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是拿不到了,李宪还是比较实际的,不想平白无故得罪像王诜这样的人,黑锅更不能都由自己背。他要听听驸马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把双方的关系挽回一些,顺便推卸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哎呀,李大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若不是身带箭伤,本官理应去乌鞘岭迎接大人,见谅见谅。”
双方在洪涛的营帐里一见面,李宪心里就是一凉。驸马笑得太憨厚了,看见自己就和看见长公主一般欣喜。这说明人家恨自己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根本就没打算正经对话,完全就是敷衍。
“都尉大人如此讲让本官愈发无地自容,兰州至此不过旬日路程,本应早早就来助力,怎奈粮草不济,险些误了大事。可知此粮官乃何许人也?说来都让本官汗颜,居然是钱家叔侄的亲戚。如此重任怎可失察,本官定要奏鸣圣上严查此事,公报私仇之风不可涨!”
王诜越是如此李宪就越得装作看不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说,哪怕减不掉对自己的仇恨,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原来如此!可恼啊、可恨!我等为国在前线浴血奋战,朝中居然有人公报私仇,置陛下于何地!置大宋于何地!置黎民百姓于何地!置那些为国捐躯的士卒们于何地!李大人不妨把他们的名字讲与本官知晓,本官这就返回朝堂向陛下面陈,定要讨还一个公道!来人,备马!嘶…痛煞我也…”
李宪就算说出天花来洪涛也不会信一个字,这件事儿不全怪李宪,换做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也都会如此处置。但用话填唬自己就别想了,装孙子这门手艺自己也比较擅长,咱俩对着装,看谁更像。
“啊!莫急、都尉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擅离边关也是大罪,如被御史借机弹劾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不如这样,都尉暂且退回湟州城将养身体,待本官上奏朝廷之后再做定夺。”
传闻都道驸马王诜行事言语异于常人,这次李宪算是亲历了一次。这都说的啥啊,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全明白。
但核心意思懂了,他要去皇帝跟前告状,这就有点太不要脸了。你把凉州城拆了,还得倒打一耙说我们救援不利。而且这个官司打起来就得自己扛着,这是真不懂啊还是装糊涂。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必须稳住疯驸马,有啥事儿等打完仗再说。利用这段时间自己也好去问问那些人,你们丫挺的出了半天坏主意,现在玩现了谁的责任谁背,别指望全让老子顶雷。否则我就跟着驸马一起上皇帝哪儿告状去,谁也别想好受!
“撤回湟州…也好!此城乃本官三军用命从夏人手中夺来的,交给别人自是放不下心。可李大人在熙河路战功彪炳,那就拜托李大人了。城北是不能扎营了,全是埋葬夏人尸体的大坑。城东地势平坦,不如就选在那里如何?”
要是李宪真答应驻守凉州城洪涛还真就不能抢,这也算是赌一把,看看这位能征惯战的宦官有没有胆量认错并改正。
只要他敢答应,自己就敢原谅他并不计前嫌,所有牛羊都给他不说,再担负万把人的口粮完全没问题。
“凉州不可守,此处无险无阻且地处敌境,若不是王厚王大人拖住了卓啰城的西夏军,至此的驿道仍不安定。既然城墙已毁,夏人也无法再用,总不算坏事,此功还要记在都尉大人奇兵突袭上。只是本官不知三千湟州兵如何敌得过几万西夏军队,还望解惑。”
别逗了,李宪才不想给别人擦屁股呢。你回湟州养伤好吃好喝,我带着上万兵马在这里啃草地啊!
但有件事儿还得搞清楚,凉州城是如何攻下的呢?偷袭一次有可能,可是面对十数倍的敌军,又是怎么守住的?
“全凭三军用命和老天眷顾,李大人有所不知,此战过程极其曲折离奇…来人啊,备上酒菜。”
这仗怎么打的我凭啥告诉你?但完全不说又不合适。洪涛干脆开始编故事了,还是神话故事。为了能让这个故事听起来可信度高一些,得边喝边讲。高度驸马酒两杯下肚,就算说自己是雷震子下凡也有人信。
一个半时辰之后,满脸通红、打着饱嗝的李宪连怎么返回中军的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是封神榜和西游记里的故事,期间还夹在着魔戒片段。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酒量真不错,神智还算清醒,就是总觉得天旋地转,外加说话舌头有点大。
“传令下、下去,即刻启程返回济桑城…”当听完李忠的汇报,说是附近找不到半个活人之后,李宪立刻就下达了撤军令。
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时刻提防东北西三个方向,不如回到济桑城,向北协防乌鞘岭,向南与王厚一起夹击卓啰和南军司。只要乌鞘岭不丢就不会有西夏援兵从北面过来,可以全心全意作战,还能得到兰州的有效补给。
但是在通过乌鞘岭的时候,又一幕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从湟州方向来了很多老百姓,沥沥拉拉的绵延十几里,一眼望不到尾。
他们居然要通过乌鞘岭北上去凉州城,干嘛去呢?李宪没问,因为此时他已经酣睡不醒。
李忠倒是问了问,百姓们确实来自湟州,有宋人也有蕃人,北去皆是一个目的,去买驸马王诜的战利品,具体是啥他们也说不清或者根本不想说。
这件事儿和李忠就没啥关系了,主帅睡的挺香,干脆也就不多事儿,那位驸马爱咋折腾咋折腾吧,一座废城再怎么折腾也是白搭。
其实如果他再晚走一会儿,就会见到一支庞大的车队和负责押送车队的水虎翼。
王冠也到湟州了,若是放在平时他会把货物卸在湟州或者马尾城然后直接返回,但这次他的车队里不光有来自渭桥镇的军械,还有王家从海路运来的大米。
粮食并没跟着来,但王家的代表,也就是他的二叔王浩来了,还带着三名王家的孙辈,年纪都在六七岁左右。
这是驸马许诺过的学生,专门来学导航术的。另外王浩还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疯驸马,没见到本人,有些事终归不太踏实。
可是到了湟州见到苗魁之后才听说,驸马居然带着湟州兵把西夏陪都凉州给打下来了,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此时正在凉州扑买战俘和牲畜呢。
以王冠的意思,帅司大人这么忙,干脆就以后再找时间见面。他是真不想去战场,大家都是约定好的,驸马在信用方面也没什么劣迹,见不见面有啥区别呢。
但王浩不答应,逼着王冠非去凉州走一趟不可。除了要见这位生意伙伴之外,他还要多买点奴隶回去,再不济买点牛羊什么的也好。
那些运粮食的海船除了装运生铁之外,还需要采购货物。做为一个商人必须不能空船返回,不嫌利小也不嫌麻烦,啥赚钱就拉啥。
“冠儿,此次前去凉州你务必与帅司大人多多美言,奴隶和牛羊咱们王家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说。”看着沿途三一群五一伙的同路人,王浩满脸都是愁容。
奴隶这玩意在北宋正处于消亡期,不是说没有,但越来越少。北宋朝廷也不鼓励采用奴隶制,但也没完全从法律上杜绝奴隶。
像开封、洛阳、长安、杭州之类的大城市里极少会有奴隶存在,就算犯官家属也不再有奴籍。但在有些地方奴隶还是存在的,比如说少数民族地区,再比如说一些海商家里。
出海的水手有一部分就等同于奴隶,他们大多是因为债务自愿签订了终身雇佣合同,从而失去了人身自由。
虽然这种合同放到大宋律法里算违法,但在某些地方或者行业里已经成了惯例,当地官员会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王家就是海商世家,他们自己家里也有类似奴隶的船工,怎么会不懂奴隶的优劣。只要价钱合适,管他们来自何地、懂不懂汉话,就算自己家里用不上那么多,转手给同行也是一大笔利润。
要不干脆就卖给蒲家人,他们的船上大多都是奴隶,且需求量很大。要是能运来粮食,然后换回生铁和奴隶,那王家就大赚特赚了。两种货物都是沿海地区最缺少的商品,物以稀为贵嘛。
“叔父,这位王大人可不好相与,他问啥您就回答啥,万万不可心存歹意。侄儿不是和你说过嘛,大人乃星君下凡,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也不要有非分之想。湟州城那位苗大人私下和侄儿说了,此次帅司大人在凉州杀了四五万西夏军,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想必又是天煞星附体啦!”王冠的心思并不在买卖上,而是时刻想着死人数量,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