿时便雨过天晴,明朗了起来。她立即笑起来道:“槿丫头快来,叫祖母好好地瞧一瞧。”
三娘未出阁之前,并不叫祁老夫人放在心上,像今日这样亲亲热热叫着“槿丫头”的样子,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三娘便有些不大自在,面皮微僵。
可祁老夫人却没有半点不自在,只飞快地让人上茶,上点心,一副拿三娘当眼珠子疼的模样。她说完,又招呼起了新姑爷,笑微微地夸赞他,慈祥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陈敬廷便也笑着扶了三娘入内,走到他们跟前,就地跪下去行起大礼。
这原就是规矩,地上一早便安置好了蒲团,跪下去膝盖也不大疼,可三娘脸上的笑意却是霎时便冻住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回来,会碰上姜氏。
她的生母赵姨娘只是个妾,自然没有资格坐在这叫陈敬廷给她磕头奉茶。可姜氏,多少年没有出过紫薇苑的人了,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三娘大吃了一惊,面上不由得也跟着带出了两分。
偏偏当着陈敬廷的面,她又不能失态,只得咬牙忍下,垂眸给姜氏磕了个头。
姜氏掏出早便备好的红包,递到边上丫鬟捧着的托盘中,笑着说了两句吉祥话,让他们起来。
三娘就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始终没有多看姜氏一眼。
这位嫡母,对三娘而言陌生得紧。三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到她的面,然而没想到,自己带着新姑爷回门的第一天,便遇上了这样的事。
不知道赵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三娘心里暗暗思量着,站到了陈敬廷身侧。
祁远章在同陈敬廷说话,但说的是闲话。老丈人和女婿,原不熟悉,并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谈些书画古董。
祁老夫人便让沈嬷嬷去唤了府里几位小主子来。长辈们既然已经都见过了,那就该是时候见见剩下的几个姑娘了。
太微等人,依照排行,在屋子里站成了一排,分别同陈敬廷和三娘见礼。
陈敬廷出手阔绰,给的东西实在不少。
六娘和小七两个年纪小的,便真心实意地笑着狠谢了一阵三姐夫。
陈敬廷也笑,眉眼五官愈见俊朗。
他生得并不差,看起来人模狗样,很是不错。这锦衣华服往身上一罩,就更加得让人满意。四姑娘祁茉原本很看不上自家三姐,可今日仔仔细细亲眼看过陈敬廷以后,这看不上就全成了艳羡。
即便她知道那永定侯府是个污糟之地,也依然妒忌。
三娘有什么?
身份、样貌、琴棋书画,没一样是拔尖的。
祁茉面上微笑着,眼里却露出了轻蔑和不高兴。正想着,她瞥见了自己身旁的太微。
太微站得笔直,脸上一脸表情也没有。
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一点艳羡或是鄙夷。
她只是面无表情,淡淡然,似没有瞧见陈敬廷夫妻俩。
三娘指着她给陈敬廷介绍说,这是五妹,她也没多大动静,只眼帘一垂,声淡如水地叫了一声“三姐夫”。
陈敬廷笑着取出红包来给她。
她伸手接过,终于抬起了脸。
少女白皙的面孔上不见丝毫异样,可陈敬廷一看见她的眼睛,便怔住了。他方才听见那声三姐夫的时候就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并没有想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看清了她的瞳色。
于是记忆复苏,像是滔天大浪扑面而来。
他终于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少女,便是那一日六皇子杨玦带回来的人。
按说那天来来去去,许多的人,生得什么模样的姑娘都有,他不应该记得这么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可那一天,六皇子杨玦将人带回来以后却并没有将人留下。
因为这人,被薛怀刃带走了!
陈敬廷望着眼前的少女,眸光闪烁,变了脸色。
那日太微被薛怀刃带走以后,便没人再见过他二人,谁也不知道太微的身份来历,谁也不知道薛怀刃最后究竟如何处置的她。
陈敬廷从未想过,这人竟然会是祁家的姑娘。
他仔细端详着太微的眉眼,一不留神,忘了分寸,这一看就是极其漫长的一眼。
这样的场合,当着妻子的面,盯着妻子的妹妹看个不停,实在是让人生疑。而对向来不喜欢太微的三娘而言,丈夫的这一眼,更是如同要了她的命。
她立刻轻声假咳了两声。
陈敬廷回过神来,笑一笑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
三娘勉强扯扯嘴角,没有言语。
陈敬廷便状若无意地将视线再次落在了太微身上。太微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像是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
陈敬廷心里微微一松,心想那日骈肩累迹,她没准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更何况,那天抓她的人是六皇子杨玦,带走她的人又是薛怀刃,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干系。
不过那日他神思恍惚,倒没有留心,这丫头生得倒比他身旁的三娘好看得多,难怪那天薛怀刃会将她带走。
陈敬廷心思浮动,忽然记起,那天在永定侯府的时候,是太微先扬声叫出了薛怀刃的名字!
这丫头是认得薛怀刃的!
他用眼角余光望着太微的脸,猛然发现太微侧目朝自己看了过来。少女的眼神冷冰冰的,如霜似雪,刺骨严寒。
陈敬廷蓦地一激灵。
他身旁的三娘急忙咬牙瞪了太微一眼。
太微面露狐疑,淡红的嘴唇微微开合,像在无声发问,瞪我做什么?
三娘一怔,旋即握紧了拳头。
是了,是陈敬廷没完没了地看太微,她瞪太微有什么用处。三娘一颓,像过了季的花,垂头丧气没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