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奇贵仔细打量着刘鼎,试探性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鼎晦涩的说道:“在下姓舒,单名雷,舒雷。”
张奇贵说道:“舒壮士是何方人士?为何中箭下江?”
刘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沉的看着外面滔滔的江水,缓缓的说道:“舒雷乃寿州人士,初时在顾大帅手下当兵,不幸遭遇淮西军攻城,拼死奋战却不能阻止寿州陷落。城破以后,跟随乱军在安丰塘附近游荡,伺机歼灭零星的淮西军。后来投靠了光州,在刺史韦绍禹的手下做事,淮西军一路进攻,打到了光州,韦绍禹要投靠淮西军,舒雷坚决不从,于是逃出来,一路南下,另谋明主,结果在庐江附近遇到大批的淮西军,舒雷寡不敌众,只好投江避敌。”
张家楼船救起刘鼎的江面,恰好在庐江的旁边,刘鼎描述的细节也算合情合理,张奇贵并没有怀疑,感叹的说道:“你真是命大,给你疗伤的郎中说,射箭之人出手极狠,箭头几乎要从你的前面穿过,幸好没有伤及五脏六腑,要不然……”
刘鼎微微摇头苦笑。
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手下,出手能不狠吗?
张奇贵见他苦笑,以为他不愿意提起之前的事情,于是不再追问。
刘鼎忽然说道:“现在在哪里了?”
张奇贵说道:“就到江宁了。”
金陵府又叫江宁,乃是镇海节度使的管辖范围,原来的镇海节度使衙门,就在金陵府,但是周宝接任节度使以后,因为和淮南节度使高骈有私仇,于是将节度使衙门搬到了润州,刚好在扬州的对面。两人隔江相望,相互间距离不到三百里。淮南军和镇海军时不时的对骂甚至大打出手,周宝深以为乐。
刘鼎再次微微苦笑。
没想到突厥人的一箭,居然将自己送到了千里之外,送到了镇海节度使周宝的地头。周宝为人强毅,唐武宗很欣赏,擢为金吾将军,泾原节度使。黄巢义军攻陷长安后,周宝率军护驾,屡次与起义军作战,可谓是黄巢起义军的死敌。刘鼎入主舒州以后,周宝对舒州有浓浓的敌意,下令镇海军水军断绝舒州的一切贸易往来。周宝如果得知自己的身份,多半会将自己抓起来吊死。
老管家张奇贵乃是富有同情心之人,见刘鼎不断苦笑,以为他是为未来的日子发愁,于是劝道:“舒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不用伤心了。看你的身体这么健壮,又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在这种乱世,实在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日后能混个功名,光宗耀祖也说不定。”
刘鼎点点头,打起精神说道:“大恩不言谢,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家老爷,救命之恩,理应当面道谢。”
张奇贵说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刘鼎来到甲板上,张曦均和张祥鹤刚好在船头,看着浩浩荡荡的长江。这时候,楼船距离江宁已经很近了。所谓近乡情更怯,一老一少都默然不语。刘鼎看到两人的背影,就觉得左边的灰袍老人不容易蒙骗,他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腰板非常挺直,想必之前在军队里面磨练过。张曦均壮年时曾经担任过兵部员外郎,想必这个老人就是他了。
正要上去当面道谢,江面上忽然出现了几艘镇海军的战船,远远的朝着楼船挥舞旗帜,要楼船停下来接受检查,楼船上的家丁都下意识的握紧了武器,弓箭手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刘鼎淡淡的目光一扫,就发现楼船上至少有两百名接受过训练的准士兵,他们没有头盔,全部都用黑色的头巾包头,看起来非常的肃穆。这些人使用的全部都是正规的唐军武器,看来张曦均在离开镇海的时候,将自己的卫队都全部带走了,现在又带了回来。
张祥鹤皱眉说道:“是周宝的人。”
张曦均镇定自若的说道:“少安毋躁。”
两艘楼船缓缓的停住,楼船上的家丁已经悄悄的拉开了弓弦。一会儿以后,四艘镇海军的战船靠上来,带头的军官就要跳上船来检查,其余的镇海军士兵则同样手持武器,严阵以待。张家的楼船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没有大型弩机和投石机,镇海军的斗舰上却有大型****,在阳光的照耀下,刘鼎甚至可以看到左右两边斗舰上弩箭箭头反射的寒光。
张祥鹤走到船舷边上,大声说道:“我们是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薛朗薛大人请来的,哪个敢轻举妄动?”
那带头的镇海军军官说道:“拿出薛大人的文书来!”
张祥鹤拿出文书,交给旁边的家丁队长,朗声说道:“糜特,去交给他们!”
随即有水手放出跳板,那家丁队长糜特顺着跳板走到对方的船上,将文书交给那个镇海军的军官。
那军官仔细看过文书以后,确信无疑,于是挥挥手,大声说道:“过去!”
糜特将文书拿回来以后,楼船缓缓的继续启程,顺江而下。
但见那军官目送两艘楼船的背影,眼神阴冷的说道:“立刻报告丁将军,张曦均带五百人到达江宁。”
楼船缓缓而下,刘鼎在旁边看的明白,这两艘楼船显然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看来,张曦均这次前来江宁,不受欢迎的成分居多。薛朗是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在镇海素有人望,和裴家的关系也很好,当初裴琚任用的官员,只剩下硕果仅存了。周宝自然不喜欢薛朗,为此薛朗还被周宝撵出了润州,让他到句容去负责对付肆虐的红巾盗。张曦均此次带兵南下,是不是要协助薛朗翻翻身?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倒是可以留在镇海浑水摸鱼,免得在舒州束手无策。
他同时看到在江上还有不少的战船在巡逻,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凡是准备逆流而上的船只,全部都被拦住了,只有顺流而下的船只,才有机会通行,但是被拦住的也不少,也不知道镇海军执行的到底是什么标准。根据雷洛的报告,镇海军水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但是目前却看不到这一点。
张祥鹤似乎有同样的疑惑,自言自语的说道:“镇海军封锁江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当然没有答案。
楼船继续向下,慢慢的向岸边靠拢,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右边的陆地,想必是江宁的管辖范围了。
刘鼎来到张曦均的面前,弯下腰来,拱手说道:“多谢张老板救命之恩,舒雷永记于心。”
张曦均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举手之劳,无需多礼。”
张祥鹤打量着刘鼎的虎背熊腰,赞叹的说道:“你的身子骨还真不错,这么厉害的箭你都能活下来。”
刘鼎随意的说道:“舒雷是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这身体自然要好一些。”
张祥鹤自言自语的说道:“出生入死……外面风大,你且下去继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