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THEOTHERS
第二学期的结业式,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在教室发完成绩单之后,第二学期最后的钟声响遍校园。
一起获得解放的学生们轻吐气息,校舍内充满拉动座椅的声音。
利菜一边从椅子上起身,一边瞥向窗边一角
原本总是坐着一位毫无特徵的少年座位,今天却空荡荡的。据导师所说.他似乎没有请假.
利菜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安静地定出教室。
她提着书包,走在连接隔壁校舍的走廊上。登上楼梯之后,走向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比其他问教室更老旧的门板上,挂着写有「美术教室」字样的门牌
利菜走近教室之后,才发现教室的门半开着。
她从走廊偷偷瞄了里面一下,里头有位少年正面对一张画布。
是药屋大助。
穿着便服的大助,正注视着利菜的画,他看着的不是昨天画的大助人像,是约莫一个月前,
画到一半就放弃的风景画。
那是利菜追寻记忆中的风景所画成的画。没有海、也没有山,那是一幅很平凡、随处可见的街道风景。
利菜小时候,为了回避老是乱发脾气的父亲,与总是哭泣着的母亲,而不断绘画。那是从关闭她的房间窗户外,所看到的夕阳景象。
从充满讨厌声音的家中看到的橘色街道,在利菜眼中,看起来就像是非常幸福的另一个世界那鲜艳的橘红色,好似把街道的空气也染红一般
[]
利菜坐在走廊上成堆的画材上面,她怀抱书包,注视教室里盯着画看的少年,就像过去,第一次看到大助一样.
大助一动也不动,只是欣赏利菜的画,他的侧脸,果然跟平常的他完全不同.
那时候,大助微笑了,是利菜过去从未看过的直率笑容。这时候才想起,那个笑容跟诗歌的笑容或许有点相似,那是忍受着什么、接受了什么,但还是可以笑开来的笑容。
这次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当利菜这么想的时候,大助开口了。
「上次你也是像这样从后面偷看吗?立花同学。」
回过头来的大助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
「差不多吧!」
利菜站起身,走进美术教室。
「你在溷什么啊?怎么连结业典礼也没有来参加?今天可是圣诞夜呢!你不用去约会吗?可怜的孩子。」
利菜说完话后,便陷入一股自我厌恶之中。
我真是个讨人厌的女生自己明明就很清楚原因
然而少年的回答却令人意外。
「我有约啊!所以到约定时间之前,才要打发时间。」
利菜目瞪口呆地说道:
「你一直这样看着画,在打发时间?」
「是啊」
大助的语气很僵硬。与其说他在迷惘.看起来更像是强忍心中的迷惘。
利菜喃喃说道:
「逊毙了。」
[话说,立花同学为什么还在学校?]
大助也许生气了吧?他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也还有事情。」
「什么事?」
「联系未来的重要工作,我可以为此而死喔!」
利菜以带着玩笑意味的口吻说完之后,大助叹了口气
「哼,你才逊呢」
利菜不悦地瞪向少年。
[为什么?]
[为了将来而死,不就是放弃自己了吗?这样子怎么可能会帅?这不过就是自我满足的愚蠢行径罢了,因为你放弃活下去了,」
「你说什么」
利菜感到一股怒气街上来,以强硬的口气反问:
「你这种人又懂什么?那我问你,你想说你不怕死吗?」
「不怕啊因为比起死,还有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大助眼神笔直地望向利菜.
利菜忽然想起,以前也听过类似的台词。是她可恨的敌人说过的同样话语。
「更害旧的东西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
大助斩钉截铁拒绝,让利菜相当不悦。
两个人无言地站在原地。利菜根本没有料到可以像这样,再次跟大助一起共度时光。大助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眼前的画,利菜则不时偷瞄少年的侧脸。当利菜注视少年侧脸的同时,她的心中便有一点点带着热度的感觉苏醒过来
我说药屋啊
大助在利菜开口之前,先喃喃说道:
「我认为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一
大助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那是利菜过去看过,让她第一次对眼前的少年产生兴趣的笑容。
「那个时候,当我看到这幅画时,就想到这件事情。只要还活着,或许就有实现梦想的一天。所以我」
大助的笑容突然一沉。
「不过,看来好像不行。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真相,也只会在这里犹豫就算我还想见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好好跟她说话。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不要遇到她就好了]
利菜以为大助哭了,但其实不然。他脸上表露出来的,是愤怒的表情。想必他无法原谅害怕诗歌的自己吧?或者是在诅咒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命运呢?
利菜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瞬间冷静下来,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人的本能会让自己远离未知的存在,而利菜正是人类会本能性畏惧的附虫者。
「没错,就算活着,也根本就没有好事」
利菜的呢喃,空虚地融入在寂静的美术教室后,消失了。
那是利菜与同班同学药屋大助最后一次交谈。
4O1诗歌Part6
夕阳洒落的美术教室里面寂静无声。
诗歌周遭围绕着大量覆戴白面具的人,她安静地低头不语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苏的?」
高姚男性的一句话,回荡在毫无人气的校舍之中。美术教室里面所有的人,立刻散发出动摇的气氛。看来诗歌的话让他们相当震惊。
利菜是除了诗歌以外,唯二位没有戴面具的人。利菜倚着墙壁站着,一动也不动。她并不打算劝告狼狈的伙伴们,只是发愣似地看着窗外,好像正在思考什么。
[瓢虫,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只要找到(冬萤),就可以知道从缺陷者的状态中重新站起来的方法吗?]
白面具们的视线,聚集到站在墙边的利菜身上。
因为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所以原本以为她根本没注意听大家的对话.不过看来并非如此.利菜深深叹了一口气,随性地说道:
[可能会知道我跟(蝉蝉)应该都是这样讲的吧?是你们自己要擅自期待的。]
诗歌已经对利菜表明一切。自己虽然在四年前被(郭公)打成缺陷者,但几天前跟大助相遇的瞬间,竟原因不明地从缺陷者的状态中复苏了。而这四年之中,她生活的(隔离设施)也
股温和的笑容说道:
谢谢你告诉我一切。
那是很平静,平静到足以让人产生不安的声音。诗歌很清楚.利菜在那时下定了某种决心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冬萤)。]
「你是想说,这样根本就没意义吗?」
男子被利菜投以锐利的眼光之后,便闷不吭声
「真是的,你们忘了吗?我们既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杀人狂啊!你们该不会跟特环打久了,就以为我们的目的是作战了吧?我们是为了拯救自己,还有其他的附虫者们,才要寻找诗歌寻找(冬萤)的啊!但是,我们不也是为了要救她吗?她曾经一度被(郭公)打成缺陷者而受了很多苦,那我们又怎么可以在这里对她苦苦相逼?」
白面具人们听到利菜澹澹地述说,便停止骚动了。
「我觉得能跟诗歌相遇很好,最后能认识诗歌,真的很高兴。」
诗歌在胸前交握的手上加诸力量,她虽然对利菜这番话感到高兴,但一看见利菜的眼神,就让她越加不安虽然利菜原本就有着超群的魄力,但就诗歌所见,利菜从昨晚开始就怪怪的她偶尔露出来的笑容是如此虚幻,彷佛立刻就会消失一般。
「最后?」
诗歌拾起头来。
「利菜,最后是什么意思?」
利菜扭了一下嘴角。这跟平常总是开朗笑着的利菜不同.是一股超脱尘世美感的微笑。
「能够知道收容缺陷者的隔离设施在哪裡,就已经很幸运了。」
白面具们开始骚动。
「喂,瓢虫,难道妳」
「我要去叶芝市。
诗歌张大双眼。
戴着狼面具的男性说道:
[但是,我们(虫羽)的战力依然还是很分散。结果.各区头领也分别被特环的编号指定附虫者盯上可恶,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偏偏!]
[十之八九是那个眼镜男搞的鬼吧?当他知道我们找到(冬萤)后,便让特环各分部都开始行动,不过,是时候了,再拖延下去,只会更加削弱我们的力量.]
[不行,利菜!那里!]
诗歌逼近利菜。
盯着利菜的诗歌,在利菜眼里显得特别耀眼。
[其实,我之前就知道隔离设施GARDEN叶芝市的相关情报了。]
(虫羽)的成员们再度喧闹起来。
[(蝉蝉)跟我说过,那里是隔离设施之一,不过,当时我还没有完全信任她,所以担心这情报可能是陷阱,而没有告诉大家,但是这么一来就弄清楚了.]
[可是,这是真的吗?居然整座城市都是特别环境保全事物局的隔离设施]
叶芝市位于樱架市隔壁,跟樱架市一样是近年来急速开发的城市,然而却因为人口稀少,目前呈现逐渐萧条的趋势。
「有人去过那里吗?」
利菜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以对。
「我想也是。要进入那座被河与海围绕住的城市,除了走海路之外,就只能经过两座桥:或者搭乘电车之后,从车站出去。毕竟它原本就是靠填平海湾而做出来的人工岛屿,不是前往别处的必经之路。要是没有特别目的,根本没人会去叶芝市。每天也只有几班单线的电车会通往那里如果通过特别环境保全事物局的力量,我想要完全控制那里也不无可能.]
[那座城市是]
诗歌的声音颤抖着.
在那座城市生活的记忆鲜明地再次涌现,虽然所有的人在表面上都假装是普通人,但是那里却没有半个人类存在。只有失去梦想、甚至不会思考的游魂们游荡着。那座城市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人造物,而居住在那儿的人们也都没有发现,自己只是一副空壳罢了。
「我认为隔离设施是真的没有人可以逃出那里也没有人想过要从那里逃出去」
诗歌光是回想,就感到一阵恶寒。虽然在那里度过的四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因为根本没办法思考然而现在想起,还是让她感到无比恐惧。
利菜走近,抱住诗歌发抖的肩膀。
[被带到那里的缺陷者,每天都要『假装』做很多事。根本不认识的人要假装成家人假装去上学假装工作、假笑、假生气不过在只有缺陷者的地方,没有人会开口说话,除了命令以外,什么话也不听。也不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活着]
诗歌紧紧抓住利菜的手臂,仰起头。诗歌朝着一脸僵硬地守护自己的少女,断断续续说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行到那种地方」
诗歌流下泪水,她注视着利菜,满脑子都是连自己也不希望看到的,利菜变成缺陷者的模样。就算她不会变成那样,诗歌也明白利菜已经抱定觉悟了。即使没有成为缺陷者,她也一定是打算战斗到力尽为止吧?诗歌无法忍受这么悲伤的事情
利菜抓住诗歌纤细的肩膀。
[我要去,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将我所剩不多的时间,用在创造可以让其他附虫者安心生活的容身之处上这是我的梦想。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妨碍我,也不再迷惘了。」
利菜笑了。她看着诗歌的眼眸,散发闪耀的旋律。
[我啊觉得能跟诗歌相遇真的很好。过去虽然有许多伙伴跟我并肩作战,却没有半个可以让我称之为朋友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呢!只要跟诗歌在一起,我就觉得,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过去发生过很多事情过去我憎恨过很多事情,但光是你愿意这样为我哭泣我就觉得能活到现在真好。我打从心里觉得,能够努力地活下来,好棒]
诗歌忍不住紧抓着利菜,她完全忘记其他白面具人的存在,拚命规劝利菜:
「利菜,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一起逃走吧忘了所有其他的事情,逃到没有附虫者、也没有特环的远方去吧」
利菜困扰地微笑。光是这个举动,就让诗歌了解利菜的回答了。
「那么我也要去,我要跟利菜一起去叶芝市所以,不要丢下我我再也不要落得孤伶伶了」
利菜的眼神动摇了她为了隐藏早已含泪的眼眶而低下头,似乎在忍耐什么一般紧咬着唇。
她抓着诗歌的肩膀,轻轻地推开诗歌。
「不行,诗歌要留在这里。]
「诗歌已经不孤单了吧?已经有人不是已经有人会注意着你了吗?那家伙我想药屋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还是会帮助你的虽然可能会让你很难受,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与他见一次面,好好确认一次。」
诗歌惊讶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会知道大助的名字?
利菜在诗歌问起之前抬头,少女的表情没有一丝悲伤
还露出过去从未有过的开怀微笑
[我会去所以诗歌留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吧!要是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那也就代表我的梦想实现了啊]
「利菜]
利菜离开诗歌.站到教室中央。
诗歌不发一语.只能看着利菜的背影。利菜被橘色夕阳照耀的身影,简直就像她自己画中的景象一般。
[(虫羽)从现在起,要前往叶芝市。]
利菜坚毅的声音响彻美术教室,锐利的紧张戚立刻油然而生。
[从(蝉蝉)那里得来的情报是真是假,目前还无法确定。而让诗歌从缺陷者的状态中重新站起来的关键,是否真的在那里只要能找出这一点,并救出过去被捉走的伙伴们,我们就算赢了即使做不到这点,要是能打倒那个眼镜男和(郭公)的话,也算是我们(虫羽)获胜。姑且不论其他人,但是应该没有人可以取代他们两位只要打倒他们,特环的战力就会减半。这么一来,只要有(虫羽)各区头领在,还是可以充分应战」
利菜的语气没有半点迷惘,非常坚决。
[我打算让这一战变成最后一战,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够平安回来,所以我不强追各位。有意愿为了守护自己的梦想而战的人,有必须赌命奋战的理由的人,请跟我来!]
白面具人里面,没有半个人有所犹豫。直视领袖利菜的他们,身上散放出一股难以动摇的强大决心。
利菜在诗歌的注视之下,轻扬起嘴角。
「说得也是呢我们就是为了这一天才努命作战的啊!」
利菜回头看看诗歌。
「诗歌不能再哭了喔!我们得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拚命活下去才行,所以」
利菜最后的声音,因为充满难以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模煳不清。
「所以你要记得我喔」
402大助Part4
穿着大衣的大助,呆呆站着发愣。
疑似情侣的两个人带着幸福笑容,从大助面前走过去。
他看着热闹的游乐园。
戴着红帽的狼布偶,一边接受游客的闪光灯攻击,一边忙碌地来回奔波。但是它的对手狐狸似乎就不怎么受欢迎。大概是因为双手空空,很无聊吧?它抢来工作人员手上的气球.在大门附近晃来晃去。
大助从口袋中伸出冰冷的手,低头看着握在掌心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
里面有一支红色的手表。表的设计感相当不错,且价格意外合理,让大助非常中意,便选了这个款式。希望那位短发少女戴起来会好看——
忍受不了寒风的吹袭,大助再度将盒子收进大衣里。
抬头仰望天空。
一团团的黑云笼罩在空中,就像在计算降雪的时机一般.
我该怎么办才好?
太多事情同时发生,脑袋一片溷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真的是蠢到可以,竟然没有发现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所以才会伤害了诗歌。
再见
大助想起诗歌的话,不禁揪起了脸。
那时候,自己什么也没说,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诗歌则因为看到这样的大助而受伤诗歌明确地拒绝大助了。
我是白痴!
看看时钟,时针指在下午六点的位置。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诗歌」
大助抱着祈祷的心情环顾入口周遭,但是却没有看到他正在等待的娇小少女。
当然会这样——
大助自嘲地想着.他闭上双眼,然而光是这样,就会让他立刻想起诗歌腼腆的笑容。
我希望诗歌打从心裡微笑我拚命想帮助诗歌。但是别说帮她了,我竟然连叫住她都没有做到不,直到看见游乐园那一幕之前,我完全没有发现: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那个资格: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一点了吧!!
他扭曲着表情低下头去,就在此时。
大肋的行动电话响了.
「!诗歌!]
大肋从怀裡掏出电话,也没有确认对方是谁就先叫了。然后因为慌慌张张的关係,把要给诗歌的礼物弄掉在地上,又急忙地收进口袋。
但当他一听到对方的声音,整个情绪显得得更加低落。
「怎么,是你啊?」
大助的口气整个转变,他咋舌一声,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不悦,扔出这句话
「我不是说过,我今天有事吗?」
大助说完之后,便沉默不语。
看看时钟,又看看入口,果然还是没有看见少女的身影他稍微考虑了一下,更正道:
[不,我还是去吧]
简短地说完之后,挂断电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那上面印着有如人偶一般,毫无表情的诗歌身影: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照片。
[]
大助无言地捏烂照片。
然后毫不迷惘地转身,离开热闹的游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