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叶…叶典史可有对策?”
苏雅的声音神态都有些忸怩,任凭哪一个女子想到方才正发生在这书房里的事情,此刻也会不自在。只是,这是在人家家里,人家与自己的女人嬉戏恩爱,别人有什么好指责的。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干卿何事?所以苏雅也只得佯作不知。
“哦!”
叶小天回过神儿来,微微一笑,道:“夫人莫急,以下官看来,想要诸族百姓改名换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俗风气更是如此,哪能说改就改,徐县丞只怕是有些想当然了。”
苏雅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神机妙策,没想到却是寄希望于徐伯夷的想法不能成功。苏雅没好气地道:“叶典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者,徐县丞是轻举妄动的人么?他既然上书朝廷,只怕是已经有了把握。”
叶小天摇头笑道:“谁也不敢说自己做的事就一定能成功!或许徐伯夷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我们也未必没有应对的办法。”
苏雅目光一亮,道:“不错!所以我们不能寄望于徐伯夷不能成功,而应该主动出手,破坏他的大计,如此才可保无虞。”
“哦?”叶小天有些好奇地看着苏雅:“莫非夫人有好办法?”
苏雅道:“本夫人是有一个办法,却还需借助叶典史之力。”
叶小天微笑起来。目光隐隐的,就像正看着一只皮毛光鲜、狡黠机警的狐狸,正一步一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倒要请教。不知夫人所说的好办法,究竟是什么呢?”
若晓生把那客人送到书房门前,眼见不经自家老爷允许,她就登堂入室走了进去,更是认定两人之间必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了。本来他还想命人送盏茶进去,这时生怕坏了老爷的好事,也就省了。
若晓生为了避嫌。也不在廊下守着,便转回前宅门房。端起还没吃完的饭,一碗饭吃尽,不禁有点打嗝,若晓生忍着嗝儿。正想把碗递给婆娘,叫她给自己盛碗汤过来,那大门便又“砰砰砰”地叩响了。
“奇哉怪也!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热闹?嗝儿!”
若晓生抓起油纸伞,又赶到门下,于哗哗雨声中打开角门,一瞧门外风灯下站着三个人,全都穿着蓑衣,若晓生还没问来人的身份与来意。三人中的一个就开口了:“本人姓周,本县捕房捕头,这位是本县的知县大老爷。有要事与叶典史商量,快快头前带路。”
“嗝儿!啊?知…知县大老爷!”在若晓生这等百姓心中,见到知县大老爷可不亚于一个九品小官见到皇帝老爷,若晓生吓得一个激灵,那嗝儿也不用水就好了。
他去县衙打过官司,见过知县大老爷。可那时跪在堂下,头都不敢抬。哪敢仔细瞧这位端坐在红日出海图下的百里至尊。若晓生吓呆了,赶紧侧身让路,结结巴巴地道:“大…大老爷您请进!”
花晴风迈步进了角门,跺跺靴上的泥泞,沉声道:“本县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快带本县去见叶典史!”
“是是是!大老爷您请,哦哦哦,小民…小民头前带路,大老爷这边走!”
若晓生慌得手足无措,本来不敢站到花晴风的前边去,忽又想到自己得带路,忙像一只螃蟹似的侧着身子跑到前边,引路前行,到了叶小天的书房外时,若晓生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老爷书房里还有一个女人呢,他们可千万别…”
若晓生一路光顾着激动了,这时才想起叶小天已经有了一位“贵客”,赶紧扯起嗓子叫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若晓生一边胡乱地叫着,一边拦住花晴风,道:“大老爷,这儿就是了,您…您稍等!”
花晴风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这般慌张?本县又不是强盗。他不耐烦地推开若晓生,道:“本县微服而来,实有要事相商,就不必拘礼了。”说着拔足就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面,苏雅刚刚把她的妙计合盘托出,苏雅说的虽然细致,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伯夷不是在驿路上曾经给花晴风下过绊子么?那是因为他在驿路上有做手脚的便利条件。如今徐伯夷想号召诸族百姓易名改姓,他们也可以依样画葫芦,给徐伯夷找点儿麻烦。
叶小天和高李两寨的关系十分密切,这就是他的有利条件,只要叶小天怂恿高李两寨百姓在钦差大臣面前搞出些乱子,那时候徐伯夷可就面子里子一起丢了,所谓的大好前程也要化为泡影。
叶小天听苏雅说着,面上微微而笑,心想:“这女人不只机警过人,魄力也是不小啊,居然敢在钦差大臣面前玩花样。”
其实叶小天早有对策,他还没回葫县之前,就已提前派华云飞回葫县,给徐伯夷挖坑了。不过,他原本的机会虽说周密而详尽,但要实施成功,最快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不算长了,一个不入流的杂职官,用半年时间就把一个八品县丞扳倒,这是何等的本事?只是,由于苏雅对花晴风的失望,决心代替花晴风与叶小天达成秘密联盟,他们联手做了一盘局,把花晴风装进去了。
花晴风就从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这一来逼得徐伯夷无路可走,只能采用激进手段,也就加速了叶小天设计的过程。
这就像叶小天要引高湖之水到另一个地方,他需要一路掘渠挖坑,引水过去。可现在高山倾倒,一下子把那高湖填平了,水从湖中溢出来,原来需要叶小天来削平、掘挖的那些沟沟坎坎都成了小问题,洪水一下子就淹过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一步步地掘挖诱导了。
只是这一来,叶小天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那么自由了,因为有些秘密他就得与别人分享,而今日的联盟,来日未必不是对手,今日授人以柄,来日就是反过来刺向他心口的一柄尖刀。
所以,叶小天需要对方主动提出这个计划,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一个执行者,而对方是策划者,哪怕来日反目成仇,对方也不可能用这件事来挟制他。
就像他此前以艾枫的身份冒充典史一样,策划此事的是葫县全体官吏,所以他现在好端端地杵在这儿,哪怕是王主簿是他的对头,也根本不可能再提出此事,做为对付他的手段。
“这位雅夫人很上路啊,我还没做诱导,她就主动上钩了!”
叶小天笑微微的,正要顺势答应下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若晓生气极败坏的叫嚷起来:“知县大老爷,到!老爷,知县大老爷登门,有要事与您商量,老爷快快出迎啊!”
叶小天吃了一惊,失声道:“知县大人怎么来了?”
苏雅也骇然站了起来:“相公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苏雅虽然之前已经冒用丈夫的名义发过两份奏疏,配合叶小天把懦弱的花晴风“逼上了梁山”,可她并没有让花晴风知道她和叶小天私下见过面,并且密议过一系列的合作事宜。花晴风也没寻思他这位娇妻居然深夜离开府邸,与人秘密商议过事情。
苏雅当然要隐瞒,因为气不过,她才与外人合作,激励自己的丈夫勇敢起来和取而代之,与别人达成秘密同盟,那意义可完全不同,花晴风能容忍她一次,可未必同意她彻底成为自己的代理人。
再者,她在暗处,这样丈夫一旦再度打起退堂鼓,有些事她才有再度出手的可能,否则早被丈夫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里还有机会?
同时,她也不想过度打击丈夫的信心,她希望冀由自己默默无闻的帮助,让丈夫错以为这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所欠缺的,只有任事的勇气,能力才干方面他并不匮乏,所以只要帮他树立信心,让他具备了勇气,她的丈夫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如今她的丈夫竟然来到了这里,一旦走进来,不就马上发现一切了?
“这…这怎么办?”
苏雅慌得手足无措,放眼室内,却根本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处。忽然,苏雅一眼瞧见了墙角的那屏风,一看就知道后边是放马桶的地方,苏雅果断地冲了过去。
“不行,那里有人!”
叶小天也顾不得许多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拉住了苏雅。“光啷”一声,房门开了,脚步声响起,花晴风已向屏风后面走来,扬声喊道:“叶典史,本县来了!”
“快!快蹲下!”
千钧一发之际,叶小天顾不上多想,连忙一按苏雅的肩膀,苏雅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来不及想太多,便顺势蹲下,藏到了桌下。
花晴风闪过屏风,一见叶小天,便大步冲了上来:“叶典史,你怎还如此沉稳,出事啦,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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