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班,不用到王世贞那里读书,美美地睡个懒觉,真好啊!”
清晨,周楠在鸟声醒来。!
整看眼朝窗户外面看去,空有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一群麻雀在雪地里落下,又飞起。
的清早的,家里忙开了,丫鬟小子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又是扫雪,又是挂红灯笼,人人面都洋溢着喜气。
周楠仿佛又回到了安东老家的日子,那个时候自己在县衙做典史威风八面,史知县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自己想睡懒觉谁懒觉,想去衙门去衙门,也没人管。
这次来京城,每天出来去行人司是到王世贞那里,通常要天黑才能回家。最操蛋的是,明朝的政府机关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才能休息两天。
今日总算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很舒服。
只是,明天邹应龙要去行人司京察,又该如何对付呢?
身边,荀芳语早已经醒了。周楠一翻身,二目相对。
她的脸红了,鼻翼两侧淡淡的雀斑颜色也深了些。
老夫老妻的,她还是害羞。
周楠:“醒了?”
荀芳语低低地恩了一声,说:“今天冬至,家里事情多,妾身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周楠:“你既然醒了怎么还呆在床,是不是舍不得离开老爷?”
荀芳语大羞,将头埋进周楠怀里,说:“妾身如果要下床,要从老爷身翻过去,却是大大地失礼。”
周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古人即便是夫妻二人睡觉也要符合礼仪。通常来说,丈夫睡床外边,而妻子则睡里面靠墙。如此一来,妻子若是要下床则要从丈夫身翻过去。
在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这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
因此,妻子在下床时得让丈夫将脚屈起来。
在老家的时候,周楠和云娘素姐在一起的本没有这么多讲究。这个荀芳语出身豪门,也不知道平日里被安婆子灌输了多少封建糟粕,竟守起礼来。一般情况下还好,遇到夜里起夜的时候,自己睡得真舒服,却被身边的小妻子给拍醒,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周楠说了几次,让荀芳语不用这么讲究,却没有任何用处。
他见荀芳语如同小鸟依人一般,顿时情动,一把将她抱住:“不用起来了,咱们睡到午。”
荀芳语大羞:“老爷,这大白天的。”
周楠:“管不了啦,今天过节。”
外面的丫鬟们发现屋的不对,都羞红了脸,轻手轻脚地退出院子。
雪花又盖在刚清扫过的地面。
至于京察,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司机只管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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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西苑,内阁值房。
今天一大早,深居禅房的嘉靖天子亲临内阁值房,与他同行的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司礼监首席秉笔提督东厂事陈洪,和另外四个秉笔太监。
同时,内阁的四大辅臣,严嵩、徐阶、吕本、袁炜也已经等在那里。
皇帝、内阁辅臣,司礼间内相,今日,大明这家公司的董事长,ceo,监事会、董事会全体成员都到场了。
这十一人乃是大明朝的核心决策层,这里面任何人说出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直接影响到亿万生民。
除了这十一人外,还有十多个穿着低品官服和宫装之人。他们都默默地坐在早已准备好的长案前。在身前的案,则摆着算盘和堆积如山的帐薄。
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外面飘得雪花,天色晦暗。
值房早已经点了几十只蜡烛,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
嘉靖皇帝坐在椅子,一脸恬淡,和往日一样他身只穿了一件薄道袍,头戴金冠。
黄锦朝一个小太监挥了挥手,那太监会意,飞快地跑到门口,要将门窗全部打开通风。
旁边正在假寐的严嵩一个激灵,嘉靖道:“关门窗吧,阁老们都是一把年纪了,如何吹得风。”
“是。”
门窗再次关,有热气弥漫开来,说不出的舒服,众阁老都一连如释重负的神情。
黄锦:“老爷,可以开始了吗?”
嘉靖点点头:“今天是冬至,各位想必都巴不得早点回家团聚,抓紧吧!”
话音落下,劈劈啪啪的算盘声响起,长案前的太监和书吏们都忙碌起来。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将算出的数字记在帐本。
这些人都是临时从各监各衙门抽来的帐房。
没错,今天对于大明朝来说乃是一年最重要的日子,因为每年冬至这一天,大明朝都要做来年的财政预算,这关系着各部院能否顺利运行。如果预算不够,那做不成什么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太监算完帐,便放下笔,将单子用嘴吹干,以双手呈到黄锦面前。
黄锦也不说话,将单子凑到烛光下仔细看着。
另外一个书办也写好单子,这次却呈给严嵩。
正在打盹的严嵩顿时来了精神,也直起腰小心地看着单子。
交完帐单的二人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捏起磨锭在砚台霍霍地磨起来。
很快,单子越来越多,最后汇总在嘉靖皇帝手。
这个时候,天子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在灯光下微微闪亮。
看到此情形,侍侯了嘉靖二十多年的黄锦自然知道天子正在用心。他蹑手蹑脚地拧了一张热毛巾给皇帝印了汗,又放回金盆里。
算盘珠子还在清脆地响着,如同骤风急雨。
大明朝的皇帝脸色虽然恬淡,但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满。
嘉靖已经将近三十年不朝,但作为整个天下的主人,整个朝廷开支这本帐都装在他心里,他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熟悉整个国家财政的的情形,精确到没一笔数字。
有朝臣开玩笑地说,如果说整个大明朝谁最适合做户部尚书的话,也只有今了。有时候,皇帝甚至越过内阁和户部尚书,直接下旨插手国家财政的每一笔开支。
如此一来,户部简直是一个摆设,户部尚书也是央部院大臣当得最没有滋味的一个。
放下手的帐本,嘉靖望向严嵩:“严阁老,胡宗宪回来了吗?”
严嵩欠了欠身子:“已经到西苑了,正候着。”
嘉靖:“打仗辛苦了,他丢下福建、浙江的千军万马回京,想必是遇到难事了?”
这话说得不带一丝情绪,严嵩却是心一凛,浑浊的老眼恢复清澈:“回陛下的话,今年是京官六年一次的再考,胡宗宪是兵部左侍郎,加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照例要进京陛辞。”
嘉靖淡淡道:“是来问朕要钱的吧,他这个时机倒是选得好。”
严嵩心又是一惊,感觉到了皇帝内心的不快。他刚才还精亮的双目又恢复了混沌,装着听不明白的样子。
旁边,徐阶道:“打仗其实打的是后勤,打得是钱粮。老臣听说,福建前线的将士都还穿着夏装。东南的冬天,起咱们京师却要冷些。后勤不济,军心不稳,胡宗宪也难办。”
说着,他笑道:“陛下,诸位大人或许以为东南地气暖和,一年有雪天也那三五人,其实都想错了。我是松江人,那边的情形却清楚。那边虽然没有冰雪,可冻起人来却是要命的。”
“咱们北方到冬天屋外是冷,可一回到家里又是火炕又是地龙的,只穿一件单衣尚热得流汗。可东南那边却没有向火的习俗,一天到晚天得是阴的。进得屋,却外面还冷,最最难熬。老朽年事已经高,过得几年要请骸骨退休了。到时候,还得向陛下请一道恩旨留在京城,再不回江南苦寒之地。”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微微一笑。
嘉靖原本是湖广人,南方的冬季是什么情形自然清楚。听徐阶这么一解释,面色一展,又叹道:“朕倒是忘记了这一点,大冬天的将士们还穿着夏装,胡宗宪也难啊!严嵩,等咱们合计完明年的开销,叫他来见朕吧!”
听皇帝的意思是要拨款子给胡宗宪,严嵩松了一口气:“是,陛下。”
算盘还在响,说完这话,嘉靖的眉头皱起来:“今年朝廷太仓共计有白银二百万两,光各部院的开销都已经超过此数,东南又在打仗。朕想问问,这么多钱都到哪里去了?”他眼睛里闪着光,望向严嵩。
严嵩知道皇帝这个问题不单纯问国家财政开支这个问题,眼神依旧混沌:“要彻查。”
这话让所有人心都是一惊,如此一来,怕又是一场偌大风波。
“怎么查?”嘉靖咄咄逼人。
严嵩:“老臣这派人将各部的帐收来核算一遍,现在正值京察,可合并在一起考成。”
嘉靖大为不满,冷冷地笑了:“阁老这法儿倒是轻省,遇到事办几个不称职的大臣交代了。你能给朕交代,朕又该给谁交代?最后不也是没有看到银子。”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算盘珠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内阁值房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又过了许久,嘉靖才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计来算去,你等也在这两百万两太仓银做章,难为了。明年朝廷各项开支既然已经有了个章程,这样,准了,黄锦,用玺吧!”
“今天是冬至,朕若再留你们也不近人情,各自散了。严阁老年事已高,辛苦了,陈洪扶他一把。”
……
又将内阁的事办完,严嵩坐了轿子回到家里。
刚一下轿,眼睛里的疲惫和浑浊一扫而空,步伐显得轻盈。
一个老仆前扶住他,低声道:“大老爷,胡宗宪到了,正在书房里等着,小阁老正陪他说话。”
严嵩面露欢喜:“汝贞到了,这么快。庆儿病得那么重,不在屋呆着跑去见汝贞做什么?”
走进书屋,却见里面一个身材高大的年人一身大红官袍坐在那里正和儿子严世蕃小声说着话。
没错,此人正是大明朝抗倭总指挥胡宗宪。
严嵩:“汝贞,我也是刚听说你来京城了,怎么不歇两日,这跑去西苑?”
苍茫的夜色,胡宗宪回头看去。却见,外面雪花细密而落。风,恩师雪白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这才发现,老师满面皱纹,已是老得不成样子。
胡宗宪心一酸,忙跪下去:“受业胡宗宪拜见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