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清照问,她赵家到底做了什么恶,为什么被梁山好汉找上门替天行道?
江鸿飞没有回答李清照的问题,而是对下面的范公亭的民众说:
“诸位可听到了小可与李易安之间的赌约?”
“小可不是范公亭人,今日第一次来到此地,并不清楚他赵家有无大恶。”
“尔等皆当地之人,与赵家邻里多年,好多还是赵家长工、客户,自然知晓其家为人,有无大奸大恶?”
“若有,尽管来到台上与李易安当堂对簿,小可自会为你们做主;若无,小可立即给李易安赔礼道歉,再双手奉上他赵家的损失,带人离开,我梁山好汉永不复来。”
江鸿飞此言一出,正准备用她三寸不烂之舌辨赢江鸿飞的李清照,就是一怔!
李清照真没想到,江鸿飞竟然不自己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皮球踢给范公亭的民众。
不过,李清照想想,觉得江鸿飞这么做也是对的。
毕竟,梁山好汉不是苦主,更不是原告,只是执法者,是不该跟她李清照这个被告对簿公堂的。
而且,江鸿飞很痛快地就表示了,若是错不在他赵家,江鸿飞不仅转身就走,还赔偿赵家的一切损失,从今以后再也不来了,看似很公正。
可以说,江鸿飞的应对完全在李清照意料之外,但同时又完全是可以说服李清照的应对方式。
再说范公亭的穷苦人。
江鸿飞此言一出,让正等着免债、分田、分粮的他们,宛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这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泼天富贵,转眼间就要没了?
这谁受得了?!
因此,尽管李清照平日里在范公亭的口碑还不错,但此时范公亭的那些贫民看着李清照的眼睛仍旧红了,恨不得生吃了李清照一般!
李清照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对她点头哈腰的范公亭民众,此时此刻竟然会对她露出这么巨大的敌意?!
这让李清照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李清照胆大无所畏惧。
可说到底,此时此刻的李清照,也只不过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如果没有人控制这些恨她入骨的范公亭民众,那么她真的很可能会被这些暴民撕成肉泥。
就在这时,江鸿飞淡淡地开口道:
“若你范公亭人觉得,以这种方式便可解决你们的问题,那么小可便将赵家人放了,使伱们跟赵家人公平决一生死,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女人,小可不屑为之,亦不会为之。”
江鸿飞话音一落,范公亭的贫民才茫然地收回他们的杀意,他们不懂,天大圣不是来帮助他们的吗,怎么反倒是向着赵家的这些地主老财说话,还是因为李清照长得好看,天大圣看上了她,准备临阵倒戈?
江鸿飞知道,如果没有人指引,这些贫民根本就斗不过统治阶层,他们差太多了。
偏巧这波贫民中,又没有一个智者,懂得“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两旁世人乎?”
所以江鸿飞只能微不可查地帮他们道:
“不是说你们范公亭人有天大的冤屈,才请我梁山好汉前来做主的吗?怎么,我梁山好汉来了,你们反而没有了冤屈,只想免债、分田、分粮?天地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不分青红皂白便抢人钱粮、妻女岂是我梁山好汉所为?”
说到这里,江鸿飞朗声强调:
“我梁山好汉到此,只为给你等一个公平,一个让你们将心中的苦水倒出来的机会。你们若是有冤枉,他赵家该给你们免债、分田、分粮,我梁山好汉自会为你们做主;反之,若是赵家真如李易安所说,清清白白,从未为害乡里,甚至是积善之家,他赵家所拥有的两万多亩田地及巨额财富皆该他家所有,那我梁山好汉便要还他赵家一个清白。”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鸿飞看向一众范公亭贫民,又看向李清照。
李清照心想:“虽说他此言有误导性,但一强人能做到这般,亦殊为不易了。”
而范公亭的一众贫民,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块看看他,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此,江鸿飞悠悠一叹:“人不自救天难佑,人不自渡无人渡。既然你范公亭人不珍惜我梁山好汉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机会,那便这样罢,收兵回山!”
范公亭的一众贫民万万没想到,江鸿飞真会就此收兵回山,他们顿时就急了!
而且,江鸿飞说得明白,你们自己都不救自己,我凭什么帮你?
还有,梁山好汉这次要是走了,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他们范公亭的贫民从今往后就得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这时,一个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皱纹深深烙印在脸上、双手粗壮而有力的老农模样的人,出声道:“天大圣,俺能说几句吗?”
有人一出声,范公亭的贫民全都松了一口气,江鸿飞也暗松了一口气。
很快,包括李清照在内的所有范公亭的人都认出来了,这个出声的人是范公亭村民李憨儿。
江鸿飞冲李憨儿招招手:“上来说。”
李憨儿听言,爬到了公审台上。
江鸿飞和蔼可亲地对李憨儿说:“你有甚么想说的,便说罢。”
李憨儿挠挠头,说道:“其实,俺也不知道该说甚么。”
李憨儿一开口,范公亭那些满怀希望的贫民,立时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李憨儿偷偷看了看台下那些紧张无比的范公亭贫民,然后吞吞吐吐地说:“俺…俺就是…有些事想不通。”
江鸿飞耐着性子引导李憨儿:“你说出来,我帮你解答。”
“好。”
李憨儿说:“俺是范公亭最认干的。”
李憨儿一个人种十几个人的地,还总找各种各样的活计贴补家用,范公亭这里的人公认他是最认干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不问世事的李清照都知道这个小人物。
李憨儿继续说:“俺只是想不通,俺已然这么能干了,又不敢吃喝,一文错钱不敢花,十年前欠他赵家一缗八百文灵钱,为何还了十年都未还完,前日他家胡管事对俺言,俺还欠他家十二缗八百二十三文,俺头脑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天大圣恁帮俺解答一下,最好能告诉俺,俺还得还多少年,才能还上俺初时借得那一缗八百文,俺不想将这账留给俺儿子,教他像俺一样活得这么累。”
“这简单,将那位胡管事带来,当众算一遍即可。”江鸿飞说。
很快,那位胡管事就被梁山好汉找了出来,然后带上了公审台。
孙静还让人将李憨儿的欠据和记载李憨儿欠款明细的账本找出来。
江鸿飞让石秀将李憨儿的欠据和账本拿给李清照看。
李清照看过以后,心中就是一沉:“完了!大房放高利贷!”
赵挺之有三个儿子,即赵家三诚。
由于赵挺之被罢相,这哥仨的荫封之官全都丢了,所以全都回到了赵挺之的故居范公亭居住。
而赵家的财务便由赵存诚那房打理,三家年底分红。
实际上,也不是赵存诚自己打理,而是由下面的一众管事以及一些姻亲打理。
——赵家三诚都是想要当官的,哪会亲自管理这些小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家三诚虽然没有亲手干这些事,可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下面的管事干得好事,毕竟这钱最终是落到了他们三兄弟的手上。
江鸿飞问李清照:“看明白了?”
李清照沉默不语。
江鸿飞让石秀将欠据和账本扔到胡管事面前:“你当众给大家算算这笔账罢,胡管事。”
胡管事知道,平日里作恶多端的他,今日肯定走不下公审台了,所以他就想毁了账本激怒江鸿飞,让江鸿飞给他个痛快。
可胡管事刚有所动作,始终盯着他的石秀,就一刀将他的手钉在公审台上,疼得养尊处优惯了的胡管事鬼哭狼嚎。
江鸿飞悠悠地说:“你现在闭嘴,及将这笔账算明白了,我就给你个痛快,不然我定要教你受极刑。”
胡管事还不死心,想用他那只好手去拔出石秀的刀自尽。
石秀见了,拔出他的另一柄短刀将胡管事的另一只手也钉在了公审台上。
江鸿飞摇摇头:“极刑。”
江鸿飞话音一落,就上来了一个用刑高手,开始扒胡管事的衣服。
见此,不愿意被千刀万刮而死的胡管事,大声道:“我算!”
接着,胡管事就如数家珍一般,将李憨儿的账,一笔一笔地算出来,最后的结果正是李憨儿所说的他倒欠赵家十二缗八百二十三文。
那这账没问题?
问题大了。
九出十三归,利滚利什么的,那都是小儿科了,按照胡管事的算法,不仅李憨儿到死都还不完这钱,他的子子孙孙,如果都像他一样老老实实种地、做工,那他家永远也别想还清这笔钱。
江鸿飞一招手,孙静就吩咐人将账本全都送过去。
江鸿飞说:“拿去给李易安看。”
听见江鸿飞的命令,几十摞账本全都拿到了李清照面前。
同时,还有几十万缗的欠据。
很快,又有两万多亩良田地契也送到了李清照面前。
李清照越看心情越是沉重!
江鸿飞悠悠地说:“李易安,你跟我说说,你赵家如何来得这么多田产、外账?据我所知,赵家在赵挺之以前,未曾发迹过,那便是说,不可能是祖传的,而宰相月入九百缗,赵挺之一共也不过才担任了一年多宰相,他如何赚下恁地多产业的?”
有这些铁证,已经不用别人再说什么了,李清照已经十分清楚,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她以为清清白白的赵家,实际上藏污纳垢,干了太多太多的恶事,难怪梁山好汉会找上门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随着李憨儿带头,越来越多赵家的恶事被披露出来,欺男霸女,危害乡里,倚强凌弱,强拿强要,强买强卖,欺行霸市。
这些事大多都是赵家的管事和赵家的姻亲做下的。
可这些人仗得是谁家的势?还不是赵家的势?
另外,赵存诚、赵思诚两房的几个子弟,也做恶不少。
别的不说,范公亭的少女,就不知道被他们祸害了多少个。
李清照完全没有想到,她眼里的乖孩子,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恶魔!
由于被赵家剥削得太狠了,范公亭这里早就普遍出现“溺婴”的悲惨现象,也就是因为养不活儿女,而把自己初生的儿女活活淹死。
这对于这些年一直想要孩子而不能如愿的李清照来说,触动特别大。
还有,好多范公亭的贫民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有的自杀,有的逃亡。
其实——
对于这样的结果,江鸿飞早有预料。
如果赵家父子真是两袖清风的清官,他们家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田产。
关键,赵宋王朝不抑制土地兼并,使得富者财产满布州域,贫者困穷不免于沟旧壑。当年王安石就是看到了,在旧制度之下,是这种情况,才变法的。可赵挺之之流,却坚决反对变法。为何?动了他们的利益而已。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切,江鸿飞才不怕跟李清照打赌,因为这些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根本不是雄辩就能辩解得了的。
很快,公审就正式开始,人们群情激奋,赵家的绝大多数男人都被砍了头,能活着从公审台上走下来的赵家男人少之又少。
剩下的事,也不用江鸿飞亲自主持了,江鸿飞让准备接手青州政务的萧嘉穗代自己主持。
江鸿飞拿着一个账本来到李清照身边,问:“你是不是想说,这些恶事,皆是赵存诚、赵思诚他们那两房做下的,跟你们这房没有关系?”
李清照嘴硬道:“事实如此。”
江鸿飞问:“那我问你,你种出过多少粮食,纺出过多少匹布,你日常开销又有多少?”
“这…”
李清照明白江鸿飞的意思是,她不事生产,却能锦衣玉食,这是哪来的,还不是靠赵家剥削贫民来的?
江鸿飞又说:“听闻你及赵明诚酷爱收集金石书画,十数年间收集书两万余卷,金石拓本两千余卷,这些花费不小罢?”
李清照扭头看向别处,她知道江鸿飞说得没错,这些年她和赵明诚在金石书画古董上花费很大,以至于他们的生活都显得有些拮据。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错觉,李清照才觉得她和赵明诚是无辜的。
江鸿飞将一个账本塞进李清照的怀中:“赵存诚、赵思诚对外人心黑,对赵明诚这个弟弟还是不错的,他们赚来的钱,有三成三分给了你家,不然,你以为,赵明诚哪有这么多灵钱收集金石书画,又在外面养了那么多房妾室?”
听江鸿飞提起赵明诚养得那些妾室,李清照破防了,她愤怒地看向江鸿飞:“你到底想干甚么?”
江鸿飞淡淡地说:“不想干甚么,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跟其她赵家的女人一样,成为了我水泊梁山的罪妇,你和赵明诚的婚姻结束了,接下来,你将被重新分配。”
江鸿飞又提醒了李清照一句:“还有,别忘了,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