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话一出,在场之人便都有些面面相觑,顾清池更是忍不住在心中鄙夷。
这皇帝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他疯没疯,顾清池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事儿这样做,不但不厚道,反而还十分的招人恨。
只是皇帝的决定,在几位大臣劝谏遭驳斥之后,便也只能执行了。
“爷回来了?”
顾清池回去的时候,施妙鱼正在收拾夏日的衣服。
现下已经四月末,天气渐渐地炎热了起来,春装有些嫌闷,施妙鱼便命下人将夏装收拾出来,以备白日里换上。
顾清池见她正在忙碌,随意点头道:“嗯,回来了。”
施妙鱼见他神情不大好,挥手让下人出去了,自己则走过去问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闻言,顾清池摆手道:“无妨,与咱们无关。”
这些时日,京中人心惶惶。除了几乎与世隔绝得不到外面消息的岳府,其他人都过得颇为不安。
施妙鱼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就算是顾清池不说,她也能猜出来一些。
听得顾清池这话,因轻声道:“王爷说的不错,索性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呢。”
顾清池听得她话中隐隐带着劝谏的意思,因嗤了一声,带着几分的慵懒道:“可不是呢。”
他说到这儿,又淡淡道:“总归是旁人作死,到不得咱们这儿。”
话虽然如此说,顾清池到底是有些气闷的。
先皇当年在世的时候,是何等的英明果决。如今换成了顾清源,怎么就将西楚给治理成这个样子了?!
见顾清池这模样,施妙鱼哪里不懂,因道:“王爷想要的海晏河清,终归会来的。”
闻言,顾清池捏着眉心,轻叹一口气道:“谈何容易?”
若只是为了那个位置,他早就可以得手了。可是那样最大伤害的,却是西楚的百姓。
且不说北漠和几个边陲小国虎视眈眈,单说这西楚之内便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
他反了容易,可之后坐稳江山,却少不得血光。
而这血光,伤到的第一个便是将士,第二个便是百姓。
当初父皇在世的时候,对百姓如子,必然看不得西楚落得那个样子的。
见顾清池这模样,施妙鱼却是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她知道,顾清池选择的路,是最难走的。
其实原本顾清池对于这个江山是没什么野心的,当初之所以会培植自己的势力,一则是顾清源太过狠毒,他为求自保;二则,也是想让这国家不被顾清源糟蹋的太不像话。
到了后来,他的想法便慢慢的变了,走多了地方,见多了百姓之苦,他才知道,这西楚已经成了如今这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从文武百官到皇帝,都是披着华丽的外衣,却是肮脏的内在。
他想要做出改变,便只能选择那一条荆棘之路。
更何况——
还有父皇母后的仇。
世人只以为先帝和先皇后是正常死亡,却不知,其实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而这个害死了他们的人…正享受着这世上无上的尊贵与荣耀。
顾清池的眼眸染上了几分赤红,施妙鱼伸出手来,无声的握住了他的。
虽然她一个字都没说,但顾清池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她在。
无论什么时候。
都在。
秦钊被岳峥救出来之后,倒是摒弃了前嫌,二人合力围攻北漠。
只是那北漠掌握了先机,又熟知秦钊的弱点,一时之间,边疆却是陷入了苦战。
朝堂的臣子们各个都是人精,风吹草动都隐瞒不过,故而在得知了太子所做的事情之后,难得的齐心上书,要严惩太子。
因着太子数日来所做之事,皇帝接连将羽及其接触过深之人都下了牢狱。
于是乎,在朝臣们弹劾太子之时,便再也没了人来替他说话。
“太子所为乃是通敌误国,兹事体大,望皇上严惩不贷。”
为首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说完这话之后,身后的群臣随之附和:“臣等附议。”
朝臣们头一次这样团结,皇帝的心情却是格外的郁闷。
于他而言,是定要处置太子的。只是却不是眼下这般被朝臣们所威胁着去处置,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
皇帝的目光朝着下面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最前方的那个老臣脸上。
这个人,曾经辅佐自己登基,现在却也成了来逼迫自己的首领。
皇帝目光所及之处,臣子们皆低下了头,只是却无一人收回自己的话。
皇帝看了一圈,偌大的金銮殿内一时无声。
还是皇帝先妥协了。
“准。”
这些臣子们无错,错的是太子。
若他不惩治,那他便是理亏。
况且太子也将皇帝对他的仁慈都消耗殆尽,也不愿再给太子留情面了。
只是还不等皇帝先处置太子,却先传来了边疆那边的消息。
北漠将青鸾公主的死,归结成了两国开战的信号,口口声声说要为她复仇,不死不休。
许是那两城的夺走让北漠膨胀了起来,送到西楚来的国书更是嚣张不已。
皇帝看着那递交过来的国书,气得恨不能将手边的东西都给砸掉,末了红着眼沉声道:“传朕的旨意,增兵十万,给朕将北漠打下来!”
这北漠实在是欺人太甚!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也不说惩治岳峥的事情了,毕竟现下还靠着岳峥在边关厮杀呢。
对于皇帝的旨意,顾清池只是蔑然一笑,并未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保持沉默便好。
增兵之后,皇帝也终于到了清算太子的时候了。
在旨意发下之前,皇帝到底是去了一趟大理寺,见了太子一面。
太子被关在大理寺久了,脸色蜡黄,再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
见到皇帝前来,太子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参见父皇。”
这些时日的牢狱生活,磨去了他身上的生气,倒显得死气沉沉的。
此时看到皇帝,太子也只是行了礼,不再多说话。
皇帝原本有许多的怒火,可在看到太子此时的模样之后,竟也就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回过头来看向那些狱卒们,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太子的么!”
在他未曾放出惩罚之前,顾承乾到底还是这西楚的太子爷,怎么能让他们这般的磋磨?
闻言,太子却是轻蔑的一笑,继而抬起头来问道:“不知父皇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朕来看看你。”
不知为何,皇帝原本是愤怒的,可是看到这样的太子之后,反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于太子,他的感情十分的复杂。平心而论,这些儿女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太子。虽说对皇后不太喜欢,可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当年也曾倾尽心血来培养的。
可是现在,他们父子却落得如今的局面。
皇帝一时有些唏嘘,叹了口气道:“跟朕说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头一次,皇帝想要心平气和的听太子说缘由。
因为他想不通。
对于这个儿子,他再宽容不过,换做旁人早就诛九族的大罪,到了他这里,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从未对不起过这个儿子,为何他却要一门心思的杀了自己?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太子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皇帝,他的目光微微暗淡,继而又笑了。
“我以为,父皇是知道的。”
看,皇帝从来都是这样,用这一幅模样来面对人,叫人总会疑心是自己的过错,才让这个好父皇寒了心。
可是啊,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在大理寺里面,他真正的体会了人生酸甜苦辣,反倒是有几分通透了起来。
他想,当年母后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因为认清楚了父皇的真面目,所以才心寒了的?
太子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目光一错不错的注视着皇帝,良久才哑声道:“父皇心中从来只有自己,我是您的儿子,自然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咱们父子一脉相承,如今我不过是做了您当年的选择,父皇怎么就会想不通呢?”
这话太过诛心,也让皇帝骤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来,神情瞬间阴沉,咬牙道:“不知悔改!”
闻言,太子仰头笑了起来,他的眸子里笑出了眼泪,接口道:“是,儿臣自然是不知悔改的。毕竟,成王败寇,有何悔?”
这些话,原本他只是会藏在心中,不会说出来的。
可不知为何,现在看到皇帝,他却只觉得那些话不吐不快。
所以在说起来的时候,太子越发的神情嘲讽:“父皇啊,这些年的父慈子孝究竟有几分,难道您不是最清楚的么?这天家哪有什么父子之情,唯有权力最可靠啊。”
若是今日他得了那个位置,那必然也能说出许多大道理来。
可现在他输了,所以那些罪名便都砸了下来。
太子觉得自己不后悔。若说有什么不该的,那便是不该太过仁慈。
他是太子,也曾有许多机会可以杀了皇帝。
可他都没有做,这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果然,无毒不丈夫,他还是太仁慈了,这才落得一无所有。
见太子的眸子越发的赤红,皇帝的神情也彻底的冷了下来:“你这个逆子,通敌叛国还敢口吐反言,其心可诛!”
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拂袖而去,唯独留下了这监牢里的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呵呵的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声却带着几分的苍凉,等到了最后,又落下了一串泪水来。
那日皇帝见过太子之后,便再也没了一点恻隐之心。
翌日一早,他便下发了诏书,洋洋洒洒的繁复之言,只说了一件事情,太子通敌叛国,查证属实罪无可恕,着鸩杀。
一杯毒酒,要了太子的命。
大理寺的人办事格外的迅速,皇帝下了命令之后,中午的时候那毒酒便送到了太子的监牢之中。
见送来的毒酒,太子的眼中有几分惊惧,可更多的却是不甘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