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活人?”
宋微尘被叶无咎的话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墨汀风身后缩了缩。
“那还能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粽子成精?就是你们说的飞僵,或者是可以被赶尸匠带着走的那种站僵…话说这圆坑宋微尘盗墓文学看多了,此刻她脑内四舍五入已经开了一个新副本。
“不是僵尸。”
难得的是叶无咎居然还能跟她同频。
“在寐界,不能被明确分属魑魅魍魉的活死人,我们统称为‘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与常人身形无二,浑身带火,明明一身死气却丝毫不僵,矫捷程度超过绝大多数修士,很是奇诡。而且我觉得他…”
叶无咎分明有所察觉,却硬生生截住了话头。
他向来不喜欢猜想,凡言皆以事实为据,这种扑风捉影的“个人感觉”本也不想说,何况那一瞥虽如惊鸿残影,却又极其匪夷所思,饶是沉着如他也是暗自心惊。
墨汀风看在眼里,并不深究,他太了解叶无咎,这反应定是内心受了大震动,需要让他喘口气。
“缓缓再说。”
他拍拍叶无咎的肩以示安慰,而后将在场的破怨师分成两组人马,一组围着焦土圆坑结绑司尘府独有的红色金刚结绳阵;
一组则在此绳阵上涂“邪止鸩”,此物由用雄黄、银朱、朱砂、细辛制成的“避殃砂”,以及由用藜藿、虎头、鬼臼、天雄、皂荚、芜荑制成的“辟瘟砂”按比例调和浸酒七七四十九日而成。
常人对此无感无害,却可驱离一切魑魅魍魉和病死之气。
墨汀风此举也是为了将此次灾情的贻害减至最低,使雾隐村民可以早日回归,重整家园。
刚刚安排完毕,殷府尹派人来告知,他们已将塌陷处百米外的一处空置老宅清理出来,陈设了笔墨纸砚和粗茶糕点等简单之物,以供司尘府近期在雾隐村处理公案所用。
心意难却,正好墨汀风也担心宋微尘初愈身体撑不住,便领着她与丁鹤染叶无咎到了那处老宅详叙。
进了老宅厅堂,一张老榆木圆桌置于正中,桌上放着泡好的粗茶、山果和一些粗制糕点,随桌四把椅子均不配套,看得出确实是仓促陈置。
四人桌前坐下,墨汀风不动声色拉过宋微尘的手把脉,确认无虞之后给她倒了一杯温茶,这才看向叶无咎,命他将彼时地下见闻重述,不得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是不那么确定的蛛丝马迹,无咎你也不妨说出来。”
“是!”
叶无咎起身,在府衙事先备好的竖挂白色大张宣纸上简单画了几笔,看得出是焦土圆坑之下的景象——裂隙向下纵深五丈有余,而后出现一块中空穴地,穴地一端有条倾斜向上的隐蔽小径,直通雾隐村宗祠地窖。
中空穴地再往远处纵深又是一条狭长曲折的罅隙小道,应是由地下暗河经年累月冲蚀而成,之后小道消失,地下水路变宽,出口通往朱砂镇。
画好后,叶无咎按图索骥,将彼时地下见闻尽数禀明。
“我们进入罅隙不久便发现了那块中空穴地,已经坍塌绝大部分,里面有烧焦的桌床柜几,看得出曾有人居住在此。”
“穴地混有大量血迹,只可惜里面热气蒸腾,已经破坏了残血的‘血信’,即便采集也无法用觅踪术锁定来自何人。”
“另外,那个烧了一多半的火折子便是在此处发现,但未见‘火折子’其人。”
叶无咎略沉吟,用朱笔在穴地通往雾隐村宗祠地窖的那条小径处打了三个叉。
“三具已经被焚烧至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是在此处发现,由于碳化严重,现场无法辨认身份,但乙级及以上的术士寐界不过百余人,给我几日时间筛查,定能有所获。”
他接着在罅隙小道末端打了一个圈。
“发现剑鞘的地方在这,已经靠近地下暗河,我追到那里时土系甲级和火折子皆不见,倒是远远看到奇行种一抹残影,它回头看我一眼…而后没入水路消失,应是目标明确,追撵两人或其中某人而去。”
“进入水路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它离此处最近的一个出口,正是朱砂镇那口‘火折子’接赏金任务的古井,属下也正是从古井出去后折返。”
“难怪!”
丁鹤染恍然大悟。
“我就说你小子明明定向传讯告诉我进了这深坑裂口,塌陷封闭后却又突然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感情是找到了出口故意不告诉我是吧?就想当众看我为了救你有多拼命有多犯傻气是吧?”
叶无咎腮帮紧了紧,终是没有回应。
彼时他在地下收到丁鹤染的第一次定向传讯时,正是遭遇奇行种之际,虽只是一眼,但那种如蛆附骨的毛骨悚然…叶无咎属实不愿回忆。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再不可能活着见到丁鹤染。
既然如此,不如不应,省得生者挂碍,徒留遗憾。
叶无咎放下朱笔,向着墨汀风揖了一礼。
“承蒙大人信任,愿听无咎不成熟的推演,那属下便冒失一次——此番勘察,我有三个推论。”
“其一,这雾隐村他以水道和罅隙为通路,由朱砂镇古井接任务,再通过宗祠地窖和其它贯通整个蒙水地下水系的隐蔽出口四处神出鬼没。”
“其二,土系甲级术士自平阳树林逃逸后,与‘火折子’出于某种原因一直保持密切联系,甚至他们共同藏匿在这中空穴地也说不定,而那奇行种,显然是为杀两人而来——奇行种是火系,‘火折子’亦是火系,土系甲级自不必说,驭土搬山不在话下,所以雾隐村发生这一切,皆是因他们恶斗所致。”
“其三,奇行种必受某种邪力所控,为完成某个既定任务而存在。假设那三具碳化的乙级术士的尸体也是被此邪物所残害,属下不排除一个可能性,它的猎杀目标是高品阶术士。若真如此,三月后的术士定级试炼恐怕要生大祸。”
叶无咎说完,再度向墨汀风一礼,面色凝重,落座沉默不语。
都说女子天生敏感心细,宋微尘在叶无咎说话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他,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而这个不对劲每每总是在提到‘奇行种’时显现。
出于对他的担心,宋微尘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无咎,你明明还有一个推论,为何不说?”
“什么?”
叶无咎一愣,不明所指。
“关于奇行种,你隐瞒了什么?你明明…想到了什么,对不对?”
“我…”
叶无咎欲言又止,表情分外纠结。
“无咎,微微所言即是我所想,方才在现场你提到它时便有所保留,究竟为何?”
墨汀风神色如常,定眼看着叶无咎,“你认识它。”
他们俩的话让后知后觉的丁鹤染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无咎。
“老叶,到底怎么回事?哎呀,你就说吧!急死我了!”
“虽然只是一眼,但那张脸…我大概率不会认错。”
叶无咎终于开口,他不自觉手握紧,骨节绷得发白。
“…我杀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