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脑袋一转,随后便说:“不愧为饱读诗书的阁老,那孤想问问,这走东安门,文华殿受笺,是哪位祖宗登极礼仪?
若是说的出来,我即刻前往文华殿受笺,将袁先生处死。”
“这…”
这叫他们如何答得出来?
别说明朝,就是往上翻,元、两宋、金、西夏、辽、五代十国、唐、隋、南北十六国、两晋、三国、两汉、秦、战国、春秋、两周、商、夏、三代,也没有这样的事。
而今兴王让其说出此礼来自何朝,分明是在为难二人。
“大王不必如此,这仪注已经经过礼部奏报,内阁票拟,慈寿皇太后允许,百官认同,方才下发诸司,纵使殿下有再多说法,已经木已成舟。朝政最忌朝令夕改,还请殿下依照仪注至东华门受笺登极!”
二人见不能说服朱厚熜,于是就玩起滚刀肉。
反正已经经过慈寿皇太后允许,百官同意,下发了有关部门,朝廷文武百官都已悉知。
倘若真的不按照这个仪注来,那就势必要否定之前决定,重新再制定仪注,从别的位置受笺登极。
正如他们所言,朝政最忌讳朝令夕改,一旦此次更改,那么朝臣的执政能力,就会被在野党、南京官员所怀疑。
从而引发一系列争斗,使朝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既然蒋冕、毛纪滚刀肉,那朱厚熜也就不在与其多说废话,瞥了二人一眼便说:“既然如此,尔等所请不允。
不过孤允二位,前去请杨阁老、慈寿皇太后,为我解答此惑,如若不然,此事当无法应允!”
甚至到最后,朱厚熜直接就点名,让二人找朱张氏、杨廷和前来处理此事。
“请大王遵循仪注,于文华殿受笺!”二人依旧跪地不起,嘴里高呼。
“那尔等在这跪着,长途乏困,孤先歇息一下,想好了再来跟吾说!”
说罢,朱厚熜提脚就要走进侧殿休息,便不再管两个内阁大学士,是否还在殿内跪着。
一大清早从良乡赶路直到半夜,又经历这么多事,可是把他累得不行。
朱厚熜还没来得及移身,外边内侍又跑了进来。
看到内侍,朱厚熜就感觉没什么好事,立马微微皱眉问道:“谁来了!”
内侍老实的回答:“华盖殿大学士梁储及百官在外求见殿下!”
朱厚熜听后皱眉紧锁,心中暗道:“看来这个事,必须要有个了结,不然这没完没了的,那还了得?”
这时袁宗皋又一次及时出现,在他耳边细语道:“大王,梁阁老辅弼良臣,当敬之一二!”
说完袁宗皋便及时离开此地,免得让文武百官看着心里不舒服。
闻弦音而知雅意,朱厚熜道:“请!”
“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梁储,及百官觐见!”
“臣梁储(臣…)拜见大王!”
文武百官虽然只来了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但依然足有百余人之多,塞满了这个临时行宫。
“梁先生快快平身!”朱厚熜急忙先扶起梁储之后,又对着百官说道:“诸位臣公平身!”
“臣等请大王,按照礼部仪注,择日前往文华殿受笺登极,早安民心!”
众人并未起身,而是一如蒋冕、毛纪二人一样,跪在地上乞求朱厚熜能够准允。
朱厚熜并未正面回答:“诸公之心,吾已知晓,且先平身!”
百官还以为朱厚熜真的应允,于是喜极而泣:“大王贤明,臣等为社稷贺!”
朱厚熜眼皮跳了跳,然后说道:“诸公欲让孤按仪注受笺登极,不难!
我非无理取闹顽童,但要诸位能找到,这仪注成例在何处,吾立刻前往文华殿受笺。”
“这…”
刚听到前半句众人还欣喜若狂,以为朱厚熜真被大家真情打动,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就让他们和蒋冕,毛纪一样,陷入困境。
这时梁储清了清嗓子:“启禀大王,当年大行皇帝便是文华殿内册!”
朱厚熜带着揶揄笑道:“梁先生此言有错呀!”
梁储明知道哪里错,却依旧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敢问大王,臣错在何处?”
朱厚熜问道:“吾来为天子乎?为嗣君乎?”
“天子!”
“那梁先生何故,以泰陵册封皇兄为储君之例来劝说孤?”
“盖因无此旧例,故而礼部拟大王在文华殿内受笺登极,也符合礼制!”
梁储怎么可能会说这份仪注有误,且事实上,百官皆以为此法甚好,并无任何错漏之地。
奈何朱厚熜太过跳跃,死死咬紧牙关,不肯从东安门进紫禁城,在文华殿受笺登极。
“也算先生说的对,可是孤明明记得遗诏上写:「大行皇帝遗诏曰:‘朕绍承祖宗丕业,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人,宗社先民有赖。
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词,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
梁先生给我解释解释,何谓嗣皇帝位?”
已经这么久了,朱厚熜的记忆自然也全部接收完成,对于原身的经历过的事,都了然于胸,区区遗诏才不到一月,更是记忆犹新。
况且前身还曾有事没事,拿着遗诏偷着乐,而今自然能够一字不差记得。
“臣知晓大王之意,不过当需殿下清楚,此仪注已然经过有司下发,已成定局,如此拖延,对朝政而言,殊为不美,倘若殿下肆意,恐有动荡之厄。”
得到袁宗皋指示,朱厚熜对于梁储的逼迫,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此事我心中有数,还劳烦梁先生回去问杨阁老、慈寿太后,这遗诏是否有假。”
梁储立马接话:“这点臣可答复殿下,无假!”
“那好,同样下发诸司,而遗诏已布告天下月余,为何先帝遗诏,却不及如今朝廷公文?请梁先生告知!”
“这点臣无法答复,但是臣储还是希望大王,能够为江山社稷考虑一二,臣等遗臣,断断是不会陷害朝廷,伏望明鉴!”
事实上遗诏由杨廷和,按照慈寿皇太后意思起草,根本没有经过内阁、六部等有司同意,而是直接下发,然后告知百官。
梁储不好向朱厚熜解释事情根本缘由,且里面牵扯的事情过多,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清。
朱厚熜点点头和煦说道:“梁先生良苦用心,我已悉知,然遗诏以吾嗣皇帝位,非皇子也!是故孤不敢从命。
尔等先回,询问杨先生及太后之意后,再来答复吾!”
“臣等告辞!”
梁储也听出来朱厚熜赶人的意思,他也便没有再继续扯皮下去,而是带着群臣告辞。
一场劝谏,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
但朱厚熜并没有就此宽心,因为马上要遇到一个真正的大佬,他就是华盖殿大学士——杨廷和。
梁储离开行宫,一路火急火燎赶赴明朝郑治中枢地点——文渊阁。
明朝自开国初期,各类大学士本身只有五品,所以办公的地盘,就在左顺门旁边,文华殿下面,一个小小廊房里办公。
后来内阁虽有加衔,权利也随之加大,然京城却各个署房已有部门办公,遂终明一世,内阁大学士,也只是在一个逼仄的地方办公。
还要和诰敕房、制敕房合居一个屋檐之下。
“厚斋公,如此行事匆匆,为何?”
内阁里面一位年纪六十岁左右,身穿纻丝大红袍,头戴乌纱冠,颇具威严的男子,感觉有人来,遂抬起头疲惫的看了一眼来者。
见是梁储到来,急忙放下狼毫,起身相迎。
这位男子,他就是当朝华盖殿大学士——杨廷和。
“石斋公,仆实在无能为力,大王不从礼部所上仪注,如之奈何?”
“大王…”
梁储看了一眼杨廷和,然后将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向杨廷和转述一遍。
杨廷和听后,怒发冲冠一拍桌案:“此事乃满朝文武同词,此时岂可更弦易张,导致国政糜烂,待予亲自前去看看,是何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