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一开始,他曾经有过身为能力最大的“救世主”的兴奋和激动。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支持他走下去的动力再与自身的情感无关。
他的行动不再出自个人情绪,而渐渐出自责任。
明曾经告诉他,这是一种“成长”。
这种“成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苏明安仔细回想,突然发现自己在世界游戏开始之前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之中,他或许也有过许多令他无比怀念的回忆。
初中高中的刻苦学习生涯,作文第一次登报的激动,将钢琴锁进房门那一刻的释然…
但此时回想,这些画面却突然变得像另一个人的记忆。
它们漂浮在他的脑海,却引不起他情绪上的半点共鸣,宛如在看一场写满他人人生的电影。
如果说正在变得越来越合格。
…那么或许这是一种令人激动的成长。
群体的需求,使他们需要一个处变不惊的领袖…或者说一个永远立在前方的存在。
他只需要一直站在那里,便可以引动他们的激情与动力。
那么过去的这些格局略小的少年情绪,其实无关紧要,因为他所注视到的一切已经全然不同。
为了打造一个群体需要的,立于聚光灯下的存在,他正在变得越来越“称职”。
他放下了这些无用的思绪,上前一步。
看见他走近,下面的人更是疯狂。他们高举着手里的荧光棒和火把,下巴抬起,双目闪闪发亮,像围坐在演唱会下方的狂热观众,像在祈福台下等待教皇发言的虔诚教徒。
明明现在地上还躺着卡特等人支离破碎的尸体,血腥味飘荡在这片土地,这帮人却像开派对一般,在尸体旁边蹦蹦跳跳,视线直直定在苏明安身上,像是一群给明星接机的粉丝。
哪怕他们自己也知道,站在这种地方可能会有危险,却没人跑路或躲避,而是高举着手里的荧光棒,以一种不逮到人不罢休的态度等在那里,像是“死了也值了”一般。
苏明安并不想在这群人身上浪费时间,这只是个需要抓紧时间收集线索的坏档。
他想通过位移绕过这群人离开,却发现空间位移的距离不够,哪怕在这里位移,也只能位移到这群人中去,那无异于狼入虎口,更是会耽误他的时间。
现在时间只剩一个多小时,他还有中央大图书馆和王城两个重要地方要走。如果时间不够,他甚至还要回档一次…
一瞬间,他甚至萌生了把这群人全杀了的想法。
反正这也是个坏档,这群人死也就死了,如果把他们全杀了的话…
他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看着下面的人,就像在看一群死人一般。
庆祝着的人们依然在蹦蹦跳跳,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苏明安的想法经历了怎样的转变。
苏明安转换了状态,而后举起手。
在看见他举手时,人们喜庆的氛围出现了一瞬间的中断。
“…这,为什么举手了。”
“我知道!他是在远程和我握手,啊啊啊啊”
“等等,这手势我很眼熟啊,怎么和空间震动…”
苏明安的手中,白色的能量光渐渐显现。
他的视线,已经完全对准了下方阻碍他的人群。
人群开始嗡动起来,有些人还在惊喜尖叫,有些人已经开始默默后退,他们已经觉察到了苏明安的态度不对劲。
白色的十字光,开始在苏明安的手中显现。
“呼啦”
一阵狂风,忽地吹过他站立着的地方,一时间差点把影状态的他掀到海里去。
漆黑的乌鸦,如同摩天大楼一般压在风雪之中,金发的少年坐在乌鸦之上,神情严肃地望着他。
“要上来吗?”诺尔问。
他拍了拍茵可的头,乌鸦立刻下降高度,与巨轮平齐。
海风吹拂着苏明安的黑发,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眼中淡漠的情绪渐渐收敛,收起了手里的能量,他爬上船沿,跳上了乌鸦的背。
高度抬升。
“去哪?”诺尔宛如一个出租车司机回头问他。
“中央大图书馆。”苏明安说。
“嗯,好,正好那地方我去过。”诺尔吹了声口哨,乌鸦立刻往前飞,掠过人头攒动的人群。
这一看,苏明安才发现下面聚集了多少人,密密麻麻,简直是把一半数量的参赛玩家都引过来了。
如果他刚刚出手的话…可能会引起连锁的踩踏事件。
鲜红的烟花在他的身侧炸开,苏明安看向坐在前方的小少年。
“苏明安。”诺尔开口。
“嗯?”
“我确认一下,你对我的态度是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嗯。”苏明安点头。
诺尔笑了出来。
即使在这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时间段,他依然能通过对自身的了解,发现苏明安已知的信息。
而且,这一次信息交流,是完全加密,连主办方也听不出来的那种。
伴随着回档次数的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沟通只会越来越顺畅。
苏明安是凭借的经验和经历。
…而诺尔则全凭假设与猜测。
这是两个处在不同时间线上的人,在通过加密用语,交流不同时间段上的信息。
“刚才,你是真的想杀了那些人吧。”诺尔回头。
“是。”苏明安说。
“不可以开这个头。”诺尔说:“无论如何,要给自己留后路,否则万一沦落到无法挽回的境地,那就糟了。”
苏明安听懂了对方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也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性。
…如果得到了时间回档的能力,拥有了与普通人类完全不同的能力,他的思维方式便会不可逆地出现变化。
他会…下意识将他人看作游戏存档里的np,甚至会仅仅为了“试一试对方会不会死,反正下一个档对方还活着”这样的理由,便将对方直接杀死。
而现在,得知了主办方并不会直接插手游戏,他在坏档中无需过于掩饰时,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因为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
…他成为了唯一行走在时间长河之边的人。
而行走在多维的道路上,他必然将与普通人类的思维方式渐渐不同。
时间维度之下,万物都将成为他的棋子。
弃棋,毁棋,吃棋,为了最终的目的,他可以用这些注定要被时间回溯的人,做他能做的任何事。
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会留下被回溯了的这段记忆。
人并非一种纯理性的动物,他们会改变,野心会膨胀,初心也会渐渐失守。
同行的远行者,诺尔很轻易地看出了这一点。
苏明安看着前方的诺尔。
他金色的发在风雪中微微晃着,宛如一枚亮起的小太阳。
“到了。”诺尔笑着说。
乌鸦的高度渐渐降低,中央大图书馆的建筑已经可见。
“你不一起吗”苏明安问。
“看着你现在的情况,我还是抓紧时间,去享受一下普拉亚的美食吧。”诺尔挥了挥手:“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