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也有三千人的镇海军,但是前来攻打金陵城的红巾盗,起码有三四万人,按照红巾盗的进攻思路,应该是将钟山要塞围困起来,然后重点进攻金陵城。金陵自建城以后,主要的威胁都是来自北方,来自长江水上,之前还没有人吃过这样的螃蟹,红巾盗决定尝试一下。
红巾盗和淮西军相同的地方,就是拉丁为兵,因此士兵的数量极多,带着抢掠的**,这些人的破坏力很强,而且在前面的战斗中,战斗意志也相对坚强,除非是遇到了强有力的阻击,士气才会急促的下降。红巾盗不同于淮西军的地方,乃在于他们比淮西军的组织要严密,战斗力更强,他们有更多的人都是出自原来的官军。例如李君本人,当年就是越州刺史下面的牙将,后来才跟着刘汉宏落草为寇的。
在这个年头,官军和流寇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两者的身份变换是轻而易举的。淮西军原来也是官军,现在是流寇,刘鼎原来是流寇,现在则是官军,当初的黄巢起义军如果接受朝廷招安,摇身一变,也成了官军。流寇和官兵的区别,只是人性的罪恶释放到了什么程度而已。
嗖!
突然间,一枚箭镞打破了南门的沉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刘鼎尽量避免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肉搏功夫,以免被有心人看出破绽来,因此尽量使用弓箭,这时候也依然背着铁胎弓和雕翎箭。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射箭的竟然是刁覠!原来有个红巾盗打着白旗从营地里面走出去,应该是要到城下投战书又或者是传达红巾盗头脑的劝降书。刁覠当头一箭将他射死,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金陵城绝对不会对红巾盗妥协的。
“好箭!”
“天下间只有刁将军有这样的箭法!”
田倍大声的恭维着说道,满脸的尊敬。他的年纪已经很老,留着一小撮的山羊胡子,表面看起来正气凛然,让人觉得怎么都无法跟指使手下暗算张祥鹤的人联系起来。若不是知道背后的情况,别人一定以为,这个田倍是刁覠的手下,所以才会恭维的如此肉麻。刁覠听了他的恭维以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显然是不卖帐。
确定了的确是红巾盗来袭以后,张祥鹤、刘鼎和李怡禾回到裴府了。前面的战斗,主要是镇海军的事情,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丁,暂时只能做预备队。张祥鹤急着去找父亲商量事情去了,房内只剩下刘鼎和李怡禾。李怡禾冷静的说道:“这是围魏救赵之计,杨琨和南门秀的意图,必然是围攻金陵,吸引薛朗大人回援,然后在半路伏击薛朗大人,从而达到攻克句容的目的。”
刘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李怡禾继续说道:“无论是金陵还是句容,都有坚固的防御措施,以红巾盗的实力,想要拿下这些地方,不太容易。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润州地方太小,无论是镇海军还是红巾盗,回旋的余地都不大,红巾盗攻打任何一个地方,镇海军都可以在三天内驰援赶到。除非有足够的兵力阻敌增援,否则,很难长时间攻打一个城市。”
微微顿了顿,李怡禾继续说道:“正常的攻城办法既然不可行,那只有将军队从坚固的堡垒里面调出来,在野外消灭守城部队的主力,然后再攻城,力求一举破之。”
刘鼎点点头。
这就是最原始的运动战了。
张祥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却又半信半疑的说道:“如此说来,金陵城没有危险了?”
李怡禾沉吟着说道:“红巾盗围攻金陵,短时间内是无法攻下的,除非……”
张祥鹤急忙说道:“除非什么?”
李怡禾低沉的说道:“正常的情况下,红巾盗攻陷金陵,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城内的情况非常的复杂,有可能给红巾盗钻空子的机会,因此危险不能排除……”
刘鼎点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城内的防守力量固然不弱,但是大家心怀鬼胎,心有隔阂,力量很难用到一处来,说不定互相猜疑,互相指责,反而削弱了守城的力量。”
张祥鹤紧张的说道:“那……我们怎么办?”
刘鼎不紧不慢的说道:“只需要稍稍提醒你的父亲就行了,或许他们已经想到了。”
张祥鹤站起来就走。
刘鼎在后面补充者说道:“只能说是你本人的见解,不要扯上我们。”
张祥鹤答应着,急急忙忙的去了。
李怡禾缓缓的说道:“大人,在下还担心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
刘鼎漫不经意的说道:“周宝故意让红巾盗来攻击金陵?”
李怡禾脸色严峻的说道:“大人,虽然几率很小,可是我们还是要小心。金陵掌控在裴府和刁覠的手中,对于周宝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既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抢走也无妨。如果用金陵城来换取红巾盗的投诚,对于周宝来说,是可以考虑的生意。就算红巾盗不肯投诚,等红巾盗就算能够攻下金陵,想必也是筋疲力尽,到时候镇海军刚好可以捡便宜,这是典型的一石二鸟之计。”
刘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而是在地上画了个草图,慢慢的说道:“怡禾,如果你是红巾盗,你会如何发动进攻?”
李怡禾显得非常的冷静,不假思索的说道:“如果我是红巾盗,我会重点攻击东门,而不是南门,也不是西门。”
刘鼎轻轻的说道:“为什么?”
李怡禾说道:“我们来看金陵城的防卫结构,西门附近是裴府,南门附近是衙门,只有东门附近没有重要的建筑。无论是裴府还是衙门,都是镇海军需要重点守备的地方,这是习惯性使然,刁覠肯定不能改变这样的思维。因为这两个地方的存在,会使得刁覠在调兵遣将的时候,有太多的顾忌,不能完全正确的调遣兵力。”
“我会在进攻的同时,派人潜入城内散布谣言,故意离间田倍和刁覠,田倍和刁覠素来不合,在这些谣言的作用下,很有可能会在兵力调遣方面出现巨大的分歧,尽管刁覠是指挥使,但是田倍是府尹,大量的民工民夫甚至还有后备役都掌握在田倍的手中,如果他不合作,或者要求在兵力部署上重点安排南门的话,刁覠就会很为难。同样的,裴府的方向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城内的兵力分配就成大问题了,城内的兵力虽然有三千人,还有数千名的武装家丁,但是一旦有太多的兵力浪费在南门和西门,红巾盗从东门的突击就会变的容易很多。守城,只要攻破一个门,这座城市就不必守了。”
刘鼎点点头,缓缓的说道:“我想,李君也是这么想的。”
李怡禾沉默不语。
刘鼎继续说道:“你觉得最糟糕的后果会怎么样?”
李怡禾晦涩的说道:“除非裴泰亲自出来主持防务,否则,金陵城必破。”
刘鼎点点头说道:“外面的情况呢?”
李怡禾忧心仲仲的说道:“外面的情况,才是我们最忧心的。在下总觉得,金陵城的战事,不是掌握在城内的和城外的人手中,而是掌握在周宝和李君两个人的手中。丁从实和薛朗互相提防,两人在判断红巾盗的动作时,肯定会夹杂到两者相争的因素,这样很容易产生错判。薛朗会认为是丁从实的围魏救赵之计,丁从实却认为是薛朗故意纵敌引开自己,李君就是利用他们的小心谨慎心理,堂而皇之的攻打金陵。他们如果离开句容,李君就在半路上伏击他们,如果他们不敢离开句容,李君就放手攻打金陵,直到城破为止。”
“这只是正常的情况,更糟糕的情况是,丁从实监视着薛朗,然后放任红巾盗杀入金陵,彻底的铲除刁覠和裴家势力。可以肯定,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周宝必然和李君有秘密协议,或许正式割让溧阳等地给红巾盗,又或者是收编红巾盗为镇海军,甚至从红巾盗里面征收精锐作为后楼兵。对于周宝来说,既能够解决掉裴家,又能够收编红巾盗,何乐而不为?对于红巾盗来说,可以得到溧阳和金陵两座城市,又可以获得公开的生存,撇除掉盗贼的身份,没有理由不答应周宝的条件。”
“因此,这场战争虽然发生在金陵城,但是决胜之人,却在千里之外。如果没有人能够打破周宝和李君之间的秘密协议,金陵城始终会被攻破的。只是,周宝和李君如果真的有秘密协议,相信这时候已经展开实施了,只怕制止都来不及。薛朗控制的句容,就是下一个金陵。金陵既破,句容焉能幸免?”
刘鼎赞赏的点点头。
他身边能打的人不少,勇于冲锋陷阵的也有一大群,但是头脑如此冷静的,却是少见,见微知著,考虑长远,正是李怡禾的最大特点。可以想得到,李怡禾为了报仇雪恨,这几年来的确下了不少的苦功,说不定兵书都翻破了好几本。像他这样的青年人,少年不识愁滋味,因此被称作纨绔子弟,但是一旦他们认真起来,起点却要比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要高。
想了想,刘鼎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
李怡禾摇摇头,冷静的说道:“大人,你还是留在暗处最好。”
刘鼎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怕张祥鹤不让我躲在暗处……”
果然,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张祥鹤已经转回来了。
刘鼎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跟你父亲说了?”
张祥鹤有点担心的说道:“我父亲已经知道了,当时裴易靖也在场,他听了以后,脸色也很不好,马上去找裴泰,但是裴泰没有明确表态,我看我们只有谋求自保了。要不然,我们只有从码头上迅速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