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位置特殊,是南北交汇之处。钦差们去北方的时候,急着赶路,没有特意绕路。如今平州瘟疫爆发,朝廷下圣旨召钦差们归京。在回程途中绕个弯,便能“路过”南阳郡。
来都来了,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姜韶华定定心神,吩咐道:“传本郡主口谕,令众属官随本郡主出城相迎。”
宋渊沉声应是,迅速退下安排。
短短小半个时辰后,众属官便骑上郡马,随郡主一同浩浩荡荡向城门的方向而去。
远道而来的钦差队伍,倒是守规矩,老老实实停在城门外十里处。随行的御林军和亲兵加起来足有一千余人,此时都在下马休息。走近了一瞧,个个面有倦色。
少年钦差得知郡主亲自令人来相迎给足自己颜面,颇有些受宠若惊,立刻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臣王瑾,见过郡主。”
没错,这位顺路经过南阳郡的钦差大人,正是王四公子。
王瑾自小身体虚弱,不能习武,被精心照顾伺候养大。成年后身体结实多了,不过,和常年习武的同龄少年相比总是差了一截。这几个月来的奔波,在那张温文俊美的脸孔上留下了深深的疲惫印记。
姜韶华目光一扫,温声应道:“王舍人快请起。”
太和帝给了三个伴读正式的官身,眼前的王四公子,是七品的中书舍人。姜韶华以官职相称,既是尊重,也是在不着痕迹地拉远彼此距离。
王瑾心细如尘,焉能不懂。不过,他下定决心来南阳郡,早有心理准备,拱手道:“臣路过南阳,厚颜在南阳停留修整几日再启程,叨扰之处,还请郡主多多见谅。”
姜韶华微微一笑,极有风度涵养:“王舍人这样的贵客,平日本郡主想请都请不来。既已来了,本郡主自要一尽地主之谊。王舍人请!潭郎中请!”
跟在王瑾身后的副钦差潭郎中,忙笑着拱拱手应对,心里暗暗长叹。
朝廷下圣旨召还钦差,王丞相更是接连三封书信催爱子归京。皆因平州瘟疫盛行。王瑾闷不吭声地启程,没曾想,走了十几日,坚持要来南阳郡。
他这个副钦差,私下劝过数回,奈何王四公子外表温和实则极有主见。他只得跟着一同来了。
都是从少年人过来的。王四公子那点心思,并不难猜。也罢,就容他任性妄为这一回。反正天塌不下来,有王丞相在,想来郡主也要顾虑几分,给四公子留些体面。
潭郎中心里嘀咕着,面上乐呵呵地笑着,寒暄一番后,便坐上马车,进了南阳郡。
一进南阳郡,潭郎中便觉耳目一新精神一振,忍不住对王瑾道:“从北方一路行来,各州郡或是混乱无章,或是穷困潦倒,这南阳郡倒是富足。”
一个地方好不好,其实只要看一看百姓就知道了。南阳郡的百姓个个面色红润,衣衫干净整洁,满面愉悦幸福的笑容,可见日子过得好。
王瑾嗯了一声,继续探头往外张望——也不知是在瞧百姓,还是在看前面策马而行英姿飒爽的南阳郡主。
姜韶华时常出行,南阳百姓们对自家郡主都不陌生。街道两旁来凑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欢呼高嚷“郡主千岁”,声浪如潮水。
姜韶华含笑挥手,然后将手掌向下压了一压,百姓们的呼喊声立刻便停了。
这等威望,这等风仪,简直令人心叹心折。
王瑾静静凝视着前方的身影,心绪翻涌,难以平息。
一千多人要安顿妥当,不是易事。王瑾潭郎中领着各自的随从亲兵进了南阳王府,一千御林军便要另外安置了。
这等琐事,自有陈长史操心宋渊安排。
两位钦差进王府后休息安顿,到了晚上,郡主设了接风宴。王瑾特意梳洗换了新衣,用玉冠束发。
潭郎中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却未说破,随着王四公子一同去赴宴。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姜韶华也特意换了衣服,是一身玄色的郡主常服。和繁复的大礼服相比,轻巧了一些,不过,依然繁复华美,彰显出皇室郡主的高贵气度。
“王舍人远道而来,是贵客,请上座。”姜韶华十分客气有礼。
王瑾更不会失礼于人,忙笑道:“尊卑有别,请郡主上座,臣能和郡主同席,已是荣幸之至。”
姜韶华也就没再推让,坦然坐了上首。王瑾潭郎中坐了一席,对面是陈冯两位长史,其余王府属官按着官职高低入了席。
晚宴菜肴丰盛,酒水醇厚,可惜没有歌舞助兴。潭郎中心里暗暗惋惜,举杯起身敬郡主。
姜韶华笑道:“本郡主从不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潭郎中切勿见怪。”
潭郎中亲眼见过这位南阳郡主是怎么怒斥王丞相和武安郡王的,哪里敢“见怪”,笑着饮了杯中酒。
王瑾也没饮酒,和郡主一样喝的是茶。
这清淡的茶水,却如美酒一般令人沉醉。他不时凝望郡主,一腔情意自眼中默默流淌。
冯长史看在眼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悄悄扯了扯陈长史的衣袖。
陈长史怡然一笑,以眼神示意冯长史稍安勿躁。
来南阳郡又能如何?
郡主心志坚韧果决,岂会被轻易打动。要不然,当日也不会毅然启程回南阳了。
冯长史心下稍安。待晚宴结束后,冯长史在凉意瑟瑟的夜风中坚持送陈长史回去。然后,这一送就送到了书房里。
“这位王四公子,到底想来做什么?”冯长史拧着眉头抱怨:“我们郡主绝不可能嫁去京城,难道他肯做赘婿入赘南阳王府不成?”
做赘婿当然不可能。王瑾是王丞相的老来子,也是王丞相最器重的爱子,在宫中做了多年太子伴读,如今太子登基为帝,王瑾做了中书舍人,大好仕途刚刚开始,大好锦绣前程在等着王四公子哪!
陈长史失笑:“就是王四公子乐意,王丞相也绝不会允,你且放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