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有八百多门学识傍身，石铁心已经是个大内行了。他深深地被这设备所震撼，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赛博丹炉，喃喃惊叹道：「确实是高科技。」

宰天道摇摇头：「石兄，不可买椟还珠啊。比之极空炉，其实那电子本身，才是重量级。」

「哦？」石铁心惊讶说道：「此话怎讲？」

宰天道指着那电子说道：「石兄看到电子的震荡了吗？」

「看到了。」

「石兄何不试一试，能不能让那电子，停下来？」

停下来？

石铁心凝神看着电子，缓慢的探出心术力量。心术穿透了极空炉，就像是穿透了一个「缩小门」一样，瞬息间向下跌落了数不清的层级，但又神奇的保持了完整和可控。最终，当他的念动力触及到电子时，真的就像是在念动一个普通的乒乓球一样。

虽然宰天道之前已经介绍过了，可是切身体验过极空炉的作用之后，石铁心还是在心中大吼一声：草！

太神奇了啊仙术！

太不讲道理了啊仙术！

普通人可能还不明白这到底牛逼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对石铁心这个级别的修行者来说，念气就是他自身的一部分，是在他真形之内的构成体。把他的念气缩小到量子领域，和把石铁心整个缩小到量子领域，是完全等同的事情。

而这一切，不需要任何玄乎奇妙的光效，不需要任何大动干戈的阵势，仅仅只是探出念气穿过那个极空炉，就成了。

随时能过去，随时能回来，简便到已经成了一种看似平平无奇的东西。

大道至简。

这简直就是机器猫级别的大神通！

换句话说，创造这机器的仙，可以随时把石铁心整个缩小到量子领域。一百万个他加起来，不够对方一把抓的。

神话中的袖里乾坤，或许就是这般效果吧。

石铁心猜测，创造这机器的仙，就算在群仙之内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怀着激荡的心情，石铁心开始用心术停滞那颗电子。因为念气本身已经被缩小到量子维度，所以停滞这颗电子，本应和停滞一枚乒乓球一样简单。

但是，石铁心很快就一皱眉，把思绪从仙拉回到电子身上。

因为这电子并没有停滞。

非但没停，反而像是受到了激发一样，比从前震荡的更剧烈了。它如同弹力网上的珠子，来回摆荡上弹下颤，运动轨迹复杂难测又莫名其妙。

经典力学中，一颗没有外力作用的乒乓球，应该是匀速直线运动。不施加力的话，运动状态根本就不发生改变。

可这电子完全不是这样！

即便石铁心撤出了心术力量，电子依然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颤，就像有无形的弹弓在不断把它打向不同的方向一样。

量子力学中对此有过描述，石铁心也完全明白这件事。

可石铁心一直觉得那是量子太多、干扰太多，或者施加的力不够精确细致所导致的。

现在一个完全单独的电子，又是为什么会乱跑？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触及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件事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他的心海中莫名泛起细微的涟漪，闪现出奇妙的悸动。

他知道，那是他的灵觉雏形在做出提示。

石铁心皱起眉，然后慎重以待。顾不得什么藏拙，全视之眼亮起光辉，石铁心以自己最大的精细度，最高的控制力，去对待那颗电子。

电子的震荡减弱了。

但没有消失。

就不信了！心术再变，能量抽离，看我把你降温到绝对零度！

一个瞬间，电子的运动接近停滞。

可是只是接近，不是完全。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电子再度活跃起来，就像是自行解冻了一样。

「为什么？」石铁心放弃干涉，瞠目以对，不能理解眼前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没有外界输入能量，电子又是从哪里获得的能量？

宰天道看着石铁心，还是那种gaygay的柔和目光，轻声细语说道：「石兄能把电子降速到这种地步，说明石兄心术在二重天内已经登峰造极。而且石兄没有避讳我，说明石兄心怀坦荡，能信任我，在下非常感动。」

石铁心暗中无语。

我也不想这么坦荡，可是不坦荡有用吗？这家伙心术仙化，性格又神神怪怪的，再用普通方法藏拙就太过高看自己了。

何况嘎嘎一直在传递一种笃定的情绪，意思就是说她随时能干掉他，石铁心也随之安心，坦然说道：「在下连一颗电子都停不住，当不起宰兄赞誉。」

宰天道微笑摇头：「呵呵，石兄有所不知，别说你停不住这颗电子，我也停不住。甚至就连仙人，也停不住。」

「什么？」石铁心大感惊诧。

见识了种种仙术造物之后，如今仙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是无所不能了，为何也停不住一颗电子？

宰天道浅笑道：「如果仙人能完全停下这枚电子，又为何要建造这样一件仙器去进行探索其中的奥妙呢？」

石铁心一转念，确实，宰天道的话在逻辑上说的通，看来这电子对仙人来说也是个大难题。

石铁心不明道：「为什么？」

「原因有二。」宰天道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心术力量不是完全纯净的，不能如起源圣人那样完全寄于虚空。」

这一点石铁心是知道的，心术之所以会发光就是因为不纯。

「仙术力量也不纯？」

仙术可不发光，至少没有发出石铁心能观测的到的光。

「也不纯。仙术只是相较于念气的心术、法域的法术更纯，却也不是绝对纯净。」宰天道指着极空炉说道：「我们只要观测，就必然造成影响。我们只要施加力量，就必然不能完全的正正好好，所以总有多余的力量导致量子扰动。

「这是我们力量的内禀属性，也是我们无法克服的缺陷。

「或许圣人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吧。」

石铁心点头：「了解，合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可是这不能解释我抽取能量之后电子复苏的现象。」

「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了。众所周知，单一系统需要外部能量输入才能改变总体能级。单电子必然是接收到了外部能量，才会复苏。」宰天道目光幽幽：「那么你觉得，电子接收的能量，从何而来？」

石铁心看了一眼电子，猜想道：「因为我们的观测？」

观测确实会影响量子状态。

但数学系心术本能发动，石铁心马上皱眉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对，单纯观测输入的能量不足。这电子解冻时接收到的能量，比观测输入的能量大了至少七个量级。」

如果是一两个量级，都可以说是计算不准、条件不足、误差范畴。可是七个量级，就是百万倍级别的差距，这不可能是计算失误。

那，电子的能量到底从何而来？

宰天道不急不缓说道：「是时间和空间。」

石铁心眼睛一亮：「时间和空间？你是说…万有力？」

「正是！」宰天道昂然说道：「万有力，就是时空之力！时空，就是万有力本身！」

一直柔柔弱弱的他此时双眼放光，激情澎湃：

「三百年前，经典力学奠基。

「在经典力学时代，研究者们一直纳闷于一件事，就是太阳系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以土星为例，土星与太阳的相对位置大小，相当于在城市中心广场上放一个篮球、在市郊放一个乒乓球。如此遥远的距离下，乒乓球真的会以现在的方式绕篮球运转吗？

「若按照万有引力公式去计算，答案是不会。

「不仅是土星不会，太阳系内所有行星都不会！

「不论内外太阳系，一切行星的轨迹都会内凹或者外突。内凹者最终坠入太阳，外突者最终远遁天外。

「这个太阳系，在形成之初的两亿年内就会完全散伙，根本不可能演变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没有散伙？为什么所有行星都以如今这种平滑和谐的方式绕日转动？

「不知道。

「这个现象违背了万有引力定律。

「那就说明，万有引力定律，在描述宏观天体时，是不完备、不确切的，一定有其他力量存在。

「一百五十年前，相对力学奠基。

「在相对论时代，研究者们总是在争论一件事，空间到底是什么，时间到底是什么？时空到底是平直的还是翘曲的？

「根据观测经验，大质量天体可以扭曲时空运行。

「高速度运动也可以扭曲时空运行。

「那么大质量和高速度为何能够做到这种事，两者之间又到底有什么关联？

「对于时空来说，质量和速度为何等同？又是在什么方面等同的？

「当时人们认为世界有四大基本力，就是弱核力、强核力、电磁力、和引力。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孜孜以求，希望建立四大基本力统一模型，以解决宇宙的终极难题。

「弱核、强核、电磁，都有迹可循，可是引力总是过于奇怪，过于格格不入，引力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数不清的猜想被提出来，以太，暗物质，暗能量，众说纷纭，又没有一个可以真正自证。

「一百年前，迷雾纪元开启。

「以起源圣人他老人家为根源，人类进入了开悟时代。

「弱核、强核、电磁，三种力量被快速统一，其名为万象力。

「但这个时候，在研究者面前出现了一个崭新的问题－－真空到底空不空？」

他看向极空炉，双眼幽深喃喃说道：「这极空炉，就是那个时候打造出来的研究设备。在完全剥离万象力的影响之后，真空应该是绝对空无的，应该是哲学意义和神学意义上的无量空处。

「可现实是，无量空处，依然有莫名影响存在。

「真空不空。

「零点非零。

「那么藏在真空之后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就是，万有力。

「也就是时间和空间本身。

「从前对引力计算产生的一切误差，对时空畸变的一切认知不足，都是因为对万有力组成的认知不全。

「最容易观测到的是万有引力，所以从前的科学家便认为万有力只有引力。

「实际上万有力由三大要素构成，就是万有引力、万有征力、和万有旋力。

「石兄对引力和征力了解吗？」

石铁心点点头：「稍有涉猎。」

也就只是会用一用时空心术而已。

实际上，元术的科学积累，就到了这一水平。如果不是对引力和征力有深入研究，元术也不可能造出时空凝固弹。

宰天道问道：「石兄认为引力和征力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石铁心考虑了一下说道：「互相牵制拉扯的两极，互相平衡对立的二相。」

宰天道追问：「所以石兄以为，引力和征力是一根皮筋，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互相拔河，对吗？」

石铁心点头：「差不多吧。」

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用心术拉动引力与征力的弦呢。

没想到，宰天道却断然摇头道：「错了。」

石铁心不解：「哪里错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心术都已经创造出来了，实践验证过了，他的理论绝对是有效的。

宰天道说道：「说错，也不是全错。可是石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引力和征力确实是互相拉扯的两端，那么中间这根"皮筋"，又到底是什么？」

石铁心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

没错。

一点毛病没有！

首先，引力和征力在人为拉扯开之后会自然回流，重新回复平衡态，这是客观现象，所以「皮筋」必然存在。如果没有「皮筋」，引力和征力就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自然平衡。

那么「皮筋」又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间石铁心脑海中念头丛生，万千想法浮上心头，最后他双手抬起，恭敬的、认真的、深深的向宰天道一揖到地，心悦诚服道：「还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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