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小豆豆却吃得津津有味。他面前的蚂蚱酱,是小草特地为孩子们炒制的,没加辣椒,加了点糖,咸香中带着微甜,很受孩子们的喜欢。小豆豆配着蚂蚱酱,吃了一大块饼子,走得时候撑得快要走不动了,被他娘抱着回去的。
回到家中,余波冲着老娘发了一大通脾气,说他在府城那么艰难地努力着,却被他老娘给拖了后腿。现在郡王爷对他印象坏到底,以后即使考上之后,再难攀上靖王府这样的大靠山了。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张氏麻了爪,她的本意是想帮儿子一把,却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看着哭得情难自已的小儿子,眼眶也红了,一跺脚,道:“娘去向郡王爷请罪,就说这些都是娘的主意,是娘拖累了你!娘就是下跪,也要让郡王爷改变对你的看法!”
赵氏忙拉着自家婆婆,心中愤恨不已,暗骂这个猪队友,口中却不得不贤良淑德地劝着:“娘,您就别跟着掺和了,给相公留条活路吧!”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为了帮小波…”张氏瞪着通红的眼睛,狠狠地看着赵氏。
赵氏看到这个乡下婆婆眼角浓稠的眼屎,忙转开视线,口中兀自劝道:“娘,那郡王爷看着就是软硬不吃的主儿。您要是跪在他面前不起来,他非但不会觉得你可怜,反而认为娘是在威胁他。只怕会起到反效果。”
张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那可怎么办啊!就这么任凭他误会我们家小波啊!”
赵氏毕竟是秀才闺女,出身诗书之家,她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什么都不做!让这件事慢慢淡去后,相公再借着看公爹的机会,多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日久见人心,到时候郡王爷应该会对相公改变看法的!相公,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在家中闭门读书,明年要是靠个案首什么的,到那时,郡王爷准会对你另眼相待!”
余波擦去眼角的泪珠,吸吸鼻子,感激地看着赵氏,道:“还是娘子有见识!对,郡王爷也说了,真才实学才是最重要的。我明年春天,一定考出个好成绩,来证明我的才华!”
打那以后,余波便在家闭门苦读,除了吃饭睡觉,一下也不离开书本。
赵氏倒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她见二伯的几个孩子,挺喜欢小豆豆的,便三天两头,带着儿子到二伯家串门。
小豆豆也非常喜欢二伯伯家,每次过去,小草姐姐都会给他拿好吃的。有时候是一盘香香的炸蚂蚱,有时候是一个烤得喷香的小红薯,有时候是一块煮玉米,还有时候是一把椒盐葵花籽。
向日葵的种子,也是阳郡王从西洋带回来的,给了小草几颗,让她种在后院的围墙根下。蝗灾来临时,余小草在小补天石的帮助下催熟了,晒干后得了四五斤葵花籽。留了一些做种子后,其他的都被她陆陆续续炒出来当零嘴了。柳氏尝过炒瓜子的味道后,藏起两斤葵花籽,说是要等过年的时候炒出来招待客人。
赵氏的女红不错,绣出的花草栩栩如生,送了小莲和小草一人一方帕子。小莲便央着小婶教她绣花,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只有晚上有时间学。赵氏便每天傍晚过来一个时辰,用心地教小莲绣花。
余家也不白让她教。因着小莲收摊迟一点,余家晚饭时间比镇上许多人家迟上一些。赵氏带着豆豆过来的时候,正赶上余家用晚餐,就让母子俩以后晚饭都在余家吃了。
开始时,赵氏委婉地拒绝了,推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张氏那边跟东山村大多数村民一样,一天是吃两顿饭的。一顿在上午九十点钟,一顿是在下午三四点钟。余家老宅用晚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她说自己吃过了,也没毛病。
余小草早就从小豆豆的嘴中,套出她们娘俩晚餐什么时候吃的,吃的是什么?张氏做的晚餐,就是一人一碗稀粥,一小碟咸菜。三四点钟吃过,到七点多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因而,小豆豆看着桌上白面多杂面少的饼子,还有各种香喷喷的菜,早就哈喇子流老长了。
余小草知道赵氏的性子,不像李氏那样爱占人便宜,对她倒也没什么恶感。本来白白胖胖的小豆豆,都饿成小豆芽菜了,这让她心中有些不忍。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不是?
于是,小草劝说道:“小婶子,您教我们女红,也算我们半个师父了。招待师父一顿饭,是徒儿应该做的。您就别再推辞了。您要是再这么客套,我和小莲哪好意思麻烦您?”
赵氏推脱不掉,便带着儿子坐在桌旁吃了点。第二天,她便推迟两刻钟过来,打算等余家吃过晚饭再过去。
谁知道,一进院门,余小草就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皮道:“小婶子,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过来?我们等你等得都快饿晕了。”
见余家是诚心实意招待自己一顿晚饭的,赵氏才带着感激地接受了。吃了几顿晚饭,赵氏对二伯一家的底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刚刚经历过蝗灾,谁家不勒紧裤腰带,能对付一顿就对付一顿,尤其是晚饭,吃过就睡下了,又不需要干什么体力活,大多数人家都是吃一顿稀的。
而余海一家,依然是大饼子管饱,每天都至少四个菜一个汤。而且饼子里白面多粗粮少,有时候干脆就光用白面擀面条。三天两头的,还会炒几盘子肉,据说都是阳郡王猎到的野味。有时候是野猪肉,有时候是狼肉,有时候是野兔山鸡。
半个月下来,儿子瘦瘦的小脸圆了一圈,也变得开朗起来。每天不用她领着,就早早地跑到二伯伯家,跟石头哥哥和方平哥哥一起逮蚂蚱喂鸡,摸螺蛳炒着吃,或者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去赶海拾贝。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喊着“石头哥哥,我挖到一个蛤蜊…”
儿子虽然黑了一圈,可身体却越来越棒,胃口也越来越好。为了儿子,她也就厚着脸皮在二伯家中混一顿晚饭了。二伯一家人就是厚道,大多数时候还会让她带些吃的给她家相公,但是有个要求:必须吃到她们三口人肚子里。
一个月下来,三口人都胖了一圈,气色也好了许多。李氏见了,就在院中指桑骂槐地叫着:“有些人,看着清高。没想到也会抱人家大腿,舔别人的脚丫子!人家吃剩下的东西,香的臭的都往家拿!”
张氏虽然对赵氏老往老宅跑这件事颇有微词,可她每次都能给儿子带些好吃的回来。看着儿子长了些肉,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有人愿意帮她养儿子孙子,她又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听到李氏尖酸的话语,张氏冲她喊了一嗓子:“有本事你也去抱人家大腿去?就你那样的,还没进门呢,就被人赶出来了。没本事,就别在这瞎咋呼!”
李氏闭了口。婆婆说的也是事实,自从去年她半夜跑余海瓜田,祸害了许多没熟的西瓜,还踩坏了不少瓜秧后,余家老宅就再也不欢迎她了。有时候她厚着脸皮过去,想要把葱,摘把菜的,也会被那厉害的余小草给赶出来。婆婆跟公公和离后,这边跟老宅划清了关系,她更别想沾一文钱的便宜了。
每天晚上,她偷偷从门缝里看赵氏端回饭菜,都忍不住咽口水,心中暗骂余海一家势力,就会巴结老三。肯定是想着老三将来当大官了,也能沾沾光!再骂有什么用?就她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男人,只能干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东山村大多数人家已经一天只能吃一顿稀的,再过几天恐怕就会有人家挨饿的时候,码头上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前往南方采购平价粮的船队,回来了!!
阳郡王得到消息后,快马加鞭地到码头主持大局。他手下的那些侍卫们,早就在码头上严阵以待,防止饥民因争抢而发生暴乱。
房子镇带着卫所的官兵,也帮着维持秩序。港口已经建好大半,粮食被码头上的装卸工们,搬到了那些已经完工的铺面里,第二天就大开店铺往外出售。
另外一批被官兵们运送到镇上衙门的仓库里,准备唐古镇、港口两个地方同时开仓出售。粮食的价格定得跟灾前差不多,粗粮五文一斤,细粮十文一斤。粮食都是严格按采购回来的本价销售的,运送的费用,人员的工资,都由朝廷一力承担。
消息传出后,很多村子的村民都连夜赶来,在店铺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东山村,因为余家跟郡王爷的关系,率先得到消息,因而能在长长的见头不见尾的队伍中排到了前列。
数百艘船的船队,拉回来的粮食足够供应灾区的灾民们,因此采购不限量。有的人家被饿怕了,想着多囤积些粮食在家,就倾尽家中所有采买平价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