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着一袭青衫,腰间配玉印,眉眼英挺深刻,目光清和。
气度卓卓然,似琳琅珠玉,又湛若神君。
“老君太过抬爱了。”
君尧开口:
“枚先生因功行到了紧要处,不好分身,晚辈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当不得什么。”
在君尧入得门中,被赐下坐席后。
太素丈人也并不急着查看那枚公兴的所呈之物,而是眼皮抬起。
他往君尧身上略打量一眼后,微微颔首,道:
“看来枚公兴这老儿还是有些门道的,你自修行了《白水大魔灵诅秘咒》,寿元流逝,本就是难阻,他竟还能将之缓一上缓,可见是真正费了功夫的。”
言罢,太素丈人转向另一坐席的女子,只伸手向某处一指,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女子跟随太素丈人多年,自幼时起便被他教养长大,早已心意相通,远非寻常人可比。
她见太素丈人手指之处恰是御园方向,又提及了《白水大魔灵诅秘咒》和君尧寿元之事。
而如今御园当中的人参果树已是又有一枚果子熟透。
似这般用意。
想来也是暗示自己前往御园,摘下一枚人参果来,在事后交予君尧…
她在心中会意同时,却也难免生出来了一丝感慨意味。
自君尧从胥都天来到这方道场后,被太素丈人好奇召见过几回后。
自家老师对于这位玉宸道子的态度,便渐渐亲善了不少。
屡在自己面前赞叹他的才思,并不吝溢美之词。
时至今日,更是连人参果这等珍物都要随意赠出!
如这等的厚待。
倒也的确并不多见…
“那弟子便去了。”
女子起身,对玉榻上的太素丈人恭敬一礼。
“去罢,听闻天门子最近仙道又进,正在沾沾自喜,广发请帖,想让大伙都去贺他呢,乖徒儿顺道多摘一个,到时候替我去赴宴,老夫便懒得凑这热闹了。
不然到时候和那几个道廷贼子见面,难免要打起来,却也难堪,也是坏了天门子的好事。”
太素丈人点点头,笑道:
“稍后,你送一送君尧罢。”
“徒儿明白了。”
女子心领神会,打了个稽首后,便走出门去。
其身形瞬时被门外的颠倒虚空所吞,再也不见。
“来,把枚老儿的东西拿来看看,老夫倒是想看看,他又搞出了什么名堂来!”
在女子走后。
太素丈人对着君尧招手,大笑一声。
君尧打了个道稽,便将一方玉盘递去。
太素丈人伸手将彩绸揭去,见盘上之物,恰是一方朴实无华的白色小印。
小印表面凹凸不平,甚是粗糙模样,还布有几条深深浅浅的短小裂纹,模样着实不堪入目。
“枚公兴在托你转赠此物时候,可曾有过什么言语?”
太素丈人问。
“枚先生只说,老君可记得昔年与太子长明在烛宵宫所谋之事?”
君尧道。
太素丈人闻言眸光一动,二话不说,将小印忽得捏碎在了掌心,旋即一把攥紧残渣,陷入了沉思中去。
君尧看着这幕,心头虽微有些疑惑,但也不动声色,面容如常。
他知晓太素丈人与枚公兴乃是道廷的真正死忠。
在这些年间,这两位为了复兴道廷而四处奔走出力,早已不算是一桩秘密。
莫看姬氏道廷如今虽仅占有正虚天这一隅之地,朝廷威仪尽丧,号令不出天宇,全无体面可言。
在一些仙道巨头眼中,早已是个笑话,只徒有道廷名号罢。
但若不是太素丈人等老臣奔走震慑,姬氏道廷只怕连正虚天这一隅之地都不可得,早被别有用心之辈拔了最后的根基去。
一应姬氏血裔,都要统统死绝!
以君尧的身份,他在查阅派中隐秘典籍时候,也自知晓太素丈人和枚公兴为复兴道廷,所干出的种种大事。
饶是他养气功夫深厚,可在看到卷宗上的那些文字时,还是是不免心中惊讶。
只觉这两位堪称是百无禁忌,的确胆大妄为!
而对于枚公兴今番送来的这枚小印,究竟是有何玄妙…
君尧心中不觉沉吟起来。
不过未等他多想,太素丈人已是长叹一声。
掌心的那些碎屑如活物一般蹦蹦跳跳,忽跃进他袖中,便不见了行踪。
“此事若能成,道廷不说大兴,至少也可稍振声势,迫退些宵小了…”
太素丈人暗忖道,尔后看向君尧,起身向里间一引,笑道:
“久等了,左右无事,不如陪老夫手谈一局,如何?”
“自当从命。”
君尧拱手,应道。
窗开风细,帘卷烟茫。
过得半个时辰后。
望着棋盘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犹如两军在对阵厮杀。
太素丈人将一枚黑棋子拈在手内,目光在君尧身上定了一定,忽感慨一声:
“若论教人学道,我远不如劫仙老祖,伱若是老夫徒儿,在劫仙老祖之处失掉的颜面,倒也可稍拿回来一些了,只可惜…”
一句说完,不等君尧开口。
太素丈人已是又道:
“不过,对于今后之事,你又是如何作想?”
“今后之事?”
“你是玉宸的道子,若裴叔阳逊位后,便是由你来接替玉宸道统,那方玄宗,也是该由你来做宰执!
你心中,便真无什么念想吗?”
君尧知晓太素丈人这话的内里意思,只微微一笑,并无什么动容之色。
“老君容禀,从来得此间后,我便已不算是玉宸中人,而至于玉宸道统——”
此时,君尧想起几日前,派中通烜道君传来的一则龙宫讯息。
他眸光垂下,不觉一笑,朗声开口道:
“我想在君尧之后,也自有后来人,再居其上,承过此任!”
太素丈人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
“既如此,老夫便拭目以待了…”
与此同时。
胥都天,东海。
在一声震摇脏腑的轰隆巨音过后。
陈珩耳畔逐渐有声音窸窣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大!
最后似捅破了一层薄膜般,内外清晰,再也没有什么阻滞!
他微一摊手,一缕缕玉烟缓在面前凝成一个丈许人影。
“终是成了…”
陈珩看着那人影,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