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年,9月17日,墨水河西。
“哦,挨靠五?收到。重复,挨靠五。”
守望塔不远处,义勇队临时驻地,高正通过对讲机收到了钱文柏发来的敌军位置。
他拿了一个图钉,插到壁挂地图上的E5区域,周围几个安全部的人围了上来,看到敌军的位置仍然在西边二十公里外,松了一口气。
新任的营参谋段明远比着地图,轻松地说:“这离得还挺远嘛,老大,怎么打,要不要去伏击他们一下?”
“胡闹,先不说这一大片平原有没有可以伏击的地方,我们数十里奔袭过去,他们慢腾腾地以逸待劳,这是谁伏击谁啊?”一连连长谢光明立刻驳斥道。
高正一直看着地图不说话,听着他们争论,过了一会儿,突然转身问了一句:“铁道队的人训练得如何了?”
谢光明和二连连长尤力对视了一眼,谢光明开口道:“还好,队列很整齐,长矛也拿得稳,单独调动的话很顺畅,只是和火枪排的配合还有些问题。上了战场,就算不能进攻,也至少能当墙用。”
在昨天之前,义勇队共有三个连,其中一个虾蛄枪连,一个牛丸枪连,一个骑炮连。前两个步兵连都只下设两个排,每排四十人。骑炮连下设一个三十人的骑兵排和两个十五人的炮兵排,一共四门狮吼炮。总兵力不含股东军官一共220人。
进入战时状态后,出于各种考虑,统合部并未立刻征召大量劳工入伍,只是增加了每天两小时的军事训练,并且从建设部下属的铁道队中“自愿”招募了两个排八十人的后备兵力。
铁道队一直进行军事化管理,这八十人虽然没经过火绳枪的训练,但拿上长矛,穿上玄武甲和头盔,就立刻成了一支堪战之兵。安全部把这两个排分别编入两个步兵连,充实了他们的兵力。这么一来,现在义勇队能调动的兵力就有三百人了。
高正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营参谋,问:“夏有书,你怎么看?”
夏有书不慌不忙拿起一根教鞭,指着地图,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们虽然具有火力优势,评估战力高于敌军,但是我军只有三百人,且多是未经战阵的新兵,而敌军可能超过一千人,其中不乏百战老兵。如果在平原地区相遇,很可能被敌军利用数量优势在我军发挥出火力优势之前就造成重创。
当然,这是最悲观的估计,也有可能他们被狮吼炮轰了一轮就溃散了。但是,这是我们的义勇队进行火器化换装后的第一战,必须尽可能稳妥才行。
按一般思路,我们人少,应该据险防守才行。但这个思路又太保守了。我们有什么地方能防守,即墨城?这点人城墙都站不满呢。东海关?一旦退守东海关,外面的城阳区可就任人蹂躏了。所以不能固守,必须出去野战。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我们应当尽可能选择对我方有利的战场。在当前的条件下,对我方有利,也就意味着交战面窄,能减少我们的数量劣势,同时最好能对敌军的撤退造成阻碍,以减缓敌军的失败传回胶西县的速度,为我们的下一步行动赢得时间。
这一带的地形都是平原,所以没有山可以利用,能利用的只有河流,符合条件的只有这几处。”
夏有书在地图上点了几下,又接着说:“但是,在墨水河以西的区域,我们无法控制敌军的行动,也就不能立刻确定战场在哪一处。只能监视敌军的行动,等他们靠近墨水河一带之后,再想法将他们诱入合适的战场。”
他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等姜家军跑到墨水河附近了,就找处河汊跟他们干一架。
不过这么长篇大论确实能唬住人,旁边几人听着连连点头,高正笑着说:“行,就这样吧,也到正午了,让兄弟们休息一会儿,今天敞开了吃肉!”
说完,他又笑呵呵地对着段明远说:“老段,钱文柏在守望塔上吹风有一段时间了,你去替替他吧。”
胶州军刚刚向东渡过一条河,高密千户王国昌看了看将要落山的太阳,喊了一个斥候过来,问道:“此地是何处,距即墨还有几里?”
斥候抱拳回道:“回禀千户,此地乃万家村,前方再走五里可到墨水河,沿墨水河上溯二十里,便是即墨城了。”
“行,你且退下吧。”
王国昌打马赶到前方胶州千户贺进旁边,说道:“贺兄,天色将黑,我们就在此地扎营如何?”
贺进拿出一张粗糙的地图看了一眼,又回头朝西望了望太阳,说:“行,就依王兄弟所言,在此扎营吧。两军同驻,如何安排,还请兄弟多多照应!”
“哈哈,贺兄客气了,我见前面这村子还算富裕,不如让士卒去取些供应回来,咱兄弟俩今晚小酌一杯如何?我新得了几坛龙吟酒,实在带劲得很!”
“好说好说,我最近也收了一位美人,不如今晚就让她来献上一舞,来助助兴?”贺进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细皮嫩肉的亲兵,笑着说道。
“哟…那是自然,哈哈。”
“哈哈…”
这两个军官有说有笑,进了士卒刚拉起的大帐。前方的万家村里,几十个士卒蛮横地冲了进去,惹起一片鸡飞狗跳。
这次征东海,姜思恭嫌行军太无聊,就给王、贺两个千户规划了路线图,让他们带兵先行一天,第二天他再乘快马赶过来。既然他现在不在,两人没上官约束,自然行事恣意得很。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把所谓的“东海贼”放在眼里,一股海匪能成什么气候?这近千兵力发过去,还不立刻灰飞烟灭?他们根本就是把这次出征当成了发财的好机会,这时候,两人正一边欣赏着舞妓的表演,一边商量着该给即墨的土财主按个什么罪名呢!
不过玩闹归玩闹,这姜家军到底是打过仗的,依然认真扎了营地,还安排了明暗哨守卫,游骑也撒出去转了一圈。所以虽然他们一举一动都在守望塔眼皮子底下,却依然无机可乘。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两军拔营起行,沿着墨水河,继续龟速向东北方即墨前进。
没过多久,姜思恭就带着十多个亲卫,还有新近提拔的李老二,骑马沿他们走过的轨迹追了上来。两人见上官来了,也不敢松懈了,把游骑放出五里外,做了个侦察的样子出来。
没想到,这一侦察,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什么,墨水河东,有一支红衣队伍,也在朝即墨方向行军?”
姜思恭收到斥候的报告,有些惊讶。
这红衣队伍,自然就是东海的红衣贼了,但他们去即墨干什么,莫非是讨伐的事泄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叫来斥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行军速度如何?可曾发现你了?”
斥候回道:“回将军,红衣贼约莫二三百人,有十数头驴马拉着几辆大车,行军颇慢,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他们应当不会注意到。”
姜思恭感觉有些气闷,把王国昌、贺进二人叫过来,先是大骂了一顿,责怪他们露了形迹,然后拿出一张简易地图,问道:“好了,如今事泄,依你们所看,该如何补救才好?”
两人有些莫名其妙,这一路上连个东海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怎么就泄了密呢?该是你们胶州那边出的问题吧。但他们只敢想,不敢说。
王国昌硬着头皮,走到地图旁边,这地图虽然写意了些,但至少把这附近的主要山脉和河流都标明了。他点了点墨水河东侧的一处支流,说道:“回四爷,贼军不过三百人,若是野战,实在不值一提。但若让他们遁入即墨城,据城而守,那就有些麻烦了。所以上策当是将他们截住,在即墨城之南就击败他们。
四爷请看,城南乡道经过此处时有一小河,此河下游汇入墨水,上游又有一段曲折处,地势较窄,是红衣贼必经之地。所以,我军可加快行动,在红衣贼之前先渡过墨水,在此河之北布好军阵,以逸待劳。也不需半渡而击,只要他们全军过河,便成了背水之势,逃无可逃,我军只要此时压上,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姜思恭听完,大喜,说:“不错,正与我想的一样。好了,王千户,贺千户,约束你们的部下,抛掉辎重,留五十人看守,其余士卒轻装前进,抢渡墨水!”
两个千户受命,立刻带着部下行动起来。此地距离王国昌规划的目的地还有十多里的距离,他们把大部分粮食和军帐等辎重都就地留下,只带了甲衣和兵器,轻装行军,速度大大提升,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墨水河边。
目的地上游不远处有个村子,沿河有渡口,倒省了他们功夫了,直接就地征集渡船,连成浮桥过河。过河之后,找了片小林子藏在北边,便静静等待起红衣贼的到来。
11:22 城阳区。
“唔,别走这么整齐,走乱点。什么,走乱反而不会了?哦,算了,就这样吧,要是太乱被他们看得太低,万一直接冲过来就麻烦了。”
墨水河东侧,高正指挥着两个步兵连和两个炮兵排,刻意放慢了行军的速度,郊游一般慢慢向北走着。
不一会儿,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范龙城的声音:“呼叫指挥部,呼叫指挥部,这里是骑兵排,敌军已经向东渡过墨水河,正在列阵。重复,敌军已经向东渡过墨水河,正在列阵。”
高正一边拿出地图看着,一边回复道:“指挥部收到,骑兵排,你们先去敌军辎重附近隐蔽起来,然后就地准备一堆柴火,等待命令。”
“骑兵排收到。”
高正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立刻命令恢复正常行军速度,向前过河。
安全部昨晚确定了敌军的位置之后,一开始还很头疼怎么把他们引诱到预定战场上去,但后来换位一思考,他们想堵他们,可他们也想堵他们啊!于是便干脆制定了这样一个作战计划,故意示弱暴露出行踪,引诱敌军过来围堵。
敌军多半不会把义勇队这点人放在眼里,会谋求全歼。而一旦他们产生了这个想法,只要他们有基本的地理知识,就很容易进入安全部选好的预设战场等待。那里由墨水河及其支流围出一个三面环水的狭窄地带,作战宽度只有半里,一旦战败就逃无可逃,是打歼灭战的最佳地形。
果然,今天义勇队一现身,敌军立刻快速行动前往了那里埋伏起来。
只是,谁会是猎手而谁是猎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