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文官们的承诺,孔连杰当晚就离开了燕京城,前往了大同府。
皇宫内的杨七,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彭湃躬身站在他面前,沉声道:“陛下,沉寂多年的孔连杰又出现了,今晚他在长乐坊里面见了郭侍郎等人,宵禁之前,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孔连杰驾车往西北方向而去。”
杨七提笔在一份处决名单上,勾上了一个又一个对勾,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平静地道:“垂死挣扎罢了,如今朕掌握着大势,儒家想要翻盘,想都不用想。
孔连杰往西北而去,动的什么心思,朕大概能猜到。
西北儒生中,能够影响到朕的,无外乎大儒种放,还有朕的恩师。
种放虽然是儒门大儒,可却是方外之人,孔连杰想要走通他的门路,很难。
剩下的就只有朕的恩师沈伦。
朕书一封长信,你派人快马加鞭,赶在孔连杰到大同府之前,交到朕的恩师沈伦手上。”
“喏…”
杨七当即写了一封长信,交给了彭湃。
彭湃拿到信以后,即可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大同府。
大同府城。
年迈的沈伦,已经卸下了身上所有职务,在大同府内朝廷给配发的宅子里养老,偶尔会应种放邀请,前往大同书院内给学子们讲几节课。
日子过的也算是舒坦。
然而,人老了,总是离不开病痛的折磨。
沈伦劳累了半生,积劳成疾,如今年岁大了,一下子病倒以后,就再也没起来。
卧房里。
沈伦急促的咳嗽着,似乎随时都能咳出最后一口气,脸色因为咳的剧烈,变得通红。
一个年幼稚嫩的丫鬟端着药往沈伦卧房走去,路上碰到了早已等她许久的沈家二郎沈浩。
沈浩躲在柱子后,等到丫鬟端着药走过的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丫鬟揽到了怀里。
满满当当的一碗药,瞬间洒了一半。
“啊?”
丫鬟吓的叫了一声,不等她继续叫喊,沈浩的食指就搭在了她唇边。
“嘘”
丫鬟看到了沈浩以后,明显放松了不少。
沈浩手指下滑,捏起了丫鬟光洁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蝶儿,昨日你可答应了你家公子我,让我今日尝一尝你的胭脂的。”
丫鬟双颊通红,想要低下头去,沈浩却撑着她的下巴。
她怯怯地道:“公…公子…您快放开奴婢,要是让二夫人看到了,奴婢可就要遭罪了。”
沈浩闻言,瞪起眼,“怕什么,那个黄脸婆要是敢为难你,公子我就打断他的腿。”
“可是…”
“可是什么?昨日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莫非你想反悔?”
“没…没有…”
“那还等什么…”
说话间,沈浩撅起嘴,就凑向了丫鬟的嘴。
丫鬟情急之下,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只听她快速地道:“大公子派人回府说,中午他会回来。”
沈浩身躯一顿,愕然道:“大哥要回来?”
丫鬟重重地点头。
沈浩当即从丫鬟手里抢过了药,端在手里,猛然探头在丫鬟嘴上啄了一下。
然后贼兮兮地笑道:“奖励你的…”
丫鬟当即羞的捂着脸,不敢见人。
沈浩却悠然自得端着药碗,进入到了沈伦房里。
瞧着躺在床上巨咳的沈伦,沈浩下意识皱起眉头,眼看着沈伦咳出的血丝糊满脖颈处的衣襟,他眉头皱的更紧,眼中充满了嫌弃。
“大公子…”
门外响起丫鬟蝶儿轻呼以后。
沈浩眼疾手快地端着药碗到了沈伦床前,他用一块手怕垫在了沈伦下巴下,遮挡住了领口上的丝丝血迹,然后小心翼翼的喂着沈伦喝药。
沈伦瞪着眼睛,看着这个不孝子,差点没被气死。
沈浩见沈伦别过头去,不肯喝药,就急躁的低声喊道:“爹,您快喝啊,大哥马上进门了。”
沈伦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缓缓张开嘴。
等到沈家大郎入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父慈子孝的一面。
而沈伦,并没有在沈家大郎面前,拆穿沈浩的虚伪。
他之所以如此配合沈浩演戏,那是因为他心中对沈浩有愧。
当年沈伦在杨七面前,一言断绝了沈浩的所有前程,让沈浩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在家待着的败家子。
而沈家大郎这些年,在沈伦的福荫下,青云直上,如今已经官至大同府知府,成为了一方大吏。
相较对比下,沈伦心里对沈浩愧疚就更深。
所以沈浩对他的种种不孝,他都选择默默的忍受了下来。
沈家大郎进门以后,见到二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父亲喝药,他心里很满意。
“二弟,为兄还有公务要忙,路过家门的时候,顺道过来看看。爹就烦劳你照顾,这是一千银币的南国钱行存票。”
自家二弟现在是个败家子,沈家大郎心里清楚。
但是只要这个败家子二弟,能够照顾好沈伦,他并不介意多给他一些钱,让他出去花销。
事实上他每次忙里偷闲回到家的时候,只要看到败家子二弟细心照顾自家父亲,他都会留下钱财的。
这也是为何沈浩会在听到大哥要回府的时候,就装腔作势的伺候沈伦的原因。
瞧着桌上闪闪发亮的存票,沈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动那存票,而是一边喂沈伦喝药,一边轻声笑道:“兄长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太忙,弟弟闲着,照顾爹,那是应该的。”
沈家大郎满意的点点头,他走到了床前,对沈伦道:“爹,有一份陛下派人送来的密信,孩儿特地给您带回来了。”
沈伦愣了愣,低声道:“打开为父瞧瞧。”
沈家大郎从怀里掏出了密信,启开了火封,举在沈伦面前,任由沈伦阅览。
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信上看一眼。
沈浩倒是想瞧瞧,但是沈家大郎明显没有让他看到的意思。
沈伦躺在床上,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的长信,半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没落地道:“烧了吧…”
沈家大郎愣了愣,点点头,取出了火捻子,当着沈伦的面,焚毁了长信。
“爹,您安心在家带着,孩儿还要赶往衙门,最近陛下频频下发公文,要处理的政务非常多。”
“去吧…”
沈伦看过信以后,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听到了沈家大郎的话,只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吩咐了一声。
沈家大郎施礼过后,离开了卧房。
他走后,沈浩端着药碗,好奇的问道:“爹,陛下在信上跟您说什么?”
沈伦瞥了儿子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知道为父病了以后就来信问安。”
听到这个答案,沈浩兴趣乏乏的瘪瘪嘴。
沈家大郎已经离开,他也没有必要在装样子,当即他喊了门外的蝶儿进来喂药,他自己奔到了房内的桌前,拿起了桌上的存票,贪婪的猛亲了一口。
“爹,我先出去了…”
沈浩随意招呼了一声,也不等沈伦回应,就拿着存票奔出了沈府。
他一路奔到了大同府城内最奢侈的红馆,一口气叫了十个姑娘,陪着他胡天黑地的闹腾。
足足闹腾了三日,一千银币的存票被他折腾光了以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红馆。
“哎吆,这不是沈二吗?”
就在沈浩下楼的时候,一道意味深长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沈浩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当即头也不回的往下跑。
然而,那人却没有放过沈浩的意思。
只听那人道:“沈二,如今你大哥可是大同府知府,位列四品,乃是一方封疆,他就没给你弄个官做做?哈哈哈…”
自从沈伦做主断绝了沈浩的仕途以后,做官两个字就成了沈浩的心头病。
只要有人提到这件事,他就非常恼怒。
当即,沈浩回头,愤怒的瞪着红馆二楼上一个抱着姑娘调笑他的壮汉,“贾三,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当官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卒。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呦呦呦!长脾气了!来大家都过来瞧瞧,窝囊废沈二长脾气了。”
贾三呼朋唤友,一起嘲笑沈浩。
眼瞧着嘲笑自己的人越来越多,沈浩怒不可执的喊道:“你们这群丘八,有什么资格品评我。当年我当官的时候,你们见到了我,还不是低三下四的跪在我面前叩首。
纵然如今我无官无爵,也不是你们能招惹的。”
“呦呦呦!我好害怕。”
贾三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只是他眼里的嘲笑却难以掩饰。
“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咱确实是个丘八。可是就是咱们这些丘八,打下的偌大的大燕江山。陛下都不会对咱们恶语相向,你一个平头百姓,也敢威胁咱们。
难道你觉得你背后那个当知府的大哥能治得了咱们?
只要咱们不触犯大燕国的律法,就算是陛下,也不会为难咱们。”
“沈浩,不是咱看不起你,而是你做过的事情,让人瞧不上。当年咱在好水川当兵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过你窝囊的模样。
你是什么样子,咱比谁都清楚。
就别在咱面前装清高。”
“瞧你这模样,怕是你哥给你的钱又花光了吧?嘿嘿嘿!咱没读过几天书,可是当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的时候,攒下了不少浮财。
前不久跟着人出海,又赚了一大笔。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只要你大声喊三声,自己是个窝囊废。
咱就包了你在这里的一切花销。”
面对贾三的羞辱,沈浩面色阴沉的能滴出血,他愤怒的攥紧了拳头,很想跟贾三拼命。
然而,最终胆怯战胜了他的勇气。
别看贾三现在肥的像头猪,以前可是一位战场上的悍卒,一只手能打五个沈浩。
贾三看着沈浩憋屈的模样,显得更得意。
“怎么样,喊不喊,只要你喊了。咱在这馆子里,给你包一个月。”
“对对对,只要你喊一声自己是窝囊废。我也给你包一个月花销。”
“你不是最喜欢这里的小蝴蝶吗?只要你喊一声自己是窝囊废,我就帮你包下他,任你玩。”
被贾三招呼来的老兄弟们,一个个纷纷开口羞辱沈浩。
沈浩气的浑身发抖,他强忍着心里的憋屈,准备掩面而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士可杀不可辱!尔等一群蛮子,如此羞辱一个读书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谁这么大言不惭?”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缓缓踱步进入到了红馆内。
沈浩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孔兄!”
孔连杰走到了沈浩身边,摆摆手低声道:“且看为兄如何帮你讨回场子。”
沈浩重重的点头,似乎对孔连杰很信服。
贾三盯着孔连杰,冷冷地道:“你是何人,也敢插手咱们兄弟的恩怨。”
孔连杰不卑不亢的上前,不屑道:“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铲。孔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仗着有点钱财,就嚣张跋扈的样子。”
贾三一愣,微微眯起眼,道:“这么说,你要跟咱们兄弟比一比财礼?”
“可以试试!”
“好!老鸨,过来。”
贾三招呼了一声。
肥臀丰乳的老鸨子,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他们二人正中。
“哎呦喂,两位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贾三撇嘴道:“一百金钱,这红馆今天我们兄弟包圆了,请这个人出去。”
老鸨子眼前一亮,嘴上却说道:“三爷,您这不是为难人嘛。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今天把客人赶出门,明天也许客人就不来了。
我可不是贪财的人,不能因为一点小钱,就砸了招牌。”
贾三瞪了老鸨子一眼,豪气的道:“三百金钱。”
“哎呦,三爷豪气。”
老鸨子大叫了一声。
然后她为难的看向了孔连杰,“这位爷,您看…”
老鸨子也是一位久经红尘沙场的老母鸡,对于这种在青楼里斗富早已见怪不怪。
有钱她不可能不赚,她所有的说辞,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
之所以在听到了贾三拿出了三百金钱以后没急着赶走孔连杰,反而为难的看着他,就是在等他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