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安的表情就微妙了,似乎又有点懂了,他姐想把有关邵璟的一切都排斥在自己生活之外,自然而然的,两个孩子是邵璟最亲近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回避,所以才会导致她那副纠结痛苦。
他叹了口气,谊墨忆墨,等于记住许墨熙的意思,他都能预见他姐夫的脸有多铁青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叶海伊不由自主地吐了口长气,突然又笑了下,莫名其妙地看着张琛安,“琛安,我是不是有病?”
“姐,你哪里不舒服?”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海伊刚才那个眼神让人心底发毛,他立马紧张了起来,“我去叫医生!”
“不用。”叶海伊一把抓住他的手,“琛安,我有病,我自己知道。”
不然也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讨厌到恨不得他从没有出生过。
“姐,你别多想,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会治好你的,相信我。”
他的表情很严肃,那黑得能吸人魂魄的双眸,一对上,就忍不住相信他所说的。
叶海伊咬了咬唇,“我刚才想要杀一个人,可我现在却想不起他长什么样,还有,我不想抱谷谷,也不想抱谊墨,我一点都不爱他们,虽然我很想爱……”
“姐。别说了。”
叶海伊摇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可她依然固执得说下去,“我猜,谷谷跟谊墨的爸爸肯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不然我不会那么恨,说不定刚才那个人……”
“姐!”张琛安不得不打断她,不然依着他这势头,还不知道呀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他可以很公正地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再也没有像邵璟这样疼老婆疼孩子的人,这一月,虽然他一直镇定的,可他们都能感觉到,他强撑在崩溃的边缘。
一个关于他姐的不好消息,就能彻底把他打到。
“姐,”琛安抬手把她揽到怀里,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姐夫很爱你很爱你,你是着了别人的道,所以才会这样的,慢慢来,你会慢慢记起来的。”
记起来吗?叶海伊摇摇头,她一点都不想记起来,而且,她觉得这样很好,只要不头疼,都挺好的。
“谷谷跟谊墨那边,你帮我找人先照顾着,我有病,等我把病给治好了,再亲自带他们,好不好?”
张琛安吐了口合作期,僵硬地点头,心底早就把顾允他们几个,碎尸万段了!
“姐,你再睡会儿,妈大概晚上再来看你,放心,都会好的。”
原本以为找到叶海伊后,会发现她瘦骨嶙峋的,毕竟还没出月子就被带着东跑西跑,可昨天医生检查的时候,却说她身体状况还不错。
正因为如此,张琛安才觉得先放刘开阳一马。
“我不困,我想去看看墨熙,你陪我一起好吗?”她眼底带着祈求,提到墨熙时那自然的欣喜不像是作假,张琛安又一次在心底给邵璟点了支蜡烛,“好,但不能太久。”
叶海伊乖巧地点头,上次离开时还穿着薄外套,这次回来,出门却要穿羽绒服了,也对,还有四十来天就过年了。
过年?叶海伊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两字,她眨了眨眼,回头盯着张琛安,“我们去年过年是怎么过的?”
“姐,你记得是怎么过的呢?”
叶海伊骗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自己带上了衣服帽子,这是坐月子时候养成的习惯,怪傻气的,“我忘了,好像很多人,妈,谷谷,好像还有……刘老。”提到刘老的时候她眉毛拧了拧,随即摇摇头,什么也不想去想了,“今年我们一起过。”
明明心底是疑惑的,可她却什么都没问,还自我催眠。这是老医生对她的诊断。
“姐,今年我们回A市过年。”
“去A市干嘛?”
“因为去年说好的,还是你亲口说的。”
叶海伊的脑子很乱,记忆也全是混乱的,她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闭上了,因为确有此事,她记得,刘老在A市,当时她说的是:今年现在白苑过年,明年再去您那儿,人多热闹些……
叶海伊突然蹲下来,痛苦地抱着脑袋,浑身战栗着,像是极痛苦的模样。
张琛安被她吓了一跳,立马让保镖去叫老医生,自己抱起她这回了病房,这回许墨熙那儿是看不成了。
老医生带门出来,看看张琛安又看看邵璟,“不能操之过急,刺激太过,只会让她崩溃。还有,别让她再看到你了,我刚才在床头看到水果刀了。”
邵璟的眉毛拧的死死地,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墨来,他一言不发,但老医生也知道,他是听进去的。
“你是直接刺激,强度太大,她现在还受不了,但两个孩子是间接刺激,又是跟你联系地最紧密的,她作为母亲的天性跟约束会逼着自己忍受着不适亲近孩子,这样渐渐改善,我们再加以引导,会康复地更快。”
邵璟缓缓闭眼,他已经好久都没笑过了,以前被谷谷一亲,他都会露出一个笑容的,现在他却整天板着一张脸,连懵懂的谷谷也不敢亲近他了。
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
“姐夫,病房有监控,你随时可以看到我姐,慢慢来,肯定会有好的一天的。”
只是不知那天是什么时候而已。
好半响,张琛安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了,邵璟瞥了眼紧闭着的病房,“我以后睡在隔壁,明天我去化个妆,让她看不出来。”
张琛安张着的嘴巴都能塞进一只鸡蛋,不会吧,他姐夫难道要男扮女装,那形象还要不要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就看到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染着深栗色的头发,还有那一大丛的胡子。如果非要他用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邵璟,那就是——不伦不类。如果要具体点,大概就是,谷谷不要他抱了,一看到他立马扯开嗓子哭。
“姐夫,至于吗?”
邵璟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一粒糖,是叶海伊最爱的水果糖,前几天想她想得都要疯了,就会吃颗糖,回忆着她的味道,接吻时齿唇间酸甜的滋味。他常要陪孩子,所以不能抽烟,以前那股要靠烟草压抑的烦躁,被粒水果糖就驱散了。
张琛安觉得他是真的没救了,叹了口气,“姐夫,以后我姐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讨回公道!”
邵璟凉凉地拂了他眼,咬碎嘴里的糖。能被她欺负也是好事啊。
“姐夫,那个,我姐去见许墨熙了,所以……”好吧,他姐夫又吃糖了,希望这颗糖能治愈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不过今天我姐抱小宝了。”
还是不情愿,但好歹是抱了。
邵璟含糊不清地唔了声,他还知道叶海伊抱着小宝取见许墨熙了,呵呵,邵谊墨,亏她没让小宝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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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熙,我回来了。”叶海伊含泪扯出一抹笑,“墨熙,可你怎么还没醒呢?”
许墨熙比她上回见到还要瘦,都能清晰地看到脸颊骨了,叶海伊把小宝递给身边的米娅,轻轻地抓起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墨熙,我好想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可是我想不起他是谁,不对,是我根本就不想去想,一想脑袋就疼,很疼很疼,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
“墨熙,我好想也生病了,可不想琛安跟妈知道,我的病根本无药可医,”她叹了口气,她已经竭力不去想了,可每天还会头疼个十来遍,有几次都感觉能要她的命,可过后全都是正常的,很奇怪的正常,“墨熙,你醒来好不好,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动,叶海伊连欣喜都忘了,凑过去一看——
依然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平稳到不易觉察,心底的蹿出来的小火苗呲一声又灭了,她忍不住叹了声气,“墨熙,你不肯醒来,是不是在怪我呢?”
她突然想起了倪玄波,那个很变态的男人,冰冻着自己小姨的尸首,留着自己父母苟延残喘的命,大概也是不甘心吧。
“为了那个人渣,你把命都赔进去了,值得吗?”
她自说自话了好久,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一丝一毫苏醒的迹象,有时候她也会想,能这么一直昏迷者也好,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可她刚才听医生说,墨熙活不过春节,他体内的器官在衰竭,将要到极限了。
叶海伊终于站了起来,被米娅抱着的小宝已经醒了,睁着黑骨碌的大眼,见到她的时候似乎笑了下,叶海伊心中猛然一痛,狠狠地闭上眼,不敢再看,“回去吧。”
米娅也知道她的情况,一句废话也没讲,抱着小宝跟在后面,刚出门,就看到了陆商祺。
一个她都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女人,好像是谷谷的早教老师?她有点糊涂,实际上她很早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总是搞不清她的记忆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瑜小姐。”
叶海伊本想绕过她离开的,突然被叫住,她淡淡的点头,“什么事?”
“我向你道歉……”
“陆女士,我们还有事,再回。”米娅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说完看着叶海伊,“瑜小姐,该用午饭了,小宝也得换尿布喂奶了。”
叶海伊不疑有他,反正她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点点头,对着陆商祺面无表情地说,“再回。”
陆商祺觉得叶海伊回来之后,更孤冷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受刺激了?
她压下心底的幸灾乐祸,掏出手机给顾允去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