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巡查完叶县后,特意多留了几日,待卢若华完全适应了新的生活,才启程离开,去了南阳军营。
刚进军营,姜韶华就接到了孙太医的来信。
“启禀郡主,孙太医从平州送信来了。”马耀宗快步来送信,照例将信送到陈瑾瑜手中,再由陈瑾瑜呈至郡主面前。
姜韶华迅疾接过书信,拆开仔细看了起来。
陈瑾瑜马耀宗密切地留意郡主的面色变化。
孙太医父子一行人,在路上花了近两个月的功夫才到平州。平州瘟疫爆发,横尸遍野,死者不计其数,如人间地狱,不忍目睹。孙太医父子不惧危险,直接去了平州刺史府。
平州刺史早就被杀,刺史府也被乱军所占据,成了平州乱军的大本营。瘟疫自军中爆发,在军营里疯狂传播,平州乱军几乎死了个精光。侥幸没死的,要么精神错乱,要么身体带着恶疾。
乱军之首潭胜也死在了瘟疫里,尸首被恐惧的百姓一把火烧了。偌大的刺史府被烧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充斥着尸臭,也不能再住人了。
孙太医一行人,在离刺史府五里处驻扎安顿下来。
“…平州境内,活下来的百姓不足三成。这里的官员都被杀了,乱军溃散不成军,混乱无序。”
“臣斗胆,进了平州后,就打起了南阳王府的旗帜。以南阳郡之威名震慑残余的乱军和慌乱无主的百姓。现在看来,还算有些成效,至少人心稍稍安定了。”
“这一场瘟疫,皆因吃人肉而起。臣已张贴告示,令所有人不得再食人肉。号召还能动弹的百姓,将所有尸首都聚集到一处焚烧…”
几个月的瘟疫横行,平州死了无数人。一开始尸首还有人处置,后来一死就一家人,尸首腐烂了也没人管。浓烈的尸臭在空中弥漫,令人作呕。
孙太医到平州后,第一件事是安定人心,第二件事就是号召所有活下来的人自救。得了瘟疫而死的尸首,不能埋在地下,必须要焚烧干净。这一桩事,放在平日根本做不成。如今平州人心惶惶,无人做主,带着几十辆药材不惧危险来平州防治瘟疫的孙太医,就成了平州人心中的救星。
孙太医是有正经五品官身的太医署医官,他每日穿上官服露面,混乱无序的平州竟然一日日地安稳下来。
虽然还是不停有人因瘟疫死去,恐惧却已被抑止。
书信的最后,是这样一段话。
“臣既已来了平州,便一定要治好平州瘟疫。臣已做好了舍身赴死的准备,广白也一样。真有那一日,郡主也不必为我们父子难过。我们做的是应该做的事,也是心中想做之事。”
性情坚韧的孙太医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眼下的平州,比预想中的更糟糕。
姜韶华鼻间酸涩,眼眶微微发热,将头转到了一旁。过了片刻,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默默将信递给陈瑾瑜。陈瑾瑜看后红了眼睛,又递给马耀宗。
最后,宋渊和于崇也传阅了一回。个个心情沉重,军帐里一片沉寂。
“马耀宗,”姜韶华张口打破沉默:“之前本郡主吩咐你办的差事,你办得不错。接下来你不必在本郡主左右伺候了,继续去药铺买药材。南阳郡内药材不够,就去荆州药铺购买,买来的药材通通送去平州。”
马耀宗拱手应是。
姜韶华又对宋渊道:“之前派去的人手不足,孙太医靠这点人手要维持平州安稳,难之又难。宋统领去一趟亲卫营,传本郡主口谕,再点两百亲卫去平州。”
宋渊肃容领命。
于崇忽地上前一步,正色道:“郡主,我们南阳军里也有众多悍不畏死的好汉。请郡主下令,末将立刻点兵去平州。”
“南阳军暂且按兵不动。”姜韶华深呼吸一口气,迅速道:“孙太医奉本郡主的命令去平州治疗瘟疫,动用的是王府亲兵,带的药材和粮食都是本郡主的。动静不大,朝廷睁一眼闭一眼,不会追究。”
“要是南阳军跟着动了,定会惊动朝廷。到时候打起口水仗来,本郡主倒是不惧,却会大大影响到孙太医那边。”
南阳军名义上是朝廷驻兵,没有朝廷公文,不得妄动。
此刻,姜韶华实在腾不出手来和王丞相争个高低。
于崇只得闭上嘴。
姜韶华一声令下,南阳王府上下都跟着忙碌起来。
冯长史接到命令后,半个字都没多说,立刻拨了一大笔银子给马舍人,又拨了一大批粮食给亲卫营。
亲卫营里人人悍勇不畏死,去平州十分危险,却人人争着要去。宋渊按着郡主的吩咐,家中独子不选,没成亲没有子嗣的不选,有兄弟者优先。
孙泽兰也接到了父亲和兄长的来信,心中忧虑难安。无奈亲卫营和平州相隔数百里上千里,从平州传一封信回来,快马赶路也得八九天。她能做的,是趁着这个机会写信,请人一并带去平州。
之后,平州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南阳郡。
收拢尸首焚烧一事,整整延续了近一个月,才勉强做完。在这期间,孙太医等人每日熬药散药。
大概是死的人太多太多,能侥幸活下来的,要么身体素质更好,要么就是运道特别好。孙太医研制出的新药,也慢慢见了效果。瘟疫渐渐停止,不再传播盛行。
已经患了瘟疫的百姓,被召集安顿到一处。每日都有人陆续因瘟疫而死,好在有些症状轻的,喝了汤药后好转。这给了所有人希望。
好消息中,也夹杂了一些人死去的噩耗。
譬如跟随孙太医父子去平州的女子中,有一个病死在路途中,还有一个刚进平州就被感染了瘟疫。之后治疗无果,很快死去。
再譬如,随行的两百亲卫里,有人因乱民冲击而死,有人因保护孙太医而死。还有几个感染了瘟疫,正积极喝药治疗…
不管如何,整体情势总是往好的方向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