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中秋快乐”
在费伦某座城市边缘,下水道主干直插入沼泽。指路的光亮不一会就消失了,进入的人只能摸索着前进。走得愈深,污物就愈厚,让人拔不出脚来。继续深入,垃圾又变得干燥了。由湿转干的变化只能说明一点,水一定是流下洼处了。下水道仍然在延伸。这里散乱有各种残骸:一只里面裹着烂脚的鞋,一个插进地面通风管的脑袋,甚至什么更糟的东西。
在这没有日月星辰的地下,时间停止了流逝。水滴落下,水滴消逝,滴落的过程永恒不止,
却又不过是片刻之间。
通风管道连接着地下墓穴,前方的气流带来呜咽之声。
在一条走廊里,光线从石墙渗出,奇形怪状的生物生活在大厅里。栅栏和钢索困住了它们,
在它们的体表映出斑纹。有些生物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猫拼杂起来,扔在摞起的笼子里,
混种杂交;甚至还有一头被箍在小笼箱内的狮子,毛皮深深印入笼网之间。
在一个稍大的笼子里,一只哀泣的生物难以抑制自己的苦痛,蜷缩在角落里,躲藏在毛发下。在什么东西驱使下,它停止了哭号,开始不安地游走。
那是另一只——抑或两只——猫,其中一只被四脚朝天接到了另一只的背上,两只猫从后脑直到臀部,都融接在了一起。一只猫的尾巴在抽搐着,指向另一只猫软绵无力的尾巴。
在背上的猫一动不动,四脚摊开,舌头外吐,一对黄眼珠目光凝固在另一对绿眼珠上方一两寸处。活着的那只猫则被剖开了个口子,肠子从中露了出来拖在身后的地板上。
走廊很长,有更多的通道从两侧分出,各处都是被弃置的笼子,堆在桌子边,坐垫边,挂毯边。墙壁一侧,一道门户突然出现,挡住了它的延伸。
门里,一名未来的大奥术师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的出现,转过身来。旋即又回过身去继续钻研一本有关野兽的书籍,潦草的德鲁依文爬满了书页的空隙。
她外表柔美,同时又不乏德鲁伊的粗犷—
柔软的身体,日光晒出来的深棕色头发,蓝色的双眸—
然而,这副身躯也只是她今天选择的披挂罢了。
数个世纪以前,曾有一男一女随同阴魂城撤入阴影位面,而她正是他们的后裔。当她还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德鲁伊,刚刚开始品尝将把她引向伟大奥术的力量之时,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而关于阴魂城古老回忆恰似欲火上的一把薪柴。
最近,她不时会听到阴魂城在召唤她,向她提醒着,它加诸她的羁绊。影居者[Shadovar]
即将来到她的所在之处,回归浮空城的诞生之地。
当他们回归之时,她将在阴魂城安家,成为它的一分子。
她站起身,放下了手边的研究。
“痛苦是真实的,但虚假的痛苦也易于构织。”
——赛弗最后的笔记德鲁伊站起来扫了一眼房间,心血来潮地提早去参见野心勃勃的大奥术师们的会议。这一类的会面近期变得很是频繁。或许和她类似,这群黑暗之子越是年长,就越强烈地感受到的阴影位面的召唤。
在一种紧迫感的驱使下,她巡回检视自己的变异生物展馆。她曾以为这里之前发生了一场骚动,然而她错了——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她驻足于感情最为丰富的双身猫之前闭上双眼,让它的痛苦席卷过自己的身体。此刻,它停止了哭嚎。它大概已经记不得自己也曾自由自在,然而那分绝望还确实存留于记忆,
为德鲁伊法师彰显真实。只有最真切的痛苦才能烙下这样的苦痛。这带给她一种堕落的慰藉,恰如一个在海难中从溺水挣扎的同伴手里偷走救生筏的幸存者。许久以前,她一度对现实的本质有过怀疑,就好像突然发现连立足的土地都无法信任。然而,这已经是过去了。
最佳的样本是在被她发现以前就已经懂得什么是沮丧的生物——这些变种生活在对敏锐掠食者的恐惧之下。她施加的任何折磨都会和它们曾经领受过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激起共鸣。那份苦痛折磨令她沉醉,令她疯狂,剧痛与狂喜交融,她甚至忍不住要在残忍的喜悦中呼号。在这之中获取的力量——那痛苦的余韵——将持续数日不散。
今年早些时日,阴魂城十二王子出乎意料发现了这个秘密组织,派密使拜谒了她的小群体。在用诸般手段—很多次差点让他们丧命—考验了他们对沙德沃的忠诚之后,密使分派了任务。会议之后,德鲁伊法师即要着手于自己的任务:
搜集过去居住于古代的耐色瑞尔帝国的大奥术师塞弗留下的一组笔记。塞弗创建了奥帕斯浮空城,耐色瑞尔一度的学术中心。
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中,塞弗与恒河沙数的跨位面生物接触、交流,并据此记录下了笔记。与他之前发表的条理清楚的卷册典籍相比,这些笔记价值甚微。事实上,很难找出有什么东西比这些胡言乱语更没有价值。越是靠后的记录,就越发显得疯狂。
但是影居者认为这记录很有价值,所以德鲁伊法师得把它们找出来。密使给了她一条入手的线索:传言说,手札最后流落在居住在漠口山脉[Desertsmouth
Mountains]的一名学者手里。
会议在相对的和缓氛围中进行,准大奥术师们整个会议期间,都埋头于各自的书本,七嘴八舌地讨论商定计划的好坏优劣。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于是德鲁伊法师早早溜了出去,既是为了做旅途的准备,也是为了避免摊上新的任务。
她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比如照料野兽藏品,它们将和浮空城深处的地牢再搭配不过了。就让随便什么人控制浮空城的地面好了;地面没有深度,而只有控制内部的人才能真正主宰它。是的,这才是她要做的。她的耳边诱导将被遵循,
她的幕后策划将化作现实。而他们,那些傀儡们,还会以为一切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不经意间,她已经踱回了自己的小据点,于是将从集会地点回到这里一路上的考虑都统统抛在一边。她检查了野兽们的供水状况,引水管上的一个口子提供了这些。借助这套自动供水系统,她可以放心离开而不用担心动物们会渴死。
她穿上德鲁伊的旅袍,把去漠口需要的行李装进背包。她将以德鲁伊德身份完成旅途,同样地,返回后她将成为一个完全的法师。
“在黑暗的边沿,光明最为耀眼。”
—塞弗最后的笔记她决意走到目的地——尽管路途会花掉好几个晚上,但这能让她放松属于德鲁伊的身板。她从大地中汲取精华,沉湎于月亮、星星、太阳和泥土。她猜想,
到达阴魂城后,或许有半个自己会想念这些的,不过这也不意味着自己不能离不管怎么样,这都不重要了。当旅行结束后,德鲁伊身份将会褪去,作为法师的自己一定能觅得另一份满足。没错,应该让占上风的天性首先得到满足。漠口山脉从地平线上隆起,德鲁伊法师借以识途的河岸两边,灌木和矮树丛渐渐被丰美的牧草取代,很快就要到山脚下了。她绕路远离河道,走近了日影婆娑的小树林和高原野花丛中。
在数小时只有松鼠和草地鹨为伴的行程之后,她穿过一小片橡树和杨树的树丛,顺着小溪,看见前方斜坡下有一间农舍。一路上她路过了几间小屋,不过那种氛围,她能感受地到,那些都不是她要找的地方。而这间小屋,似乎…不,
这间不同。
她透过玻璃窗向里张望,但主人的房间是空的。木工粗糙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炖菜和好几张羊皮纸,这向她暗示,刚刚这里还有人。事实上,在后墙处,一组柜子和农艺工具间的房门洞开,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空中的浮灰和地板。
她要观察农舍的主人。她准备使用变形能力已经有一会了,再次变成狼感觉也该很好。她施展了变形仪式,慵懒地看着手掌加厚化为狼爪,手指缩回化为肉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和嘴被逐渐拉长,就好像神灵用泥土塑造了它们;
她的身躯如同春泥,毛发在悄无声息间迅速地发芽成长,化作覆盖全身的毛皮;
她的骨骼重塑,使她伏身在地。她的膝部反转,长尾凸显。片刻后,整个过程便告结束。她头脑中的一个陌生的声音贯穿始终,似乎不是她,而是它,下令完成的这次变身。
德鲁伊法师转身进入厚草丛,潜行到其中的一个有利位置,棕色的耳朵和蓝色的眼珠恰好高过草叶末梢。
男人半背对着着她,体型修长而健壮,黄绿交映的溪边草木和叶上日光映出他光滑的面部轮廓,与蓬乱的头发形成对比。
是他,变身过程里自始至终响起的是他的声音。
德鲁伊法师从侧面悄悄贴近,试图看清楚他正在干什么。他蹲在菜园旁边,房檐的阴影打在身上。他在与一株蔷薇说话。
然而他的嘴唇并没有开阖。
他的声音好像停住了,就像是德鲁伊法师突然闯入了他的思维中,将梦境化作了泡影。然而随后一丝自傲又蒙住了她的头脑。在她数百年的魔法生涯里已有过无数更为奇特的经历,凭什么这次她就会深陷其中?
随后,声音又回来了,以风一般的韵律起起落落。似乎是它引起了风,因为虽然德鲁伊法师藏身的草丛中没有一丝微风拂过,蔷薇花却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摇动,如同在对男人的思想作出回应。
德鲁伊法师转动了一下耳朵,好像这样做能够更清楚地捕捉他的思想。
…在我的烦恼中睡去,在睡梦中寻得乐音。乐声中,你对我倾诉。我试着告诉你“马上”,但我不清楚我的话是否传到你耳中。现在我已醒来,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你交谈。请务必谅解我,请务必明白我在和你交流。啊!你点头了!可是,我却无法得知这到底是你的回应,抑或仅仅是我绝望中的臆想。我已经无法确定任何事情。我…我已经迷失了…
他忍不住啜泣,德鲁伊法师能感觉到他脑海里的影象,一个女人的影象...
一个在幽居中坠入疯狂的人,真是令人沉醉。
德鲁伊法师几乎忍不住要想象他是在对同自己说话,而不是那株蔷薇。突然,
一股热切的渴望开始涌动,她的身体迫切地想要回应他,以至于无法呼吸。一时间,这唯一的念头充满了头脑,除此以外一片空白。
从童年起她就没有丧失过对情绪的控制力。为了一个低微隐士的脑中景象而激动!毫无疑问是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感情突然涌了上来,蒙蔽了自己的思考!她必须离开,感情的巨大力量会毁了自己,即使在考虑这点的同时,此地的莫名力量已经在自己身上烙下了印记。毕竟,她必须要完成影居者的任务,因而必须要搜遍这个乡村的每一条街巷。自己必须继续向前探索其他地方了。
男子抖动了一下身子,或许是在自责自己不该对一株植物动感情,或许是对德鲁伊法师的渴望产生了回应。他起身回到小屋里,关上门,留下蔷薇花独自摇摆。它转过来对着德鲁伊法师——似乎知道她在那里,好奇地打量她。但这不过是风向使然。在对自己的愠怒之中,德鲁伊法师用唐突到引起疼痛的速度变回了人形,大步袭向农舍的后门。她痛恨自己的软弱,不过她还更无法抑制她对那个男人的渴望——渴望他能像对那株蔷薇一样对她倾谈。她举手敲门,同时强压下脑中的混乱,仔细雕饰了一下容貌。她从男子精神幻想出的那个身形模糊的女子身上借鉴了一些特征,把它们和自己理想中的自身形象混合。她的眼神清澈,发丝光泽照人,衬衣上部微敞。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这种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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