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一座私人宅院中,此时正举行着一场小型沙龙,进出人员多是高鼻梁的西洋人,间或间杂个酒糟鼻的东洋倭寇,仅有为数不多穿着马甲戴蝴蝶结的中国侍者奔波其中。西式洋楼尽量利用空间的特性在这儿凸显的淋漓尽致,一楼大厅除了觥筹交错的人群还有带着欢笑声穿插的舞女。
悠扬的小提琴曲穿过墙壁飘入到三楼客厅,两个西装革履的洋人坐在一起交换着彼此间的情报或看法。
“查理,你跟那山东军阀一向熟悉,知不知道他为何举行这次不完整的会操。”美国驻青岛总领事馆领事樊克问向抿着红酒的查理,他对王子安要在济南举行会操十分不解—还是只举行阅兵,没有部队对抗等项目。
洋楼拥有者一副主人作态的回答着问题:“领事先生,我只是那位军阀的代办,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于此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从其大规模调动军队来看此事应该不简单。”
这是废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不过樊克并不想跟这位背后有数个大型公司支持的人物有任何龌龊,只是顺着他的语气:“的确不简单,可是我不希望他有任何的不妥之处,否则我们会难办的。”
战争的风声越来越紧,可美国人在山东已经有了很大的经济利益存在,并不想因为王子安的关系变成镜中花水中月,不过这位美国佬是坚决不相信王子安敢去捋德国人或英国人的胡须。
“我想这位都督大人不会这么不明智,要知道他可是我难得佩服的几个中国人之一。”查理放下手中酒杯点起一支雪茄,顺便递给领事先生一根。
“因为他给你的油田位置?”
“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项。”查理吐了个烟圈:“当初我跟埃克森提供资料时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但当这位军阀的夫人请人直接在第一口井打出石油后他们全都惊掉了下巴,现在,双方正签署协议呢。”
樊克想起那位迷人的安娜小姐就觉得可惜,当初一位美国女子嫁给中*人可是在侨界引起很大影响,甚至登上了国内小报,很多人都认为这位军阀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的确很令人羡慕,而且你也因此获得不少利益。”
“若我手中钱足够我都想把油田买下来。”查理也觉得可惜,不过他可惜的是自己没能力同埃克森这种庞然大物对抗:“他手里还有好几份这样的资料,而且都是高产油田,想来很多人会为之疯狂。”
“我都要怀疑他那儿是不是有位大预言家?”樊克一直觉得这人有些神秘,更眼红他手里的东西。
“他自己说是太平军后裔散落在那儿的科技人员带来的资料,可我查了很多书籍都没找到当地有拜上帝教人员存在和帮秘鲁打仗的事情。”查理疑惑归疑惑,可他知道王子安口中多少话能信还是个未知数,光看自己给代办的几份美国大学的毕业证书吧,但这都是虚的,只有钱才是真实存在于天地间的产物。
“太平军?”樊克也疑惑了,只是没等他继续说话就被别人打断,“两位先生好雅致,为何不去下面坐坐?那儿的姑娘很美丽。”
就怕你满足不了,查理看着眼前这位有些猥琐的日本人心里暗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日本人礼仪方面做得很足:“村木先生请坐,下面忒吵,而我喜欢清静,想想吧,在这夕阳中观察着一个古老国度的城池是一项多么美妙的事情,只是不知村木先生找俺有何贵干。”他这话是用标准的山东土话讲的,差点让樊克被烟呛着。
你要喜欢清静就不会天天往青楼跑了,村木龙一心中暗诽:“我听说查理先生手中掌握着几份油田资料?我来是代表…”
“您应该去找都督大人。”查理不客气的堵回他的话。
“我找过。”村木龙一苦笑的说道:“可不知为何王都督对我从没有过好脸色,而且不待我将此事说出他就会端茶送客。”
“那我就没办法了。”查理有些幸灾乐祸:“还有,我手中是不可能掌握这种绝密的资料的,我只是代办,帮他联系一些大的公司。”
“那您可不可以考虑下我所代表的势力,我们可以给您更高的佣金。”村木龙一也知道这事儿九成九成不了,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虽然自家缺石油,可那地方是美国人的后院。
给佣金你也不能当着别人面说不是,咋这么不上道呢,查理吐槽一句后严词拒绝:“对不起,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去找王都督,因为决定权根本不在我手上。”其实他心里也有数,王子安对日本人不假辞色盖因他们对山东的野心闹得人尽皆知,可这会儿美国在山东的利益太大,他就算有着推荐的权利也不会去触这眉头,他可是隐约知道王子安为何将油田位置交出的。
“那就太可惜了。”村木龙一砸吧砸吧嘴:“不知两位先生对王都督举行会操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这事儿应该不简单。”樊克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
“听说消息了么?”山东大学堂的谢礼斌偷偷摸摸问着自己的同桌肖广文,眼睛不时瞅瞅讲台上的老师。
“什么?”肖广文眼皮都不带看他,直勾勾盯着讲台。
“都督将会在明天举行会操,就在城里新建的那几条宽的不成样的水泥路上,听说老师下课就会宣布消息,你去不去?”谢礼斌把课本支起挡在眼前,看老师在认真讲课抽空说了句。
“这消息也就你拿着当宝贝。”肖广文刺了他一句:“全济南都知道的事儿还好意思拿出来。”他手中的笔不停的将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内容抄下。这事儿能不去么,他是校学生会干事,积极分子,同时也在政教处主任那边挂上号,因为成绩不错有传言说这届学生会主席毕业后位置会给他留下。
“那你去不去?”谢礼斌不为他的态度生气,只是追着问。
“去,为什么不去,都督大人要检阅部队,咱们正好去看看保家卫国的军人风采如何。”肖文广也压低了声音,这会儿那老师有点注意这边。
“有什么好看的。”课桌后面传来不屑的语气,两个课桌离的很近,故而说话彼此间听得清楚:“北洋的狗腿子,除了残害革命党给人安插通匪罪名夺人财产还能干啥,自己立身不正还敢说别人通匪。”
“恩,不知光复会的陶成章会长是被谁枪杀的?这还你们内部人士呢。”谢礼斌虽然经常献宝献不成功可也是王子安的拥泵,深得碧蓝精髓,闻言自是反驳不已:“项水兵你族亲通匪的事儿也是证据确凿,怎么还敢不认?那快枪匣子枪可是一样不缺,匣子枪啊,听说正规军都配不齐,真有钱。”
“你放屁。”项水兵受不得激站起身骂道:“革命党无论如何也比你们这群北洋的狗腿子强,而且我族亲是被人陷害。”
课堂上顿时一片寂静,学生跟老师一起向几人望来,肖广文一把没拉住谢礼斌被他站起:“那你倒说说革命党比王都督强哪儿了?是民生还是军事?他们建成几个工厂?造了多少产品?有几个省禁止鸦片?有多少农民分到土地?给乡民修了多少路?铲除多少为祸乡里的恶霸?消灭了多少土匪?”
他一连串的疑问直接将项水兵问住,还不解恨声音越来越大:“还你的族亲被陷害,都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不愿揭你丑还不自觉,满满当当十几箱军火不是在你族亲家地窖搜出来的?长清那伙匪徒的头目不是你堂叔?”
“革命党革命党,现在胶东的革命党在作乱,几十个县凑齐几百人的乌合之众,攻陷一家纺织厂,让数百工人无工可做,最后被区区警察所带着民兵给灭掉,你们也不嫌丢人;宣统三年你们一呼百应民众齐集的场面到哪儿了,为什么让民兵给灭了,找找自身原因吧。”
他最后两点是大料,一众同学听说后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项水兵。肖文广刚才没拉住谢礼斌正后悔,这会儿见场面有点失控赶紧起来劝架:“好了好了,都是同学不要闹得这么僵,都督不是说求同存异么,再说现在是上课,老师还在上面看着呢。”
“你们都是北洋的狗腿子。”项水兵到底年轻人火力壮,被人揭了老底一时间有些歇斯底里:“都是王子安的爪牙鹰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不跟你们这些人…”
“同学们,他敢辱骂王都督,怎么办?”谢礼斌振臂一呼,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喊道。
人群有点冷场,片刻后杂乱的声音响起:“揍他,跟土匪牵连这么深还敢胡言乱语。”
“揍他,咱山东不容易碰到个好都督他还敢肆意辱骂。”
“揍他,革命党扯着平均地权的幌子让人玩命从来没见干真格的,还敢给他们张目。”
“揍他,俺父母就是那纺织厂的工人,现在俺家都快断炊了。”
“揍他。”“揍他。”
混乱人群很快将项水兵淹没在其中,肖文广怕出人命死命帮他挡住,连带身上也挨了几拳,谢礼斌一会儿挤出人群,嘴里念念有词:“老子是内情处编外人员,弄得就是你革命党。”
欧志华正看得津津有味,谁能想第一次上课便赶上这么一出,也不知那王子安给这些学生灌输了些什么黑材料,什么辛亥年南京城民军军纪败坏,孙文拿着公款四处旅游,造十万里铁路的大话,黄兴忽悠人死战自个逃跑,光复会同盟会闹内讧等话都出来了,可这会儿见事态不受控制顿时麻了爪:“安静,安静,这是上课,都回去。”
闹起来的学生他哪能控制得了,只在讲台上大声疾呼:“要文斗不要武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