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深邃的苍穹上闪烁起点点星光,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钧天九霄,苍茫大地尽是银白之色。
大明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舍灯火通明,一座座宅院门首高高地悬挂起崭新的纱灯,散发出的光晕,将诺大的京城,照耀着恍若白日。
氤氲的灯光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显得美轮美奂,令人目眩神迷。
随着一骑快马飞入京城,绕过皇城通衢大道,径直步入锦衣卫同知掌卫事周包荒府上不久,周包荒身穿纻丝赭黄盘领飞鱼纹道袍,头戴展脚乌纱冠,左腰悬挂御赐绣春刀,腰间垂吊告身牌,纵马出府,径直往皇城方向而去。
朱厚熜虽然对外戚恩赏,比起以往皇帝并不丰厚,但也没有太过寒碜,不但赏赐飞鱼服,且还让他掌管亲军锦衣卫。
勘合告身牌之后,城门卒将吊篮放下,把周包荒缓缓拉上城墙,再行致歉:“多有得罪!”
周包荒心头有事,也没有过多寒暄,而是轻轻点头,然后飞速走下宫墙,径直往宫内而去。
历经数次严格盘查之后,周包荒终于在内侍引领之下,抵达坤宁宫外,等待朱厚熜传唤。
“皇爷,国丈求见!”
朱厚熜正一边享受周皙颜研墨,一边专心批阅题奏之时,便听到黄锦声音传来,随后抬头看了看周皙颜,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朱厚熜当即搁下笔墨说道:“快请!”
虽然不知周包荒为何如此深夜入宫,但想来必然是天大之事,旋即与周皙颜二人,一同走到殿门迎接。
等到周包荒趋步进入,朱厚熜夫妇一同屈身行礼:“拜见岳丈爹爹!”
周包荒再行以君臣之礼相见:“臣锦衣卫同知周包荒拜见圣人、娘娘!”
朱厚熜立即将周包荒扶起,然后不解问道:“国丈如此夤夜入宫,所为何事?”
周包荒看了一眼儿女,周皙颜立马意会,挥了挥手将所有宫人带着离开,只留下彤史官与朱厚熜、周包荒三人。
待周皙颜走后,周包荒当即俯身奏报:“陛下发生祸事了!”
“国丈坐着说话,发生何事慢慢说!”
朱厚熜倒是不疾不徐,既然周包荒深夜入宫,可能是发生大事,所以面对这番话,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周包荒咽了咽口水,然后看了一下朱厚熜表情,然后试探着说道:“刚刚臣收到缇骑消息,张璁,张御史所露宿驿站走水…”
“啪…”
周包荒一席话还没说完,朱厚熜一扫桌面茶盅,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良久之后厉声大骂:“贼子好生胆大,连国法都敢无视,是不是来日还敢谋害我?”
朱厚熜可不认为这是意外。
若是别人露宿驿站走水,十有八九可能是意外。
但张璁则必然不可能。
张璁本身处于争斗漩涡,而且又在入京节骨眼上发生此事,即使真的是意外,朱厚熜也不会认为此事简单。
待冷静之后,朱厚熜盯着周包荒问道:“张璁可曾有恙?”
被朱厚熜恶狠狠盯着,周包荒眼里有一丝畏惧,慢慢回答:“据缇骑奏报,当夜张御史一直未眠,故而走水之时,及时领着驿站所有人逃脱,不过驿站却被烧毁!”
张璁也是好巧不巧,因为距离再入京城,心情激动的他,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等到起火之时,他急忙起身,连带着将驿站所有人都救了出去,只不过等到那时,火势已然无法控制,驿站毁于火海之中,成为一片废墟。
既然怀疑有人搞鬼,那朱厚熜必须关关心,罪犯是否已经被缉捕,遂追问:“放火之人,可曾抓到?”
“已被锦衣卫缇骑所捕,近两日之内,必然送达京师!”
“好!你明日带领缇骑出京,将张璁带到你府上住着,毋要伸张。”
张璁肯定不能继续这样入京,不然谁也无法料定,下次是不是还能侥幸逃过,只有先让锦衣卫保护着,等他将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行解决。
但面对罪犯,朱厚熜可就不客气了,对着周包荒吩咐:“至于哪些贼子,拷问出证据之后,即刻在诏狱处死,然后以密报呈上。”
能有心加害张璁的,朱厚熜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是谁,但越是如此,这些事情就越不能拿到台面说话。
先不说古来为何有八议,但说将这些事情,放到台面上,也显得不合适。
毕竟百姓要是看见,堂堂朝廷命官都不遵守法纪,那还有什么理由,让天下臣民前去遵守?
大凡有德之士,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是自己立身不正,早晚会被推翻。
对于这件事,朱厚熜只能暗中处理,一旦传扬出去,有损的是朝廷颜面。
如果说是因为贪赃枉法,或是暴政害民,朱厚熜倒也不会去顾及颜面,打了老虎,只会让朝廷更加树立威严。
周包荒本是心灵通透之人,很多事一点就通,眼下又在锦衣卫任职数月之久,对于朝廷一些风向,他也心知肚明。
知道此事不可肆意传扬,是故颔首回答:“臣遵命!”
“夜已深沉,国丈就无须回家了!”
天色早已深沉,宫门禁闭,周包荒来时因为身怀紧急要事,历经艰辛这才入宫。
是故朱厚熜觉得周包荒此刻没有必要,再不畏麻烦,越过重重门禁跑出去。
遂对着殿外喊了一句:“大伴,将国丈送去歇息!”
周包荒是男人,肯定不能在后宫休息,不然即使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也会被人怀疑秽乱宫廷。
禁内虽然属皇家之地,但也不是说没有房间,别的不说,就是锦衣亲军值夜歇息舍房便有多间,而且宫中还有内侍住舍,安排一个周包荒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臣告退!”
周包荒也没有拒绝,而是起身行礼而退。
等到周包荒离开大殿之后,朱厚熜一锤桌案:“翻天啦…”
周皙颜这时端着参汤款款走来,小心翼翼的放好参汤,将地上茶碗碎片收拾干净,重新端起汤碗,轻声宽慰:“我不知陛下为何如此大动肝火,世间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不如先放下心事,我喂你喝汤。”
朱厚熜转头看着周皙颜,打量一番质问:“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难道皇后对于宫中衣食住行不称心?”
周皙颜脸上顿起慌张之色,急忙解释道:“陛下说的哪里话,我岂敢有什么不称心之事。”
“不敢,说明还是有?”朱厚熜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不依不饶追问。
追问之后,觉得自己意思不够明确,于是又道:“朕如今一后两妃,每人殿内过夜七日,其余日子朕一人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每逢小月朕在乾清宫少住,你有何不称心?”
朱厚熜本着公平之心,每位宫妃一月,平均只住七天,哪怕小月,也是秉持七天,按理说非常公平,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除非周皙颜真的是对吃住不满意。
周皙颜急得头像拨浪鼓似的,双眸水雾渐起:“臣不敢有任何不称心之处,更无不称心!”
“哦…”朱厚熜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然后厉声警告:“你做好皇后本分,永远都是皇后,任嫔即使生了孩子,她永远都只是妃嫔,可你要是妄想,甚至做出什么事,休怪朕薄情寡义!”
说完朱厚熜拂袖而去,不再想继续留在坤宁宫过夜。
他发现眼下这个看似淡雅的皇后,心里面对着任蝶衣的肚子,已经有了一丝不平衡。
虽然他不知道周皙颜是怕地位动摇,还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临幸,从而嫉妒争宠,但这个苗头,让朱厚熜非常警惕。
任蝶衣肚子里的孩子,非常重要,朱厚熜不允许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