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童童笑着问柳慧:“慧慧,你是几月的生日来着?”
柳慧正在想心事,压根儿没听见常童童的话。
唐晓棠知道这是要开始了,她喜欢这样直面交锋,拖着耗时间是她最忍受不下去的,那太折磨人了。
她推了柳慧一下说道:“慧慧姐,嫂子跟你说话呢。”
柳慧恍然说道:“啊?童童,你刚才说啥?”
常童童重复道:“我是问你生日是几月的,你想啥呢?”
柳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啥,这个月又快到给员工们开支的日子了,我合计合计账。
我是阴历六月初八,你不记得啦?”
常童童一语双关道:“是呀,得把账算清楚啊,弄乱了就吃亏了。
噢,我想起来了,论生月你还不到四十二呢。
慧慧呀,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下去了?”
柳慧不明白常童童要说什么,她斟酌着说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早就不想那些事儿了。
再说童儿都这么大了,我再往前走一步,万一遇上个对他不好的,那不是把孩子也给毁了,不想了、不想了。”
常童童点点头,转向唐晓棠问道:“糖糖,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当常童童一问柳慧为什么不选择再婚,唐晓棠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却也很难过,童童嫂子这是在给自己安排后事了。
活人明明白白给别人托付后事,这对于见惯了生死的唐晓棠来说,也是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当成亲人的童童嫂子。
她正感到难过的时候,常童童给她来了一句“我还有多长时间”,一下把她问楞了。
在外人面,唐晓棠是个睿智冷静、处变不惊的优秀侦查员,可是在她视为亲人的常童童面前,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挂在了腮边,她有点儿后悔今天叫上柳慧过来了,应该自己和周志来看常童童就好了,那样就不会面对这样一个局面。
唐晓棠尽量平复着心态,温声说道:“嫂子,你最近的情况不错,检查的时候我没跟着过去,详细结果我不太清楚。
你别多想这些,好好按医生说的做,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没什么大事儿。”
这话说完了,连她自己都不信,要是没啥事儿你哭什么呀。
常童童握住唐晓棠的手,柔声说道:“就这侦查员呀,连点气都沉不住。
行了,我知道了。”
她看向了柳慧,眼神清澈明亮,仿佛是要把她的心底看穿一般。
柳慧的眼神迎上常童童的目光,她想要表现的真诚与坦然一些。
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脑门儿上渗出细密的白毛汗,禁不住身体有些发抖,垂下眼帘不敢再和常童童对视。
常童童满意地笑了,她盯着柳慧说道:“慧慧,我的时间不多了,咱们是二十多年的好姐妹,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柳慧抖得更厉害了,她的膝盖发软,想要从沙发瘫软到地上,匍匐在常童童的脚下向她认错道歉,祈求她的宽恕。
常童童自顾自继续说着:“慧慧,你觉得王宇这个人怎么样?”
柳慧下意识地回答:“他---他---,他挺好的。”
常童童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慧慧,我要是说错了你不要往心里去啊,别跟我这个要死的人计较。”
柳慧慌乱地说道:“不会、不会,你说吧童童,我听着呐。”
常童童有些落寞的说:“我就要走了,连个孩子也没有给他生下,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不放心呀,
童儿跟他很亲近,你们也认识好多年了,相互都很了解,也能合得来,我是想等我走了以后把他交给你,你要是能接受他就跟他过到一块儿吧。
就当是替我照顾照顾他,一个大男人不能没有个家呀。
这事儿一下子对你说,是有点儿唐突冒昧了,可是我这光景,说不好哪一天睡过去就起不来了,趁着我的脑子还没糊涂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要怪我啊。”
柳慧有点儿蒙了,她想立刻就答应下来,这不正是她一直所期望的结果吗?
好在她还有些理智,低下头沉吟着,思忖该怎么回答常童童才显得合适。
唐晓棠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至于柳慧怎么回答她已经不关心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拒绝的,这个唐晓棠可以肯定。
她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来一颗荔枝剥开放进了嘴里,这个时候闭住嘴是最好的选择,她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柳慧犹豫了半晌,嗫嚅着开了口:“童童,你跟我说的这个事儿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常童童开口打断了她,语气也冰冷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不太愿意?”
柳慧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可以考虑---
也不是,我倒是---,可是谁知道他是---”
常童童笑了:“他那儿有我呢,你不用多想。
看看你,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咋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我懂了,你等我的信儿吧。”
柳慧想辩解一下:“童童,我的意思是---”
常童童摆了下手说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有意思吗?
我知道啦,你不用再解释了,咱们姐妹谁还不知道谁呀。”
她的脸沉了下来,从沙发上坐直了说道:“慧慧,本来这些话应该就咱们两个人说才对,把人家糖糖搅合进来不合适。
我呐是要你个态度,所以让糖糖在这儿给我俩做个见证。
这事儿呢是我跟你提出来的,是征询你的意见,你也表示能接受王宇,对吧?”
柳慧点了点头没说话,常童童接着说道:“你担心王宇不接受你,这个工作我来做,你看这样行吗?”
柳慧还是光点头不说话,常童童说道:“那我就要提要求了,你好好听着:
将来你要一心一意对他好,跟了他就不许再离开他,除非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对童儿你要改变对他的态度,该严的时候严,该松的时候也要让孩子放松,该玩儿就玩儿,该闹就让他去闹。
只要让他健康成长,做个没有坏心眼儿、善良正直有担当的大男人就行了,这些你能做到吗?”
这次柳慧抬起头了,她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能。”
常童童点头说道:“好。
慧慧,我就是让糖糖来听你这句话的。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要记住,如果将来你做不到,人可是有魂灵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我会回来找你好好算算账。”
柳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常童童转向唐晓棠说道:“糖糖,你帮嫂子监督着点儿啊,嫂子知道你的眼睛里不揉沙子。”
唐晓棠差点儿把一颗荔枝核卡在嗓子里,她连忙咳了几下把果核吐在手心儿里,掩饰着脸上闪过的一丝愧意。
柳慧和王宇的事儿她是很早就知道了的,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从某种意义来说,她无形中是在帮着柳慧、王宇隐瞒欺骗着常童童,这让她觉得对常童童有愧。
常童童是多么的信任她呀,在自己不久于人世前想把王宇的将来安顿好。
明知道他和柳慧之间有猫腻,还给了他们俩个台阶下,让自己给做个见证。
常童童的目的是将来王宇和柳慧走到一起时,如果遭人诟病,需要她唐晓棠站出来为他们说句话,证明这个线是她常童童给他俩搭上的,真可谓用心良苦之极。
唐晓棠连连对常童童点头,说道:“嫂子,我都看见听见了,你放心、你放心啊。
说这个干什么呀,你想的太多了嫂子,你歇会儿吧嫂子,我看你脸色儿不太好啊。”
常童童的脸色有些发白,时不时地皱几下眉头。
柳慧一直不太敢看她,听唐晓棠说童童的脸色不太好,她才抬起头看向常童童,一看之下柳慧赶紧站起来去大卧室拿过来一个药瓶,打开盖子便往手心儿里倒药片儿边对常童童说道:“童童,你又头疼上了吧?”
常童童浅笑着说道:“你别数了,都拿过来吧。
他早上走的时候都给我数好了,中午饭后八片儿,一颗都不带多给的。
把药不知道藏哪儿了,防我就跟防贼似的。”
柳慧不听她的,还是认真数了一下从瓶子里倒出来的所有小白药片儿,这才把药片儿放到常童童手里。
常童童看也不看,一把将药片儿都放进了嘴里。
等柳慧给她端了杯温开水过来,就着水把药服了,常童童站起来往卧室走去,嘴里念叨着:“吃饱喝足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该去睡觉养膘喽。”
唐晓棠和柳慧一左一右虚扶着常童童进了卧室,柳慧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上居家穿的蓝色睡裙。
常童童躺在床上翻过身背对着唐晓棠和柳慧,不到一分钟就打起了鼾声。
唐晓棠小声问柳慧:“我还没记住这药的名字,劲儿这么大呀。”
柳慧冲着床上的常童童努了努嘴儿:“大夫嘱咐咱们,必须让她右侧睡,她现在身子沉,朝左或者是仰卧心脏负荷太大,怕在睡眠中出危险。
那个药片儿我也记不住名儿,一长串什么苯啊氮啊的,就他能记住。
你别看就那么一小片儿,咱们吃上四分之一,就一天都睡不醒。”
唐晓棠吐了吐舌头,对柳慧招手示意到客厅去。
两个人轻手轻脚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常童童发出了梦呓——“童儿、童儿,你跟爸爸长得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