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转运使种凯知道此事之后会是什么感想,因为他想啥都来不及了,转运司前后两个大门都被封了,谁敢开门谁就得挨刀子。
门外那些顶盔贯甲、面具遮脸、手持利刃的军卒根本不听任何人招呼,爱谁谁一概不认识。
洪涛这边很快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两名禁军把马骑的像飞一般冲进了军营,不多时军营里就陆续有军卒出现,很快在门口排成了几列,还没等自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就沿着官道排着队跑了。
“大人、大人…不不不好啦,苗指挥要去…”王冠并不在军营里,他带着两艘船回金明池了,那里还有一部分工匠的家眷需要运送。既然这里已经有了固定的居所,还是早点接过来的好。
倒是王冠手下的一位军使比较机灵,听到了亲军们的对话,小跑着来给经略使大人报信。
“围城拿反贼…我艹,这位肯定也是揣着中旨出门的,怎么脾气比我还暴啊,连反贼都弄出来了!黄蜂,快去备马,没溜儿,你也跟上,咱们去帮你家大人拉偏手!”
只听了几句洪涛就开始揉眼眶,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自己依旧会被皇帝责斥。
大舅哥是让自己去解决外族敌寇的,不是在国内整顿官场。适当的立威可以,但又杀人又抄家又诛杀全族的,显然已经超出了立威的范畴。
“大家别误会,我不是去阻拦苗指挥的,有胆敢犯我亲军者必是对陛下不尊。本官虽不善杀敌,却可以为诸位呐喊助威,顺便我也要去找转运使那厮要点东西,同行、同行…”
洪涛三人是骑马而行,禁军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马腿,不到五里路就被撵上。但洪涛没有自顾自超越,而是放缓了脚步与这百十名亲从官同行,还得表明态度,咱们是一伙儿的!
通过这几日的朝昔相处,洪涛深深感觉到了这支禁军精锐的骄傲。他们不愿意买任何人的帐,假如没有皇命,也包括自己。
这其实是好事儿,有值得守护的骄傲才有战斗力。至于说不好控制的问题嘛,洪涛压根也没想去控制这支部队。他们如果改换门庭忠于自己,也就没有了那份骄傲,和普通禁军没什么两样。
这些军人其实很像小胡子的党卫军,全是一群狂热份子,皇帝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自己和他们还要相处好久,能获得尽可能多的信任和认同也没坏处。
想和狂热份子打成一片,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认同他们的狂热,不以普通官员的身份和他们交往,而是变成皇帝的代表。用这种方式去暗示对方:咱们是一伙儿的,大家都是给皇帝办事儿!
平均负重四十斤、行军三十里、用时一个时辰,洪涛也不清楚这到底算急行军啊还是强行军,更不知道这个水平在北宋禁军里算高呢还是中或者低。反正他觉得已经不错了,以后自己的军队要是也能达到这个水平,体能就算优秀。
当大队禁军盔明甲亮、搭弓持刀的出现在长安城东门时,当地的守军彻底蒙圈了。因为这些禁军要接管东门,要求守军一律缴械投降,否则就以犯上作乱处置。
这次守卫东城门的厢军指挥使比孙主簿可聪明多了,先问了下贵军从何而来,当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就已经把武器放下了,再听到亲从官的番号,二话没说自己先带头跪地投降了。
对方爱干嘛就干嘛,和自己没关系,这已经是神仙打架,凡人离越远越好。
在如何夺城、如何分兵守卫的问题上,亲从官禁军的几位军头、十将根本没想起来向经略使大人请示,自顾自的就给完成了。然后才想起这里还站着一位上司呢,赶紧把指挥权又象征性的交了回来。
“头前带路,先去转运司衙门!”洪涛也没苛求过多,还能想起自己就算不错。
“一切全凭大人决断!”苗魁比他的手下会做人多了,见到洪涛之后就把指挥权交了出去,至少态度上没有任何毛病。
“进去查抄此贼谋逆实据,凡是有关坑冶铸钱的账目、公文一律查抄,有胆敢阻拦者一律以协从论处,严惩不贷!”
洪涛也没客气,用马鞭向地上那具尸体一指,先咬死这家伙的罪名,然后用这顶大帽子往整个转运司衙门上一扣,就算齐活了。
就算转运使、转运判官了解朝廷律法,知道谋逆之类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扣上的,但他们手下那些小吏、矿丁们不清楚啊。这玩意一句两句话的也说不清,还有血淋淋的尸体在这儿摆着,怎么也得吓唬趴下一大片吧。
这又是杀人又是夺城门的,想必当地官员已经知道了消息。转运司衙门也不是十来个人可以封锁住,如果对方真的不管不顾要和自己拼命,这件事儿最终可就更麻烦了。
调兵攻击亲从官禁军是死罪,可自己这条命能不能留到罪犯伏法是个大问题,谁敢保证对方不是二愣子呢?
所以洪涛在路上就想好了,兵贵神速,先去把转运司衙门抄了,坑冶矿场的花名册和账目一到手就迅速撤回渭桥镇。对方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自然有王安石和司马光来给自己擦屁股。
中旨这个玩意能不拿就别拿,没事儿就拿着本来也不太符合律法的中旨到处惹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去对自己的形象没什么好处。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大舅哥送给自己的护身符,是保命用的,不是炫耀用的。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最终倒霉的还得是自己。
事实证明洪涛还是小看谋逆这个罪名的威力了,当禁军把大门打开时,里面的官吏、衙役、矿丁没一个敢正面阻拦的,全都退到了两侧,眼睁睁看着一队队禁军冲进转运司衙门,直奔后堂而去。
“王诜!此事本官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要以为有长公主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可敢与种某一同回京面圣!”
也别说一个都没有,这位转运使兼京兆尹种大人就挺勇敢,指着洪涛不住的叫板。看样子他是位君子,至少做到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没有禁军阻拦,也不打算冲上来短兵相接。
“种大人是吧?你摊上大事啦,还有心情在这儿为本官操心?看看、看看,你的主簿居然当街攻击亲从官禁军,这还不是谋逆什么叫谋逆?再看看,你衙门里这些手持兵刃的家伙是哪儿来的?厢兵还是土兵,又或是弓手?招募私兵、为非作歹、私设公堂、鱼肉乡里,你还有脸提回京面圣?本官是受皇命的提点坑冶铸钱司监司,你等不知为陛下分忧、却为一己私利百般刁难阻拦,公器私用。亏你还是进士及第,那些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你说让本官回京本官就得跟着你回京,难道你想代替陛下,是何居心?苗指挥,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不配和本官说话,差人将之打了出去。”
其实洪涛也是君子,也喜欢动口不动手,因为他长着一张碎嘴子和一副塑料体格,打架恐怕连王安石都打不过。但骂人谁都不怵,不管是真是假,抓到一粒芝麻能给说成西瓜。
这位转运使也确实屁股不干净,孙主簿的事儿先不提,光是派矿丁抓人、私自关押这一项罪名就已经够御史们弹劾几百遍的了。
不管是国家还是地方的编制里,根本就没有矿丁这项武装力量的存在,转运司也没有缉捕、审问的权利,更不可能有监狱来关押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