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一段时间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我实在难以相信眼前是我每天练习滑冰的滑冰场,这里简直就像是梦境中的场景
「你在做什么?」
「我在练习呀,不行吗?」
面对我好不容易挤出的问题,老姐如此朗声地回应。
眼前的景象已经是超越主观、客观的境界,站在金黄色冰面上的老姐,感觉十分梦幻,充满强烈的美感
「在大半夜?」
「如果不是在半夜,就不能布置成这样练习了吧。」
老姐说完便开始缓缓地在冰面上滑行,看不出老姐有做出任何施力的动作,仿佛冰刀擅自带着她滑行,简直就像老姐的思想能与冰面相通一样。
和平时一样的双马尾。
白色的无袖上衣与肌肤紧密贴合的黑色紧身裤完美呈现出老姐优美的腿部曲线,无论老姐的穿着多么随便,仍无法动摇也所散发出的独特气质。
我们不一样,我和她的存在本身就差太多了
「这或许是命运吧。」
「命运?」
「你知道吗?樱野家的女人总是会在深夜面临戏剧性的转折喔。」
听老姐这么说,我只是不解地眨着眼。
「你让我想起一件事,就在今年大约八个月前左右吧。」
那是老姐还在练双人滑冰的时候,对象是那个
「当时我和奥斯卡小弟出了一点问题。」
「戏剧性的转折?」
「嗯、算是吧。」
老姐以略微压抑的语气这么说道,接着轻踢了一下冰面,只见老姐以单圈艾克索跳的方式,在几乎没发出声音的状态下落地。
「为什么你大半夜会在这儿?」
虽然我找到适当时机又问了一遍,但是我也预料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可是
「大概是我想和你两人单独滑一次吧。」
老姐出乎我意料的反应让我不禁移开视线,怎么可能
「你是说你在等我吗?」
「是啊。」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时候过来?」
「这个嘛如果我是你的话」
当我注意到时,老姐已经滑到围墙边了。
「我大概会想,夸张地说自己再也不练之后,如果回来时不能滑得像以前一样,那可糗毙了。所以,就趁没有人的时候偷练,把空白的时间补回来吧。所以我就埋伏在这里,第一天就中奖啦。」
或许是我的沉默被老姐视为默认,老姐的笑容里带着熟悉的骄傲。
「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早就看穿啦。你可别小看人称鹤纱克莉丝蒂的我喔。」(※注2:克莉丝蒂为世界知名推理作家,较为人熟悉的作品如:「东方快车谋杀案」等。)
「很遗憾,你猜错了。」
「咦?」
虽然必须说出真相令我难过,但是,到这个时候我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如果老姐真的是在这里等我的话,那我更应该这么做。
「我是来和滑冰诀别的。」
正确来说,我是来决定自己的选择,继续或放弃,两者择一。
但是老姐刚才那简单的几个动作
那已成为决定性的因素。我果然不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办不到
「那么你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咦?」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别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缓慢地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老姐脸上。
我并不期待老姐会安慰我,可是,她实际说出口的话竟然是那么残酷、冰冷。
「不用你说」
做出这种让人误解的布置,竟是为了对我下最后通牒
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
「不用你说我也不再滑了!我再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听见我如此呐喊,老姐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是我小小的胜利。
「再见!」
「等、等一下啦!」
干嘛?都到这个地步了,还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放弃滑冰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停下了脚步,因为自己的误解对我造成的打击太过强烈,让我对老姐的解释没有任何怀疑。
「就算你想放弃,也是办不到的。」
我转过头,看见老姐把手搭在围墙上看着我。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嘛。」
没有方向,在心中乱窜的杂乱情感
现在全部急速集中成为一条明确的线。
「就因为我是你妹妹,我才要放弃。」
我感受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害怕自己说完话之后所产生的空白,还有在空白之后老姐的反应,但是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极为温和的笑容。
我被迫接受眼前的事实,而我也只能这么做。
我要亲自做出关系到我一生的决断,我明明已经在心中下了定夺,但是最后替我做出决定的却是老姐。她让我向往、烦恼,甚至连我最重要的钥匙都被她握在手中。
这不只是在冰上,到目前为止,老姐从未直接提示我任何方向或建议,但是以结果来说,掌握我一切的、指示我未来道路的,仍是
即使在老姐眼中,这是她毫不知情且一点道理也没有的说法,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事实。
正因为如此今晚今晚我一定要问。
樱野鹤纱,在你的
「也对,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
老姐转过身背对我,将身子靠在围墙上,只有两知马尾越过围墙垂在空中。
「就不用承受超过自己实力的注目、不论比赛结果如何都会被媒体包围、也不会被问到和姐姐有关的问题了。」
就某种角度来说,这是我未知的世界,过去老姐从未像这样真实地降临在我的现实中。
「你也可以正常地享受滑冰,并成为备受看好、肩负下个时代希望的选手之一,纯粹对自己的实力感到骄傲。」
老姐几乎完全射中我烦恼根源的说法,让我有些惊讶,身为世界级滑冰明星、应该根本不把妹妹当一回事的老姐竟然能说得出这些话,但是,在我心中同时也涌现出一个很直接的疑问。
既然你那么清楚的话,为什么?
「早知道就不该学花式滑冰才对,你会这么想吗?」
「我不知道。」
今晚的第一个问题,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如果我学的是其他东西这种想法我想过好几次事实上,我现在仍是这么想着。可是,我学花式滑冰学得很快乐,这也是事实。」
总之,我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剩下的就交给老姐吧。我的视野此时也随着放松的心情而变得宽阔。
体育馆的内墙与球状隆起的天花板这些应该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光景,然而只因为光源换成八盏油灯型的台灯,看起来的感觉便截然不同。
这也让我重新感觉到,这里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地方,我能每天在内装如此时髦、且充满开放感的滑冰场中练习着自己喜欢的滑冰,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可是
「人生在世,自然会有许多让人感到后悔的事。那时候如果这么做就好了、早知道就不那样做了,虽然那样想会没完没了。」
「你也会后悔吗?」
「我也会呀。」
如果是跟老姐的嘴巴有关,倒确实是个没完没了的问题
「尤其是多敏妮克米勒,我到现在还后悔得要死呢。我常在后悔为什么我不趁第一次见到那个丑八怪时就让她咽气。」
「原来你是指她呀。」
顺带一提,那个人客观来看肯定能够列入美女的范围。去年美国的某份杂志将她评选为「全美50位最受欢迎美女」之一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对老姐来说,就算她处于和伽利略同样科学的立场,也会坚持说多敏妮克是克林贡人。(※注3:电影「星舰迷航记」中的角色。)
「如果是那类的后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况且那些事情只要自己够冷静,总是有办法避免,只是」
仍然背对着我的老姐,此时把手肘靠在围墙上。
「在何时何地以什么身分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自己无法选择的。」
「这我也知道,可是」
我回答的语气不禁显得有些激动。
那些我都清楚,清楚到让我厌恶的程度,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难过
「我在自己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前,就已经是樱野鹤纱了。」
老姐的声音并没有特别响亮,也没会任何表演的成分。
她只是平淡地说出那句话。
我距离围墙、距离老姐只有5公尺。
透过大开背的白色无袖上衣,可以看见她美丽且经过锻炼的背部;虽然腰部以下被围墙遮住,但是黑发与白肌以金黄色滑冰场为底所形成的背影轮廓,让我一时之间看傻了眼。
美丽、高贵、绝对的魄力
唯有在这段时间,老姐的存在不会变成我的枷锁,当老姐只在我的视线中,仅以我老姐的身分存在时、在我能纯粹以她妹妹的身分对她怀抱着憧憬的这段时间
然而,一旦回到现实,我便要被迫面对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实力差距。
「樱野鹤纱在日本这个和平的国家以有钱人家的长女身分出生,除了拥有一百亿美金的美貌,还兼具了滑冰的才能,因此她决定用那样的才能活下去,那么」
再次转过身子的老姐正面看着我
「樱野洋子要怎么做呢?」
我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虽然拥有美貌与滑冰的才能,然而姐姐却正巧也是花式滑冰的选手,那么,你」
「我根本没有才能。」
「你当然有。」
意外快速的反驳让我说不出话来,尤其老姐又是个不会刻意吹捧或说场面话安慰的人,可是
「至少,我的才能没有像鹤纱那样。」
「那可不一定喔!现在这个阶段,一切都还」
「看到彻底输给来梦的我之后,你还能这么说吗?而且」
我停了下来。
因为我想起一件远比这种无意义的辩论还要重要的事,我有一件绝对要问清楚的事。
在我感到犹豫之前、问不出口之前、在我还没忘记之前
「鹤纱,你为什么要教来梦呢?」
「因为我没理由拒绝她。」
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别看我这样,凡是向我请教滑冰的人,我可是从未拒绝过呢。」
没错,不只是我这种年纪的孩子,和老姐年龄相近、甚至是年纪在老姐之上的学生,老姐都会亲自示范并细心地提供建议,而那也是我早已熟悉的光景。
来梦是我的竞争对手,我非赢不可的敌人,所以你不要教来梦
那种话我说不出口。
「这我知道。」
老姐虽然个性恶劣,但是绝对不是像世人流传的那种阴险小人,对于向自己请教的人,老姐多半不会有任何差别待遇吧,即使对方是自己妹妹的竞争对手也一样。
当然,就理论上而言,老姐说的一点也没错,而我也不得不全盘接受,但是
「我知道,可是」
那、那样一来
「就那次来看,来梦之后应该会进步得更快」
「为什么!」
内心里剧烈膨胀、再也无法容纳的感情打破了理性的控制
「为什么你都不教我呢!?」
我的呐喊在室内回荡着。
我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就个性上来说,我是与喊叫这类行为无缘的人,但是我实在无法克制。
同时,老姐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也只有那样。她所表现出来的平静,甚至让我想对她大声叫骂
「因为你从来没有要我教你嘛。」
我移开了视线。
极为平淡的声音出现、消失,仿佛像是对我的嘲笑,这与我刚才歇斯底里的呐喊相较,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我连一次都没有提过,我从未寻求过老姐在滑冰方面的建议。
「对吧?」
「那是因为」
因为,我是你妹妹。正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才不想依赖你,况且还有周围的目光,利用自己妹妹的身分来独占老姐的行为,我办不到。
这些话我说不出口,因为
因为还有其他最根本的理由,因为我感觉就连那最根本的理由也都被老姐看穿了。
我一直在害怕。
从老姐口中、从我崇拜的滑冰选手口中,如果
如果,她说我做不到怎么办?
不,这样说有些不对,即使是和客套话及说谎无缘的老姐,也多少会选择措辞。
但是她心里可能会那么想,认为我是差劲、不成材的妹妹
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变成那样,死也不要。
所以,我才
「首先,我们滑冰场里不是已经有名教练高岛优司了吗?我总不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乱出头吧。」
老姐说的没错,而且老姐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无论我怎么喊叫,她也始终保持冷静,冷静到让人不甘心的程度。
「像感受、理论之类的东西,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所以只要不是别人主动要我教,我就不会多管闲事,那就是我的作风。」
冷静且明快。传进我耳内的声音是那么理直气壮
「不过,其实也没有我说得那么好听啦。我们滑冰场本身的风气差不多就那样,况且我自己也还是现役选手,我才不打算为了连对方想不想听都不知道的建议,去减少自己的练习时间咧。」
老姐伸手轻推了一下围墙,看着我缓慢地在冰上倒滑。
「不过,有件事我能告诉你,你也正以自己的步调在进步着。」
老姐这时的语气十分地温柔
「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却又让我觉得有些残酷。
「那么,就算将与生俱来的才能与累积至今的努力付诸流水,你也想放弃滑冰吗?」
老姐在比刚才稍远、距离围墙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双手插腰正视着我。
「而且理由竟然还是樱野鹤纱,只因为那点程度的姐姐吗?」
听到这里,我受到自卑与自嘲煎熬的心中再度燃起反感。
「成天说自己是什么天才、一百亿美金的人,这时候还说『那点程度』,你还真敢说。」
「我确实只有那点程度呀。」
老姐和之前一样,以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滑行,再度靠近我。
「虽然没什么好骄傲的,不过我可是从来没有被记者群当明星看待过呢。」
「那是因为」
「他们从来就没有人帮我开门、送我东西,不只那样,他们有事没就瞪着我、责备我、把我的照片贴在稻草人上用五寸钉去敲,根本连一点尊敬的影子都没有。记者们纷纷向你道谢的经验我一次都没有,像我这样遭到如此对待的体育选手,恐怕去到哪里都」
「等一下!」
我打断老姐的话,随即将心中更加不愉快的感情发泄出来。
「你明明是最不在意那些东西的吧!」
「是没错,可是,你现在烦恼的不就是那方面吗?不就是所谓旁人的看法吗?」
又是在我打算反击的时候被硬生生挡下了。
「因为是我的妹妹所以如何如何也就是说,让你烦恼的全都是旁人的看法。」
「我不像你」
我努力找出可以讲的话,最后挤出的是这一句。
成名之后变得傲慢、或是露出之前掩饰的本性因而被讨厌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老姐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一开始就一直以讨厌鬼的身份扬名世上。
现在除了日本、就连北美也被当成坏蛋代名词的老姐,也已经让自己得到了能将那些旁人想法彻底无视的立场、成绩与实力了。
的确,老姐口无遮拦的个性想必也让她有不小的牺牲,但是大会的奖金并不会被外人对她的好感度所左右,加上她身为滑冰选手的魅力,委托她参加冰上表演的邀约也从不曾间断,另外,在老姐仍保有健全名声的欧洲,依然能够得到可观的赞助商收入,就结果来说,老姐也赚到了一般人难以想像的金额。
只要我还待在冰上,那样的老姐所散发出的强烈光芒就让我无处可逃
就算我再怎么喜欢滑冰,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熬了。
「鹤纱不会懂的。」
原本不打算说出口的话,此时也不禁脱口而出难堪的情绪让我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说得也是,毕竟我没有走在自己前面的姐姐,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个价值一百亿美金的公主,如此沉重的状况我确实难以想像,可是」
我们的视线在这个时候对上。
「你自己不也拥有可以无视旁人看法的身份吗?」
「怎么说?」
「因为你是运动员嘛。」
运动员,换句话说就是体育选手。
「如果是在政治界或演艺界,人脉或裙带关系确实是很重要的因素,所以就算成就远超过同行的亲兄弟、成为大明星的人,也得一直忍受他人的冷嘲热讽,因为那原本就是靠关系的行业。」
老姐的视线紧盯着我,倒滑至滑冰场中央。
「但是在这一方面,我们的世界就有些不一样。因为这纯粹是一个靠实力、靠自己本领出头的世界。」
老姐的声量与拉开的距离成反比,但仍一字一句强烈打动我的鼓膜,那是完全以自己的实力爬上世界顶层的老姐她冷静的自负。
「那又怎么样?」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认为那是和我毫无关系的话题、那是与我无缘的话题
「你到目前为止,有因为你是樱野鹤纱的妹妹就得到超过你表现的分数吗?」
话题转到了有点令我意外的方向。
「评审不可能给你那种分数的,况且我又是个讨厌鬼,那种情形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会有。所以,无论你的跳跃是成功还是失败、拿冠军或是垫底,全部都是樱野洋子自己要负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虽然现在的你确实因为身为樱野鹤纱的妹妹,比起其他实力与你差不多的人受到多出数倍的受瞩目,可是,即使这些注目再多十倍、百倍,都与你在场上的结果无关;如果有天你成为超越我的选手,那也全都是你的实力,别人真有什么能说的,最多也只能说我们不愧是同一个妈生的罢了。」
即使最后的假设不可能发生,但是在理论上确实如她所说仅在理论上而已。
「我坦白告诉你吧,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来梦的对手,就算以后不断努力练习,你也可能永远赢不了她。」
老姐此时搬到我面前的是残酷的事实与未来。
「而且,如果有天你进步到能和来梦难分轩轾的水准,到时我可能也会变成你的比较对象,甚至我们可能所有方面都会被人拿来比较;也可能无论过多久,你都会一直被当成是樱野鹤纱的妹妹。」
听到老姐说得如此明白,我甚至感觉有些庆幸。
对,问题只有一个。只要这个问题无法在这里解决、只要我无法跨越自己心里的某个障碍,我就永远都
「如果要说是裙带关系的话,由于我不是站在被影响的那边,因此我也不是很明白你的感觉,可是你有必要让那些东西去困扰你吗?」
老姐的冰刀再度开始缓缓滑行,老姐的举动好像在说,只要她站到冰上就无法忍受站着不动似地。
「对教练、评审,还有竞争对手来说,樱野洋子就是樱野洋子,因为在胜负的世界里没有分什么姐姐、妹妹的。你所在意的东西,通通都只是场外的杂音罢了,不过,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那是你才能那么想。」
又回到原本的问题了,我没有老姐那样的能耐。
「我这个人,对世间的知名度没什么兴趣,而世人怎么看我这种事更是让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点才对。」
老姐似乎看着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要论樱野鹤纱的真正价值,不用说,当然是冰上的时候。不过真正能够了解我水准高低的人,也只有教练、评审,还有以我竞争对手为首的许多滑冰选手和前滑冰选手。如果再把范围加大一点,还有花式滑冰迷和极少数的媒体工作者,但最多也就这样了,可是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这不也是因为你有实力,才能说出这种话吗?我虽然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另外,樱野鹤纱是个性格恶劣的美女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可是,了解我真正模样的人,不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吗?」
突然,我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似乎也突然轻了不少
「当然,你也是那些人之一喔。」
我反射性地移开视线
「就算了解我的人只剩你一个,我也无所谓。」
但是随即又重新看着老姐。
老姐她从刚才就一直缓慢地在冰上滑着8字;我发现老姐并未把视线放在我身上。
「只要有人能了解自己,其他人怎么想我才不在乎呢。」
她只是不疾不徐地以毫无瑕疵的动作
「这些纯粹是我个人的感觉,可是,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不禁让自己的视线随着老姐在冰上划出的轨迹。
跟着那几乎没产生任何声音与冰屑、美丽而优雅的动作。
「樱野洋子,虽然早熟、嚣张、顽固,却是个个性很好的人,高岛教练、瞳姐、这里的滑冰朋友、你在学校的朋友、那个傻妈妈,不是都知道吗?」
括弧线干净俐落,冰刀的动作仿佛紧贴在冰面上,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老姐边说边轻轻以脚尖点地,那是老姐在冰面上画指定图案时,自己独特的表现方式。
「身为滑冰选手的你也一样。你的实力、特色,水晶花园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另外还包括了在比赛中和你竞争的少年组选手来梦,当然还有我。」
老姐的视线看着冰面,又继续画着圈,锐利的冰刀在冰上响起轻微的摩擦声,仅让冰面最上层化为逐渐消融的冰屑
「这样不够吗?」
场地中央微小的摩擦声。
老姐停止了动作,我的呼吸也在老姐的动作停止的瞬间屏住。
交会的视线,白色的吐息。
我其实不想承认。
我不想承认老姐一连串的话语,尤其是最后一句让我的烦恼及忧郁一扫而空,我不想面对放弃滑冰的想法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的自己。
因为这样实在太简单、太轻易了。
对,这不过是自我安慰、只是暂时的现象,老姐真是一流的骗子。
一定是这
「如果你有天找到你值得珍惜的人」
「咦?」
我感觉自己似乎好久没出声了,老姐突然提出这个远在我意料之外的话题,让我的喉咙稍稍显露出内心的惊讶。
「或许还会有连我和傻瓜妈妈都不知道,只有那个人才知道的一面吧。」
我脑海里浮出一张面孔,让我感到有些不快,因为那个人喜欢的人是我眼前的
「不过,那倒也挺让人好奇的呢。」
我眼前出现了那有些调皮、对我来说遥不可及的笑容。
到此为止了,我心中的固执正逐渐瓦解。
我说不过她至少现在是如此,我在这种仿佛达观的心态下想着。
「总之,要得到世界上所有人的认同、理解是不可能的,况且真要是那样的话,可是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喔。」
老姐的语气变得充满节奏感。
「当然,就算你表现得如何耀眼,我想还是有人会用你是我妹的角度来看你,因为硬是想把兄弟、同年龄的人凑在一起比较,然后贬低其中一方取乐的人到处都是,以后你肯定还会听到很多闲言闲语,能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是最好不过啦。」
「心理准备」
「啊、慢着、慢着。」
担心我想歪的老姐笑着补充道:
「呃、这也不能怪你啦,毕竟你身边是有个罕见案例。」
罕见案例,不用说,当然是指樱野鹤纱。
「你也不用太担心啦,一般来说是不会像我那样被咬那么紧的,我是因为」
说得也是,让老姐与全日本为敌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姐她自己
「长得实在太美的关系。」
「噗!」
我不禁笑出声来。
虽然不知道老姐她这些话有几句是认真的,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老姐。
「不过,说不定你也很容易变成媒体的箭靶喔。」
听老姐如此轻松地说出可怕的事,让我的表情有些僵硬。
「就人的心理来说,把对姐姐的怨恨发泄在妹妹身上的事情是很容易想像的。」
和说话的内容相比,老姐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小恶魔一样。
我被老姐试探了。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真的变成媒体的箭靶,我该怎么办?
我紧张的脸颊和缓开来,自然地绽放出笑容。
那还用说吗?
「没关系。」
我这么回答道,并发觉自己语调最后有些上扬。
如果不能靠自己克服那点小事的话,是无法当樱野鹤纱的妹妹的,放手去做就行了,就像老姐那样。
「只要展现成果,让他们亲眼见识到」
「NO」
「」
我变成了微笑的铜像。
「如果是其他平凡人就算了,身为樱野家的女人千万别说那么没出息的话。」
老姐意外的否定让我傻了眼。
只见老姐左右晃着食指,再度靠近我说道:
「那种货色,根本不值得你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懂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种人看到我们有好成绩就只会装死,等到我们惨败、出糗的瞬间,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从草堆里、阴沟里、多敏妮克的鞋子里爬出来对着我们哇哇叫。那些没药救的东西在媒体里面占了一部分,但建议你最好想成在一般人当中,也存在着相同比率的那种人,把他们全部加起来,数量可吓人得很,要是一一去理会他们会没完没了的。」
由于说这些话的本人是曾亲身经历过的过来人,因此格外有说服力。
我老实地点着头,倾耳听老姐继续说道
「我身为重视樱野家格调的鹤纱公主,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那些没教养的平民们有任何的瓜葛。」
「等一下、鹤纱」
「那些人呀,就算没面包吃也能靠蛋糕活下去,凭什么堂堂的樱野洋子得亲自发面包给他们不可呢?你说是吧?」
这段有着老姐风格的解释,让我的脸颊不禁放松下来,也罢,我就只要把这段话背后的含意听进去就好了。
「M小姐曾对我说过:『依我看,你想要以滑冰选手的身份有所表现是不可能的。』可是呢,我却在拼命练习之后展现成果,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M小姐。」
我已经搞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了。
「那虽然是以运动为题材的作品常用的桥段,而这也是我所知道最老套的发展方式,可是,我偏偏把那种老套桥段重复用了好几次。这全都只因为我碰到了一个在让美女发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的老太婆。」
我发现在老姐辛辣的言谈中,稍微带有一点开玩笑的自嘲。
「你说的M小姐是指三代总教练吗?」
「纯属巧合。」
滑冰场中染上了微笑的色彩。
「如果你以后要和那老太婆硬碰硬的话」
「我才不会呢。」
因为三代总教练是我相当尊敬的人。
其实老姐说不定也和我保持同样的想法,只是她尊敬人的方式和别人截然不同罢了。
「不过,如果要和媒体抗衡的话,我想你还是暂时先忍耐一下吧。」
我猛然察觉到老姐在说出这句话时,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而且
「我不希望你去做和我一样的傻事。」
老姐语气平静地告诫我,此时老姐的视线也低低地落在一旁。
突然,我脑中闪过一个至今我从没想过的可能性。
那算是伤口吗?
过去曾席卷日本的反樱野声浪,被老姐用难以置信的精神力量克服了,之后老姐更在美国克服了同样的骚动,难道说,那些事在老姐心中留下了阴影?
笑话,怎么可能。
「好吧,听你的就是了。」
「嗯。」
老姐微微颔首之后,便用脚在冰上推了一下,笔直地朝我靠近。
我直觉地知道她会这么问我:
「怎么样?现在还想放弃滑冰吗?」
嗯
我扪心自问接着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我已没有任何迷惘。
就像秀悟说的,最后的问题是不会变的。终点,就是起点。
我喜欢花式滑冰
「鹤纱」
我想这个问题只有现在能问。
仔细想想,这件事我从来没问过,所以我当然也不知道答案。
「你练花式滑冰的理由或者该说,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练下去的?」
意外地,老姐竟然露出那样的表情,但是很快地
出现在老姐双眼老姐眼神里所蕴含的东西,是连世界都能从上而下睥睨的骄傲,还有喜欢冰、喜欢花式的滑冰少女所拥有的纯粹。
「大前提是我喜欢花式滑冰,所以只是单纯地想滑得更好,而且我也想多尝几次新招式首度成功、并且将它熟练时的喜悦和成就感。能穿上喜欢的表演服装也很愉快,挑选音乐、练习表演内容也很快乐,在肢体动作方面想到好点子时,也会觉得我真是个天才」
老姐此刻的声音、表情、动作全部飞舞着。
「还有像跳跃漂亮落地的时候,旋转完美结束的时候、滑冰动作流畅到不行的时候,尤其是在比赛中展现出绝佳表现时的亢奋与快感更是让人上瘾,简直就像中毒一样。不管尝过几次都棒透了,让人渴望能再来一遍,而且还会想表演更惊人的东西」
我无法移开视线、无法发出声音。
站在冰上的老姐身上确实散发着光芒,那是热情的光芒。
「既然要练,就想比任何人都厉害、不想输给任何人,想让竞争对手都肯定我。无论是世界锦标赛的金牌、奖牌得主的头衔、各种大会的头衔我都想要,当然,赏金我也想要。我要在比赛中赢个不停、不停地向世界宣传自己的实力与魅力,等到有天我连城堡都能买下来,我就要在塔顶大叫,我是世界的」
鹤纱公主。
我彻底被震摄住,被第一次接触到的、老姐真正的精神震慑住了。
无论如何都直来直往、不知妥协、强烈的野心与无尽的能量。
那仿佛就像一团宣告自己会永远燃烧的火焰
「大概就是这样吧。」
随着轻轻摆动的头部,老姐的双马尾也左右晃动。
发现老姐不知为何看来与我如此接近时,我这才注意到老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围墙边,双手扶着围墙看着我
「除了让自己满足之外,可能的话,也希望观众能够满意毕竟旁人的眼光这种东西,我多少也」
「鹤纱,不可以得意忘形就说谎喔。」
「哎呀、抱歉。」
金黄色光线所产生的光影点缀着滑到我身旁的老姐,从老姐身上,我还能感觉到刚才残留的热切。
「总之,你只要和以前一样以打倒来梦为目标就行了。毕竟,若有个简单明确的目的也比较好。」
「嗯,就这样吧。」
「听好啰,洋子。」
老姐的脸突然急速贴近我面前
「黑暗时代说不定就快来临啰。」
我的右脸颊、耳朵都感觉到老姐的呼吸。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双眼失去控制,视线也在空中晃动。
「黑、黑暗时代是指?」
「当然是指樱野姐妹君临冰上世界啊!」
我依然僵在原地。
只有心脏在剧烈跳动着,超高热的波动窜过我的胸口。
也许这只是玩笑话。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我想听这样的话、这就是我所渴望的,因为
我想被肯定。
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人,樱野鹤纱,我只想被你
当我的视线重新回到老姐身上时,看到的已经是她的背影了,老姐晃动着那两条马尾,滑到场地中央。
「姐妹一起统驭世界,光是想像就让人兴奋呢!」
这种句子和老姐实在很相称。
实际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认为樱野鹤纱能够胜过莉雅嘉奈特,樱野洋子变成世界一流滑冰选手这件事,更是连本人都不相信,但是
无论多么微乎其微,都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这个世界才有意思。
「可是,为什么要叫做黑暗时代呢?」
「因为对世界或者该说对社会来说,樱野家的人是敌人嘛。」
「只有鹤纱吧。」
不过,如果是玩笑的话,和老姐算在一起也不错。
「可是洋子,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对俗世绝望而出家的人肯定会多很多喔。」
「你还真敢说。」
我们彼此都笑出声来,而这样轻微的波动则被水晶花园的天花板吸收吞没。
「那么,如果鹤纱能够胜过莉雅的话,我就叫你一次姐姐大人吧。」
「哟!是吹什么风啦?看来要下蕃茄雨了呢。」
总归一句,我现在只需要看清楚自己脚下的立足点,并且全力以赴;不过,偶尔透过那位与我最亲近的存在看看高处也不错。
「我可是说得到做得到喔!毕竟,不论古今中外,公主都是把女王干掉之后才能得到至高宝座的嘛。」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老姐到底是在拿谁做比喻了。
「随便啦。不过,为什么公主年纪会比女王大呢?」
「给我住嘴。」
被老姐这么一瞪,我小小吐了一下舌头、缩缩脖子。
全部又从这里开始启动。
「鹤纱。」
我知道,我是一定会说出这句话的。
「教我滑冰好不好」
面对我说出口的要求
老姐露出了和以往一样的微笑
「好呀。」
并这么说道。
※※※※※
转眼间就到了深夜2点。
为了加强表演内容的一些细节,我持续不断地练习着。
老姐亲自在冰上示范的身影和数天前教导来梦时有着不变的热度;相较之下
「滑不好」
几天来的练习空白果然产生了影响,冰刀的顺畅度明显退步,而且不仅是我自己,就连教人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
加上3圈跳跃也始终无法成功,这下就连老姐也耐不住性子要
「鹤纱?」
我看见老姐从围墙后面拖了一张折起来的折凳到场中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
想用那个扁我吧?
「嗯?洋子,怎么啦?」
「啊、没什么。」
老姐在围墙边把椅子展开,以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动作坐在椅子上。
真是误会大了,老姐应该只是困了而已。
「别偷懒,你要一直练到天亮喔。」
老姐交迭起修长的手脚,眼神锐利地看着我说道。
「等一下,明天我还得上学」
「跷课吧。」
「又要吗?」
「又要?」
惨了。
我连忙捂住自己嘴巴,眼前的老姐则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
「我不会告诉教练和瞳姐的,条件你知道吧。」
「帮老姐打扫房间」
「有劳你啦。」
※※※※※
时间到了深夜3点多,就快要4点了。
坐在折凳上的老姐说出建言的频率也逐渐减少,那正是显示我进步的最好证据。
我的身体应该很累了,但是我的心却不想休息,那时候对来梦感觉到的嫉妒,现在已经不知到哪儿去了。
我是樱野洋子,是总有一天会和老姐一起让黑暗笼罩冰上世界的恶魔之卵。
老姐在看着我、老姐在教我,这些事物让我感觉如此充实、如此快乐。
花式滑冰果然让人很愉快
「啊!」
我不禁发出声音。
因为脚上残留的触感、冰刀留下的轨迹,还有我自己的残影。
「成功了」
我握紧拳头,很顺利至少我自己觉得表现得很顺畅。
「鹤纱,怎么样?」
我转头询问老姐的意见
她睡着了,接着
「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让所有片段都连成一线。
我就埋伏在这里,第一天就中奖啦。
老姐确实是这么说的。
她说谎。这几天,老姐眼睛会红肿
是因为她每天晚上都在这样的深夜里等我?
我重新环视金黄色的滑冰场。
每天晚上,她都为了我特地做出这样的布置老姐应该也都要做自己的练习才对,更何况这是在深夜!老姐这么做的主要目的,不用任何说明我也相当清楚。
老姐也许一直等我到深夜2点、3点,甚至接近天亮,然后她才收掉这些装饰,自己操作整冰车把冰面整好,等全部弄完后再回高岛家睡觉,可是,我记得她早上的慢跑应该也没有间断才对。
老姐的睡眠时间不可能够的。
此刻老姐坐在椅子上、脑袋微微前倾,垂下的浏海遮住了好的脸,我从旁边看了一眼老姐的睡脸
「真是的。」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
浮现在老姐脸上的是十分安稳、放心的表情。
老姐白色无袖上衣的肩带细细地相连着,从手臂到肩膀几乎都通通暴露在外。
挂在围墙上的蓝色运动外套也许是她等我时穿在身上的吧。
「笨老姐」
我把那件外套轻轻披在老姐的肩上。
「不过我猜你应该不会生病,因为你是傻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