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就是所谓的小麦粉啊。」
由宇从书包中拿出三个包装袋。
「记得这是什锦煎饼的材料吧。」
由宇把徵信社的大信封袋塞进书柜,取而代之的是抽出料理书籍,面无表情地翻阅内容。
「哦,找到了,就是这个。很好,现在我就来做做看,最近对味道好坏的判断正在持续进步中。」
「」
透只是听着宇宙人的脚步声往厨房离开而去,自己刚刚到底在做些什么呢?脑子又在思考着什么呢?对了,是手机,他以几乎机械化的动作在书包里摸索,掏出手机。刚才手机响了,自己为什么会感到这么不安呢?
打开手机,确认,收到一封简讯,寄件者不破灯璃。
想起来了,以颤抖的手开启简讯。
「抱歉,明天我可能不去学校了,之后的事就交给你喽,透。」
不能去学校,怎么了?是感冒了吗?一定是感冒了,一定是因为感冒才不能去的。怎么可能会是感冒,都这么晚了,怎么可能突然患了感冒,那么又是因为什么?都这么晚了,会突然有什么事待办呢?
不用想也知道。
灯璃现在要去找卑口,就只有她一个人。
不破灯璃要一个人去找那个摧毁了锡的杂碎。
「唔」
透用手塞住嘴巴。不要叫,不可以叫,就算叫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冷静下来,没错,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冷静下来打通电话把,打给今天才登录了手机号码的灯璃。
『现在您所拨的手机号码可能暂停使用,或者在收不到电波的地方』
简讯传来到现在还不到五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灯璃就关掉了手机电源,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言可喻,很显然地,她已经出发了。
一颗悬空的心被电话的电子铃声给撕裂了,透反射性地按下按钮。
「喂,冰见,你看过灯璃的简讯了吗?」
是鸟羽。
「看过了。」
「是吗?她也给你传了啦。全文就这么一句『明天可能不能去学校』而已,总感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耶。」
之后的事就交给你啰,透。
透此时确信这是一封遗书。
是没有家人也没有亲人的灯璃所留下的遗书。
是传送给『同僚』的电子遗书。
「喂,番茄酱要怎么办?」
从厨房传来的由宇的声音抛在脑后,透就这样直接拔腿往外飞奔。
「这个果然不简单,喂怎么了?透,回答我。」
虽然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要怎么做?要怎么办才好?
前往她的公寓吧,不,现在才动身已经来不及了,灯璃应该老早就出发了,卑口也应该早就回到公寓了,那个光头不良少年当时不就说过「老大马上要回来了」吗,那到底该怎么做?
「对了。」
透打开手机,按下电话号码,那天在图书馆被强迫收下的电话号码。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看上第二眼的受诅咒字串,卑口的手机电话号码。
「干什么?」
低鸣般的声音从话筒传来,透知道灵魂在打颤,这个声音,对这个声音,锡她不,现在不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是冰见。」
「什么?」
「我说我是冰见,刚才我从我家储物柜翻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透整理了一下思绪,以无机质的语调说道,用这招的话,应该行得通。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臭小鬼?」
「是过去那个事件的新证据,一旦我把这个东西交给警察,你就没戏唱了。」
「你说什么?」
「拿两百万跟我买下来,我在十叶车站等你,你一个人过来。」
「臭小鬼,你竟敢瞧不起老」
透听也没听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拔腿奔跑,这家伙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行动,他会带着部下,率领同伙,藉着壮大声势威迫压到对方,他们所有人都会去车站,那么公寓就空无一人了。
这么一来灯璃就能得救,不用战斗就让事情结束。
救了她之后该如何做,这个问题留待事后再去烦恼吧。
沿着和刚刚相同的道路前进,前往和刚刚相同的场所,两层建筑的废墟,邪恶的巢穴。靠近探查,既没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室内传出,也没听见女人的惨叫声,太好了,看来是赶上了。
透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一步接着一步地,蹑手蹑脚地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楼梯处和灯璃撞个正着,透从心底深处大叫起来。
「吓、吓我一跳是透,你在这里干嘛?」
「我看到了你的简讯。」
「咦?为什么你连场所都话说回来,你不是晚上都不接电话吗?」
自己似乎曾经说过这话,不过那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先摆在一旁。
「别管那么多了,回去吧,卑口马上就要来了。」
卑口要回来了,很快,用不着一会儿功夫。
「卑口?你也有事找卑口吗?」
「我才没事找他,不说这些废话了」
「不行啊。」
灯璃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得逮捕卑口这个『发病者』才行!」
果然,果然没错,果然如自己所料。随着让人冰冷到底的确认,透不断在内心重复想着。
灯璃果然是为了打到卑口,也为了被他打到才来到这里的。
「那种事情管它那么多干嘛啊!」
不快点逃走的话,他就要回来了,卑口要回来了,那个毁了锡,散布绝望的男人要回来了。
没错,会回来,马上就会回来,那个男人会回到这里。
或许差不多已经是到达十叶车站的时候了吧,现在可能正在命令部下找出不知好歹的恐吓者。不,或许早就结束搜索了,搞不好早就发现自己受骗,已经结束所有行动,正在回程的路上咂着嘴。一定是这样没错,不用怀疑,就是如此。那家伙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那家伙就要到这里了,他现在正朝着这里过来。
再过不久,那个男人就要回到这里了。
「你不快点的话」
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尽快离开这里。他也许就快到这里了,可能正在翻越空地的铁丝网,他可能已经在这里了。
「管它什么逮捕,什么『发病者』,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能不在乎啊。」
这女人怎么就是想不通啊。
光凭自己一人侵入敌人根据地,禁止同伴间的联络,单枪匹马地闯入。
又不是好莱坞电影,也不是少年漫画,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行为有时在什么样的意图下被构成的呢?为什么你就是想不通啊。
「你你们是被命令来这里送死的啊!」
「我早就知道了。」
灯璃直接回答。
「咦?」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心里有数,包括『那个大叔』隔离我们,以及卑口并非什么可怕的怪物,只是个『奇特的人类』这件事,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我和卑口,也就是『罹患者』和『发病者』在症状上完全没有区别。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不做不行,因为这份工作只有我才能办得到啊!如果没有人阻止他的话,卑口会让事情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啊!那么又会出现和我一样感到悲痛的人。」
好美丽。
没错,人类
「透!你这个臭小鬼呆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从下头想起的咆哮声一下将透的思绪吹得烟消云散。
「把人叫出去,是为了偷偷和女人在这里见面吗?你说啊?」
「卑」
他一瞬间感到口干舌燥。
那个男人出现了。
太迟了,太天真了。
那个男人刚刚就不在十叶车站了,他刚刚就爬过铁丝网了,刚刚就穿过那片空地了。
他早就回来了。
黑色的外衣配上红色的T恤,灰色的牛仔裤上系着一条品位极差的腰带,一圈黑色的人影显现而出。
「卑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卑口以老样子的尖锐、邪恶的嗓音大笑,扭曲着五官。
「喂!别怕成那样子嘛!我开玩笑的啦,只是开玩笑!我们是朋友嘛!老子一点也没生气!我很温柔吧?跟天使没两样吧?就当作我们和好的证明,那个女的老子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喽,透小弟!」
卑口一面使尽浑身之力大叫,一面故意加重脚步爬着楼梯上来。
他的两名跟班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和帮着头巾的胖子,挤出谄媚的笑容紧随其后。
「真不好意思啊!让你这么为老子设想,你已经把到马子啦,透小弟!是为了要在此时此刻地把她献给老子我,才特意和她经营感情,然后带过来这里的对吧?、那我就不客气细细品尝喽!」
好可怕,两脚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这家伙
「就像当时品尝小锡一样!」
这家伙自由地、自在地、无限地给予我绝望,只要稍微动一下他那张嘴,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深陷绝望。
「呜啊」
被一路靠过来的卑口掐住后颈,透发出呻吟。
「透!」
「哦哦不行呦,女生怎么可以摆出那么吓人的脸。很好,你们两个!把那女的带进房间去,等『准备』好了,再通知我一声!」
两名跟班边露出逢迎谄媚的笑脸,边把灯璃推进其中一间房间。
完蛋了,糟糕了,这些字眼在脑海里盘旋个不停,却没办法思考任何事。
「哈哈哈哈哈哈!」
卑口仍抓着透的脖子,打从心底大笑出来。
「那么,透小弟,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等吧!等着那个女人」
灯璃。
「待会会变成什么模样,你就不用担心了,至少可以让你观摩」
咔叽。
从房间里传来血淋淋的声音,似乎是某种坚硬的东西硬生生地被往反方向折弯了。
「啊,是手断了吗?还是脚呢?哈哈,你马子现在应该哭得稀里哗啦吧!唉,如果透多一点男子气概的话,就不会这么惨了啦。只要透不在世上,只要没见过透,就不会碰上这种事啦,她现在一定是抱着这个想法哭得死去活来吧!」
卑口的手愈来愈用力,也使尽全身的力量笑着,仿佛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任何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
然后,房门打了开了。
绑在头巾的胖子从开启的门缝间探出脸来,
「太好啦!我等的心都快痒死了,快点」
对卑口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啊咕」
他翻着白眼直接倒在地上,房门因无法承受重量级的体重脱离下来。
从后面一脚踩在趴在坏掉门上的、绑着头巾的胖子头部
「该如何和人打架的方法」
灯璃如此叫嚣道:
「我至少还学过啦,你这杂碎!」
卑口的脸扭曲的就像只野兽一样。透被一股蛮力推开,脚下一个踉跄。
「你这死贱货!」
灯璃放低重心,冷静地摆开架势迎战向自己袭击而来的卑口。
对准其鼻头挥出一记不偏不倚的反勾拳,卑口的身体就像打到墙壁反弹开的橡胶球一样弹飞出去,然后直接撞上通道的护栏。
「『我们』的能力比人类卓越,在一开始的时间点就已经超越了人类。只要肯锻炼的话,就会没有极限地变得更强。不过,要是不锻炼的话,就会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和一般人类无异。」
灯璃低头俯视着垂靠在护栏上的卑口,冷冷地说道:
「你至今以来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灯璃针对卑口说的话却深深刺进透的心。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连付出努力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明明不投身战斗不行,却连提起劲战斗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混、混蛋」
吐出咒骂的字眼后,卑口发出一阵低吟。
犹如发怒的愚犬,又犹如长久怨恨的极度阴沉念咒声。
「混蛋啊啊啊啊!」
一道爆炸声随着大叫爆发而出。
尖锐、凶暴的破坏音刺穿了公寓的墙壁,大约一拍的时间后硝烟的臭味飘散而出。
「什么?」
灯璃一脸讶异地喃喃自语。,卑口面露残酷地向上睨视她的脸孔并立起身。
「你不要以为自己赢了!啊!少洋洋得意了!贱货!」
卑口的右手握着飘出一缕青烟的铁质杀人武器手枪。
「给你点颜色就爬到来自头上啦!贱女人!」
手枪,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东西。
「你以为自己赢得了我吗?以为我会输给其他人吗?不要乱动喔!小心我一枪毙了你!」
持有手枪的男子就像羊癫疯发作的小孩一样使尽力气疯狂叫嚣。
「竟然连这种东西都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玩意儿的?」
「这还用问吗?」
枪口对准了灯璃。
「我可是王耶!我从那个『苍白的家伙』身上夺取而来的力量当上了王!再也没有人会把我当傻子看待,再也没人敢瞧不起老子我!」
浑身是血的男子手握枪支大声吼叫着。
「我不允许任何人违抗老子我!我再也不怕什么流氓混混了!过不了多久就换我反过来从他们身上把钱强夺过来!透!」
忽然被叫名字,透不由自主地缩起身躯。
「你来动手!你来把这个女的揍个稀巴烂!」
为什么这家伙能想的出这种鬼点子。
「时间以那两个喽啰醒过来为限!劝你快点动手!要是没在她脸上揍个五、六拳以上的话,老子连你也一起宰了!就用这把枪!」
「」
灯璃瞪着卑口,然后转过头面向透。
「对不起。」
她在道歉什么啊。
「我太大意了,没有办法,这家伙是我负责的,不该把你拖下水。」
所谓的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是说就算被我痛殴也没有办法吗?
还是说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快点动手揍她!」
卑口的嘶吼声响彻脑海,好可怕,这家伙好可怕,呼吸开始紊乱,。这家伙会将一切捏得粉碎,这家伙会将一切破坏殆尽,我会被杀,喘不过气来,会被杀
会被杀
就算被杀,又有什么不好。
如果是为了她的话,如果是为了灯璃的话。
可以喘气了。
是啊,我一直对她怀有憧憬。
她那在黑暗中仍不失光芒的身影,令人感到美丽。
她那一直总是直视着前方的双眸,让人感到炫目。
她那勇于面对无可救药的邪恶,犹如宝石一般的意志力,令人感到可靠。
她那不屈服于绝望,总是微笑以对的笑容,我很喜欢。
「啊。」
灯璃是我的曙光。
一把不屈服于黑暗、指示出大道方向的高贵灯火。
一股温暖之物、拨开黑暗的神圣之物飘然落于胸中。
我的神
「好了,快没时间了!透小弟!」
「啊啊啊。」
我的神,就在那里。
「不要拖拖拉拉的!快一点!」
卑口恶魔黑暗不知在远方嘶吼什么。
「啊啊。」
如果为了她,我即使死了也不足为惜。
现在就死吧,就在这里死吧。在这里死去,然后重生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的脸面向着黑暗,随着一声大叫飞扑而去,卑口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瞪的老大,握着手枪的右手因不知所措而蜷缩起来。
怎么了,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原来他只有这种程度啊,透大叫的同时也大笑了起来,透边笑边用左手抓住恶魔的领子,抬起右手。
「臭小鬼!」
枪口朝自己而来,那又如何?右拳直接往那流满了血的脸部挥去,一道沉重的、令人不快的声音响起,手指的骨头裂了,好痛。可是没有关系,这次就让骨头断了吧,直到断了为止,就这样不断殴打下去吧,透再一次握起拳头。
「住手啊!我叫你住手!」
叫我住手?谁?是谁叫我住手?我还想让手指的骨头多断几根呢,好不容易才断了一根,要到五根都断了为止,过程还长的很呢,到底是谁叫我住手的?
搞什么,是卑口吗?谁理他啊,透笑了。
「小鬼想死吗」
一声不明的爆炸声响随着呻吟声在耳边响起,脸颊同时感到热热的,是血,血滴了下来,像是温热有浓稠的液体的感觉,是拆解时必然会有的感觉与香气。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因而,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理所当然到令人发笑的当然想法。透笑了,他笑了,然后以右手殴打眼前的一团硬块,鼻子塌了,牙齿断了,嘴唇裂开了。
「啊」
这是一项作业,一项拆解作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作业就得持续下去才可以,因为这是一项作业。用右手逐渐粉碎恶魔,恶魔开始做无谓的垂死挣扎,黑暗渐渐消失退散,痛哭渐渐平复。
「住手我说!」
这东西还挺难摧毁的,这项作业还挺费功夫的,同时也挺有放手做的价值。
「我没说谎我没有把你妹妹给只是禁不住跟同伴虚张声势」
还在发出声音,这东西还在发出声音,没办法,让他停下来吧,再多破坏一点,让他停下来吧。不知何时,紧紧掐住卑口的脖子、喉结的右手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成了一片,指甲整个地剥落下来,感觉真不舒服。
「撞到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把她藏起来才把她带回家然后就」
在进行作业的途中有人在校,是哪个人在笑啊,这可是严肃的工作耶。是自己,自己正在笑,狰狞着脸,怒张着眼睛。由于太过可笑了,嘴巴甚至一直合不拢,失去去处的口水因为地心引力而滴落下来,和卑口脸上的鲜血混杂在一起,那副模样更让人觉得可笑到受不了。
「住手拜托」
大笑,破坏声,惨叫,垂死挣扎,在明月高挂的夜空回荡不已。棒极了,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现在第三根骨头差不多快断了,终于到了转折点,前面的路还很长呢,慢慢来,继续进行下去吧。
死吧,这个可恨的恶魔,在黑暗中死去吧,快点消失,和我的父母一起、和锡一起,和死人一起。
「住手吧,透。」
透回过神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自己在干什么?自己为什么会笑?自己为什么会哭
忍不住开始呜咽,对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很想嚎啕大哭。即使哭出来也无妨,即使感到绝望也无所谓,即使有这么多痛苦,这个世界依然如此美丽,我原本想和其他人这么说的。
「没事了。」
在灯璃的怀抱里,在她温暖的身体中
「你已经没事了。」
在完全宽恕、全然祝福的慈爱呵护下。
在一个恐怕除了奇迹之外,别无其他言语可以完整形容的时空之中,
透在痛哭下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