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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忍笑离【一】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10378 2024-07-16 15:27

  

“你可知这世上有种虫叫做鳞介?”

  

霍望停住了步子。

  

侧目问道。

  

“不知。这是什么怪名字。”

  

“鳞介者,蛰伏地下五十年才一出头。若出,则化虫身为彩蝶,艳丽无双。若不出,则身长花苗,破土玉立,也是艳丽无双。”

  

霍望说道。

  

“反正终归是个艳丽无双呗!”

  

楚阔满不在乎的躺在床上说道。

  

霍望没有回答。

  

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下了楼,迎面而来的是祥腾客栈的掌柜。

  

“定西王殿下受如此折辱为何不怒?”

  

掌柜的问道。

  

“你是说我脸皮厚?”

  

霍望反问道。

  

“在下不敢。”

  

掌柜的躬身作揖,谦卑的说道。

  

“我的脸皮不厚。反而比任何人都更爱面子。不过,我只是把那些凡人们眼里,看的无比沉重严肃的纲常伦理满不在乎罢了。”

  

霍望说道。

  

说完便离开了祥腾客栈。

  

掌柜的看着霍望远去的身影,显然内心极为感慨。

  

但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

  

只是吩咐小二。

  

按照定西王的要求,晚上给楚阔再送上一桌子酒。

  

楚阔一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竟然萌生了些许睡意。

  

他的直觉告诉他说,他并没有喝多。

  

但事实却总是会和直觉相反。

  

他喝多了。

  

集英镇的酒总是要比别处烈一些。

  

就好像边关的人,也会比中原的凶狠些。

  

什么人喝什么酒。

  

集英镇的酒,正好配得上这里人的秉性。

  

楚阔是外来人。

  

所以他不知道这里的酒是何等情况。

  

也不清楚这边人是何种秉性。

  

但是他不在乎。

  

楚阔就是楚阔。

  

在别处能喝多少酒,在集英镇也要喝多少酒。

  

不管这酒有多烈,喝的还是一般多。

  

不管这人有多凶狠,只要惹到他,一样还是会死。

  

只不过他的剑不会轻易的出鞘。

  

他的剑一出,就一定要名扬天下。

  

霍望说的故事。

  

他已听懂。

  

不管在定西王城等待他的是庆功酒,还是刀枪剑。

  

他都一样会去杀思枫。

  

恍惚间,他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或者说,他在得到手中的这柄剑之后,再没做过别的梦。

  

尤其是关于女人的梦。

  

不过在此之前,他是有过女人的。

  

甚至还成了亲。

  

只是没有儿女。

  

没有儿女,即便成了亲。

  

一个家里也会显得空落落的。

  

没人知道,他其实来自于漠南。

  

平南王域以南。

  

漠南蛮族之地。

  

但他却不是蛮族。

  

蛮族是极为排外的。

  

一个普通人想要在漠南生存。

  

不但要有极大的本事,还得要有丰富的心眼。

  

楚阔当然有本事。

  

但他无论再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有着丰富心眼的人。

  

不过他却是还能在漠南有了立足之地。

  

这倒的确是一件奇事。

  

但他做到了。

  

人间总有例外。

  

在漠南。

  

楚阔就是这个例外。

  

他的父母去世的很早。

  

也没有兄弟姊妹。

  

迥然一身,活的倒也舒坦。

  

直到有一天。

  

他的家门口来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并不漂亮。

  

但却极为阳刚。

  

甚至比楚阔还更像男人几分。

  

他骑着马,路过楚阔的家门口。

  

身上带着好几处刀剑之伤口。

  

当时的楚阔并不明白这是何种伤口。

  

他只知道,这女人不断的在流血。

  

而且气息垂危。

  

后来的故事极为老套。

  

老套到说书人都懒得用它当做作自己的话术。这女人自然就成了楚阔的女人。

  

待她伤势好转之后。

  

楚阔问他来自何方。

  

因为他从未见过外人。

  

自己也并没出过远门。

  

到过最远的地方。

  

就是走过两片戈壁滩去打水吃用。

  

那女人告诉他。

  

自己是从江湖来的。

  

不知怎的。

  

楚阔听到这里两个字时,他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种光亮。

  

就好像那漠南的胡杨。

  

生死之间依旧屹立不倒。

  

女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异常。

  

他告诉楚阔。

  

最好不去要江湖。

  

若是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楚阔点了点头。

  

毕竟是自己女人说的话。

  

他对江湖又不甚了解。

  

不点头。

  

难道还能做什么别的回应吗?

  

但是他的女人并不傻。

  

微微的叹了口气。

  

那女人知道,当他说出江湖两个字的时候。

  

楚阔便已经是个江湖人。

  

是那个自己曾经拼了命想要逃离的地方的人。

  

最终女人还是死了。

  

也不知是忧郁过度。

  

还是旧伤复发。

  

但楚阔却并没有多么难过。

  

他好似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似的。

  

楚阔背着自己女人的尸体,走过了那两片戈壁滩。

  

把她埋在了自己打水的地方。

  

随后楚阔在那里住了两天两夜。

  

但却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不停的喝着水。

  

这水,好似已经把他女人的骨血融了进去一般。

  

在第二天夜里。

  

楚阔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水喝多了,却是要比酒喝多了还难受。

  

不过当时的他还没有喝过酒。

  

这也算是后知后觉的事情。

  

水喝多了。

  

腹中胀痛难忍。

  

虽然想吐。

  

但却又吐不出来。

  

只能这么直挺挺的躺着。

  

就好像他现在集英镇,祥腾客栈中的姿势一样。

  

等到第三日天光大亮。

  

日头晒了半晌。

  

他不知出了几身透汗。

  

才把这水饱之难受解了过来。

  

楚阔早就听自己的父母说过。

  

只要顺着头上的一颗大星一直走,就能走出漠南,到达平南王域。

  

平南王域是不是江湖,他不知道。

  

但这里决计不是。

  

所以楚阔在第三日夜里,便看着那颗大星,上路了。

  

身上除了两个羊皮水囊外,空无一物。

  

也着实算得上是白手起家。

  

戈壁滩上荒无人烟。

  

午后,热气蒸腾。

  

让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不少幻觉。

  

白天,他尽量的寻处阴凉来躲避狠毒的日头。

  

晚上的时候,便一刻不停的,跟着那颗大星指示的方向前进。

  

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动力。

  

就这么不知疲倦的走着。

  

但他的运气着实不错。

  

总是能在水囊喝空后不久,就遇见一处绿洲。

  

所谓的绿洲。

  

只不过是有一坑水,几株草木罢了。

  

但在漠南的戈壁中,这就是生的希望。

  

没有绿洲的地方。

  

戈壁的地面,纵横交错的是沟壑。

  

像极了他女人的肌肤。

  

他的女人告诉他,这都是江湖的印记。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印记,一定会对江湖不寒而栗。

  

但楚阔不是。

  

女人说的越多,他的兴趣越浓。

  

越想要去江湖。

  

楚阔没有一次把这个梦完整的做完过。

  

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做完。

  

是走出漠南?

  

还是寻到那江湖?

  

醒来的时候,天已黑了。

  

月亮还未升起来。

  

楚阔起了床。

  

看到桌上已经重新摆上了一桌子酒。

  

楚阔大笑着走到桌前。

  

把那一桌子酒,一壶一壶的,都喝了个干净。

  

本来醉酒的人,酒醒之后最需要喝水。

  

楚阔也很口渴。

  

但他却不喝水。

  

他只喝酒。

  

酒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终于,这一桌子就,都被楚阔喝完了。

  

他又醉了。

  

所以也感觉不到口渴了。

  

这时候。

  

窗外的月已然升起。

  

他喝光了酒,也拔出了剑。

  

对这月亮重重的挥了一下。

  

好似要把那月亮劈成两半一样。

  

随后就这般,连剑鞘也没拿。

  

提着剑,出了房门下了楼。

  

“客官可是要离开?”

  

小二看到楚阔下楼,赶忙走上前去问道。

  

“那草原王庭,要怎么走?”

  

一张嘴,满口酒气。

  

“客官饮罢了这么多酒,怕是难以走到。”

  

小二客气的说道。

  

“酒怎么才算多?”

  

小二回答不上来。

  

但依旧谦恭的立在楚阔身边。

  

“小的虽说不出以客官的酒量,喝多少才算是多。但起码现在,却是杀不死那思枫的。即便是走入草原,也是一件难事。”

  

掌柜的突然走出说道。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事?”

  

楚阔酒劲上头。

  

双眼有些迷离。

  

一时间,竟是没能看出这个掌柜和小二两人打扮的区别。

  

“在下,集英镇,祥腾客栈掌柜。”

  

掌柜的行了一礼说道。

  

但楚阔却并未还礼。

  

掌柜的这句话,他只听到了最后的两个字。

  

掌柜。

  

“难不成,这家客栈是霍望开的?”

  

楚阔笑着问道。

  

“自然不是…不过既然开在定西王的地头上,大家自然难免熟识。”

  

“熟识?一起喝过酒吗?”

  

“这…倒是没有。”

  

掌柜的被楚阔问的有些尴尬。

  

“连酒都没有一起喝过,还敢说熟识?”

  

楚阔嘲讽的说道。

  

“难道阁下只因和定西王喝过酒,就敢如此轻视我祥腾客栈?”

  

掌柜的也来了脾气。

  

轻视他可以。

  

但他是集英镇祥腾客栈的掌柜。

  

他就是祥腾客栈的门面。

  

轻视了他,不就也轻视了整个祥腾客栈?

  

所以这可不可以,尚在模棱两可之间。

  

“我不但同他喝过酒。我还想杀他。甚至出了好几剑。你说,这够不够熟识?”

  

楚阔凑到掌柜的耳边说道。

  

满嘴的酒气熏得掌柜的有些睁不开眼睛。

  

但耳中听到的话,却是又让他不寒而栗。

  

本以为这只是定西王霍望的一位死士罢了。

  

没想到,却是个英雄。

  

“阁下英雄,恕在下眼拙!”

  

掌柜的立即后退了几步,躬身作揖说道。

  

“那你说,这草原王庭,我走不走得到?”

  

“以阁下之勇,自然走得到!”

  

“那这什么部公思枫,我杀不杀得了?”

  

楚阔又问道。

  

“以阁下胆敢行刺定西王的胆识,这思枫自是不在话下。”

  

“哈哈!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也不与你争!我这剑,剑鞘尚在楼上客房中。记得给我收好了。等杀完了人,剑上散尽了杀气,我会再回来取那剑鞘的!”

  

楚阔说道。

  

“阁下为何要让杀气散尽才能回剑入鞘?”

  

掌柜的问道。

  

“因为杀了那思枫的杀气,还不配让其盘桓于我的剑鞘之内!”

  

楚阔说道。

  

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祥腾客栈的大门。

  

“掌柜的,这人…”

  

小二眼见楚阔离去,欲言又止。

  

“他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前者后者,看他手中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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