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百户是武职,需要走兵部的程序,没有一两个月下不来,不过里长就没这么麻烦了,按照惯例,110户编成一里,按照人丁和纳粮的数量,选出最多的十户作为里长,每户担任一年,十年一轮回。
当然实际操作中里长基本上都落入了宗族世家的手里,从乡绅耆老之中选出,向朝廷报备即刻。也就是说张恪可以立即上任,而且还不用担心轮替的事情,直接能对百姓发号施令。
本来是一个大好事,偏偏后面的命令让张恪有些像吃了苍蝇一样。
“乔大叔,这个孙有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着急?”
乔铁山摇摇头,说道:“你让乔福进城,他就把要迁居河湾村的想法告诉我,我又去找了孙有光,刚到他家的时候,听说从义州好像来了人,或许是给孙有光下了命令。”
张恪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地说道:“孙有光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这帮当官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说不定真的把归来的百姓当成土匪给杀了!”
乔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恪哥,他们真敢这么干?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乔铁山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杀良冒功的事情你爹都见得多了。这些人就算是幸运,遇上了恪儿,要不然他们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铁山嗓门不小,他也是故意让城外的人听听,果然岳子轩和马如峰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大人,既然如此,我们赶快去河湾村吧,也免得狗官找麻烦!”
“不着急!”张恪微微一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先让大家饱餐一顿,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分工,不会耽搁什么的。乔大叔,领着大伙杀羊煮肉吧!”
“好嘞!”
乔铁山早就准备好了刀子,马如峰挑了十几个棒小伙子帮忙,大家一看肥羊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立刻吃上热乎乎的羊肉。
四个小伙按住了一头羊,乔铁山拿着飞快的小刀在脖子一抹,鲜血就喷了出来。
“快,拿盆接着,加点盐葱花,蒸熟了比羊肉还好吃呢!”
早有人过来接血,乔铁山又向下一头羊出手,一转眼二十头羊全都杀掉了。一想到能大吃羊肉,马如峰都口水长流,他索性脱了一个光膀子,和大家一起动手扒皮破腹,剃下一块块肥嫩的好肉。
在另一边乔大婶也指挥着刘铁匠他们把炉子搭好,铁锅架上,赶快烧得水花翻滚,大块的羊肉扔进去。
沈氏和小雪也没闲着,她们的篮子里装着姜蒜葱花大料一类的,大明可不比后世,很多人家的调味料只有盐巴,这些东西多数都是从广宁买回来的。
沈氏听说城外的人都赶了好几百里的路,冒着丢脑袋的危险逃回了大明,掉了不少的眼泪,说什么要给大家吃点好的。
不光是调料放的全,盐也用的好。张恪吃不惯混了沙土的粗盐,在广宁特意买了两罐刷牙用的青盐,全都被沈氏搬了过来,青盐干净,而且容易入味。
扔到锅里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狂咽口水,别说挨饿,就算是吃得饱饱的,闻到香味也要流口水。
一个年轻人忍不住了,他偷偷的跑到了火炉旁,掀开了锅盖,也不管沸腾的开水,伸手就去抓一条羊腿,眼看就要抓在了手里。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棍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手背上,疼得少年一蹦三尺高。猛地一抬头,出手的正是张恪。
“我饿了,煮的肉不就是吃的吗,难道你舍不得了?”
“马彪,你怎么和大人说话呢!”岳子轩到了少年的身后,大手按在了肩头。“赶快给大人赔罪。”
少年倔强的硬撑着,咬着牙说道:“我没犯错,凭什么赔罪?”
“你小子还敢犟嘴,看我不…”
“慢!”张恪笑着拉住了岳子轩的手,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马彪,笑道:“肉当然是给大家吃的,但是吃东西也有吃东西的规矩,你不守规矩就要挨打。”
“吃东西还有规矩?没听说过!”
“回头看看,这几百人之中有没有小孩子,有没有老人,有没有女人,有没有受伤生病的人?这些人不该比你先吃吗,你们一路逃亡,要是所有人都自私自利,想着自己,只怕你们早就被鞑子干掉了!”
几句话马彪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张恪把目光转向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声的说道:“我这个里长从现在开始管理大家,我们的情况并不好,甚至可以说一无所有,随时都可能冻饿而死。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家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心里多想想别人,老如妇孺,伤病员都要优待,不能轻易抛弃任何人。今天抛弃了别人,明天就可能抛弃你,到不了后天这个团队就散掉了。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令行禁止,从吃饭睡觉做起,犯错的严惩不贷,屡犯不改的,逐出队伍,自生自灭!”
一直笑眯眯的张恪转眼变了一副面孔,浑身杀气腾腾,一点不用怀疑,要是真的惹恼了这位新任的里长大人,刀斧就要落到头上。以往大家对岳子轩是“敬”,面对着张恪,从心底生出了“畏”。
岳子轩仔细的咀嚼着张恪的话,越发觉得有道理,他们两千多人出逃,要真是能有规矩,说不定伤亡能大大减少。他也渐渐品味出自己和张恪的差距。
岳子轩突然单腿跪地,心悦诚服的说道:“大人,我等都愿意听大人的吩咐,谁敢抗命,我姓岳的就饶不了他!”
“对,大人就是我们的天,没有大人的保护,我们哪来的出路,谁不尊重大人,谁就是坏了良心,谁就该被扔出去喂狼!”马如峰也说道。
这些百姓一看领头的都如此,也纷纷跪在了地上,冲着张恪磕头。
“大家快起来吧,咱们开饭了!”
张恪笑着搀扶起岳子轩他们,接下来他们上了张村长的第一课…排队!
按照张恪的要求,老弱妇孺,伤病号都排在了最前面,优先拿到了做好的肉,青壮分成了两批,一批在外面警戒,另一批排队领食物,等到吃完之后,再进行更换。
原本混乱的队伍终于有了秩序,张恪亲自把关,稍有错误棍子就会毫不留情的落下。
马彪排在了最后,捧着大碗提心吊胆的从张恪面前走过,来到了火炉边。
沈氏笑着从锅里夹出了两条肋骨,上面挂满了精肉,又舀了一勺浓浓的肉汤,倒进了马彪的碗里。
“年轻人,我是你们里长的娘,没规矩不成方圆,别怪他打你。”
“嗯!”马彪用力的点点头,他捧着大碗到了一旁,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滚烫鲜美的肉汤进肚,热气通过四肢百骸,每个毛孔眼都打开了,寒气跑得无影无踪,身体别提多舒服了。
手里捧着肉汤的时候,马彪就不恨了,他一点也不傻,能舍得给他们吃这么好的肉汤,这位里长就不是坏人,他只是严厉了一点而已!
马彪偷眼看过去,张恪还没有吃东西,正和一群人讨论着,为的就是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
“乔大叔,河湾村的情况你知道吗?”
“我去过几次。”乔铁山说道:“村子还算不错,依山傍水,山货鱼虾都吃不完,只是这些年鞑子频频抢掠,村子都败落了。咱们要过去,首先就要修葺房子,还要把村子的围墙搭起来,防备土匪和野兽。另外就是粮食了,好几百人一天少说也要一石粮食,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张恪听完点点头,的确麻烦不少,他想了想说道:“乔大叔,修葺房舍围墙的事情我想交给你,男女老少只要能动的,就要劳动。眼下没法用砖泥了,就多用木头吧,把窟窿都堵起来,只要撑过这个冬天,那就好办了。”
乔铁山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带着二十个人去河湾村看看情况。”
张恪又对着乔福说道:“福弟,你和马如峰挑选五十名青壮,要会打猎的。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总之一天要打到三百斤肉。”
“哈哈哈,恪哥,你放心吧,五十个人,打五百斤都没问题!”
“这是公务,你好好用心,眼前有五百多人,还有五百多人明天就能赶到。一共一千人,三百斤肉,每人能分到差不多五两(十六两一斤),就算是没有粮食,也饿不死了。你们身上担着性命呢,明白吗?”
乔福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的点头:“恪哥,你放心吧!”
张恪最后对着岳子轩笑道:“剩下的就是安全的事情了,岳兄,咱们两个带着剩下的青壮,分成两拨,昼夜巡逻,咱们没有城墙就用人墙,务必保护好乡亲们!”
“大人,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所有人都分配好了,张恪就要带领着大家出发,刘铁匠和刘石头父子突然站了出来。
“张恪,你是不是以为大伯是个废物,光会打铁,没有别的用了?”
张恪一听急忙摆手笑道:“伯父,这不是大将要放在后面吗,您老可是大家活命的指望!朝廷不会发银子,咱们就要想办法挣钱,您老要是愿意,就把作坊搬到河湾村,立刻就开工做火炉!”
刘铁匠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大伯早就不想留在大清堡受气了,就跟着你小子了!”
眼下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城外的民众分批向河湾村进发。
张恪悄悄的把乔桂叫了过来,“把那一箱银子都拿出来,马上采购粮食,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都花了?咱们就不留点吗?”乔桂吃惊的问道。
张恪其实也有些肉疼,雪花官银,都能晃瞎眼睛,还没捂热就要花出去…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张恪咬着牙说道:“桂哥,张恪不想做守财奴,干大事情,就别吝啬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