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郡主!”
汤有银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跪下行了全礼。
姜韶华含笑道:“汤司吏请起身。”
眼前的汤司吏是汤五太爷的长子。汤氏以粮食生意起家,家中男丁自小读书,到了十二岁以后,就开始随长辈们走南闯北。汤有银也不例外,跑了几年商路,经营生意没多少天分,倒是算账格外灵活。汤五太爷便想法子,举荐他进了西鄂县衙的户房里当差。
从一个户房小吏,到掌管县衙户房的司吏,不过五年光景。出身背景在其中占了很大的作用,汤有银也确实有真能耐真本事。
姜韶华每年巡查诸县,西鄂县这位汤司吏,自然是见过的,且对他印象不错。否则,也不会张口就提携来王府当差了。
汤有银恭敬谢恩,起身后谨慎低头,不敢和郡主对视。
姜韶华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汤氏后辈她见过几个,譬如汤启,便称得上精明能干。眼前的汤有银,或许不是汤家最出众的后辈,这份谨慎细致却是难得。
“汤家要运粮去北方诸郡贩卖,这件事你怎么看?”姜韶华似随口笑问。
汤有银心中有数,这是郡主在考验自己,哪里敢疏忽大意,立刻打起精神答道:“回郡主,小的…”
姜韶华温声打断:“你如今来王府户房当差,自称臣便可。”
“是,”汤有银心里又是一阵激动:“臣以为,以卖粮的名义推广新粮,这件事可行。”
“不过,这事只能徐徐图之,不可能一蹴而就。一来汤氏人手有限,二来北方民匪四起,亲卫营不宜过多分兵。运粮卖粮的队伍,最多分成三路。”
“还有,各地土壤气候都不同。在南阳郡丰收的新粮,到了其余地方仅靠图册未必能种好。所以,郡主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汤有银能说出如此有见识的话来,便是陈卓和冯文铭也齐齐另眼相看。
姜韶华淡淡一笑:“你说的这些,本郡主早就思虑过了。你说得没错,这件事能做成的可能性,不到五成。不过,只要能将新粮推广开来,能让百姓们裹腹,冒些风险也值得了。”
汤有银目中露出钦佩,拱手道:“郡主仁厚大义,爱惜百姓,臣敬佩不已。”
南阳郡有兵能自保,有足够熬过饥荒的粮食。郡主大可什么也不管,关门悠哉过日子便可。
郡主选择的,却是另一条路。这份胸襟气魄,这份眼界格局,实在非常人难及。
姜韶华微微一笑:“从今日起,你就在王府户房当差。暂且就跟着冯长史,等过个三五年,能独当一面了,本郡主为你去户部谋一个正经的官职。”
官吏有别。从一个吏,变成有品级的朝廷命官,这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汤有银目中闪过激越振奋,慷锵有力地应道:“臣一定用心当差,绝不负郡主厚望。”
姜韶华笑着嗯一声,对冯文铭笑道:“冯长史,本郡主就将汤司吏交给你了。”
想让汤五太爷卖命,要给切切实实的好处。就像当年祖父对马家那样,恩威并施。
冯文铭心中了然,拱手应下。
冯文铭领着汤有银进了王府户房。户房历来是王府最繁忙的地方,除了冯长史,还有六个小吏。近来秋税刚入库,又要换粮,堆积的账册如山。六个小吏都忙得脚不沾地。
听着熟悉的算盘声,汤有银目中光芒闪动,右手手指动了一动。
“这是十四县的粮库账册,”一本厚实的账册摆在了汤有银眼前:“你先将账目通通核算一遍,有误差之处,通通纪录下来。”
书房里,陈卓正对郡主叹道:“臣实在没想到,朝廷竟连新粮都不肯推广。”
姜韶华冷笑一声:“这就是王丞相的一片私心了。新粮是我南阳郡主献上的,一旦推广开来,北方这么多州郡,都要念南阳王府的好处。我又是太后一党,这就意味着太后党会借着此事大占上风。”
“王丞相不能容忍大权旁落,便全力打压。至于太后娘娘,因皇上卒中一事心神大乱,哪有心思顾及百姓民生。”
说到底,都是私心太重。
陈卓眉头拧了一拧,抬眼看着郡主:“以卖粮为幌子推广新粮,确实是个好主意。郡主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臣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臣也要提醒郡主。朝堂之上,个个都是老狐狸。这件事最多瞒一时,要不了多久,王丞相和太后娘娘就都知道了。”
“到那时候,王丞相定会对郡主更生忌惮。便是太后娘娘,心中也未必高兴郡主自作主张。”
简而言之一句话,好心未必有好结果,出力也难讨好。
姜韶华挑了挑眉,淡然的声音里流露出霸气:“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霸气下的坚定执着,和南阳王何其相似…不,应该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陈卓心情欣慰又复杂,沉默片刻道:“臣先写几封信去京城。万一此事闹开来,朝堂上也有人为我们说话。”
果然还是陈长史办事靠谱,永远值得信任。
“有劳陈叔祖费心了。”姜韶华很自然地换了亲昵的称呼:“太后娘娘那里,我自己写信解释。”
说完正事,姜韶华笑着问起了陈浩然的亲事:“陈叔祖去荆州一趟,可见到了薛刺史?”
提起此事,陈长史舒展眉头笑道:“臣去第一日,就去见薛刺史。先谈公事,并未提及亲事。”
“薛刺史留臣在刺史府安顿小住,还让薛六姑娘出来见了臣一面。那位薛六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诗书满腹,气质出众,确实是个好姑娘。臣临走时才提了提亲事。”
“薛刺史没有一口应下,说要考虑一段时日。”
姜韶华了然一笑;“男方提亲,女方没有一口应下的道理。过些日子,陈长史再去一趟。”
为了自己孙子的亲事,陈长史也不嫌辛苦,笑着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