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讲,湟州和甘凉路百姓相信的不是靠谱的政策,那玩意靠谱不靠谱大部分人也分析不出来,让他们乐意跟随的原因是对这位父母官本人的信任。
为啥建立信任会那么难?因为一旦有了信任就能化繁为简、呼风唤雨。它是个大杀器,威力巨大,所以得之不易,倒也公平。
就是这种信任让原本比较麻烦的事(情qíng)变得相对容易了,当湟州、甘凉路各地都贴出币制改革的公告后,百姓们并没有陷入迷茫和恐慌,也没有探讨官府又会借机从大家手里抢走多少好处。
正相反,大家倒是对币制改革的优点津津乐道,就好像换了新钱之后,大家都能陡然暴富一般。
而率先使用新币的各工坊工人和官府小吏们也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不管是在市场里、酒楼上还是茶肆中,他们从兜里掏出的新币总会引起大家的围观。
先是对上面精美的图案评头论足一番,再引申到一文就是一文,不用兑换各种钱陌比例的优点,大加赞赏。
此时商户们也会插上几句话,单后对新币使用者打个小折扣,口口声声的说是要支持帅司大人的改革。其实他们心里想的并不是啥改革,而是如何凑足新币税金。
因为官府已经说了,三个月之后谁用新币交税谁就能少交一成,要是用金币交税,直接七折!只可惜普通的小买卖家整年也见不到一枚金币,根本没那么贵的货物可卖。
此时偷着乐的就不是本地人了,而是外地来的商人。他们的本钱足,贩运量也大,降三成税可不是小数字。而且优惠政策还远不止如此,用新币购买货物依旧可以获得折扣,两项加起来数额更客观。
光这点赚头就够了吗?做为一名合格的商人,追逐利益的必须是无止境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另一个赚钱的窍门,那就是金价。
在湟州和甘凉路黄金是硬通货,买什么都打折,交税还优惠,立刻就成了抢手货。但是在内地,尤其是山东半岛和江南那几个产黄金的州县,黄金的价值并不一致,有些地方会低不少。
这时商机就来了,有便利条件的商人完全可以先去内地用铜钱采购黄金,带着黄金到湟州购买紧俏商品,再带着商品返回内地贩卖。
虽然这样倒来倒去最终售价没有变化,可铜钱变成黄金再变成金币本(身shēn)就有赚,利润自然也跟着提高了。
还有更聪明的人,他们干脆啥货物也不买卖,就是用铜钱采购黄金带到湟州,交由铸币厂铸成金币之后,再用金币去换取湟州人手里的铜钱,拿着铜钱回内地接着买黄金,来回来去的折腾钱玩。
既不用雇车马伙计、也不用担心货物损耗,通常个人结伴而行就能保证安全,利润比贩运货物一点不低。
为啥会出现这种(情qíng)况呢?因为按照湟州金融法,铜钱的购买力下降了,大家谁也不愿意用,但又不能强行兑换成新币。因为湟州银行很可恶,它没有旧币兑换新币的业务,并(允yǔn)许旧币和新币一起流通。
通常来讲,政府不愿意做的事(情qíng),民间往往能代替。这些来自内地的黄金商人就是湟州人兑换旧币的唯一选择。虽然兑换给他们也赚不到额外的钱,可是谁敢保证旧币不会再贬值呢?
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对抗很多不确定(性性),于是就选择了一种笨办法,尽量把不确定变成确定。只要在转变过程中不亏损,他们就认为赚了。
“这是破坏官人的币制改革,十恶不赦,通通抓起来挖矿!”对于这些正经事儿不干,专门倒腾钱的商人,洪涛(身shēn)边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咬牙切齿诅咒的是莲儿,她代表了一派人的观点,认为这些人严重干扰了币制改革,必须严惩不贷。
其实莲儿还算是个很有(爱ài)心的女人,她和紫菊一直都在资助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怕他们的父母不愿意让孩子进入州学,也会定期送些衣服和食物。
但有一样是不能碰的,那就是她的家产。在这方面她就是个护窝的小母鸡,谁碰了谁就是死敌。古人把家放在任何律法前面的思想在她(身shēn)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面对国贼都没这么大仇恨。
“官人说过法无(禁jìn)止即可为,黄金商人并没触犯法律,官府不能随便抓人!”
另一派的代表人物很出乎洪涛意外,居然是周一(日rì)。她的观点与莲儿完全相反,不以任何一个团体的利益为准,而是要用法律当唯一度量衡。
“官人还说过法无授权不可为呢!”比引用洪涛的语录莲儿丝毫不示弱,说起来她才是驸马的第一批学生,只是学习成绩惨不忍睹。
“莲夫人误解了大人的话,法无授权不可为的约束对象为官府,并不是商人,他们恰恰属于前者!”
周一(日rì)拜师的时间相对最短,且从来也没系统的上过驸马的课。但她不愧大了几岁,又跟着父亲在生意场上打拼了那么多年,理解能力超群。同一句话不同的理解,就把莲儿给怼了回去。
“你、你原本就是商人之女,自然是向着他们说话!”自打成为莲夫人之后,莲儿的脸皮厚度(日rì)趋变薄,很难再忍受有人当面指责,顿时吼了起来。
“梆梆梆…谈工作就谈工作,怎么把家庭出(身shēn)都带出来了,这可是犯规啊!”洪涛哪边都不支持也不反对,就坐在中间听她们吵。
吵吧,吵到一定火候他就会站出来下结论。通常(情qíng)况下两边都不会完成正确,但解决之道往往就在两方或者几方的意见当中,稍微综合综合就是正确结论。
洪涛并不是黔驴技穷没有正确解决办法,需要靠这种方式去剽窃。也不是故意引起手下人互相争斗,好左右逢源加以控制。
他是在教大家如何把知识变成能力,光脑子里有概念还不成,得能转化为实际作用,否则就成书呆子了。
“周大人说得对,法无授权不可为特指有权利的阶层,民间不用遵守。但如此下去币制改革岂不是成了黄金商人的摇钱树,周大人可有解决执法?”还是老一(套tào),洪涛依旧没肯定任何一方,也没批评谁,而是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之前的做为无法更改,只能尽快在金融法中做出规定,杜绝此类事(情qíng)再发生。”周一(日rì)肯定经过深思熟虑,(胸胸)有成竹的给出了答案。
“不知周大人有何办法杜绝?强行规定携带黄金和铜钱的数量肯定行不通。可是没有固定标准,又该如何界定谁是黄金商人呢?总不能让巡检司挨个搜(身shēn),谁带的黄金和铜钱多就抓谁吧!”
周一(日rì)的理论听上去(挺tǐng)有道理,也符合法律至上的原则,可是实际((操cāo)cāo)作起来难度太大,尤其是对王十二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她是公安局长,不管哪方意见被采纳,巡检司都是最终执行者。
“官人…”周一(日rì)这回也没招了,搞内政她是把好手,但对强力机关的工作(性性)质不太在行,更没有解决之法,习惯(性性)的又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帅司大人(身shēn)上。
“请问莲夫人,黄金商人可伤害到了本官的币制改革?亦或是给湟州银行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扰?”洪涛冲周一(日rì)挤了挤眼,转头又向莲儿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