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哭泣,官员没有好好的执行国策,教化万民,所以才导致侵人田产的事情发生,
百姓是因为没有好好结社互助,冷漠的看着别人受难…
在皇帝的感召之下,惶恐、羞愧,哀嚎一片,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看着波澜的秦淮河水,朱允熥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眉头紧锁。
他身为皇帝,不需要当着百姓的面说严厉的话,也不需要当场处置害民的里长和乡老,后面自然有人会处置他们。
用不着自己动手,只要维持皇位威严就好了。
所以在给刘家人留下了一点钱财,勉励了百姓集聚之后,他便离开了。
可是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沉重起来,打开看看手里的那份奏章,又陷入了沉思…
“王公公,陛下坐着有一会儿了,你去看看吧…”
齐泰铁铉等人看着皇帝默默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里也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所以齐泰便开口让王忠通报一声。
王忠一脸为难,低声道:“哎呀齐大人,这会儿我哪敢过去打断陛下的思绪呀,就算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啊…”
说着转向一旁的张辅道:“要不你去,你没眼力劲儿,没心没肺惯了,想必陛下也不会怪罪你。”
张辅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声死太监,道:“我只负责警戒护卫,保护陛下安全,伺候的事可不是我的职责!”
王忠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把脸转到一边躲开齐泰的目光。
“铁大人,你去吧,再晚避一下辉哥就到夜里了。”齐泰无奈,只好对铁铉道。
“这个…”
铁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朱允熥的声音:“你们背着朕聊什么呢,有什么话过来说!”
“陛下…”
几人走进几步,躬身行礼,
“都坐下说话吧…”
“是,臣等多谢陛下。”
立即有大汉将军拿来马扎,放在地上,几人便围着朱允熥坐在他面前。
朱允熥将手里的奏章递给齐泰道:“这是苏州知府姚善给朕递上来的奏章,你们都看看。”
齐泰展开奏章观看了起来,铁铉也凑了过去,一旁的张辅伸长了脖子无主的张望。
苏州知府姚善在奏章上把苏州的赋税问题做了陈述,请求朝廷能够采取妥善的方式,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
铁铉道:“陛下,苏州知府姚善是想要减轻普通百姓缴纳田税的数目,多年以来苏州的田粮赋税都是按照这个数字收的…”
“你觉得苏州地区的赋税没有问题?”朱允熥问道。
“呃,这个…”铁铉顿时语塞。
若说没有问题那是假的!
因为明朝洪武年间,苏州府的赋税整个浙江布政使司都多,苏松赋税之重,在全国屈指。
国初总计天下税粮,共千九百四三万余,浙江百七五万千余,而苏州一府就百万九千余!位居整个大明第一!
有人说朱元璋之所以对苏州收取重税,是因为苏州是张士诚的老巢,在攻打张士诚的时候朱元璋打得特别困难,损失惨重,
因此为了报复苏州,报复当地百姓对张士诚的支持,所以才课以重税。
甚至在《明史食货志二》也记载的:“初,太祖定天下官、民田赋,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
惟苏、松、嘉、湖,怒其为张士诚守,乃籍诸豪族及富民田以为官田,按私租簿为税额。”
陆容的《菽园杂记》中还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
说朱元璋微服私访,到一个老妇人家讨水喝,老妇人是苏州人,在谈到张士诚的时候,言语之中对他很是推崇,说他是因为同情百姓的遭遇,为了使百姓免受刀兵之苦所以才打开苏州投降,并且称呼张士诚为“张王”。
朱元璋听完之后很是生气,所以用重税“惩罚”苏州、松江地区的百姓。
不过这种说法肯定是不成立的,显然是抹黑之言,把朱元璋塑造成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要说在争夺天下时给朱元璋造成的难处,张士诚还能大过陈友谅吗?要知道陈友谅才是朱元璋的头号死敌!
在鄱阳湖大决战的时候,其时陈友谅声势极盛,从实力上讲当在朱元璋之上。
虽然最终的大赢家是朱元璋,但以那时候形势之险恶,胜负之反复,朱元璋实在只是运气好一点,才侥幸获胜而已。这一点连朱元璋自己都没有否认。
可即便这样,也没见朱元璋对安徽江西,湖广浙江课以重税呀。
齐泰道:“陛下,苏州自宋朝以来其经济就首屈一指,如今早就已经成为手工作坊之中心之地,天下的织染,几乎全在苏州,每年所产出的丝绸、布匹行销天下,数目惊人,
整个苏州几乎可以占据大明体量的一成,其富庶程度可想而知。”
“我大明并没有很重的商税,这些作坊铺子,以纺织为生的人赚取了很多钱财,虽然朝廷对苏州收的税比较多,可这些重税,主要还是从田赋上来的。
苏州太多女工在织染厂做工,交夏税秋粮,可以向粮商卖粮,也直接就可以交银,非常方便,缴纳的赋税自然也多。此为其一。”
顿了一下,齐泰又接着说道:“其二,朝廷所籍诸豪族及富民田为官田的数目比较多,所以赋税自然就多了,因此以微臣之看来,苏州百姓赋税虽高,却也并非不能承受。”
苏州地区的官田,一部分是张士诚所罚没豪族大户的田地,也包括那些富户的田地,在朱元璋占领这些地区之后将土地分给百姓,剩下的就做了官田。
一部分是朱元璋在前几次大案当中抄没的官员田产。
所以苏州赋税之所以高,是有历史原因的,并非像那抹黑之言一般。
朱允熥道:“姚善在奏章中说到那些种植桑麻,织造布匹的人家对于朝廷的赋税当然没有问题,可一般百姓之家,以耕种为生的就为难了…”
因为缴纳的赋税高,所以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自然均值也就高了,那些纺织的富户倒是能够承担,可靠种地百姓呢?
如果再有一些人试图转移赋税来源,把这些负担加到普通百姓头上,那担子将更为沉重!
毕竟一个地区再发达,也有普通人和穷人!
“你们说说,像此等问题,该如何解决?”朱允熥问道。
齐泰铁铉二人互看了一眼,铁铉道:“陛下,微臣觉得是时候增加商税了!”
“哦,说说你的看法!”
铁铉吸了一口气道:“陛下,之前我大明对商人征收“官店钱”,税率是十五税一。后来放宽到二十分取一,不久又放宽到三十税一。
对于民间生产工具、生活资料、文化用品以及嫁娶丧祭物品等的贩卖,并予免税。”
“虽然也有关税,即货品通过关津渡口时的关税,一般是按比例抽取实物,税率也是很低,京师及其他大城设有官办货栈,称为“塌房”,商人在塌房存放货物,就地征税。
可总体说来,大明的商税是很低的,盐税、茶税、市舶税、通过税、营业税在内的商业税总额不过才二百四十万两。”
“陛下,要知道宋朝商税收入高达一千九百七十五万缗啊!与之相比,我大明得商税真是少的可怜!”
铁铉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增加商税势在必行!只有增加商税,才能减轻苏州普通百姓负担,请陛下三思!”
朱允熥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看向了泛起波澜的秦淮河水。
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增加商税是肯定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又回过头来道:“今日之事你们几个也都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里长,小小的乡里老人,竟然能连起手来,企图侵吞百姓的田产,
今日之事,是朕看到了,那没有看到呢,还有多少?”
“蒋瓛都告诉朕了,里长在组织百姓纳粮的时候,不乏从中苛扣多要者,全都揣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
你们告诉朕,如何才能不让百姓免受这盘剥之苦?”
守护在一旁的蒋瓛听到陛下提他的名字,不由得站直了身躯,脸上与有荣焉。
站在一旁的张辅今日也很生气,咬着牙说道:“陛下,以墨江看来,可以让锦衣卫和各县官员调查这些害人的蛀虫,然后呈报上来,
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就杀一双!不怕这些恶人杀不干净!”
朱允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一下的里长、老人那么多,杀得过来吗!除了他们,还有甲首,你还能把他们都给杀了?
再说了,杀一次两次行,可总不能一直杀下去吧,那还有没有安宁之日?”
张辅见状,顿时气结,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说的错在哪里。
里长乡老承担着沟通官府,下达官府政令的职责,是不能少的,否则真是皇权不下乡了!
“唉…”
第二三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皇爷爷对这些乡里老人百般照顾,他们虽然担着一些职责,可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罢了,即便是这样,
皇爷爷还是对能力、品性都很出众的“老人”进行授官,从而改变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光宗耀祖。”
“洪武十五年,“老人”陈原九被任命为松江知府,洪武二十四年,徽州歙县“老人”胡伯顺被任命为监察御史,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一跃成为朝廷的四品官员,成为督察院御史,这是多少读书人一辈子奋发读书考取功名,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的官职,可他们只要好好遵从官府的政令,妥善照顾带领一乡百姓就够了…”
“你们说说,他们怎么还不知足呢?”
不得不说,朱元璋对于乡老的提拔任用真的没话可说,试想一下,一个普通老百姓,顶多算是的小村村长,结果一下子成为正式公务员,
而且还是地级市的市长,还能进到中yang检察yuan里面工作,这能是一般的吸引力吗!
也不怪朱允熥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了,如果是自己,肯定玩命的干!起早贪黑的干!
就算稍稍提拔一下也值得啊!比如社区书籍…朱允熥可以保证自己不矫情,保证不为错过孩子成人礼哭泣!
“陛下,如果在缴纳田赋丁税的时候,越过里长不经他们的手,让百姓自发组织前去官府缴纳,不知道是否可行?”铁铉试探的问道。
朱允熥没有回答,齐泰眉头紧皱道,“可行是可行,只不过有些片面…”
“官府所掌握的黄册和鱼鳞册,都是由他们统计之后呈报上来的,这里面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太多了…”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那位里长完全可以把刘家列为寄零户,也可以免除他们的劳役,可他并没有那样做,反而故意压榨…
同样的,在申报田地,人口的时候,他们也可以隐匿土地人口,从而逃避朝廷的赋税…”
铁铉摇头叹道:“为今之际,看来只有想个办法,把官府对于百姓所有的事都绕过他们,让他们只负责教化,不插手有关利益之事…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让他们守着钱财却不贪婪,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朱允熥道:“田亩,丁税,劳役,这些必须收归官府,中间插手的人越多,百姓所受的盘剥和伤害就越多!
而且有些地方会收取朝廷没有收取的苛捐杂税,各种条目层出不穷,百姓根本无法辨别,所以这也给了贪官污吏机会…”
铁铉齐泰听了连连点头,老百姓地里的庄稼虽然便宜,甚至可以用廉价来形容,收取的时候只要付出极少的钱就可以了,
但是经过中间商层层过手,层层取利,真正卖到消费者手中的时候已经是让人快要吃不起的存在了!
再加上一些地方官员,甚至一些胥吏巧立名目,收取钱财,老百姓只好听从缴纳,他们哪里懂得是不是出于官府的“正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