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让朱由柱有些恍惚,有如置身于梦中一般,他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那些阴狠的太监,一个个的都变得极为恭敬,甚至就连守陵太监刘公公——中都太监的总管,还特意让命人抬起了一个“墩锁”木箱,被锁着的赫然是奄奄一息的胡太监。
“哼哼,姓胡的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苛虐宗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先是冷冰冰的斥责一声,然后刘公公又请罪道。
“九爷,老奴实在是不知道居然会有这种事情,还请九爷恕罪!”
面对刘公公的示好,虽然知道姓胡的不过只是替罪羊,可现在朱由柱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心底尽是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间,他才从刘公公那里知道,非但他被放出来了,甚至就连同其它百余位被关在高墙里被废庶人都被放出来。
突如其来变化,让朱由柱惊得有些不知所以,别说是他,其他人大都也是如此,他们都是犯下各种各样的罪名被关进高墙,现在大明的江山危如累卵。所以才会有人放出他们,让他们在军中戴罪立功!
而放出他们的,就是他们在高墙里都听说过的那个宗室名声最响亮的人物——德世子朱慈颖。
可德世子不是皇帝,他说放人,为什么中都留守太监会听命于他?
其实这事还真不怪刘公公,他实在是不敢不放人啊!
虽说李大开、郑森他们只带了一千骑兵过来,可谁不知道那位大将军领兵十几万不日就要北上勤王,现在这是敬酒,要是他不放人,罚酒过来了,可就是人头落地了。
况且,身在中都的刘公公又怎么可能不关心国事。
这几天信使往返南北,自然也带来了北方的消息,居庸关守将降贼,闯贼兵锋直指京城。
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大将军肯定是要飞黄腾达了!
击败了闯贼,力挽狂澜的大将军将会如何?
这事只有天知道!
天知道将来,人知道眼前,大将军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
不但要放人,而且还要让这些人没有什么怨言。
于是乎,“苛虐宗室”中罪名就落到那个混账东西的身上了,他的人头,就成了刘公公安抚这些宗亲的礼物。
这礼物有用吗?
刘公公不关心,他知道包括朱由柱在内的这些庶人也不关心,他们必定都关心着另一件事——大将军什么时候来,大将军会让他们担什么差事!
出身彰德赵藩的朱由柱如此,而南阳唐藩废唐王朱聿键,同样也是如此,他们无不是神情恍惚的看着周围,有如置身于梦中一般。
这样就重获自由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在大将军帐前效力,共保祖宗打下的江山了。
大将军呢?
他什么时候过来?
北上勤王!
进入三月后,整个南直隶到处都传播着这四个大字,尽管大军未出,可是《大明日报》上就已经连篇累牍的报道了许多北方勤王的新闻——普天之下,只有平虏大将军一人回应皇上的旨意!
大将军忠心可表日月!
在奸似忠,至少对于外界来说,平虏大将军的举动是无可挑剔的,在收到皇帝的旨意后,他就立即传令在武昌的十万大军顺江而下,于南京会合后,北上勤王,同时又下令辽东的平虏军入关勤王。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三月初四,从武昌出发两万先锋,在李定国的率领下抵达了南京。
当天,在离开了大军的营地之后,朱国强率领几位亲信幕僚,携带早就准备好的祭品,走进了孝陵,这是他第三次来到孝陵,第一次是在这里杀人,上一次是告慰,而这一次呢?
是向武功赫赫的高皇帝致祭,跪在地上哽咽地祝告说:
置身于享殿中,朱国强半跪在那里,尔后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你也知道,可既然我姓朱,那大明的江山,往后就由我来保下了,想必您在天之灵,应该明白,我要夺下这江山,为了不是一家一姓,而是为了咱们汉人,为了这个文明,至于…”
就像聊天似的,朱国强看着高皇帝的牌位,在那一句句的说道着。
在空荡荡享殿中,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断他的话语,也不会有任何人偷听着他的话语。
“但愿仰仗高皇帝之灵,我能歼灭流寇,固我江山,他日扬国威于四海,拓波涛于万里,为我民族之未来,我即肝脑涂地,亦所甘心…”
终于,朱国强站起了身来,凝视着高皇帝的灵位,凝视着牌位上的“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默默自语道。
“高皇帝在天之灵为证,子孙必定以此为毕生之业…”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享殿,在这一瞬间,他真正成为了朱慈颖,直正的接纳了这个身份,他不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朱国强,而是这个世界的朱慈颖,他不仅仅只是为了悍卫这个国家,同样也是在悍卫着祖宗的江山。
离开孝陵之后,朱国强一回到南京城内,就让人请来了钱谦益,或许水太凉的人品有问题,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个颇有才华的人,尤其是在文学上的造诣,绝对超过大多数人。
见过礼后,钱谦益就问道,
“大将军已经决定了?”
朱国强点头道:
“初六是礼部定下的黄道吉日,我先率领两万兵马北上,其它部队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离开武昌,从南直隶北上,如果运河解冻的话,就沿运河北上,没解冻就走陆路,北上于淮安过黄河,经山东进入北直隶属。”
说罢,朱国强看着钱谦益说道:
“你们拟檄文,这几天前我已经看了。还需要改动吗?”
那篇北上勤王的檄文稿是钱谦益拟写的。听到大将军询问,钱谦益赶快恭敬地站起来,回答说:
“那稿子是经下臣反复推敲,也请张尚书等人看过,然后才呈给大将军。只是这道北上勤王的檄文,关系极其重大,所以必须等候大将军亲自斟酌,改定后,方敢于报上印行。”
轻轻点头,朱国强拿起文稿,又一次打量着这篇檄文,这篇檄文与其说是勤王的檄文,倒不如说是要求恢复大明祖制,以藩王领兵拱卫中枢的檄文,在檄文中历数成祖之后,打压藩室,推行藩禁,致使流寇横行时,宗藩只能坐以待葬,不能拱卫中枢。总之一句话,就是恢复大明的藩王领兵的祖制,当然也号召天下宗藩起兵勤王。甚至在檄文中。
这就是朱国强所需要的大义——以恢复祖制为名的大义!
“那我们再一起斟酌斟酌。好,你坐下慢慢念一遍,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钱谦益坐下去,双手捧起缮写檄文,轻声念道:
“大明德藩为奉命勤王…”
之所以用德藩的名义,就是为了给恢复祖制铺平道路,当然也是为篡位夺权铺平道路。
其实所谓的祖制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但是有了这个借口也就有了大义。只要把高皇帝这面旗帜拿出来,哪怕是将来夺天下,那也是恢复的祖宗江山。而不是“篡夺”崇祯的江山。
如此一来。至少对于外界来说,自己登上皇位,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其实这一切不过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这种所谓的“大义”,不过也就是好听一些。
可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却需要这样的“大义”,就是那些当官的投奔过来,也需要一个理由说服他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