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上沿着长安城最为繁华的街道缓缓而行,一路上能够看到的,俱是一些盛世太平的景象,仿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满的知足,或者用安逸来形容则更为贴切一些。
就在两父子依然悠然的坐在马车打量着繁华之时,坐在车辕一侧的花孟,则是微微把马车往旁边赶了赶,而后在马车里会意的李弘,便拍了拍旁边的李晔,示意他往这边看。
“六皇叔?”李晔看着不远处马背上的独臂男子,惊讶的说道。
人声鼎沸、繁杂的闹市街头,虽然他们两人听不见李贤到底在跟骏马前面,两个毕恭毕敬的人在说什么,但看那两个穿着与气度皆不凡的中年人,便知道那两人非富即贵。
端坐在马背上的李贤,神色凝重,甚至是带着一丝的冰冷,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多少显得有些不怒自威。
“回去告诉裴大人吧,本王不会去赴他的宴请的,至于他与郭敬之的事情,本王更是没有听说过,所以也不会过问。”李贤单臂拉着缰绳,而后便轻夹马腹,准备往前走去。
“沛王殿下,陛下如今有意赐封两个皇子一个为疾陵王,一个为东海王,而且还是在大食、倭国使臣在我大唐之时,难道沛王就真舍得多年打拼下来的疾陵城,被陛下赐封给自己的皇子,而一点怨言也没有吗?”只见一个中年人,因为自己无礼拦住李贤的举动,鞠躬道歉后,急忙仰头看着马背上的李贤说道。
李贤坐在马背上轻蔑的看了一眼拦住他的中年人,而后不屑的笑了下,举目望着繁华的长安街景:“繁华的背后总是有一些看不见的落寞,就像那阳光总有照射不到的地方。无知者真是无畏啊,一个小小的绥州刺史,如今还未在朝堂之上展现出任何声望,就想靠着皇亲国戚的关系结党营私?长安有的是卧虎藏龙、深藏不露的官员名士,如今多少人等着能够入陛下的法眼,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为长安、为社稷出谋划策,以图迁升。哪一个像裴庆那么饥不择食?不走正道,却想着利用关系来高升仕途?就算是你利用皇亲国戚的关系,但连最起码的时机都不会把握,有如蠢猪一头,他有什么资格在本王跟前指手画脚?图谋富贵?”
中年人先是一愣,想不到守孝三年的沛王李贤,如今竟然变得如此锋利,整个人就像是一把…一把潜藏已久的利器,面对着他们时,毫不犹豫的露出了峥嵘。
裴庆自信满满的让自己来请沛王,自己也愿意来请沛王,甚至愿意在沛王跟前混个脸熟,无怪乎也有着自己隐藏的企图,那就是沛王自从恢复王爷身份后,府里如今除了有限的几个下人外,连一个客卿都没有,这让他便悄悄的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一旦依靠裴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么跟随这个三年多前被恢复王爷身份的沛王,作为王爷的客卿,也不失为一种捷径。
“沛王息怒,裴庆裴大人请您过去只是想跟你忆述当年的一面之缘,刚才那些话都是下官自己添加的,还希望…。”林中语身位三原县令,面对李贤的不屑说道。
“一个刺史还入不了我的法眼,告诉他好自为之吧。”李贤冷冷的看着林中语,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儿不言而喻,再敢拦路就别怪我李贤不客气了。
林中语望着那阴沉冰冷的目光,就像是那一把潜藏已久的利刃,莫名的心颤了一下后,便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挪动两步,给李贤让出了前行之路。
随着李贤与几个随从离去,李弘的马车也缓缓离去,留下了林中语跟另外一人,呆呆地站在了路边,神色茫然。
想简单了,裴庆果然是如李贤所言,就如一头蠢猪,单纯的以为凭借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就能够让刚刚复位不久的李贤,自降身份跟他图谋。
但裴庆虽蠢,却还有比裴庆更蠢之人,竟然愿意相信裴庆在朝廷的关系跟人脉,真正能够给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官员,带来仕途上的方便。
这些愚蠢之人,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却从来没有想过,裴庆也不过是裴行俭的弟弟,当年裴行俭如日中天时,都没有提拔他的亲弟弟,如今裴行俭功成身退在家养老,裴庆难道就能够利用皇室中那点儿亲戚关系,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吗?
“蠢货何其多啊。”林中语望着已经消失在人潮中不见的街道,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他发现自己跟旁边的人,就是那比裴庆更蠢的蠢猪。
竟然真的相信了裴庆的话语,也因为裴庆的自大,不由自主的相信了,只要自己往李贤的跟前一站,以自己畿县县令的身份,能够得到李贤的赏识。
“可笑啊。”林中语仰头,嘴角的冷笑变成了自嘲跟绝望。
一家在长安城内高达四层的酒楼,外部青砖青瓦,门口门庭若市,停着不同的马车与轿子,里面的装饰却是极为的豪奢,哪怕是一进门,那厚厚的地毯都让人有些心悸,深怕一脚下去,踩脏了那名贵的地毯。
门口的伙计就连穿着也比寻常酒楼的伙计要体面的多,即便是不换装,走在大街上,都没人敢相信,他只是生韵楼的一个普通的跑堂伙计。
领着李晔缓缓的走上四楼,一间靠窗的房间也被分为了里中外三间,有待客寒暄的区域,有吃饭喝酒,有欣赏歌舞,有聆听雅乐之分,整个房间比普通百姓一家五口的家,看起来还要大上不少。
“我的天…父皇,这…比您的书房了啊,这也太豪奢了吧?”大唐的皇长子,在他爹眼里,此刻就像是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李晔时不时的看看墙上的名人字画,区分功能区域的各种屏风、花等等,就连那椅子,在他看来,都比皇宫大部分的桌椅用料还要上乘。
“事要多知、话要少说。你堂堂一个皇子,见到这种地方都露出这种被吓到的表情,你说寻常人家来这里会是什么感受?”李弘坐在一张极为舒服、绵软的椅子上,房间的门口则是站着花孟跟芒种,而诺大的房间里,也就只剩下了他跟李晔。
“那什么人才能来这种地方?普通百姓肯定来不起,长安多风流雅士,也不缺富商大贾跟豪门显贵,但…总不能他们天天来这种地方吧?这…一顿饭得多少钱?而且这里必然不会是吃饭喝酒、叙旧结交这么简单吧?”李晔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里间的摆设更是让他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年,联想到了一些长大后才能渴望的画面。
脸颊上稍稍带着一些红晕跟尴尬,从里间钻出来后,再重复着打量了一圈那中间,隔着玻璃望向窗外,长安城人头攒动的街景都被踩在了脚下,不由自主的便会让人心生豪情跟志向。
“简直就是销金窟、英雄冢啊,往着窗前一站,看着四处奔波的百姓,在感受感受这里的豪奢,权利跟金钱就连我都想要攥一点儿在手里。”李晔终究躲不过是一个好动猎奇心强的少年,自从进了这个房间,就没有停下那两条腿。
“裴庆没请你来过这里?”李弘呆了呆,还是很白痴的问道。
“没有,他哪里有这么多钱请我来这里,这种地方儿臣还是第一次来,要不是您带我过来,怕是这辈子我都不会来一次,都不知晓这长安城的酒楼,还可以如此布置、如此豪奢。”李晔走过李弘跟前,又被李弘在屁股上踹了一脚,这才在他爹对面老老实实坐好,但一双眼睛依然是四处打量着。
“所以说你母后就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生怕你惹事儿,但天天呆在宫里,不出来走走看看,眼睛里除了皇宫之外,连一个长安都看不尽,还怎么看天下、知社稷、懂百姓。以后想出来就出来…。”李弘看着李晔眼睛终于停留在了自己身上,但却被小兔崽子打断了他的话。
“对了父皇,母后说您曾经在曲江池一掷千金,说您跟颜母妃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说您出门就带了一百八十万两的银票,那岂不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放屁,老子要不死为了她,至于出丑吗?别听你母后瞎说八道,不过话说回来了,那是我跟你母后…好像是第一次约会吧…。”
“那时候母后还不知道您的身份,母后都跟我说了,就是花孟替您带了那么多钱,然后误打误撞的认识了颜母妃,还有平日里来宫里的几个颜母妃的好友。花孟,你今日带了多少银子?有没有一百八十万两?”李晔思维跳脱,跟他爹说了一半话,就扭头对门口的花孟问道。
“回殿下,奴婢…不曾带那么多银两,但想必足够在这里应付一切花销了,殿下勿担心。”花孟如今也已经是满头银发,但却打理的一丝不苟,连一根乱发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别到时候跟母后讲述给我当年父皇跟皇爷爷在太乙城一样…。”
“小兔崽子,你母后天天在宫里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事儿他也跟你说了?”李弘老脸难得一红,跟父皇李治在太乙城跟人斗富,是他这个皇帝一辈子都不愿意提起来的丑事儿,据说如今太乙城,还有一些酒足饭饱后,去那家风月场所的客人,会提及当年有两个人,看起来挺贵气逼人的,但打赏竟然都是碎银子等等之类打趣。
“这是温母妃在母后那里,听白姨娘说起的,前几日我去看那头老虎时,跟温母妃喂食老虎时,温母妃给儿臣讲起来的。”李晔又皱了皱小脸,因为他看见芒种向这边走了过来。
“到了,就在隔壁的房间,裴庆跟陈敬之二人,还有一些其他官员。”芒种轻轻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