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公公之后,赵祈安站在院中,静静沉思了许久。
天子薄情寡恩,除了几位皇子之外,其余皇室宗亲空有贵族头衔,手中却毫无权势可言。
大多数时候,这都是一群毫无价值的人。
但有些时候,这看似毫无价值的人,却能派上令人意想不到的用场。
赵祈安脑海中浮现了救世教如今落在他手中的“灵主神像”,想到了那腹中怀了一个“怪异”的二皇子妃…
那是一颗引而不发的炸弹,一旦引爆,整个京都城都将陷入震荡之中。
这是一张王牌,如今捏在了赵祈安手中。
但如何用好这张王牌是关键,若是用得不好,王牌成了鬼牌,反伤自身。
赵祈安原本是想借即将回京的大皇子做些布置,但他与大皇子交集不多,若借大皇子之势,这其中变数太多。
而如今他在得了这宗正寺寺丞之位后,原本的想法瞬间推翻重来。
一个新的思路,在他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
“说来,观象要查的高家,是三皇子的皇妃母族…”
“看来在宗正寺的收获,或许会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赵祈安心中自语。
他收回思绪,侧过身对身后的仆役说道:“让苟管家来我书房一趟。”
翌日天明,公主府正门前。
赵祈安一身官袍,负手站在院门口,看着面前的家丁仆役正从府里搬着一箱箱大木箱出来,装到府门外的马车上。
在他身边,苟向西今日却显得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还是向赵祈安行礼问道:
“恩主,您当真要用我?”
昨天夜里,他与赵祈安可谓是彻夜长谈。
等了这么多年,恩主终于是“动”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恩主不动则已,一有所动作,竟是这般骇人。
若是这事成了,怕是这京都城的天都要被捅出个窟窿来。
苟向西很是兴奋,对于赵祈安留他在身边任命之事,更是激动不已。
可兴奋过后,却是迟疑。
赵祈安微微一笑,道:“苟执事也会怕?”
“只怕坏了恩主的事。”苟向西苦笑道,“我毕竟得罪过吴相,朝堂上更是不知多少人记恨,只担心恩主用我,反倒是添了些不便之处。”
赵祈安摇了摇头:“无妨。”
宗正寺地位特殊,其中官员无不是皇亲国戚,甚至大半都是皇室宗亲。
吴庸即便贵为左相,但是却影响不到宗正寺内部的事。
赵祈安既然敢用苟向西,自然是权衡过利弊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苟向西是个人才,用得好了,便是一把又快又狠的刀。
些许弊端,也就不值得计较了。
苟向西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也是豪气万千。
他侧头看向那装得漫漫一车厢的马车,问道:“这阵仗会不会太大了一些?宗正寺那些穷官,怕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赵祈安瞥了他一眼,哼笑道:“若是阵仗不大,岂不是堕了你‘鬣狗官’的名声?”
这听着满是侮辱意味的名号,苟向西竟是也不反驳,哈哈一笑。
今日虽是赵祈安走马上任。
但这场戏若要唱得好了,却要看这“鬣狗官”!
待马车装好,丑奴又牵来了一匹骏马。
赵祈安翻身上马,牵动马绳,看了看已经装载好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喝了一声:
“走,该上任了!”2
京都城内城,以皇城为分界,分为东西两块。
西边多为府邸官宅,居住着京都城里真正的权贵之流,赵祈安的公主府便在此地。
而东边则多是衙门,乃是“五府六部九寺”部堂所在之地。
其中也包括了宗正寺。
宗正寺在朝堂上虽然不属于要部,但因其特殊性,衙门位置甚至比六部的衙门还要靠近皇城。
与皇城也不过一街之隔,出了宗正寺的衙门口抬眼就能看到那巍峨的皇宫午门。
就在赵祈安骑马带队朝着宗正寺而来的时候,此时此刻宗正寺内已是吵吵嚷嚷。
“凭什么一个外姓,能来宗正寺中任职?”
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青年豁然起身,怒道:“我姬姓宗亲,何时轮得到一个外人来管?”1
宗正寺内,其余官员也是议论纷纷。
“自开国以来,寺丞之职素来只有二人,哪有临时添一个的道理,这有违祖宗法制!”
“陛下此举,确实有些不妥,我们应该上书陈表…”
部堂上,一名老态龙钟的老人缩着身子,捧着一杯没几个茶叶的热茗,没有参与底下人的争论。
他的眉毛极长,几乎盖住了眼睛,坐在那儿若是不动,极容易被人认为是睡着了。
直到那一开始起身发怒的青年快步走到他面前,愠怒道:“国公爷,您也说句话呀。”
此老人正是这宗正寺寺卿,英国公姬礼元。4
皇族应该封王才对啊虽然寺卿官职不高,只是从三品,但是姬礼元乃先皇圣德天子兄长之子,与当今的天武皇乃是堂兄弟。
天武皇那一辈的人,如今死得也只剩下英国公一个了。
英国公比天武皇还大了两岁,如今已是八十有二的高龄。
整个姬姓宗亲中,再找不出比他更德高望重的了,地位自然不凡,成为这宗正寺寺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姬礼元老则老矣,但脑子却不糊涂,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青年,道:“说什么?违背陛下旨意,把那赵祈安赶出去?”
他“啪”得一声将手上茶盏拍在桌上,重重哼了一声:“本公观尔等,皆是比吾更昏聩之辈。陛下亲旨,尔等要违背?先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他一发话,部堂内众人顿时讷讷不敢作声。
姬礼元目光在部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顿时浮现出一丝无奈。
说来说去,到底不过是一个“利”字。1
皇室宗亲说着好听,可京都城里皇室宗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人不事生产,都是宗正寺出钱养着。
而宗正寺的银钱可不是户部从国库里拨的,而是从皇室内帑中出,可当今天子天武皇帝骄奢淫侈、挥霍无度,哪有那么多闲钱养着这些只会张嘴要饭的皇室宗亲?
到最后,也只是划了些皇田出来,又分了些食户,每年利益便由宗正寺分配。
这笔钱养不活所有的皇室宗亲,怎么分便是门极大的学问了。
皇室宗亲中亦有血缘上的亲疏远近,难不成和当今陛下已经八竿子打不着的姬姓宗亲分的,能和陛下的亲堂兄一样多么?
谁都想多分一点,谁都想多要一点。
到最后,不过是看谁把着分配利益的权力罢了。
在这么个节骨眼,陛下将赵祈安这么一个外姓塞进来,原本早已墨守成规的利益分配便被打破,也就难怪这些宗正寺的官员们会如此群情激愤了宗正寺可不比其他衙门,这里头任职的,除了最底层的吏员之外,都是皇室血脉,大多都沾亲带故,脱了官服,不是这家哥哥,便是那家叔伯。1
一个外姓想来这儿做事?
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