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新丧,贺六彻夜没有合眼。他出了永寿宫大殿,四处巡查各处防务。
李黑九迎了上来:“六爷,我已下令。今夜,任何人敢擅闯永寿宫,格杀勿论!”
贺六压低声音道:“你手下的这些南司弟兄,靠得住么?”
李黑九道:“六爷放心,南司的所有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都是朱希孝的人。可我已经勒令试百户及以上诸员,全部留守锦衣卫衙门。守卫永寿宫的这五百南司袍泽,除了我,官职最高的只是个总旗。大部分都是校尉、力士。这些人平日里,就算想巴结朱希孝也巴结不上。跟朱希孝无甚大瓜葛。”
贺六闻言,松了口气:“你做的很好。对了,你还要盯紧神机营、三千营、五城兵马司、东厂、兵部、顺天府、五军都督府、刑部这几路人马。现在这时候,咱们万不可出一点儿差池啊!”
巡查了一夜,第二天晌午,冯保找到了贺六:“六哥了,你带十名力士,随我去内阁值房传旨。”
贺六随冯保来到了内阁值房。高拱、高仪、张居正三位阁老,再加上司礼监的掌印孟冲,正在商讨国丧诸事。
一个时辰前,他们刚刚将先皇隆庆帝的遗诏公示天下。
冯保道:“有上谕!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听旨!”
孟冲连忙跪倒:“奴婢孟冲听旨。”
冯保朗声道:“孟冲年老体衰。司礼监掌印之职,绝难胜任。念及孟冲在先皇身边伺候多年,颇有犬马之劳,特赐白银五千两,准其回原籍养老!司礼监掌印一职,由冯保接任。”
值房之中,孟冲傻了、高仪愣了、高拱火了、贺六一脸平静、张居正不动声色。
高拱心中暗骂:啊呀!上当了!冯保这阉货,虽然没长把儿,却真把天给日了!我怎么没想到,官职不是人。铁打的官职,流水的人啊!
冯保提醒孟冲:“孟公公,你还不领旨谢恩!”
贺六故意将手放在了天子剑上。
阳光照射在天子剑上,反射出一道光,晃得孟冲睁不开眼。他眯着眼道:“奴婢孟冲领旨谢恩。”
高拱现在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冯保何许人也?当今皇上还是裕王世子的时候,冯保就是他的大伴儿!冯保陪他从出生玩到了六岁。
张居正又是何许人也?张居正是太子少傅,皇上的老师。从六岁,教到了他十岁。
十岁的天子懂什么?老师和大伴说什么,他不得听什么?
恐怕张居正和冯保说,太阳是黑的,小皇帝都会附和:哇吖,真他娘了个腿儿的比墨还黑!
再加上一个皇帝生母李贵妃。。。高拱似乎陷入了绝境。
只是似乎而已。
高拱手中,还有最后一张牌。那就是他遍及天下的党羽们!
经过两年的经营,从地方、到京城,加入高党的官员数不胜数。高拱可不是老实人李春芳。他这个首辅,把能抓到手里的位子,全都安插上了自己人。
高拱暗想:投鼠忌器,你们现在也就敢动动孟冲。动我?你们还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魄力!
孟冲灰溜溜的走了。冯保堂而皇之的坐到了内阁值坊的椅子上。现如今,他可是两位辅政之一!就连内阁次辅高仪、阁员张居正,在身份上都不如他。
贺六对冯保说道:“冯公公,没什么事,我先去再巡查一遍各处防务了。”
当着众人的面儿,冯保自然要摆辅政的谱儿。他没有称呼贺六为“六哥”,而是端起茶盅,头也不抬的说道:“贺大人,有事你就去办吧。”
贺六出得值房,苦笑一声:“呵,贺大人?你小子的口改的够快的。”
值房之中,冯保道:“先皇驾崩。如今除了操办国丧,还有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要为皇上拟定年号。第二件事,是要为两位太后拟定尊号。”
高拱故作惊讶状,问冯保:“什么?冯公公,你是不是说错了?两位太后?哪有两位太后啊?我大明如今应该是有一个太后,一个太妃!”
冯保色变:“高阁老,你是什么意思?自古母凭子贵,难不成你想让皇上的生母做区区太妃不成?”
高拱道:“陈皇后乃是先皇正妻,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先皇驾崩,她晋为太后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李贵妃只是侧妻,且出身寒微,怎么能做太后呢?”
高拱这是在发动反击。你们合伙坑了老子,把孟冲罢了,老子也要给你们好看!
要是处处由着你们。昨天你们敢反了天,今天你们敢日了天。明天你们是不是还要捅破了天?
冯保看了张居正一眼,希望张居正能够帮腔。
张居正却一言不发。
这时候,老实人高仪开口了:“为两宫选定尊号的事,是我们礼部的份内事。我是内阁次辅,又是礼部尚书。不知道两位辅政可否听我一言?”
高拱道:“请讲。”
冯保亦道:“高次辅有什么尽管说。”
高仪道:“李贵妃虽然出身寒微。然而我大明出身寒微的皇帝生母,在先皇驾崩后册封为太后的例子,屡见不鲜。其实,出身寒微本身就不应该是阻挠后宫嫔妃册、尊、晋的理由!要说出身寒微,洪武爷的发妻,我大明孝慈高皇后马氏,还是安徽宿州的商贾人家出身呢。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李贵妃的父亲,曾是泥瓦匠,也就是工。要这么算,李贵妃的出身甚至要高于慈孝高皇后!”
冯保拍了下巴掌:“高次辅不愧是饱读史书的!看见没,高首辅,李贵妃晋太后,是有旧例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