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早上,全国的电视上出现一则小新闻。
今日凌晨,于十叶市市郊的废弃公寓里,因身负重伤而倒地不起的无业青年(十九岁)与其两名友人合计三人,经由市民的通报之后被发现,三个人因侵入民宅的嫌疑各自遭到逮捕、辅导。
同时,在现场发现贩卖给青年人的麻药、购买者名簿、上缴金列表、手枪以及其他种种「为数众多的证据物件」警察将此列为待处理事件,目前等候三名少年意识回复,然后再行侦讯。
一则感觉稀松平常的新闻报道,事实上,看了这则新闻的人大半不会有丝毫的关心,然后就这样将这则新闻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没错,这不过是一则随处可见、一点都不稀奇的新闻报道。
第二天,「十九岁的少年」忽然从送医的医院消失,这才唤起世人的注意。
病房的窗户打开着。
可是,病房却是位于五楼的高度。
根据另两名少年的证词,行踪成迷的「十九岁少年」的犯罪行为才得以曝光。警察逮捕了同一集团的其他九人,在追究其他罪行的同时,也追查「十九岁少年」的行踪。
不过,即使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消失的「十九岁少年」的行踪依旧未明,世人随着时间的过去,对这个不可思议的消失戏码与相关流言渐渐地失去了关心。
再过三个月,也就是七月进入尾声的阶段,整个事件早已被世人遗忘,就此风化消失了。
「十九岁少年」到底是何方人物,「他」今后将有何作为?
再也没有人对这件事感到兴趣了。
然后,八月一日。
「快四点喽,透!」
常常的头发向上盘起,穿着白色围裙的灯璃从客人席大声嚷嚷道:
「这边你别管了,赶快弄好『执行部注意报』的四时版!」
「我知道啦!」
与在厨房区和铁板上煎得滋滋作响、渐渐形成固体的小麦粉搏斗似的透回应了一声,隔开厨房和客人席的是一张从社团教室搬来的长桌,虽说距离不成问题,可是毕竟是在户外,而且一旁就是隆隆作响的发电机和喧闹的客人席,什锦煎饼的煎煮又十分嘈杂,若不大声嚷嚷实在没办法让对方听见。
透将已经八成固体化的材料翻面,将金属铲子放在旁边,然后回手准备酱汁和美乃滋,随着这个动作看一下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距离四时版截止还有一点时间,提出在学园祭当天每隔两小时就发行一篇宣传报的是哪个智障啊。
话虽如此,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丢下这里躲进学生会帐篷里,现在人手十分有限,尤其户外这边特别吃紧,如果丢下一句「这里就交给你了」就离开的话,厨房将只剩下羽幌一个人而已,其余的就是铁板、白烟和一直空等煎饼上桌的客人,那可不行。
煎好一份后,以目测方式淋上适当分量事先调制而成的酱汁和美乃滋,将柴鱼片和海苔随意撒一下,一份什锦煎饼就正式宣告完成。
用铲子铲起来,也准备好盛煎饼的纸盘,面朝人在客人席的灯璃说道:
「我要抛喽,灯璃!」
「来吧!」
盛着煎饼的纸盘飞越区隔厨房与客人席的长桌,漂亮地降落在灯璃手上,等待已久的客人们爆出热烈的掌声。
「你们两个默契真好呢。」
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的羽幌,一句细声的喃喃自语仿佛就像暗号一般,拍手声顿时变成冷嘲热讽和窃窃私语,每个家伙都HIGH到最高点。
「用不着你废话!」
两个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反驳,让现场更加欢声雷动,灯璃就如同在场外乱斗的职业摔跤手般高高举起盘子大叫:「是谁!刚刚是谁笑得那么高兴,给我站出来!」然后冲进客人席里去。
「不要在那边打打闹闹,好好工作啦,灯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亲昵地就直接叫名字了」
虽然口气还是老样子显得十分阴沉低调,可是搞不好这家伙十分引以为勒呢。
「唉,烦死人啦,我去去就回来!」
透顺着大声吼出来的气势,捡起刚才掉在地上一直没捡起来的毛巾,穿过倂设在厨房的学生会帐篷入口。里面放着发电机、堆积如山的材料、纸盘以及长桌,长桌上摆着执行部各自用的宝特瓶装绿茶和笔记型电脑。透打开笔记型电脑的电源,趁开机的这段时间用沾着泥巴的毛巾擦拭汗水,拿起宝特瓶就是一阵猛灌。早就没人知道到底哪个宝特瓶是谁的了,怎么感觉好像有口水般的东西黏在上面,搞不好这一罐是羽幌的。不,不会这么倒霉吧,这一定是三年级大姐姐喝过的,透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同时也一口气喝得精光。拉开折叠椅,在笔记型电脑前面坐了下来,『欢迎使用Windows』这个开机画面是秀够了没啦,快点进入系统好不好,这个破铜烂铁。
「透!还没好吗我们这边」
孤独一人被遗弃在战场战士的苦闷叫声从厨房传了过来。
「我才刚进来啊!」
「不行了我撑不下去了要到极限了」
「不可以!不可以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把不行两个字说出口,事情就真的变成不行了!你过去不就这样跟我说的吗!不要回头!面向前方!要坚定信念!你的敌人就是你自己啊!」
「呼你也成长到能把这件事说出口啦菜鸟兵俺已是风中残烛了」
「喂!怎么没有回应了呀!怎么没有跟着覆诵!回答我!回答我啊,你这个老番癫!像过去一样大吼给我看啊,你这混账老头!」
「谁是混账老头啊!」
在一搭一唱之际,电脑总算完成开机了。快点点击『学园祭宣传报』,叫出写到一半的原稿,四时版的原稿还有四分之一仍然一片空白,怎么办?在思考前透的手指先动了起来,首先是放插图,昨天叫羽幌画了数张超萌插图,扫描进电脑里,从那些搔首弄姿的浪女里挑出一人贴在空白处。为什么泳装上面要搭配女仆服啊啊,实在搞不懂逻辑在哪,不过还挺可爱的,运动型的闷骚寡言男的意外特技。下次单刀直入地问问看,是在什么样的经纬下,抱着什么样的过去,才变得如此会画这种插图的。
这么一来还剩下六分之一,总之把庆典不能不提及的那个也刊登上去吧,留心扒手,扒手可能在人潮的推挤中趁机行窃,大家在欢度学园祭的同时不要忘记留心随身物品。至于实际上有没有扒手出没鬼才知道,只说有这个可能性,并不算是骗人,反正报道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玩意儿。好,这样就完成了,虽然还有十分之一还是空白,管不了那么多了。储存在USB随身碟后拔了出来,之后只要拿到图书馆交给负责印刷的鸟羽就好了。下午三点五十五分,勉勉强强赶上了。
「我出去一下!」
『你智障呀!』
这回是灯璃和羽幌的声音合在一起,实在是分身乏术了,没有其他人有空吗?透掏出手机,寻找可能有空的家伙,看看七尾这家伙行不行,电话在第三声铃声想起时接通了。
「喂,七」
「你敢再多废话一个字我就宰了你!不要在我忙的快爆炸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乱!」然后就被挂断了。
「喂,透。」
突然,帐篷的帘幕毫无预警地掀了开来,一个女孩子从缝隙间钻进来。
她把长长的红发随意地绑在后脑,穿着黑色T恤,腰际绑着红色外套,下半身则套着小热裤和短袜,是一个打扮十分可爱的小女孩。
「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找你。」
「由宇,我再三交代你不准来学校的。」
「很抱歉,但能麻烦你把这条头巾绑在我头发上吗?我自己很难绑。」
「你帮我送一下这个,送到东馆一进去就能看到的那个房间,去到那里你就知道我说哪一间了!」
「你最好整理好意思之后再开口说话,还有,拜托你好好听人家说话。」
透关掉笔记型电脑的电源,把毛巾缠在脖子上站起身来,再度前往战场,前往那个酱汁、小麦粉和怒吼声交织飞舞的战场。
「凭什么叫我当你的跑腿。」
「别跟在我屁股后面,快点滚到其他地方去啦,我拜托你。」
「我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来见识校内图书馆而已,对人类的庆典一点兴趣都」
「听话,我待会会赏你一片什锦煎饼。」
「好吧,帮你跑这趟就是了。」
一离开帐篷,一个男子就站在厨房前面,宛如实际存在的幽灵般。原来是身材高大又长得帅的四眼秀才会长,兵藤会长。
「还顺利吗?」
会长流着满头大汗,面无表情地挥动铲子,看起来实在让人捏把冷汗,所以希望他别再继续煎了。
「嗯,还可以啦。」
「很好。」
转眼间他的手边就完成了一个,四眼秀才目光锐利地扫视一下客人席,然后盯上百般无聊地坐着等待下一份煎饼的客人面前所摆放的纸盘,朝着那个细微的目标,从会长手上抛出的什锦煎饼如同朝向猎物飞扑而去的野狼般在空中飞舞
「呀啊啊啊啊好烫烫烫烫!」
命中客人的脸部。
「不要硬做办不到的事情。」
「抱歉。」
坦率道歉就好。透从会长手中接过铲子,站在铁板前面,以和刚刚相同的动作倒出材料修整形状,感觉仿佛作业用程式已经被安装在大脑里一样。
「四时版做好了吗?」
「嗯,随身碟在这里,她等一下会帮忙送到印刷所去,让鸟羽印出来。」
「鸟羽不在。」
「什么?」
翻面失败了,小麦粉块在铁板上溃散。
「他不久之前就失去了踪影,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找他,可是遍寻不着。」
透将溃散开来的小麦粉块压扁做出一个形状。那个笨蛋究竟是死到哪里去了。
「那边的少女,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会长要问由宇。
「我知道啊,刚刚和那个人擦身而过。」
由宇边在头部后方缠绑头巾,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喔。」
「叫鸟羽的那个人,是一个看起来精神很好、剃个平头的男生没错吧。」
这家伙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之前也只看过一眼啊。
「四月中旬的时候,他和其他一群人曾来我家玩。」
「『我家』?」
「没错,我和透的家,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在那里孙出一推偶们的笑孩。」
「啊来来来,由宇,笑一个,笑一个喔。」
啊真的好柔软哦,就像什锦煎饼的面糊一样,不如就这样放在铁板上煎吧。
「关于这件事,我等一下再问你。」
会长,拜托别管这个闲事。
「然后呢?你在哪看到鸟羽?」
「他在门口附近把一个女的。」
第一次看到血管在人的额头爆出来的模样,感觉马上就要爆炸了。
「哦,把女人。」
「你们人类的生殖行为要绕好大一个圈,一点都不可取。」
由宇总算为头巾打好了结,她缓缓地放开手,战战兢兢地确认是不是已经牢牢固定好了。
「想要交尾的话,就表达得直接点嘛。」
「印刷由我来做,透,把随身碟给我,还有,那边的少女。」
与其说是用头巾装饰头发,不如说是「一张破布缠在一颗头上」,不多本人看起来还是挺满意的。
「干嘛?」
「你去痛扁鸟羽。」
「凭什么叫我按照人类的希望行动,基本上我」
「乖乖听话这就给你吃。」
会长手上握着三串烤鸡肉,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又是从何时拿出来的?
「了解,我这就去揍他。」
「你最好叫她住手比较好,会出人命的。」
「白痴不去死一遍,谅谁也治不好他。」
他这句话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话说回来,关于下一个六时版的事。」
啊,两个小时后又要截稿了。坦白说,这个企划真的是啰唆麻烦到了极点,到底是哪个家伙提出这个企划的啊?
「请把这个刊登上去,这是老师交给我的。」
会长从口袋掏出纸条,使用明体字印刷的事务性印刷品。校内发现一名状似游民的可疑男性,该名男子在学园祭入口处的角落似乎在避人耳目地四处张望,然后取出打火机,准备在校门口烧纸纵火。待在附近的男学生团体大叫示警之后,男子随着咒骂逃走了。
「可疑人物吗?」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毕竟学园祭是自由出入学校的,不管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会溜进来,好比宇宙人之类的。
「没错,他打算纵火烧入场门,虽然不知道他这行为目的为何,总之有多加注意的必要。虽然已经在校内广播警告大家了,但宣传报还是要刊登一下。」
「是是是。」
透把收下的传单塞进口袋,然后四处张望。
「话说回来,由宇呢?」
「啊,你说那个少女吗?」
站起身准备离去的会长回过头说道:
「她在刚才就出发了。」
「什么?」
「她去揍鸟羽了。」
透把铲子放在铁板上,喃喃地嘟囔了一句。
「糟了。」
「为什么阻止我。」
「不阻止还得了。」
拉着由宇的手走着的透,一边冲破旁人带刺的视线一边大叫。
围裙男拉着稚嫩美少女的手臂横越运动场,这样的画面的确十分罕见吧,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还想调查人类头盖骨的硬度的。」
「用不着调查也没关系,你就乖乖待在帐篷里吧你看,手机响了啦,灯璃和羽幌绝对气炸了喂?」
透用左手拿出口袋里宛如在开骂似地频频发出电子声的手机。
『你是跑哪鬼混去啦!我们这里可是』
「抱歉抱歉,真的很抱歉,都怪由宇四处乱逛变成了迷路的小孩。」
「我才没变成迷路的小孩」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看着她、管好她。那就让她帮忙厨房的作业吧,我马上回去。」
透挂掉电话,拔腿就跑,哪怕他用上全力奔跑,由宇还是跟得紧紧的,呼吸丝毫不显紊乱。
「我也要做料理吗?那可真是期待呢。」
她纵使以娇小的身体全力奔跑,还是能若无其事地说话。
这家伙到底身怀多大的力量啊。
「呜」
小孩用的料理服配上三角巾。看见穿着一身犹如国小打饭值日生打扮现身的由宇,灯璃的眼神为之一变。
「喂,女人。」
由宇紧张地缩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嘛。」
「呜哇」
宛如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的花豹般,灯璃的瞳孔急速地收缩,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又来了!」
「讨厌啦我要逃了!」
飞扑过去的灯璃比往后跳开的由宇快了一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住手不准碰我的头发、我的脖子、我的脸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好像娃娃喔喔喔喔喔好想就这样抱回家喔喔喔喔喔!」
「不可以!放开我!我不要!」
「呜呦喔喔喔喔喔喔开口说话了耶!」
灯璃上半身几乎都快往后仰地兴奋大叫,一直紧抱着抓狂的由宇不放。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皮肤好光滑喔喔喔喔喔喔超可爱超可爱超可爱!」
「啊!不要!别摸脚!住手!真的很危险!危险啊,别摸了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手忙脚乱地在挣扎耶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以不要玩了好好工作吗?」
「好啦好啦!啊,对了,由宇,你长的那么可爱,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不做!麻烦的事情全部交给那些臭男生和我来做就可以了。反正你还是个小孩,而且料理之类的你应该没什么经验吧,交给大姐姐一手包办吧。」
由宇在灯璃的怀抱里听了很不是滋味。
「我不是小孩。」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酷的一句话出现了了了了了我快要受不了啦啊啊啊啊啊!」
「我一个礼拜有三天以上负责做这个男荣的瞭利。」
「呦喔喔喔喔喔喔脸颊拉的好长喔喔喔喔喔喔!」
无论她什么模样都可以让你这么兴奋吗?
过了五点之后,客人的数目开始变少,材料也开始见底,感觉差不多可以收摊的时候了。店面现在即使光靠灯璃和羽幌两个人也应付得过来,所以即使在学生会帐篷里待久一点,也不至于会被责怪。
「呼。」
从键盘上移开手指,透喝着宝特瓶的绿茶。六时版的原稿完成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把会长委托的可疑男子情报放进去就好了。外头夕阳已渐渐西下,了,虽然那个可疑男子可能早就已经回家了,为了保险还是把情报放上去吧。
透从口袋拿出传单,开始输入男子的身体特征资料。外表看起来衰老疲惫,从外型判断年龄约三十到四十几岁左右,穿着仿佛很少清洗显得满是尘污的破旧灰色外套,褪色的粉红色T恤,和天然剪裁加工的皱巴巴牛仔裤。
「嗯?」
脑袋里面情报的传送一瞬间被堵住,一丝丝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怎么了?透。」
「不,没事。」
当透回应站在身后的由宇的同时违和感像是雾气散开般消失了。
这么一张不起眼的传单为什么让我感到不对劲呢?透在内心自问到。
「大概是我多虑了。」
想不出答案,算了,等事情结束回家之后再仔细想想吧。输入,完成。
「我去交六时版的稿子,灯璃、羽幌,这里就拜托你们喽。」
「好!」
从门帘的另一边传来回答声,似乎透露出相当游刃有余了,看来去交个USB随身碟回来的时候,店大概也收起来了把。透悠悠哉哉地站起身。
把随身碟交给认真地待在自己岗位上的鸟羽后,漫步在黄昏的校园里,红色太阳的余辉照射在校舍的玻璃窗上,东边的运动场已被夜幕笼罩,昏暗的天色开始遮掩住角落的篮球场,完美的满月在运动场上空的秋云后朦胧地露出身影。
「庆典这东西还蛮累人的。」
走在后头的由宇对透说道。
「一点都没错。」
「你们人类为何要举行这么不合理的活动?」
透看着满月思考起来。
「我也不晓得」
的确不合理,既麻烦又累人。
「可是」
当他要继续说下去的那个瞬间
「等一下,小透!喂!看这边!上面、上面啦!」
从染成一片红色的校舍三楼窗户里,七尾正探出头来。
「你现在有空吗?」
「还算有空啦。」
「那你去帮我搬个东西回来好不好?是搬烟火台,东西就堆放在车站前面那个有铁卷门的仓库里!那是结束时要放的烟火,所以六点的时候要用喔。拜托你!」
七尾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啪的一声双手合十。
「好啦。」
「啊多谢帮忙。先跟你说一声,那可不是普通的烟火,是在这行做了三十五年的烟火师傅开始自觉自己的人生来日不多,所以这烟火是他视为最后的总结制作而成的,可谓时间的结晶喔!所以要是没办法准时施放的话,我就得切腹了!」
「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对吧?所以快点去吧。」
钥匙从三楼窗户被丢下来,带着相当夸张的旋转和速度。
「啊,对不起!快躲开!」
钥匙一面旋转一面向自己射了过来。
那是一把极为普通、在五金行之类的店里都有在卖的钥匙,和社团教室的钥匙不管是制造商还是型号都一样,就连钥匙圈都是同一款,上面标示着『铁卷门仓库G』。不起眼的钥匙圈承受着空气的阻力,一边进行复杂的旋转运动,一边朝自己眼前飞过来。
「呦。」
透用食指和拇指夹住飞到自己眼前的钥匙,还留有能动的钥匙圈在手上发出呛啷的声响。
「哇!好厉害!那是什么招式啊,你刚刚怎么办到的?小冰!」
七尾瞪大了镜片后的眼睛惊呼道。
「啊,没有啦,我瞎蒙蒙到的。」
透说着说着把钥匙圈塞进了口袋。
「哭!接着是这个,这是仓库的地图!」
被折成极度装饰过头纸飞机的报告用纸,无意义地以复杂的轨迹朝着这边飞过来。
「别做这么无聊的事.」
由宇纵身一跳抓下纸飞机,绑住头发的头巾被风一吹,像台风中的旗帜一般不停飘荡。
「呜喔喔喔喔喔好厉害!你们两个真的是太犀利了!表兄妹都这么高竿,会不会身上其实都拥有勇者的血统?」
这家伙也挺不是盖的。
若是现在打起来的话,哪一边会赢呢?
我能打赢这个家伙吗?
「既然身手这么要得,我看也用不着二十分钟吧,那就拜托你喽!」
拿着钥匙和地图,朝脚踏车停车场走去,脚踏车是半年前买的,虽然半年前还是一台全新的车子,不过现在已经变成飘散着风格感的破烂模样。
「脚踏车毋庸置疑地具有合理的构造,就你们人类而论,是相当稀奇的构造物。」
「是吗?」
打开脚踏车的车锁,跨上坐垫。
「你回帐篷等我吧,不要到处乱晃喔。」
「我也想骑脚踏车。」
「你迟早有一天也会骑的。」
「让我坐在后面。」
「什么?」
「为了今后,我想事先体验一下,我要坐上去了喔。」
不等透回答,由宇就一屁股坐在后面座位,因为重量的关系,后轮咯吱咯吱作响。
「重量平衡有变化了,别把我摔下去喔。」
「不会丢下你的啦,我要骑喽。」
「不要忘了自己这句话。」
「什么话?」
「把我」
由宇话语的句尾被风吹散,然后渐渐地消失了。
过不多久,踏着脚踏车的同时,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重量。
在感受到这股重量的同时,透默默地将内心的话吞进肚子里。
我们能维持这样的相处到何时呢?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那间公寓吗?」
透打量收下的那张地图说道。那间废弃公寓在事件后马上就被拆除,接着在原地搭起了附设铁卷门的出租车库。学生会租借了其中一间当作仓库使用,而烟火台等杂物似乎就堆放在那里。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被拆的连个痕迹也不剩,你们人类真是喜欢没事找事做。」
「三个月算颇长的一段时间了吧。」
透跳下脚踏车,边看地图边前进,很眼熟的一条路,三个月前走过的一条路。一间间门前各挂着门牌,搭建待售的民宅和路旁的自动贩卖机,再加上闪着灯光的街灯,三个月前还被黑暗笼罩的道路,现在经过一瞧,已是一条随处可见的普通的街道。
「还没被抓到吗?」
还坐在脚踏车上的由宇喃喃说道。
「什么还没被炸到?」
透牵着沉重的脚踏车,不知所以然地开口回问。
「还问我是什么。」
像是大吃一惊般瞪大了眼睛,由宇说不出话来。
「受不了你。」
被她这么一说,才终于想了起来。
这么说来,卑口好像还没被逮捕。
「亏你之前还那般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也还好啦。」
「你刚才在笑呢。」
少女从脚踏车上向透投以严肃的眼神。
「卑口的存在原本对你应是一种绝望。」
「」
「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那个男的并非就从此消失不见了。」
听少女这么一提,透不由自主地开始深思:为何我能这么以平常心自处呢?
为何我会变得如此平静呢?
家人的遭遇我已经忘了吗?不对,这个想法立刻遭到否定,我并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如果万一,万一那个家伙又有什么企图光是这么想,内心深处便骚动不已,这一点至今仍没有改变。
那么,为何我现在能保持微笑呢?
「我不知道。」
透回答道。
「或许是最近太忙了,以致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吧。」
「是吗?」
由宇移开视线看着虚无的天空。
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你这小子跟三个月前的你判若两人。」
「是这样子吗?」
「和以前的你明显地就是不一样从根本上,现在的你这么说吧,『是活生生的』」
「你说的还真是非常抽象呢。」
「『感觉不像我』吗?」
由宇倾着头。
这样的小动作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虚弱,透便不再多说下去。
「我所」
由宇垂下了视线,一面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一面继续未完的话:
「我所追求的东西,说不定现在的你」
又沉默了下来。
不要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透觉得这样很不负责,这样很尴尬的。
「」
「」
「你」
败给沉默了,还是张开了嘴巴,可是却无话可说,那么暂时还是先有自己打破这尴尬吧。
「你品位不错呢。」
「?」
「没有啦,我是说你的服装很适合你。」
「你这男的干嘛突然」
由宇不知为何大声嘶喊起来,并把头转向旁边。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啊?」
「你这回是看了流行杂志吗?」
「少啰唆!」
「你干嘛生气啊,小热裤和短袜的搭配分数可是很高的呦。」
「不要讲那些废话,你这笨蛋!」
这家伙到底在生气什么,莫名其妙,而且,也请你看着这边讲话吧。
「你这小子的变态兴趣干我什么事!」
「没有啦,这不是什么变态不变态的。」
「会对袜子发情的雄性动物就是变态!」
「拜托你一下,那句台词会招惹别人的误会。」
「你这小子干脆去跟袜子交尾好了!」
「所以我说你的表达方式实在是太过写实又血淋淋,你是想把我拖去异世界吗?」
「是你这小子不对。」
被一口咬定了。
「你是在摸什么鱼啊!只不过去搬个东西而已,为什么要耗上三、四十分钟啊!你这秃头萝莉控!」
惹人家不爽了。
「抱歉,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件事,我头发还茂盛的很。」
「哎呦,真是的!没空和你发脾气了啦!」
七尾故做恐吓地举高手臂,然后确认手表时间。
「还有三十分钟!在这三十分钟内全部准备好喔!我告诉你,这烟火可是年轻新人苦费五年功夫磨练实力,终于得到师傅认可,允许他调制出道烟火,也就是第一个从头到尾由自己一手包办,可谓热情的」
「你现在说的设定和刚才可完全不一样。」
「是吗?算了,你快点搬去中庭交给负责的人,他们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去那边看就知道了。」
「可是我现在必须去编辑最终宣传号宣传报的原稿。」
「真讨厌,你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七尾摇了摇头,麻花辫也随之晃啊晃的。
「拿你没办法,我拿去吧。还有,笔记型电脑搬到图书室里了,你好好加油吧。好,再加一把劲!再加一把劲,这个可恨的学园祭就要结束了!啊感觉真清爽!辛苦你了!」
七尾扛起烟火台,如同一阵山岚般地离开了。今天的七尾真是大骚动,可说是一人暴风雨。
「辛苦了!」
随着撼动五脏六腑的重低音,闪亮的色彩将黑暗的校舍染得五彩缤纷。
「哇!」
原先在看书的由宇发出一声小小的赞叹,紧贴着图书馆的窗户观看天空。
「啊,已经六点半了。」
透的眼睛离开电脑的萤幕画面喃喃自语着,也就是说在图书馆迎接了学园祭的结束,感觉好像并没有从头参与学园祭,到最后又好像参与了。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并不一般,其他人都聚集到更热闹的地方,还待在这感觉郁闷的地方的人就只剩下自己和由宇两人,而且还开着一个地方的电灯而已,梦幻的色彩笼罩着昏暗的图书室。
也许这里是个不为人知欣赏烟火的好地方呢。
「好罗曼蒂克。」
「你也懂什么叫罗曼蒂克啊。」
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一直观赏烟火,透把视线转回电脑上,若无其事地嘟哝到:
「那种东西和生存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在你的专门领域吧。」
目前宣传报的进度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而且又不能吃,也不合理至极喂,你怎么了?」
缩着身子的由宇映进眼角的余光里,透把手指从键盘上移开,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转腰瞧她的模样。
由宇手搭在窗户上低头看着下面,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不小心把最心爱的娃娃丢进水沟里的小孩一样。
这家伙怎么搞的?
「我刚刚也只是说说而已。」
由宇低着头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我不懂浪漫和艺术之类的事情,只能针对稀有状况做观察与探测。即使我故作看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事实上恐怕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就如同你所说的吧。」
「啊,不我不是那意思」
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是不是该向她道歉?
「当我得到这副身体的时候,我对『有机体』保持着既单纯又明确的理解。『有机体』的目的就是生存,手段则是捕食与交尾。就仅仅如此而已,除了这些事情以外,没有别的了除了生存以外没有别的,即使是现在,这份确信依然没变。可是在这同时,我的内心里有另一个和这份确信差异甚大、与真实距离甚远的这么说好了,有个愿望,有个愿望持续萌芽生长着。我变了,到了一个自己再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你变了吗?」
「我是变了。」
「是吗」
「就和你这小子一样,我也发生了变化。」
是这样吗?可是,她还是不把人命当命看地说要粉碎头盖骨啊。
心中的想法似乎被她心灵感应到了,由宇状似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头。
「什么粉碎头盖骨当然是开玩笑啊,连这点程度的笑点都不懂吗?」
「你不是说最讨厌开玩笑吗?」
「那是那是四个月以前说的啊,又不是现在。」
「是是是,你说了算。」
透摆正身子,再度敲打起键盘。
「不要背对着我,透,看我这边啊。」
「我说过我现在很忙没空啊。」
「对我再了解深入一点。」
这家伙从刚才就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关心我吧我从过去以来就一直注视着你这小子。这是为什么呢?对我而言,最近你这小子成了接近最优先顺位的观察对象你改变了,可是为什么我想知道这件事?没错,我想了解你这个人。」
剩下的四分之一该怎么处理呢?总之先塞张插图进去好了。
「我想接近现在的你,这是为什么呢?」
从插图中挑出一张贴了上去,现在就剩八分之一了。
「搞不好,我从当初就犯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判断错误也说不定。」
剩下的部分干脆瞎编一篇专栏短文好了,就取『回顾学园祭种种』这种温馨的标题好了,很好,就这么办。
「喂,透。」
「!」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突然,被一股连自己也不知道理由为何的确信所驱使,透以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动作,连同整个身体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去,键盘发出谴责般的错误提示声。
由宇正看着自己,就近在眼前。这家伙怎么了?她在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她到底想干嘛?
「喂,由宇。」
以蚊子低鸣般的声音试着低唤了一声,眼前的少女动也不动,只是直率地凝视着自己,以烟火的声响为背景,光的色彩点缀着两人,真挚的瞳孔宛如暗夜中的深邃大海,如果看的太出神而被吸进去的话,肯定再也没有办法从里面爬出来了。
「如果说如果我」
这气氛是怎么回事。
大事不妙了,透的内心涌现一股声音。这真的非常不妙,极度不妙,这状况不妙到了极点,声音无窒碍地在脑内持续高速回转,一面变得白热化,一面逐渐提升破坏力与威力,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威力,要破坏什么样的事物,则不是很明显。
「现在,就在这里」
糟糕这绝对很糟糕快想想该怎么办态度明确点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为什么放任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负起这个状况的责任吧哪负得起这个责任啊在胡说八道什么别老说没头没脑的事了快点动动脑筋快点有所行动快点想想办法快点有所行动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啊。
「那个」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仿佛要把模糊不清的话语一扫而空似地,尖锐的哨子声响遍四周。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你们两个都别再继续了。」
随着沉稳的音色,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图书馆入口附近的沙发现出身影。
「把双手放在头的后面,往后退三步,透同学,如果不服从命令,将视同反抗,休怪我开枪。」
「你在干什么啊,会长。」
紧接着,脖子上挂着哨子的平头男华丽地跳跃登场,一举越过沙发,像超人战队的英雄一样摆好姿势落地。
「还有鸟羽。」
「迅速交出口袋里的武器吧,透,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了?」
「校内禁止发生不纯洁行为。」
「你说谁不纯洁啊?」
「在场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算是不纯洁呢?」
「这么说来也有几分道理耶。」
由宇不知何时已回到书桌旁,继续翻阅刚才未看完的部分。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唔,是我想多了吗?现在刚好是六点半,从现在起今年度的学园祭事业正式宣告结束。宣传报最终版完成了吗?」
「是是是就快了。」
透单手操作着键盘,将档案存入SUB随身碟。
「完成了,这就是最终的宣传报。」
「嗯,我收下了透。」
收下随身碟的会长简洁地说道。
「什么事?」
「这三个月以来辛苦你了,非常谢谢你,能平安无事地落幕,都是你的功劳。」
是啊,的确吃了不少苦头,透心想。在这三个月的期间,一直被不必要的苦劳缠身,如果没有和这一切扯上关系,窝在家里打滚发呆,不知道有多轻松呢。
但是
「我才要向你说声谢谢。」
我想我到死为止都忘不了这三个月所发生的种种与这一瞬间吧。
「很好。」
透握住向自己伸来的手,就连自己也忍不住害臊了起来。
「好好加油喔,透。」
「加油什么呢?」
「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不久之后和某人有一场硬仗要打吧。上前应战,然后把往昔失去的东西给要回来吧。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现在的你是无敌的,不会输给任何人,相信自己,然后取得胜利吧!」
「你莫名其妙说些什么啊,又不是打RPG最后魔王前突然冒出来的长老。」
「那个职务充满神秘性,感觉很棒,我一直很想扮演一次看看。」
「你该不会跟每一个人都讲一样的话吧。」
「任凭你想像了。之后,你自己再平心静气地好好想想。」
翻阅书页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空间响起。
「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执行部的庆功宴在夏天的临海住宿事业举行,一定要参加喔。」
身后响起会长的叮咛声,透踏上了回家的路。由于当天的杂物志工出乎意料地多,而且自己还带了一个幼童当拖油瓶,所以免除了事后的整理工作。灯璃和七尾都还留在学校,只有自己可以回家,对此虽然稍微感到过意不去,不过既然他们说剩下的事情并非什么粗重的工作,马上就能结束,便决定顺从大家的好意回家了。
「辛苦你了,透。」
穿过家门时,『幼童』由宇说道:
「这么一来,你这小子也完成了任务,这三个月来你已尽力了。」
啊对了,透开始回想,一开始是受了这家伙的命令才加入社团的
为了接近灯璃。
「反正关于『大叔的组织』也有了大略的认识了,总之,有这样的成果就足够了吧。」
灯璃虽然没有积极地透露关于『组织』的事情,但是在这三个月内,从和她反复数十来次的闲聊中,也渐渐勾勒出了『组织』一定程度的轮廓。
『组织』的正式名称为『警备局特殊犯罪对策室』负责管理『因不明疾病而产生生理变化的人们』,并管制这些人存在事实的情报。
而『患者』则根据他们的症状区分为『罹患者』和『发病者』,两者由『组织』进行区分别。换句话说,归属于『组织』,并受到管理的人便是『罹患者』,而处于组织之外的人,以及有可能利用那个力量企图犯罪的人则是『发病者』。
『组织』让『罹患者』追击『发病者』,藉由他们进行逮捕、处分的动作,来防止情报外流和『发病者』的犯罪行为,然后进而意图减少『罹患者』的数目只不过,身为其中一员的灯璃在没多久前的六月时说:
「最近完全没看到『大叔』,就连出击命令也只有纳米一回不过,反正薪水没有缩水,也没什么好抱怨就是了。」
如此一派轻松地说溜了嘴,『组织』的方针似乎慢慢地将矛头转向『罹患者』展开长期战也就是说,给与『罹患者』们国家公务员的地位与定期收入,藉由生活安定的结果来预防『发病』,并利用公务员的保密义务避免情报外流情势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着,虽然有些也只是出于推测,总是就是这个感觉。
「我想『组织』大概已经抽手了。」
宇宙人状似得意地说道。
「应该是暂时压下了性急的家伙们,因此可以感到安心了吧辛苦你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早一点回家了。」
「」
「那么我去洗个澡,今天累死了。」
少女捡起浴巾走向浴室。透向着她是背影轻声自语道:
「学园祭虽然结束了,可是社团并没有跟着结束,我也没有退社的意思这样如果跟她表明,她应该还是会生气吧?」
透趴在客厅,随手打开了电视。
差不多可以开冷气了,不知道能不能正常运作。
「啊。」
想要切换频道的时候,突然想起午间所感受到的不对劲,我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对劲?记得曾经在脑海一角想着回家后要进行确认到底是什么?
对了,是可疑人物,那个据说想在学校入场门纵火的可疑人物。他有其它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对那个可疑人物到底是感到
透忽然灵光一闪,站起身来,从书柜中拿出信封袋,三个月前由宇所带回来的那个徵信社信封袋,「卑口和他的同伙」总共十二个人的照片。
十二张照片里面有事宜张上面画了叉号。在事件之后,随着有人被逮捕或者被发现尸体,使用麦克笔在照片上打个叉号然而最后的一人,唯一还没打上叉号的最后一人卑口。
「就是这个。」
这个就是不对劲感的来源,透确信了。
卑口那天在那栋废弃公寓所穿的服装,就是黑色外套和红色T恤、灰色牛仔裤。
而今天出现的被视为可疑人物的男子,则是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外套、褪色的粉红色T恤,以及天然剪裁加工的皱巴巴牛仔裤。
透开始打量照片,这似乎是在黑暗中用手机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的,画质显得粗糙。
「卑口。」
「你终于发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由宇在透的后头开口搭话。
「我在之前就注意到了,没错,『可疑人物』就是『卑口』。就是那天从医院消失之后,截至目前为止,仍不断四处逃窜的男子。」
「为什么」
嘴巴不由自主地开合着,透自己感觉到了,嘴巴里面无比干燥。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出现,而且哪个地方不去,偏偏在学校这种地方现身。
跑到高中的学园祭,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个男的今后打算如何?
「不管他是来干嘛的」
透压抑骚动不已的内心,理清情况后,声音冷静了下来。
「总之,先和大家」
联系一声。因为舌头打结,导致后半句话说不出口。
从身体的深处传来剧烈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不对,不是心跳声,是源自黑暗的呼唤,是来在阴暗的混浊嘶吼,如同恸哭般、如同悲鸣般、如同嘲笑般,又或者是融合了以上三者特质的令人为之攫怕的疙瘩。
正当想伸手拿起手机的那个瞬间
来电铃声在家中响起,透一跃而起,反射性地按下通话键。
「喂」
即使把手机紧紧贴住耳朵也听不到回应,铃声依然响个不停,怎么回事?透马上发现正响个不停的是家里的电话。我在干嘛啊?为了什么事如此狼狈?真是难堪,必须振作一点,他一面拼命压抑住不知何故一股脑涌上的干笑,一面向不断发出鸣叫的黑色电话移动,镇静下来,缓缓地拿起话筒。
「是冰见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
「看来你已经平安回到家了。」
「山田老师」
原来是老师,透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什么嘛,原来是老师打来的,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只不过是老师打电话过来而已,就这么单纯。在这么晚的时间在这么深的夜里,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啊,真是逊毙了。不过是一通电话而已,大可放心嘛,没错,我大可放下心来,那种事情、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两次,放心
「那就只有不破一个人还没回家。」
啊。
侧腹部感到冰冷,有某种冰冷的东西从侧腹部滑溜而过。
是从腋下滑落而下的冷汗。
「什么?」
世界开始出现裂痕,裂开的黑暗的对侧,有某种东西显出身影。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什么事?」
电话另一头的年轻男性一派轻松地反问透。
「你说灯璃她不破同学她还没」
还没有回到家,这句话并没有以话语的形式传进透的耳里。
「学园祭的善后七点半就结束了,却迟迟未归,她究竟在哪里,做些什」
灯璃还没有回到家。
灯璃消失于黑暗里了。
「怎么会这样」
透拿着电话听筒抬头看家里柱子上的时钟,如剑般的短针指在「9」的位置,而漆黑的长针则在数字「12」稍前的位置抖动着。
透挂断了电话。
他掏出手机,叫出登录的电话号码,按下通话键。
「透,你这小子!」
「干嘛啦,有事等一下再说」
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耳朵,电话拨通的声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你打电话给谁?」
「拜托你安静一点!」
十五声、十六声、士气声
没人接。
「是灯璃吗?」
「对啦!」
二十二声、二十三声、二十四声嘟。
「接通了!」
透情不自禁地大叫了起来。
「喂!是灯璃吗?你在干什么啊,大家都」
「吗?么现在」
声音接收不到,是收讯不良吗,在这种状况下竟然遇到这种麻烦!
「室来叫警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透确实听见了身体内血压降低的声音。
确确实实地听到了。电话的另一端,在灯璃的身边出现的那个声音。
是过去曾经听到过,邪门又尖锐的笑声。
是『那个男人』的独特笑声。
「你想干什么!」
铅块般沉重的话语自然地滑落嘴巴。
然后传来疯狂敲打着像是门之类的东西的剧烈声响。
那是充满了恶意与敌意、形同破坏的轰然声响。
受到声音的煽动,黑色的漩涡开始在透的脑袋里肆虐。
怎么了?他在干什么?那个家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出现了,狗改不了吃屎,被教训得还不够,没有任何反省,没有任何悔意。
「你」
想要大声叫出来,透却闭紧了嘴巴。
时钟正发出波嗡波嗡的报时声。
「」
是一阵「波嗡波嗡」如同在时钟上开了个破洞般的漏气声。
透抬头看柱子上的时钟,时间刚好九点整。
时钟响了起来,就在电话的另一头,波嗡波嗡地叫。
「是执行部社团教室。」
那个男的就在那里,恶魔正盘踞在社团教室里,黑暗正缠绕纠结在灯璃的身上。
该怎么办才好没有思考的必要,也没有烦恼的必要。
出发,出发前去战斗。
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已。
骑脚踏车去学校得花二十分钟,事不宜迟。
「我出门一下。」
当透跨出客厅一步时,由宇也移动到了他的眼前。
「你要去哪里?」
在挡住透的去路的同时,他抬头忘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我要去学校啦!」
透不禁大声怒吼,由宇以自己的身体迎下他的怒吼,维持着不动如山的站姿,清清楚楚地做出宣言。
「你不去也无所谓。」
「拜托你别开玩笑,我现在真的很急!」
「没有必要去,我已经这么清楚地跟你表示了。」
少女仿佛一心执著于某件事似的,眼神十分严肃。
「你烦不烦啊。」
「你没有前去的必要。」
透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因为内心的准备需要花数秒的时间。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在表达合理的事情。」
拜托不要
强烈的感情宛若受到催促般地现出了身形。
「那个女的和你没有关系。」
拜托不要妨碍我。
「不管那女的变成怎样」
拜托不要扯我后腿,由宇。
「和我们和我们的生活一点关系也没」
拜托你让开一条路,由宇。
「你这小子和我要在这里」
拜托你不要挡在我面前,由宇。
「只要一辈子和我一起生活」
我想往前方去啊!
「不必把目光转移到外面世界与绝望」
拜托你让我前进,由宇!
「就算没有外面的世界,我也能实现你这小子所有的愿」
「没错或许事情就如你所言吧。」
由宇像是感到安心似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还是要去,去打到卑口,去救出灯璃。」
「你说」
然后,又变得哑口无言。
「什么?」
「由宇」
「你是我的下仆,你是我计划中一项重要的因素,你、你是我的」
「我」
不等由宇把话说完,透便插嘴说道:
「我已经不打算协助你的计划了。」
「!」
「我无意让自己的儿子变成性犯罪者,也不想要引发核子战争。我不想毁了这个世界。」
「我」
不知道有没有把话挺进耳里,由宇的表情变成一片空白,不是没有表情,而是变成空白。
「那么,我去去便回。」
正当透从她身边走过要离开客厅的那一瞬间
「我曾」
由宇迸出了令人冷到骨子里的字语。
拜托不要妨碍我。
「不管那女的变成怎样」
「我以前曾经说过吧。」
如同从地狱深渊吹出的寒风般,温度到了冰点下的低语声。
由宇把脸缓缓地转向旁边,转向透。
「不要抛下我」
冰点下的寒风犹如水蒸气般喷出地表,
「由宇?」
然后
「我一直感到存疑,就是因为感到存疑,才一直闭口不提!明明我都闭口不提了,结果,你这小子、你这小子还是如我所料开口说要去灯璃的身边!」
然后爆发了。
「把我把我弃之不顾!对我的事一点都不在乎!对我所说的话,丝毫都不想去倾听!」
「由宇。」
「为了灯璃,我会变成怎样你都毫不在乎吗?」
「你在说什」
「为了人类,我的计划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吗?」
无理取闹,透心想,就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无礼蛮横。
「从那个时候开始从你开始接近灯璃的那个时候起,你这小子就有了变化随着这个变化,你也渐渐地失去了对我的关心!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早就觉察到了!可是,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对我的计划而言,本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畜生!我、我已经」
这家伙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为什么对这种事情反应这么激烈?
仿佛在催促似地,手机响了起来,是灯璃的手机打来的,提示的铃声仅响了一回便突然停止是啊,现在不是为这种事情烦心的时候。
「站在你眼前的人是我!不要去看什么电话,透!」
「我已经跟你说我在赶时间了,你听不懂呀!」
不要光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耍脾气,又不是叛逆期的小孩。
灯璃打电话来了,而且只让提示铃声响了一次。
电话的那一头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呢?
没有时间了,毋庸置疑。
「有话要说的话,留着之后」
「透。」
由宇打断了透的话,怒瞪起燃烧般的眼睛宣言道。
「我会杀了那个女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透。」
「由宇!」
「你少啰唆!」
和叛逆期的小孩没两样,就和对自己感到困惑、无法控制那股脱缰野马般情绪的小孩没两样。
「我不是事先警告过你了吗?我会合理地排除障碍!就只是这样!我要杀了灯璃!接着再杀了你这小子!」由宇的右手变成凶器的形状,拳头状的凶器,能轻而易举地杀伤人类的工具。
「我、我」
「我恨你!」
随着一声吼叫,由宇连续不断地挥出宛然如烈火般的右拳。
透用左手把它挡开化解了下来,没错,就按照教科书上写的,就按照人家所教的。顺着挥来的拳头用左手手臂将它推开,同时绕到暴汉的身后以右手压下暴汉的后脑勺旋转腰部、行云流水地摆出标准固定化的架势,就和这三个月期间所练习的架势如出一辙。
「啊」
面朝下方腹部撞上地板,由宇发出呻吟。
「你为什么会?」
「这是我在这三个月期间向羽幌学来的护身术,是为了战斗而学的技术,也是为了」
透放开手,和倒地的由宇保持距离,然后说道:
「也是为了不要输给你,为了阻止你的计划才学的。」
「你这」
由宇的脸扭曲变形,那副愤怒到了极点的模样,仿佛立刻就会大哭出来似的。
「你这不可理喻的蠢货!」
随着狂吠般的嘶吼,由宇像装有发条的玩偶一样站起身,然后直接朝着透的喉咙伸出令人畏惧的右手,就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
「你这小子想反抗我、想反抗我的力量吗?明明是明明只不过是我的下仆!」
透用左手一把抓住那有着足以捏碎喉咙的力量的右手,然后直接加强了握力。
「好痛!」
力量随着痛苦的呻吟声从由宇的右手散去,透以左手直接推回她的右手,失去力量的右手颤抖着渐渐远离喉咙。
「我调查过了,灯璃告诉过我。我们我们『碎片』基本上也是『宝石』。虽然力量基本上比不上你们比不上你们『断片』。虽然我们的出发点比你们落后许多。可是我们还是能赢那跟才能、环境没有关系。只要靠努力,靠积累经验就能跨越那道障碍。」
「呜啊!」
灯璃抽离右手,往后面跳。他撩起刘海,额头上露出的宝石闪烁出红色光芒,宛如在哭泣一般,伴随着那道光芒,『鞭子』在左胸
没有出现效果。
透朝着由宇跨前一步。
「为为什么?」
「果然没错。刚刚把你打倒在地时,我在你的额头抹上了东西。」
由宇伸出手触摸额头上的宝石。
「我想起第一次吃到『鞭子』的那个时候,玻璃发出震动的情况,所以我便如此推测『鞭子』的真面目可能是音波,人类的耳朵听不到的超声波。藉着那超声波,让我的『碎片』发生共振,制造出激烈的痛楚。所以只要在音波的发生源,也就是你的宝石上涂上粘性的物质,好比糨糊之类的,就无法产生共振,发不出声音。」
由宇擦拭额头上的宝石,可是胶质状的粘剂并非那么简单就能剥落的。
即使如此,由宇还是两手摆出架势,笔直地睁眼瞪着透。
「这是我在课堂上学到的。」
透向由宇一路靠近,少女的视线里掺杂着一丝怯弱的颜色。
「别过来别过来,不、不准不准违抗我对我来说,你是有必要的我对你被那个女的妨碍我的计划被那个女的把你抢走,我能坐视不管吗?」
由宇豁出去似地飞扑而上。
「放弃吧。」
对准她的两肋间和身体正中线的交汇处,也就是心窝,就对准这个从羽幌口中学知的人体要害。
「你的计划已经泡汤了。」
透的右手突刺下去。
「咯、啊」
透收回左手,由宇的膝盖无力地弯了下去,就这样两手撑着地板,然后少女趴倒了下来。
「我要去」
透背向她。
「我要去救灯璃,这一次一定要救出来,从那个男的手中」
「要去就去啊。」
少女虚弱的声音切了进来。
「我我」
透打开大门,穿上鞋子。
「我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意义了去吧。」
「是吗?」
「我已经不会再回到这里,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是吗?」
「我是合理的我我已经不需要你这小子了。我要找的是顺从的雄性,顺从我的雄性如此而已。」
少女微弱的声音混杂着呜咽。
「是吗?」
「我要实行我的计划,我我是合理的。没有哭泣的必要,所以我」
「由宇。」
「不准随便叫我的名字!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准看我的脸!快滚从我面前滚开!我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透骑上脚踏车,在夜晚的街道上极速前进的同时,信息想着
谢谢你,由宇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还是谢谢你,由宇。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只会在那个状态下渐渐迈向死亡之路。
多亏了你,我重获新生了。
谢谢你,由宇,青椒包鲔鱼很好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