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我与你同宿同寝?”
在沧月府的寝殿,宋微尘已然由珊瑚伺候着沐浴收整完毕,孤沧月不放心,又请了府中大夫来给她诊脉,确认方才在那玉山瑶台摔下树的伤情并无大碍才多少放下心来。
他正准备照例回偏殿,让她在他的寝宫好好休息,却被拽住了。
“别走,陪我一起睡。”
孤沧月一怔又眼眸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微微你希望我留下?”
宋微尘笃定点头,她现在只想时刻黏在他身边,别说同宿同寝,就是他现在想要了她,自己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她总觉得愧对孤沧月,若做点什么能补偿,她反而心里能好受一点。
两人只着中衣躺下,合被而眠。
小人儿近在咫尺,她身上气息萦绕在他身侧,孤沧月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
“抱我。”
相较而言,宋微尘倒坦然得多,甚至对他发号施令。
孤沧月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倾身斜斜地抱住了宋微尘,下半身有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小东西,你真高估了男人的克制力。”
孤沧月声音暗哑,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用仅存的理智拼命克制着自己。
“亲我。”
又是一声发号施令,孤沧月浑身肉紧,她是真的不知死活。
见他僵着不动,她主动凑了过来,小嘴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又把头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将胳膊轻搭在他胸口。
她因那前世印记影响,即便伤病恢复身子骨也比常人羸弱得多,今夜奔波许久确实累了,加之身边是他,满心都是安全感,瞬间沉沉睡去。
这可苦了孤沧月,他快爆炸了。
尤其是宋微尘睡着后十分不老实,估计是把他下意识当成一个大型人偶抱枕,不仅把腿搁在他身上,甚至一度还把他的胳膊捞过去抱在怀里,孤沧月差点没当场喷着鼻血去世。
他一动不敢动,因为极力克制而浑身肌肉绷得发疼,心里不知念了多少遍静心咒都无法静下来,内耗折磨程度堪比受刑。
这一夜宋微尘睡得极好,也没有做噩梦,倒是孤沧月整夜不曾合眼,还得趁她偶尔放开自己时偷溜出殿去浴池里泡个冷水浴,他已经血脉偾张到几乎要经脉逆行了…
她足足睡到巳时才醒,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脚一踹碰到了身旁的孤沧月——直到这时宋微尘才想起她身边还睡着个人。
黏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孤沧月喉结明显又动了一下,浑身僵了一僵。
“你睡得好吗?”
小人儿还有些迷糊,软糯糯的声音撩拨着孤沧月的耳膜。
“小妖精,你怕是想折磨死我…”
这一夜他泡了四回冷水浴,但此刻孤沧月还是像个一点就炸的核反应堆。
他身边向来不缺女人,也从来就不是禁欲系,不过是在认识宋微尘之后才为了她恪守“清戒”。
能让她安然睡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还没心没肺靠过来招惹——这甚至都不是初生牛犊,完全是初生奶猫不畏虎。
宋微尘哪里知道孤沧月这一夜天人交战,只当是自己睡相太差给他造成了困扰。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抢你被子,还是踢到你了?”
她嘟囔着微微睁开眼,正好看见他耳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觉得烫,又转而去摸他的额头,以为他被抢了被子着了凉。按说不应该啊,没听说过上神还会感冒发烧…
孤沧月一把捏住她手腕把人往怀里拽,还未等宋微尘反应过来,他已欺身吻了上去。
一时纠缠,忘乎所以。
正是情浓,孤沧月贴身侍女珊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略有些局促,似乎也知道自己打扰了主上的好事,但她此刻必须来请示宋微尘。
“小,小主子,司空大人特来府中探望,已在正殿候您多时,您看…可,可见?”
珊瑚的话让孤沧月瞬间回神。
“见。”他替她应了。
再看小人儿,眼神迷离,嘴唇又红又肿,脖颈上还有个自己刚种的“小草莓”,孤沧月顿时懊恼不已,他坚守克制一夜,怎么临了险些功亏一篑。
“微微,对不起,我…”
孤沧月赶紧起来,背过身不敢看她,恨自己逾矩。
“没关系沧月…我愿意的。”
宋微尘也很不好意思,把被子拉到脸上挡着,用细如蚊吟的声音表明心意。
与其在墨汀风与他之间左右为难,还不如干脆把自己交给孤沧月,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选择——何况她本来就答应了要嫁给他。
“不行,我不能不清不楚夺你清白,我们尽快大婚,尽快!”
孤沧月唤珊瑚进来给宋微尘梳整,自己则闪形去了浴池,水还是不够凉,他琢磨着命人去弄些冰块回来…
“玉衡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宋微尘兴冲冲向着正殿里正在喝茶的庄玉衡快步走了过去,丝毫不知他早就来了,珊瑚去“扫兴”时,他已等了一个时辰,不过是听说她未醒,便一直没有让珊瑚通禀。
“要知道你在这里很难吗?你们望月楼的房间不是退了?”庄玉衡揶揄她,分明看出她嘴唇红肿。
宋微尘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
“沧月给我传讯,说你昨夜坠树,虽然府中大夫看过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我特意来看看你。你也是真长本事了,居然能从树上摔下来。”
庄玉衡说着话,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把脉,神色却从闲适转为担忧。
“你坠树后可有咳血?”
宋微尘摇摇头,不明就理。
庄玉衡略沉吟,神色颇为严肃地看着宋微尘,“解除前世印记之事迫在眉睫,你不能再拖,若这两日出现咳血的情况,定要告诉我。”
虽然他说得极隐晦,宋微尘还是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更加惋惜在时间之井忘了跟桑濮对对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若是出现咳血的情况,我还能活多久?”
“微微你怎么回事,比起问这种无效问题,不是应该想解决问题的方式?”
庄玉衡有些不悦,显然他自己也抗拒着“关于她还能活多久”的答案。
“玉衡哥哥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宋微尘讨好地拽了拽庄玉衡的袖子,有意安抚他。
见他还是板着脸,她只好坐到他对面陪着,觉得渴,便顺手将茶席上他给自己斟的茶抢过来喝。庄玉衡脸上没有变化,手上却忍不住给她杯子里斟茶。
“实话说了吧,我不是抗拒解印,尤其到了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那么在意桑濮的记忆对我的影响。”
宋微尘难得正经。
“我现在害怕的是,解印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举个极端不恰当的例子,若桑濮的解印之愿是要冰坨子死呢?一命偿一命嘛,也合理。那我要不要解?”
“你这是胡乱猜测,毫无根据,一切去见了画扇便知。”庄玉衡不上套。
“你说解印之后完婚,又迟迟不愿去解印,我现在怀疑你想故意拖延与我的婚事。”
正巧孤沧月也来了,向着庄玉衡礼节性颔首,他刚巧听见个尾巴,遂紧着帮腔。
“是啊微微,生死攸关的事情,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庄玉衡跟他一唱一和。
宋微尘却沉默了。
她没法告诉庄玉衡,直觉告诉她解印之事没那么容易,如果要别人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帮她解印,她…宁可不解。
就比如,万一真的需要冰坨子付出生命才能帮她解印——他定是不会有丝毫犹豫,但她不能承受那样的结果,更不能在如此情况下还坦然嫁给孤沧月。
孤沧月攥住宋微尘的手,“微微,我今天就带你去找悲画扇。”
“怎么说风就是雨…”宋微尘起身将孤沧月让到椅子上坐下,“你陪玉衡哥哥喝茶。”
“微微!”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明显不满她对自己之事如此不上心。
“沧月,不解印了好不好?我们直接成婚。”
宋微尘突然的提议倒让孤沧月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下你总没有理由说我是为了故意不嫁你而不去解印了吧?”
“不行,你想让我当鳏夫?解印之事没得商量。”
孤沧月断然拒绝,他回过味来,若是不解印,她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不懂宋微尘到底在怕什么,莫不是她知道些解印的隐情所以才刻意逃避?
眼看话题逐渐逼入死角,宋微尘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给她说急了可能要起反效果,庄玉衡只好出来打圆场。
“解印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对了,青云也来了,她刚病愈回府,知道我要来看你,定要跟着一起。”
随着庄玉衡话落,青云自门口叠步垂首进了殿,看着整个人瘦了一圈。
宋微尘这才意识到自己恢复记忆后确实没有见过她。
失忆那阵她可没少受青云照顾,是个非常善良贴心的姑娘,跟她的谷雨一般好。
“贵人,青云害您险些遭了大难,万死难辞其咎!”青云向着她猛地跪拜下去。
宋微尘连忙将她扶起,“青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病得瘦成这个样子?”
旋即又看向庄玉衡,“你不是药王吗?自己人病了都不给治,小气鬼。”
“贵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是青云做事不利,心绪难平,所以药石无医。若非玉衡君有心体恤,现在奴婢已是抔黄土。”
宋微尘听得蹙了眉,青云生病莫非因她而起?这傻姑娘的心怎么那么重?又不是她有心相害,何须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青云姐姐,别人借你的我,你不去收拾那个借你手伤我之人,却要剁自己的手,这是何道理?”
“快些振作起来,谁欺负我,你帮我欺负回去就是了!”
闻言庄玉衡首先没忍住笑出声。
孤沧月更是一脸理所当然,自家媳妇儿,说什么都对。
青云一愣,这位贵人的脑回路果然名不虚传,但是…好有道理!.
亲眼看见宋微尘安然无恙,庄玉衡心里踏实下来,便准备打道回府——终归还是想见她,坠树探病不过是最合理的借口而已。
临走青云拿出一个小锦囊呈给宋微尘,说是她从鬼市救回来后身上的所有物。
而她当时所着衣裙多处破损,已经洗干净缝好替她收起,若还需要再送来。
不愧是司空府的行事规仪,真真面面俱到,细致入微。
待孤沧月出门去送庄玉衡,宋微尘窝在正殿打开了那锦囊,里面有两样物什。
其中一样是初十临终前写给她的那块衣料,血字虽因时日变得暗沉了些,但再见“感念相识,惜识太晚”还是让她瞬间红了眼,若初十别那么早放弃,能再撑一撑,也许今时今日,她们可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另一样是一块绣花手绢。
宋微尘拿着手绢有些疑惑,这是哪儿来的?
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却有些熟悉的香味,不自觉拿着仔细翻看,上面绣着许多黄色的花。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画面,不过当时头晕目眩记忆并不分明——黄阿婆掏出手绢替她擦拭十三诡主打伤的嘴角,因为一直渗血不止,她就把手绢别在了自己衣襟里看需而用。
对!就是这样!
所以这是黄阿婆的手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到底有没有因为自己而牵累她…
宋微尘一面唏嘘一面捻着手绢,无意间瞥到边角,发现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芸”字。
想来黄阿婆应该是叫黄芸之类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突然宋微尘顿住了,脑中电光火石,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幻境乱魄不正是一声声叫着“芸儿”?
脑中有些什么线索正在急剧收缩合并!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绣在手绢上的黄色米粒大小的花朵,不正是合欢花吗?!
而那手绢上若有若无的淡香,不正是新鲜带着水气的合欢花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