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兄妹两都好说歹说,一定要有一个人跟着杨仙茅去见他亲戚,并且要跟他亲戚商议,请杨仙茅继续帮自己父亲医治。他们家还有一些积蓄,哪怕花上两倍的钱也都愿意,因为这时候已经没有选择了。
杨仙茅听他们如此坚决,自己也无法拒绝。眼珠一转,便想了个主意。反正路上看见很多的宅院都是空的,可见城里不少人都逃走了。只要在这些空宅里随便找一户人家,说是自己的亲戚就行了。到时候敲不开门,便说全家人已经逃走,自己就可以跟着兄妹俩在罗家住下。反正这也是罗家最大的愿望,但是杨仙茅必须要给自己再路上编的谎言圆谎。
当下杨仙茅点头答应,这让罗氏兄妹异常的高兴,商议之后便让罗小妹跟着杨仙茅。罗大匡心头打的算盘当然就是,妹妹到底是个年轻美貌的少女。如果到时候因为有什么事情耽搁,不让杨仙茅来给父亲救治的话,有妹妹去央求也会比他这个大男人管用的多。杨仙茅这小郎中可以硬着心肠拒绝一个大男人,但是很少有年轻人能够拒绝一个美丽少女苦苦哀求的。
杨仙茅带着罗小妹往东城走,罗小妹他们的家在南城,杨仙茅要尽可能离他们家远一些,这样她就不会熟悉了。免得找到一户刚好他们家认识的,那这谎话可就穿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可能会让罗家兄妹产生不必要的疑惑,影响自己后面的行动。
街上已经没有可供租赁的马车或者牛车了,虽然有一些穷苦人自己做了手推的推车来招揽生意,但是杨仙茅当然不会坐。依赖别人的双脚,还不如依赖自己。看着罗小妹的身体倒也相对比较健壮,走一段路应该问题不大。
杨仙茅故意东张西望,说自己很小的时候来过,这些街景大多跟小时候记忆差不多,但是有很多都已经很模糊了。于是一路上,罗小妹便给他介绍沿途的一些主要建筑,包括酒楼客栈和大的商铺。
他们穿过城中心便见到了陇州的知府衙门,见到这衙门杨仙茅不禁愣住了,因为这衙门实在是太破旧了,上面的青砖绿瓦都已经长满了青草。而从围墙外望进去的房顶,有好多瓦片都已经掉落了。一个个窟窿在房顶上,同样长着已经开始发黄的野草,证明这些楼房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了。
衙门口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就连门房都不见踪影,大门紧闭着。杨仙茅有些奇怪,瞧了瞧天色,现在也不过刚刚过了中午,离下衙的时间还早着呢,怎么就把大门给关上了呢?
罗小妹看出了杨仙茅的疑惑,笑道:“出城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因为早就传闻金军要打过来。在金军真正开始打过来之前,守城的知州就已经开始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守城上头,到处去搜罗粮食,准备银钱招兵买马了。同时还搜集各种守城用的器械,已经不把心思放在衙门的工作上了。官司之类的事情就交给当地里正,能由里正处理的就由里正直接决定。若是有命案,这才会派人去侦办。但是衙门的公务基本上都停下来了,所以整个衙门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人在里头办公了。监狱里的囚犯也都被放出来到城楼上帮着守城,说这可以算是戴罪立功,将来可以从宽发落。所以衙门整个都空了,当然也就把门关上了。”
杨仙茅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瞧着已经成了空宅的衙门。心想,现在金军大举南下,一路烧杀。这守城的兵士,如果不能守住城池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顽抗到底。现在守城成了首要的甚至唯一的任务,其他的衙门所谓的公务全部都会放在一边,全力以赴镇守城池,于是便把偌大的衙门抛在了一边空着。
城里的衙役马步弓手所有能动的全都上了城楼,参与防御去了,日夜操练,哪里还有时间来处理日常公务,连吃住都在城楼之上。以保证这些从没经过大战的人有较长时间的适应战争环境,不至于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不知所措。
杨仙茅很是感叹,感叹着守城的知州这种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和周密的组织安排能力。杨仙茅说道:“看这衙门破破烂烂的,可见已经很有些年代了吧。”
罗小妹嫣然一笑说:“我听说这衙门是太祖皇帝在的时候修建的,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两百年了,那之后就没有进行过大修。因为我有个亲戚在衙门里头当书吏,如今他也上城去守城去了。他说过衙门有个规矩,叫做官不修衙。也就是当官的不拿钱来修缮衙门的,朝廷也没有这笔开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官员做上几年就调到别的地方当官去了,何必要为别人做嫁妆呢?所以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了,也不会主动去要求朝廷拨款修建衙门,朝廷也不愿也不希望县官把心思花在修建衙门上头,那给人一种贪图享乐的印象。”
杨仙茅点头说道:“是呀,如果官老爷都把心思放在如何把自己住的地方修得更舒服上面,那当然就不会有更多的心思去关心百姓,这种想法也是对的。但是这衙门也太破旧了点,稍微修缮一下,把漏雨的地方补一补也未尝不可呀。”
罗小妹笑到:“是呀,不过我听说我们的知州一门心思都在守城上头,衙门所有的钱全部用在这上面了。至于衙门,他来了之后就没进行过修缮。还说每一分每一文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城池保不住,就算衙门修得再漂亮,金军进来也一把火烧个精光,又有什么用。”
杨仙茅听她这么说,很是有些感慨,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走过了衙门,继续往前走,又走出一段路之后,杨仙茅又停下来四处张望,说:“好像就是这一带了,具体是哪一户我得找找,因为好多年没来了。”
罗小妹关切的问道:“是你什么亲戚啊?”
“是我三叔。宅院挺大的,小时候我还在院子里捉迷藏。我都睡着了他们也找不到我,家里人都吓坏了。”
杨仙茅有模有样地随口编着,逗得罗小妹咯咯笑个不停,说他小时候一定很淘气。
杨仙茅走过一家宅院时,发现这家宅院也很陈旧,门上挂着大大的铜锁。而且台阶上已经满是尘土,显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开过门了。可见这家人应该早就离开了这里,因为有不少富人在金军大举南下的时候就举家南迁,想尽可能早的远离兵灾。
于是杨仙茅便站住了,四周打量,一副犹豫未决的样子。
罗小妹很是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这家?”
杨仙茅迟疑片刻,说:“好像就是这里,但是我记得不太准,我上去敲敲门。”
杨仙茅瞧了一眼台阶上厚厚的尘土,有些迟疑,到底还是踩着台阶走了上去,抓住门上的铜环当当的敲门。他敲了几下门,大声的呼唤:“有人在家吗?三叔,我是杨仙茅。我是同州来的杨仙茅呀。三叔在家吗?”
杨仙茅叫了好一会儿,当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沮丧地摇摇头,回头来对罗小妹苦涩一笑说道:“我三叔他们可能已经逃走了,没人在这里头。”
罗小妹心里却很高兴,如果真是这样,那杨仙茅就可以留在自己家。父亲的病就有救了,至少能够暂时保住性命。
于是罗小妹很是同情的说道:“他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可能就先带着家人躲避兵灾去了,你别担心,他们肯定没事的。”
杨仙茅点了点头说:“他不在家,那我该怎么办。”
罗小妹立刻说道:“那你可以住我们家……”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围墙顶上有人招呼道:“是谁呀?是表少爷吗?”
杨仙茅吃了一惊,赶紧回头望去,只见高高的围墙上探出一个人来。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高耸起,脸颊深陷,正瞪着一双眼瞧着他。杨仙茅很是惊骇,原来这大门上了锁的院子居然还有人在家,这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杨仙茅眯着眼睛瞧着那老妇,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我找我三叔。”
那老妇突然咧开嘴笑了,说:“你是大少爷杨仙茅吧?哎呀,长这么大了,连龙婆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杨仙茅一听这话便觉得后脑勺寒毛倒竖。这老人居然认识自己,还准确地把自己名字给叫出来了,只不过他叫自己大少爷是怎么回事?自己父亲并没有兄弟。就算有,那也是一百多年前了,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任何亲人,怎么突然跑出一个老太太把自己认成大少爷,而且还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罗小妹瞪大眼睛瞧着杨仙茅,一脸惊讶。
又听得围墙之上,那龙婆接着说道:“大少爷,这边门好多年前就没开了,一直都是从侧门进出,你绕到侧门来,就在那小巷里头。”
杨仙茅暗自心里叫苦,原来人家这大门是根本就不开的,难怪在大门那么多灰。不过这老人家为什么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这让杨仙茅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也想探个究竟。于是便答应了一声,带着满脸疑惑的罗小妹从小巷往里走,走进小巷不远,果然有扇小门。那门敞开着,里面正站着刚才招呼他的那老态龙钟的老太太龙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