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铁铉求见,正在殿外等候。”
谨身殿里,朱允熥放下了手中的笔,合起来奏章道,“让他进来吧。”
“微臣铁铉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不一会儿铁铉被带进来,跪地行礼道。
“起来吧,坐下说话。”又对着一旁招了招手,小太监立刻会意,搬来锦凳。
“谢陛下赐座!”
待他落座之后,朱允熥问道,“泰尼所查的案子如何了?”
“这个…”
铁铉犹豫了一下,瞟了一眼身旁的宫女太监,默默的回了一礼没有回答。
朱允熥明白他的担心,便对王忠使了个眼色,王忠立刻打发他们退下,此时殿中再无别人。
“现在现在没有外人了,能说了吧?”
铁铉行礼道:“回禀陛下,微臣奉命前去山西查案,到了山西之后立即找到灵丘知县查询状况,后来又按照灵丘灵丘知县禀报的状况,采取守株待兔之法…”
铁铉便把他在山西大同府如何盯梢,如何遇上那几个前来购买货物的人,以及如何一路尾随着他们,
以及所查到大同百户,和王家的关系,还有他们一路非常顺畅无比的出关,没有任何拦阻,在关外草原上与鞑靼人交易被自己当场擒获。
听这铁铉的表述,朱允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很明显的能够看出来边关守将与王家暗通取款,否则怎么可能容许他们从容出关!
“这个王家到底有什么能量,能让守关将士被他收买!或者说他们本就沆瀣一气?”朱允熥问道,“王家背后,到底是何人?你查清楚了没有?”
“陛下…”铁铉当真觉得十分为难,左右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看他的表情,朱允熥就明白了三分,“怎么,幕后主使地位太高,让你都忌惮三分吗?是朝廷里面的国公侯爷这些勋贵,还是皇亲国戚?”
“陛下,微臣以为此案查到不法商人,查到徇私舞弊之将领就够了,不宜再深究下去了…”铁铉吸了一口气,跪倒在地上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朱允熥看着他,笑了一声道,“铁铉,你不是鼎石吗,怎么好好的石头不当反倒获取稀泥来了?”
铁铉嘴唇动了动,心里有苦说不出。
早知道这样,自己何必趟这趟浑水呀!
不管藩王有没有罪,都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代王若是被定罪受责罚,肯定会记恨自己!
唉,孤臣不好做啊…
“你不愿意说,那朕也不逼你,反正案子是你查的人是你抓的,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想跑也跑不了!”
朱允熥轻松自在道,“把这件案子交给锦衣卫和刑部共同审理,你去和刑部尚书杨靖说去吧!”
“呃,是,微臣遵命!”
朱允熥笑着摇了摇头,尽管自己很希望每个朝臣都成为正直无畏之臣,人人都说笔架山海刚峰,可毕竟也要有个过程嘛。
铁铉在自己身边屡次得罪人,得罪的还都是皇亲国戚,朝中大臣,也不能把他逼得太狠,松弛有度才好嘛。
“陛下,蜀王来信,请陛下过目。”王忠将一封书信拿来,递到他面前。
朱允熥拆开一看,见蜀王朱椿先是诉说亲情,祝福自己的话,接着就提到了汉中教授方孝孺对于朝廷对所印刷之书籍要经过审计的事有所不满,
就再朱椿面前说了一些话,并且还说要尚书朝廷,请求大明此政。
朱允熥明白按照方孝孺的个性,肯定言辞比较激烈,不会像朱椿所说的只是“所虑不妥帖”,要不然他也不会专程写信给自己避嫌。
“唉,朕的这位王叔啊,倒是谨慎小心的很!”
朱允熥从小和朱椿关系就不错,以前时常跟着他后面玩耍,对于他的谨慎自然知道。
不过他能够把话讲明,没有隐瞒,没有包庇方孝孺,这是一件好事,总比遮遮掩掩要好。
“有方孝孺上奏的奏章吗?找出来,让朕看看!”
王忠立即在奏章堆里找了起来,过一会儿就找到了,陪着笑容道,“陛下,找到了,是方孝孺所写的。”
朱允熥接过来打开观看,果然里面所写的还是那一套腐儒的做法,觉得朝廷这么说有些因小失大,会限制文化之传播云云。
对于他所说的话,朱允熥哪里会放在心上,如果人人都能够肆无忌惮的发表自己的想法,能够著书立传,那还不乱了套!
指不定什么歪门邪道、蛊惑人心之言就出来了!
大明建立书籍的审查制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并且该说的话自己已经通过邸报诏告天下了,又何必搭理这个腐儒之言。
事实证明,想说服每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朱允熥直接把方孝孺的奏章扔到了一边,便不再搭理。
王忠捡起被朱允熥扔的有些散开的奏章,想把它整理放好,可映入眼帘那几行字就让他明白了这份奏章的内容,
“陛下…”王忠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
“嗯?”朱允熥察觉他有话想说,便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嗯,陛下,这份奏章陛下还没有批示呢…”说着又把方孝孺的奏章摊开放到他面前。
朱允熥哪里不清楚他这是有话想说,便问道,“没看朕已经扔过去了吗,怎么,你觉得不应该留中?”
留中出自《史记·三王世家》:“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续资治通鉴·宋英宗治平二年》:“诲前后三奏,皆留中不行。”
指的就是把朝臣们所上奏的奏章留在宫里面,不批示,不交办。这等于石沉大海了。
王忠赶紧请罪道,“不必不敢,请陛下恕罪!…只是奴婢知道方孝孺是一位颇有名声的大儒,如果把他的奏章留中,他会不会…他们门下弟子多,名气也大,万一说出什么话来,对陛下的名声不利…”
“呃,奴婢是说陛下犯不着和这样的腐儒一般见识,把他打发一番也就是了…”
朱允熥眉头微皱,他当然明白方孝孺在读书人当中的地位,只要他发声,在文人当中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再加上他个性更直,还真会因为对朝廷不满,而说出一些让朝廷难看的话来。
“一介腐儒罢了,不必理他!”
朱允熥拿起他的奏章,一下子就扔在了地上。
方孝孺在文人当中有学识、有地位不行,可他也得分清什么叫做上下尊卑,什么叫做朝廷公器,什么叫做天下大局!
臭毛病,咱可不惯着!
朱允熥对站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道,“蒋瓛,方孝孺若是敢说什么话,你就把那些妖言惑众的妖书,还有那些编排皇族的书给我摔在他的脸上!”
“让他好好看清楚!告诉他,只要他能有办法杜绝此事,朕就听他的!若是不能,那就让他闭嘴!”
“是,微臣遵命,请陛下放心!”蒋瓛知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赶紧应了下来。
当然了,把妖书摔在方孝孺的脸上他是不敢的,要是如此侮辱他,否则天下读书人还不骂死自己!
又处理了一阵公务,就听一个声音道,
“陛下,上午该用饭了,不知陛下何处传膳?”
方才王忠知道自己惹陛下不快,所以此时越发谨慎小心。
朱允熥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经正中,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便道,“去坤宁宫吧,朕去皇后那里。”
“是,奴婢遵命。”
来到坤宁宫,徐妙锦挺着肚子招呼朱允熥用饭,朱允熥连忙把她扶住,责备道,“你小心一点啊,这个月份可千万别动了胎气,这些琐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办吧。”
“臣妾躺卧的太久了,也想活动活动,听陛下的,臣妾不操心便是了。”
徐妙锦对一旁站着的小青吩咐道,“小青,传膳吧,陛下也饿了。”
“是,皇后娘娘。”
小青低着头不敢看朱允熥,纳了一个万福礼,便转身出去传膳了。
徐妙锦见状,大眼睛一翻,有些不乐意的道,“陛下,你怎么也不给小青一个名分,你这样也太…太无情了…”
朱允熥顿时被噎住了喉咙…
什么时候自己就无情了?
自己是那种拔某无情的人吗?
“我这不是想着你身边没有几个可心如意的人,所以让她在你身旁伺候着吗,真要现在给了名分,那你怎么办?谁来伺候?”
朱允熥道,“我一片好心,你反倒当成了驴肝肺!”
徐妙锦手托着自己的肚子,白了他一眼,“那可说好了,等我生了孩子,你可不能再辜负她。”
“怎么就辜负了?你放心好了,后宫那么多嫔妃等级,随便给她一个就是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脸上又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我小不小气,你还不知道?”
一句话,让徐妙锦顿时脸上飞红,此时她怀有身孕,皮肤显得越发白嫩细腻,这会儿更是白里透红,诱人可爱。
朱允熥不由得一阵眼热,手在桌子底下就向某处伸了过去…
“有人来了,别闹!”
徐妙锦见小青带着宫女进来,赶紧把他的手给挡开了,满目含情的瞪了他一眼,
悄悄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是一副母仪天下,国泰民安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红晕却没有散去…
其实朱允熥很理解徐妙锦的心情,她现在怀有身孕,做某些运动肯定不便,
而后宫嫔妃固宠的方式就是让和自己亲近的人服侍皇帝,即便是皇后,也会这么做,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所以既然肉都送到了嘴边,还是自己媳妇儿亲自挑的,不吃下去岂不是辜负别人一番苦心?
自从接到宫里的命令,让刑部接手走私案件,杨靖就特别慎重,和锦衣卫一同审用了几天时间,就已经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审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实话,这件案子并不难办,难的是有些时候没有直接的证据。
这日,刑部尚书杨靖,和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来到谨身殿,向陛下复命。
“陛下,关于大同府走私一案已经审理完了,现在有了一些眉目,这是口供和缴获的物证,请陛下过目。”
厚厚的案卷交在朱允熥的案头,朱允熥用手划了一下,这么多案卷让自己看到什么时候,
所以他直接问道,“这件案子的大致状况铁铉已经向朕禀报过了,你们就直接说审出了什么就是。”
杨靖和蒋瓛互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就有杨靖行礼道,“陛下,根据这些口供,王家走私一案证据确凿,他们也全都认罪,另外守关将领也认罪是他被收买而开关放行,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在深究之下,王家的王迅王杰父子供出他们乃是受人指使,所以才能够畅通无阻…”
“谁?如实报来!”朱允熥盯着他道。
杨靖行礼道,“回禀陛下,据王家父子所说,背后主使之人乃是代王朱桂。”
赶紧解释道,“王迅王杰父子招供,他们有一个女儿是代王府的侍妾,因此与代王殿下有所接触,后来代王殿下扶持他们的生意,让他们进行走私,
而王家获取的钱财大部分也交给了代王殿下,每次都是代王的心腹、仪宾李延年接手的。”
朱允熥眉头一皱,问道,“可有证据?”
杨靖摇摇头道,“回禀陛下,李延年要么自己亲自传达,要么派心腹口述,只言片语从不落在纸上,而王家父子只是记了每次交易获得的数额,也没有写明钱财最后送入了王府…”
“这等事还需要写明白吗!”
朱允熥不满的道:“有王家父子交易的账目,只要抓住李延年必然能够审得一清二楚,怎么,难道还要让代王朱桂亲笔写下收据不成!”
古代的证据不像后世那样,要有亲笔字据,甚至还要有录音录像才能指控罪责。
像现在这种状况,已经可以定代王朱桂的罪了!
杨靖和蒋瓛二人低头行礼,不敢答话。
朱允熥知道他们也是谨慎,毕竟涉及到一位藩王,便没再说什么,
手指轻轻的敲在椅子的扶手上,朱允熥正在考虑这件案子该如何处置,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朱桂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