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一把夺过了毒酒,阴森森的盯着大理寺卿身后的那个太监,一字一顿道:“你代本宫转告父皇,就说——本宫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说完这话,他将杯中的毒酒一仰而尽。
这鸩毒乃是百毒之首,只消那小小的一口便回天无力。
太子喝完毒酒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便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毒药穿过四肢百骸,疼痛使他不断地嘶吼着,那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无声。
“太子死了。”
听得下人的回报,顾清池神情未变,淡淡的点头道:“嗯,知道了。”
这个消息,他并不意外。
毕竟这些时日朝臣的施压,早已让皇帝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而最致命的,却是当日太子在监牢之中跟皇帝说的那一番话。
是那些皇帝认为的口出狂言,要了太子的命。
太子的死只是个开始。
整个东宫上上下下,但凡是未曾生育过的宫妃都被鸩杀,至于生育过子嗣的宫妃们,则是带着小皇孙们被送到了皇家宗庙之中,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而这些人好在保住了一条命,而其他人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五月开始,皇帝大肆整治太子一党,而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这一场大清洗,则是蔓延成了西楚开国以来最大的祸事。
有那想要排除异己的,更有互相清算仇敌的,到了最后,竟牵连了百余名朝堂官员,其家眷门生等,则是被惩治了上万余人。
午门的鲜血流淌成河,百姓避之行走,据说夜里,还会有那哭喊声不断,格外的凄惨诡异。
这一场事情直闹到了六月初才堪堪结束,京城之中的气氛格外压抑,几乎所有人都避谈国事,生怕下一个被牵连到的人会变成自己。
这样的气氛之下,饶是顾清池也甚少出门,一派诸事不问的模样。
而与之相反的,却是边疆的战事。
因着先前太子做的恶事,导致边疆这一仗及其的难打,更是折损进去了万余将士,边疆的将士们得知朝堂这边的处置,一个个的都恨不得高声喊好。
这位前太子做了孽,最终遭殃的却是他们这些将士们。若不是他送出去的那些情报,他们早就打了胜仗,何至于现在还在边疆苦战?
是以,得知皇帝的处置之后,这些人倒是拍手叫好,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恶气是出了,可这战事却是一如既往的胶着。
岳峥这些时日跟秦钊接触的多了,倒是发现此人虽说心思有些恶毒,可到底还算是一个好将领。加之他现在跟秦钊算是并肩作战,二人也有了几分的情谊。
但是岳峥也心知肚明,一旦回到了京城,他们之间的这么点情谊也就会烟消云散了。
所以对于秦钊,岳峥心中还是防着一手的,只面上倒是一片的齐心协力的模样。
边疆那边的诡谲风云,顾清池是知道的,相较于那边的硝烟战场,京城这边则是暗中的你死我活。
单单这几日的功夫,施妙鱼就觉得顾清池的面色有些难看,那是连夜熬的。
施妙鱼心中担心,只是每次问起来的时候,顾清池都是一如既往的安抚她:“只是一些小事,不必担心。”
他便是天塌下来,到了施妙鱼这里说的时候,也是小事一桩。
施妙鱼知道他这个性格,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能在膳食上多下功夫,尽力让他多补一补。
知道施妙鱼的心思,顾清池心中柔软,小意温存的哄了她去看林嫣然,这才收了笑容,神情冷峻的出门去了。
林嫣然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虽说离生的日子还有些时候呢,只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到底会是什么时候瓜熟蒂落,所以施妙鱼得了功夫便去看林嫣然。
边疆开战的事情到底是没有瞒过她。
林嫣然得知了之后,反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点头道:“我想着也是打起来了。”
不然的话,岳峥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来信呢。
施妙鱼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得见林嫣然的反应倒是正常,自己这才将一颗心落了下去,因安抚道:“母亲放心,父亲在边疆这么多年,对北漠了如指掌,不会有事的。再者他是主将,不必亲上前方厮杀,安危更是有保障的。”
这些话,若是别人是会信的。可林嫣然亲眼见过岳峥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旧伤疤,心知施妙鱼是在哄自己,但为了宽慰女儿的心,也只能点头应道:“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在施妙鱼走了之后,林嫣然却是心疼的揪起来,在房中默默垂泪。
自那日起,林嫣然早晚都跪在佛像前念经,祈求能保佑岳峥平安。
而这些事情,施妙鱼是不知道的,就连岳启光也不知。
林嫣然一向信佛,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尽一些或许根本没用的力气。
那些脆弱无助和害怕,都留在了独处的时候,等到见到了自己的儿女时,她便还是那个稳重的母亲。
自从林嫣然知道了之后,施妙鱼便格外的担心,一连来了几日,见林嫣然的脸色还好,这才悄然的放下心来。
因着林嫣然的月份大了,府上的事情,施妙鱼便替她操持了,从稳婆到奶娘,再到所需的一应物件,乃至于平日里的应酬人情来往等,施妙鱼都办的妥妥当当。
林嫣然知道女儿担心自己,因此便都撒手让她去做,只是到了给林祈风准备贺礼的时候,却笑道:“这是我这个做姑母的心意,这可不能让你代替了去。”
算起来,再有几日便是林祈风的大婚之日了。若是往常的话,林嫣然必然是要前去提前帮忙的,可是她现在自己就是一个需要被人重点照顾的对象,便是去了也是添乱,所以林嫣然便也只呆在家中,让紫竹时不时的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所需帮忙的。
至于她自己,就不去添乱了。
听得林嫣然这话,施妙鱼不由得笑着点头道:“母亲说的也是呢,是了,我这边贺礼也准备好了,您替我过过目,瞧瞧合不合适。”
她跟林祈风的关系还算是亲厚,林洲对她们母女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施妙鱼记着这个情分,送贺礼的时候便也格外重。
饶是如此,顾清池见了礼单之后,又再上面添了几分呢。
林嫣然瞧见了施妙鱼的礼单之后,顿时笑道:“这也太贵重了些,去掉几件吧。”
她们是表兄妹,哪儿见过送礼送这么大的。
闻言,施妙鱼笑道:“母亲若说是添几件还成,不瞒您说,这是王爷新加过之后的礼单,他先前嫌弃我送的礼太单薄了呢。”
她这边只林家跟岳家两门亲戚,顾清池知道她跟娘家的关系,所以不管是年礼还是节礼,从未亏待过的。
这一次又是林祈风的大事,更是重了几分。
林嫣然听了她的话,点头笑道:“这是王爷疼你呢。”
安陵王府的礼重,那是顾清池全施妙鱼的脸面,林嫣然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
想起女儿这一门亲事,林嫣然也是不由得欢喜。从当初的忐忑到现在的放心,这其中也是顾清池做了许多的事情,才让她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女婿的好。
因此林嫣然想了想,又道:“礼单便这样吧,既是王爷准备的,那便十分稳妥了。”
她给林祈风备下的礼也不算轻,不过跟施妙鱼这一份比起来,倒还是轻了几分。
只是施妙鱼虽是她的女儿,又代表了安陵王府。到底是皇家,她的礼物也不能越过了施妙鱼去,所以算起来,倒也还算可以。
将贺礼定下之后,府上便没什么需要忙的事情了。
施妙鱼从未生过孩子,见林嫣然的肚子越发的大,心中止不住的担心,每日里都要陪着林嫣然在院中走一走,以备她生产的时候不会太难。
每每见施妙鱼这般焦虑与担心,林嫣然就不由得笑她:“你这是没有生过不知道,娘的肚子不算大,当年怀你的时候,比现在还大上一些呢。”
那时她怀的第一胎,虽施家人不心疼,林家人却是将她担心到了骨子里。那些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过来,林思雨更是隔三差五便要来一趟的。
等到生产的时候,因着怀胎有些大,生的不顺,她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施妙鱼出生的时候,她几乎丢了半条命去,可见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又觉得一切的苦难都值了。
林嫣然陷在往事里,再看眼前的施妙鱼,更觉得生命的神奇。
“当日里你出生的时候,只有那样小小的一团,像极了奶猫儿一样。不曾想这一眨眼的功夫,你竟然都这么大了。”
林嫣然的眼中微微濡湿,看向施妙鱼的眸子里满是慈爱。
听得林嫣然这话,施妙鱼也可想象到当初的情形,因轻声道:“娘亲…”
她只叫了一声,便也跟着红了眼,孺慕的望着林嫣然。
施妙鱼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会好好的孝敬她,感激她之类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林嫣然为了她付出了太多,远不是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回报得了的。
见施妙鱼这模样,林嫣然伸出手来抱住了她,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我的儿,你就是娘的命呀。”
这些年,若不是为着施妙鱼,她早不知死了几次了。
也亏得有了她,才让自己一步步的脱离了火坑,逃出生天。
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到了六月初六那日,一大早,施妙鱼便去了岳府接了林嫣然跟岳启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林府。
还未到林府,先看到那一条街上的红罗绸缎,装饰的倒是喜气洋洋,等到了门口时,便见那装饰的格外喜庆,门口的红灯笼瞧着便叫人心情好。
早有家丁们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来,连忙笑着将人给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