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IceKIno@轻之国度
Ⅰ
我们的钟只有时针会走,分针是静止的——以这样一句话开头的小说,从现代的写作手法来看,其中可能隐含深意而引人注目。但实际上,这只是单纯叙述那座耸立于我就读学校的钟塔在半年前坏掉的事实而已。我就读的学校——私立上總园学园国中部。听说这座以瓦片打造的雄伟校舍,是十年前从欧洲某个国家移建过来的(原本好像是高中)。今年四月,我刚踏入校园时立刻就被这有着欧风的庄严建筑给震慑,我是真的打从心底赞叹这栋美丽的建筑。但是,座落于这庄严校舍正中央的钟塔竟然坏掉了,那着实是个煞风景的存在。从我因失望而带着些许不满的观点来看,这座钟塔的外观就象是一个普通的瓦造长方体,这真的是件神奇的事。它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钟塔,倒不如说像上头插了一根细针的四角烟囱,而它大概也只能在圣诞节期间派上用场吧。不过它并不是烟囱,当然也不能在圣诞节发挥作用。我刚进学校的时候时钟还没故障。但大概在五月的时候,它的分针就一直停在「X」的位置上,半年来没人来修理,一直放任到现在。没去修理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故障的问题很复杂——听说学校方面认为那只是小故障就没去管它。我当时还抱持着或许在暑假就会有人来修的想法,不过并非如此。当第二学期开始时,时钟依然是故障的。我不禁想大叫,修个时钟到底会有多麻烦啊!不过,站在学校的立场(虽然怕麻烦大概是不争的事实),顶着私立名校的头衔,他们大概不会轻易让校外人士(指修理厂商)进出校园吧。不过在下学年新生入学前夕教职员们大概会有一些动作吧。在这之前他们大概会抱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它又会自己动了」的心态静观其变。再说,那个时钟本来就是属于外国建筑,如果随便乱动说不定反而会造成无可挽救的下场。虽然我刚才曾说过这样有点「可惜」,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觉得钟塔故障了有什么可惜之处。故障的钟塔坏了欧风校舍的庄严气息——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失衡的状况。虽然会觉得失望,但是这份失望却叫人兴奋不已。这种不安定、似乎有什么将要发生的状态。非常态的事物总是带给人新奇与兴奋——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区区一根校钟上的指针停了并不能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既然连蝴蝶拍翅都能引发龙卷风,小小一个妄想应该无伤大雅吧。拐弯抹角地绕了一大圈,我想说的其实是,如果你相信上總园学园钟塔上所显示的时间,你就有苦头吃了。你必须无视分针的存在,只看着时针,就像观察日晷般——现在时刻,大约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在南校舍一楼的图书馆内,我望向窗外看着钟塔想这些漫无边际的事。
正是放学时刻。
我正在阅读一本书。书名是《将棋轻松入门小学生专用》。我不知道为什么国中的图书室里会有小学生的书,但光是想象一个国中生还在看小学生用的将棋入门书,就能剌激我被投以奇异目光的自虐快感。所以我才无视于其他的将棋入门书,而挑了手中这本。不去阅读架上这种极具挑战性的书本,我就不是我了。虽然图书室内人潮并不多,但感觉他们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那个一年级的怎么在看小学生的书啊?」、「都已经十一月了,还摆脱不掉小学生的感觉吗?」、「这么一说,他的书包外型很像某个小学的书包耶……」、「他到现在一定偶尔还会把数学写成是算数(注1)吧。」),超兴奋的。
啊啊,自我意识过于强烈好有趣喔!
……不过,虽然我的书包不像小学书包,但我现在偶尔还是会把数学写成算数。
「嗯——」
总之,在(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的)观众注视下,我是一个爱演戏、热心服务观众的男孩子。不过,原来如此啊,角行(注2)唸「KAKUGYOU」……难怪每次我说「KAKKOU」、「KAKKOU」的时候,病院坂学姊都会一副好笑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每一只棋一进到敌方的阵地就可以走金将的走法呢?除了飞车和角行外都是这样。我不认为金是这么好用的棋子耶……我记得西洋棋的兵移到敌方的最后一排时,可以升级为王以外的棋子吧?如果将棋也有这种系统就好了。这种升级方法太犯规了,而且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过这本入门书的说明还真简单。
不愧是小学生专用的。
这时……
「啊~~~~你已经来了吗让你久等了~~啊,应该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弔士~~」
1 日本小学的数学课是称为「算数」,国中以后称为「数学」。
2 角行为日本将棋的棋子之一
图书室的门一被拉开,以为女学生一面以响彻图书室的大嗓门大喊,一面跑向我的座位。她校章上的颜色是代表三年级的蓝色。她在要求肃静的图书室内所做出的荒唐举动自然成了目光的焦点,不过她似乎毫不介意。我先说明一下,她的语尾会这样拉长是她的个人风格「轻小说般的长音」。其他还有纯文字的体言终止」(注3)、「翻译小说的注释」、「让人以为是私小说的第一人称」、「汉文读点」(注4)、「连繋FANTASY小说的幻想」、「带有BL小说风味的本少爷」、「手机小说经常出现的(笑)」、「SF小说的专门用语」等。她曾经展现过数个个人风格,个人认为最受欢迎的应该是「纯文字的体言终止」。而最让人头大的是「汉文读点」。对了,顺道一提,因为「让人以为是私小说的第一人称」的用法和平常一样使用第一人称「我」,并不会造成任何人的不便。
她就是串中小串。
我的姊姊。
我们有血缘关系。
「哎呀——糟了糟了糟糕了太糟糕了!打扫工作一直做不完。我还以为我得花一生的时间去打扫。现在几点了?啊啊,已经四点五十分了。」
我的姊姊是个人生经验丰富的国三生,但她有时还是会忘了钟塔故障的事实。应该说如果别人不提起,她就永远不会注意到。很遗憾,她是个记忆力极差的人。
3 在和歌、徘谐中,以体言做结尾的手法,以达到产生余韵的效果。也称名词终止。
4 在日文汉文训读中,表示阅读顺序的辅助符号。
「小串姊,如果你想知道正确时间,请查看您的手机。」
对姊姊使用敬语。
这就是我所扮演的角色。
「咦?啊,对喔,那个时钟坏掉了。不过只有分针停了,还真是奇怪的坏法呢。咦,这个是不是之前说过了?不要每次都让我重覆同样的对话啦!」
「啊,好的。对不起……咦?是我的错吗?」
「嘿啉——嘿咻嘿咻。嘿咻嘿咻嘿咻,拔萝卜——」
只是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机需要这么夸张吗?想当然周围的人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不过包括图书委员在内的在场人士,似乎注意到这个聒噪的三年级学生是串中小串就视而不见了。这也是理所当然,任何人都不想惹麻烦上身……
「嗯,四点十五分。这样啊,只迟到了十五分钟,弔士应该能原谅我吧?」
「就是说嘛!因为弔士是好人呀!」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这段等待的时间正好让我仔细阅读这本将棋入门,我还要感谢她呢!然后,小串姊瞥了一眼将棋入门后问:「弔士,你准备学将棋吗?」完全无视标题上的「小学生专用」。我希望这是出于小串姊的天然,而不是坏心眼的无视。
「该怎么说才好,我该说正准备学,还是已经在学了……最近。」
我想想。
病院坂学姊的事——还是先不要跟她提起比较好,免得让她操心。虽然说小串姊是超级健忘的天然系,但她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有关病院坂学姊的流言吧!
所以我决定随便敷衍了事。
「最近,我一个人在研究它。」
「……一个人下将棋?」
姊姊上钩了。
轻易地被家人这个饵钓上钩了。
「诘、诘将棋(注5)一个人也可以玩啊!」
「可是我不认为还在看如何走子的人会玩诘将棋耶……」
「才没那回事。7九飞车!」
我在假想的将棋上盘随便走了一子。
「6十银,王手!」
成功了。
我的姊姊非常容易被煽动。
不过,实际上棋盘上并没有十。
看来小串姊也不是很懂将棋。我本来还想请小串姊作我今晚对弈的对手,当作是将来挑战病院坂学姊的修行,看来这个希望是破灭了。
5 一种让玩家们在预先决定好双方轮着下的着数(回数)当中来设法吃掉对方棋子打败对手的一种将棋玩法。
「姊姊很担心你」
小串姊突然使用起「轻小说般的长音」。
「我还以为弔士终于交到可以一起下棋的朋友了,结果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寂寞地窝在阴暗的房间里玩诘将棋……」
「不要随便把别人冠上『孤单』、『寂寞』、『窝在阴暗房间里』这种负面的印象。」
可以一起对弈的朋友啊……这样的话,病院坂学姊算朋友吗?因为我们才刚认识不久,我也搞不太清楚。如果可以一块对弈就算是朋友的话,那应该就是吧!
「因为我是现代的年轻人嘛!」
「就算是现代的年轻人也会交交朋友吧?可是弔士却像哲学家一样总是一个人。」
「这也是你的偏见。我当然有朋友啊!虽然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陪我下棋就是了……」
「可是弔士从以前就不曾招待朋友来家里玩,也不曾看你去其他朋友家里。」
「若即若离是我的处世之道。」
「喔——」
不愧是现代的年轻人——大我两岁的姊姊感叹道。不过,姊姊自己的朋友也不多。说白点,应该归类在偏少。谁叫她串中小串,是上總园学园国中部三年级的奇人三人众其中一员呢。
「反正我的私生活还没糟到需要小串姊来关心。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所以也不常来图书室。但是,今天十一月十日放吵后,我会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要看小学生专用的将棋入门书,那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第五节下课的休息时间,收到小串姊到图书室,不见不散放学后」的简讯而已。原本以为这是哪本小说里的倒装句,不过似乎只是小串姊把顺序写反了而已。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
我的姊姊把人约出来,自己却忘了目的。
身为弟弟的我真感到悲哀……
「来,这个给你。」
小串姊从彩色的书包(顺道一提,上總园学园对外的招牌是校风自由,因此书包的种类并没有硬性规定。不管你要带小学生的书包,还是五颜六色的彩色背包都随你)里,拿出用手帕细心包好的便当盒。
「……」
「弔士,你忘了带这个了吧?这样不行喔!忘东忘西的,辜负了妈妈辛苦做的便当。」
「……嗯。」
我今天确实是忘了带便当来学校。原来,那个便当交给了小串姊啊……不过。
只不过。
「小串姊,你在放学后才把这个给我,是叫我该怎么办……」
「咦?啊!………………」
小串姊像是恍然大悟般捣住嘴巴。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不是一句「啊!」就可以解决的。
「对了,这么一说,妈妈好像说过要在午休前送到的样子……」
「我就知道……」
不愧是母亲。
真了解自己的女儿。
不过如果当事者把这些叮咛忘得一干二净的话,那不过是徒劳无功。
「妈妈提醒我好几次『喂!要在午休前送到喔』了说……」
「我们的妈妈应该不会用那种男性化少女的语气说话。」
「咦?是这样吗?」
「你记忆力再差也要有个限度啊,小串姊……」
「对不起……」
虽然现在小串姊乖乖道了歉,明天她大概又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但这种乐天的个性确实也是小串姊的优点。
「真是的,小串姊记忆力之差,在早些年代大概可以被拿来当作是催泪电影的题材吧……」
「比喻得真好,弔士……」
不过,可别小看小串姊这样,她背科的成绩可是出奇的优秀。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大概会认为她会把远足的相反词说成短足,把结核病疗养院(Sanatorium)当作是钠化物(Natrium)。不过单纯就偏差值而论,她的学年成绩可是名列前茅。要说她漫不经心呢,还是什么,总之她就是天然。
她可是天然理心流(注6)奥义得道者呢!
「小串姊,来猜谜吧!早上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上三只脚,你猜是什么?」
「狮身人面像!」
你看。
她就是这么天然。
「算了——没关系啦。」
我还是收下了便当。「因为不夜子分了她的午餐给我吃。」
「啊,这样啊,不愧是不夜子。」
「一个女孩子便当份量的一半当然有些不够,不过这也表示了我也有在忘了带便当时会分便当给我的朋友。」
「嗯嗯。」
6 天然理心流本为日本剑术流派之一。本作用来形容串中小串天然个性的流派。
小串姊满意地点着头。「这样姊姊我就放心了。」
「……」
她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刚才全都是在考验你的。
要不是她天然,我还真想赏她一拳。
「嗯?怎么?你是不是在想我忘了在中午前把便当交给你,还摆这么大架子?可是啊追根究柢而言,一切的起因都是弔士忘了带便当。」
「喔。」
被发现了。
「追根究柢而言,一切的起因都是弔士你忘了带便当所引起的!!!!!!」
「……那是什么。」
「嗯?『轻小说般』系列第二弹,『轻小说般的吓一跳标志连发』。」
「……」
小串姊似乎很喜欢怀旧风的轻小说。
故意把惊叹号说成吓一跳标志,表现出她不同于一般常人的耍笨功夫。「另外还有『轻小说般的巨大字型』喔!」
「那个就免了。」
「我想也是。」
「可是小串姊,其实我并不是忘了带仙当。」
我说。
那是我故意放的。」
「咦?」
小串姊难掩吃惊的表情。
「故意的?也就是说你刻意的?」
「为什么要用比较难的字再说一次……」
「不要再逞强死要面子了。其实你明明就真的忘记了,还耍帅说是故意的。你就没有比较好的理由吗?」
「我是说真的。小串姊明明就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不曾逞强过。」
其实这句话本身就是在逞强,不过它一时之间也让小串姊陷入无语的思考。
「……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了?」
看来小串姊实在不解,连说话语调都变成皮诺可式的奇怪风格了(注7)。「竟然故意不带妈妈辛苦做的便当去学校。弔士,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妈妈呀!不过——我就是想试试看。」
「试试看?试什么?减肥吗?」
「不是不是,不是那种肤浅的理由——怎么说,我在想或许我故意把便当放着,可能会因此引发什么事也不一定。」
7 《怪医黑杰克》中的皮诺可因不擅常日文中的「Sa」行发音而形成的独特语调。
「什么事是指什么?」
「就是什么事。」
一些足以改变日常的事。
从日常转变为非日常的事。
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不,正确来说日常并不是没发生变化——午休时有不夜子相伴、放学后被叫到平常不常来的图书室,和小串姊进行没意义的对话。光这些就証明了日常有了改变。以成本效益来说已经是很令人满足的结果了。
这是一个塔钟分针停了也不会有所改变的世界。把便当放在家里这种小事,所能改变的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吧。
嗯。
「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件好事,请注意。」
「嗯?」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吗?」
我看向窗外——看向在钟塔反方向的校门口,并尽可能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我从小学毕业进到国中。小串姊马上就要面临高中考试了吧?结束高中的课业接下来迎接的是大学。为什么我们会这样理所当然地上学呢?」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呀?」
小串姊偏着头思考了一下。
「而且国中又是义务教育。」
「话是没错啦!可是我很在意这种上天注定般的感觉。怎么说……感觉我们所能做的、我们的活动范围似乎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就像被框住似的。我认为我们的选择受到了限制。」
「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你不喜欢走人家帮你铺好的人生道路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可是我也不是说讨厌这样——」
「这是思春期常有的苦恼啦。」
「不是啦!我并没有苦恼。只是安于这种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让我不能认同罢了。」
我并没有因此而苦恼。
「这样啊。」
「嗯。如果真要说苦恼的话,大概也只有小串姊无论如何都不把上铺床让给我这件事
吧。」
「原来你在苦恼这件事啊……」
「这是很实际的问题。」
我平静地说。
「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给人的感觉就像地狱一般——这不就跟早期电影、影集上曾风行一时的孩提时代的Trauma(心灵创伤)一样吗?」
「DORAUMA(注8)?是指超好吃的意思吗?」
「没有那种用法。」
这个人明明很爱读书,为什么却不知道这种简单的单字呢?
「不过,以我们现代小孩子的角度来想——没有Trauma才是我们的Trauma吧!」
「没有DORAUMA的DORAUMA……」
「请不要乱记错误的单字。我可不要到时候才被你抱怨教导错误的知识。」
啊。
偏离主题了。
「总之,我对这样和平的日常生活抱持着疑问。像现在这样面对任何事都视为理所当然,反而让我感到不安。所以——」
「所以你就为了打破日常,想置身于非日常,于是故意不带便当?」
「没错,为了扰乱日常事务作业。」
「嗯嗯。」
小串姊环起手臂。
「还真是冗长的理由呢。」
「……总之,先把这个便当吃了吧。我真对妈妈感到抱歉。」
8 串中小串把,好吃」的日文,UMAI」前自行加上了「DORA」的自创词。
刚才说的并不是谎言,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而且,我是很认真的,表现得更具体一点,我还在想如果亲姊姊因此爱上我的话,那该怎么办。不过,像小串姊这样天然的人应该永远不可能会理解这番话吧。
我的姊姊是个不会怀有坏心眼的人。她是一个会把「没有恶意!」说成「没有上衣!」;把「没有歹意」说成「没有白衣」的人。
大概就是这一点紧紧抓住三年级「奇人三人众」其余两人的心吧。不过就是因为有这种天然姊姊,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说这种艰深难懂的话题了啦。」
小串姊把身体瘫在图书室里的桌子上。
「七龙珠里最后不是向神龙许了愿,『让除了坏人以外的人复活』。就结论而言,这不是和死亡笔记本里夜神月所做的事是一样的吗?不要说这种我不懂的东西啦!」
「我并没有提到那些东西。」
这确实是很难理解的话题。
因为上總园学园是升学学校,所以没有道德这门课。
虽然有公民课,不过那对实际生活也没什么帮助。
「我虽然不知道弔士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姊姊还是得狠下鳄鱼心来跟你说。」
「鳄、鳄鱼吗?」
那还真可怕。
「弔士你刚才所说的根本是狗屁不通!听了之后让人觉得很不爽快,让人大为光火。」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这就像在漫画杂志目录上看到『作者外出取材,本次停刊』一样让人火大。」
「有这么严重啊……」
「火大!」
我的姊姊只要一生起气来就会大喊「火大」,而且还是在图书室里。
「不过,最近像小串姊这样的人好像变多了,杂志上现在也变得只写『停刊』而已。」
「不行不行不行!你的想法和灯笼辣椒糖桨(注9)一样甜喔,弔士。」
「那种东西到底是甜还是辣啊?」
「这可是让引颈翘望的广大读者们失望的行为,应该要更有诚意地向大家谢罪!」
「喔……例如说呢?」
「……」
小串姊陷入了沉思。
「……『因为作者被判死刑,本次停刊』如何?」
「也太可怕了!」
这个话题告一个段落后——小串姊平息下高涨的情绪,再次问到原本的话题。
9 原产于墨西哥犹加敦半岛,有「辣椒之王」的美誉。它的辣度达到二十万斯柯维尔,比墨西哥辣椒还要辣上八十倍。
「弔士,一定是因为你平时太无聊了才会想到那些东西。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弔士的头脑会这么奇怪了。」
「竟然说别人的头脑奇怪……」
「这时候就要活动一下筋骨!」
小串姊像是想到好点子,用食指指向我。
「加入田径社吧!只要永远在操场上尽情奔跑,烦恼就会一扫而空喔!应该吧!」
最后在语尾加上了「应该」两字。
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觉得田径社社员的活动应该不止是跑步而已,而且,我又不擅长运动。」
「啊,对喔。不过即使是不擅长运动的人,只要加入了运动社团就会运动了喔!」
「话是没错啦。」
不过,苦恼是烦恼吗?
既然写了烦躁地为某事苦恼,那应该就是苦恼吧!
日文真是复杂的东西。
「还是说弔士,你想加入UFO研究社吗?」
「我不要。」
在那种地方是要叫我做什么运动。
「嗯——?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就像这样,大家手牵着手,呼喊『Gentler,Gentler,外星人』来呼叫外星人。」
「感觉会呼叫出一位绅士外星人……」
而且这种运动所消耗的卡路里好像很少。
「我拒绝。」
我一口回绝
不过,小串姊并未因此而认输。
「运动不行的话,那就音乐吧!」
她提出了备案二。
很少看见这么乐观的人。
也很少看见这么烦人的人。
「没错,现在是摇滚时代!」
「那个……我对音乐也不是很熟……」
不,严格说起来,摇滚乐和将棋一样都是最近才接触的,也不算完全没概念,不过那都是和病院坂学姊相关的话题,还是不要在小串姊面前提起她为妙。
「弔士你来当吉他手!姊姊来当哆啦美迷(DORAMIST)吧!」
「……」
她的意思是她要当那个头上系蝴蝶结,性能优秀,喜欢吃菠萝面包的妹系机器猫的粉丝吗?
应该不是吧。
「小串姊,你说的应该是鼓手(Drummer)。」
「咦?啊,是吗?真糟糕、真糟糕,我的英国腔又出现了。」
在小串姊脑中出现了在小学时曾留学英国的ABC这项设定。身为弟弟的我当然知道那是骗人的。
「不要在那边嘻皮笑脸的。有错误的话,就要好好道歉。」
我她要求正式的道歉。
「咦……啊,对不起,很抱歉我把鼓手说成哆啦美……也对英国深感抱歉……」
在小串姊不知所措地做了国际级的道歉。
如果眼前的那个人不是小串姊的话,大概很萌吧!
「那就原谅你吧。」
我代替英国原谅你,我的心胸很宽大吧!
「对了,Doramist也可以说成是『浓雾』对吧?啊,这样就有伦敦的感觉了吧?」
「就跟你说没有『Dora』这种用法了。」
「哼嗯!」
「话说回来,小串姊你会打鼓啊?」
「嗯?不会啊。可是啊,你不觉得独自坐在爵士鼓后的感觉很帅吗?」
「……唔!」
多么让人冲击的理由。
我绝对不想和有这种想法的人组乐团。
「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弹吉他——所以,这个方案被驳回了。」
「咦——明明就很有趣说。让牢弥和小黑也一起加入。对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叫不夜子也一起入团吧!牢弥当键盘手、小黑弹贝斯,然后不夜子是主唱。团名就叫……」
小串姊脑中已经组成了一个虚构的乐团了。虽然这个计划已经被我驳回,不过还满有趣的,就再听一下吧。
「轻音乐社!」
这是社团的名字。
这种轻浮的社团活动,在我将来的母校上總园学园里绝对不可能会举办。虽然UFO研究社真的存在,不过那一点也不轻浮,反而可以说它是个向下沉沦的社团。
「我拒绝。」
「咀嚼?」
小串姊玩起了文字游戏,她正尝试把文字转换成对自己有利的字。不过刚才说的那个单字,如果不转换成平假名就看不懂,而且表现方式也不优美。文字游戏难度等级二。
人生艰难,世道严酷。
因此我无视小串姊,继续说下去。
「现在并不是摇滚时代。」
「是顽石时代。」
「对呀!」
表面上点头,事实上我冷汗直流。要撑过一段不好笑的笑话意外需要耗费一些体力。「那我们来玩治愈音乐吧!」
「我们可以不要再说音乐了吗?」
「喔。,真可惜。好吧!反正光看『治愈』这种笔划这么多的汉字就很难被治愈。」
「这句话还真一针见血呢……」
「嗯——不过运动不行、音乐也不行的话,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我对那个还挺有兴趣。请告诉我吧。」
我在自掘坟墓。
所以我才说我有被虐倾向嘛!
「啊,不过我不要读书喔!我和小串姊不同,读书我不擅长。」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啦!姊姊我才不会无聊到把自己的兴趣加诸在别人身上。弔士,你会把奥亨利(注10)和奥黛丽赫本搞混对吧?」
「……」
10 奥亨利(O.Henry),美国短篇小说家。
这是小学二年级时发生的糗事。
不愧是家人,会翻这种旧帐。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恋爱!」
「喔,很有国中生的气息呢!」
「情爱!」
「一下子转大人吗?」
姊弟间的默契。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完全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想要什么答案。
「只要交了一个女朋友,管他什么和平的日常还是毫无变化的世界,这种无聊的问题一下就飞到九霄云外……喂!啊,糟了,又用妈妈的口气说话了。」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我们的妈妈才不是那种会大吼大叫的人吗……」
先不管口气,不过说不定妈妈真的是那种人也不ー定。虽然那只是单纯毫无根据的突发奇想,但它却正中问题的核心。没错,人就是要为了爱情而活。
「嗯,就像人字从一路分为两条歧路般……」
「不对,弔士,那个是入!」
装傻和吐槽都搞错了方向。
好有趣喔!
「也就是说,弔士说了这么多,总归一句话,就是不想成为大人对吧?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是因为从小学升上国中的情绪不稳定作祟罢了。」
「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彼得潘将军。」
「听起来好像很强的样子呢……」
在梦幻岛上应该会有他的军队吧!
她在暗指彼得潘症候群(注11)吧!硬把里面的字拿掉,让人不易理解。文字游戏难度等级三。
「叮当砲发射——」
「什么!我虎克无敌舰队决不让你通过!」
游戏开始。
我们都忘了这里是图书室。
「不过彼得潘将军竟然使用叮当砲这种不人道的武器……」
「不是啦不是啦!因为是叮当发明的所以才叫叮当砲啦!」
还有详细的设定。
不过我讨厌叮当……
11 童话中出现的彼得潘离开了大人们居住的世界,永远像少年一样的活着。因此人们就把这种即使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行动与个性却都还表现得像小孩子的人称为「彼得潘症候群」患者。
「因为不能和叮当发生恋爱关系,所以我决定要和人类女孩谈恋爱。」
因为我厌倦了这个游戏,于是又扯回到原本的话题。
「喔,那么先从姊姊下手如何呀?」
「我不是会和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谈恋爱的变态,这个提案驳回。健全的心灵是财产,我串中弔士第一重视的是健全的心灵。」
「果然人如其名,个性坦荡荡呢。」
「不不不,姊姊您才是!」
这是「看似夸奖别人其实是赞美自己」的手法。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四周的人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于是偷瞄了一下,我们的四周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柜台的图书委员,但他们也只专注在手上的书。大概是因为我们这对笨姊弟太吵了,大家受不了才离开的吧。
嗯——嗯。
无可否认,这是我们的错,我也反省了一下。不过至少也该有人出来抗议ー下吧?尤其是图书委员,你们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啊!
奇人三人众的名号真的有这么响亮吗?
虽然说是三人众,但实际上小串姊和其他两人之间有很大的差异……说不定正好相反?是其他两人太怪了吗?总之,在三人众之间占领导地位的是小串姊。
啊,对了。
这或许是个好借口。
「小串姊,那我去告白囖!」
「哇——我弟弟竟然说出了老套高中生的『鸟』台词。」
「鸟是什么?」
「嘻,定冠词呀丨」
「……」
小串姊自以为聪明地说出了日文里不存在的文法。
说不定我过去看到的成绩单是经人窜改过的……还是说这是「鸟」和「The」的文字游戏?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有点难懂但极富创意性,文字游戏难度等级六。
「你要跟谁告白?」
「嗯——」
最适当的人选应该是不夜子吧?和她是同班同学又坐在ー起半年以上了,说不定她早就暗恋我了。况且她还分了便当给我吃。
可是,这怎么看都像是一条伏线。
日常。
这该说是理所当然吗?虽然我比较希望是不夜子来向我告白,而不是由我主动开口。
虽然如此,我是个追求颠覆日常的男人,不过我还不至于像姊姊那样脱离常轨。
这样的话,目标就只剩下一个。
「萝莉学姊。」
「啊,是小黑黑啊!」
小串姊貌似认同地点了头。
这个选择对小串姊而言好像是及格了。说不定去拜托她,她还能帮我写介绍信呢!不过并不需要那么做,奇人三人众之一,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对手。萝莉学姊将会是测试我的勇气和男子气概的最佳试金石。
「事不宜迟——小串姊,萝莉学姊在社办吗?」
「应该在吧……那么姊姊就回避一下,三十分钟之后再过去囉!加油,我的brother。」
「是的,我的sister。」
「愿神误会你。」
「……」
姊姊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赠予弟弟不幸的诅咒。
真可怕。
当我起身正想快速前往UFO研究社室时,目光突然瞥见将棋人门那本书。啊,那本书该怎么处置才好呢?借出去好了。不,不用,其实我已经大致浏览过了。我倒退回去,拿起那本书准备将它归回架上。哼哼哼……现在知道角行正确读音的我是天下无敌的!下次对弈一定要让病院坂学姊向我求饶……我是真心想听她说说看。
「感谢你的建议。」
「不会不会,我不会说用不着道谢。」
「我和小串姊真的是相识恨晚呢。」
「从弔士出生后,我们不是相处了十三年吗!」
「……小串姊。」
「嗯?」
「小串姊给人的感觉像桂马。」
「桂马?啊,你是说将棋吗?」
小串姊慢了一步,但还是跟上了对话节。「为什么姊姊会像桂马呢?」
「用多变的行动来扰乱对手的步调。在将棋中,它是唯一一颗能飞越其他棋子的棋。」
像极了小串姊。
但是小串姊似乎对此不太满意。
「总觉得有种轻佻的感觉。」
「不是有句话说桂马轻易冒进反而被『步取』(注12)吗?桂马给人的感觉多少会这样啦。」
「小串姊应该也知道吧,」
「那当然,姊姊可是将棋高手呢!」
「……」
12 桂马走法可进不可退,所以若然轻进则易受被对方步兵吞掉。
明明就连棋盘大小都搞不清楚。
算了,这点也很像桂马。
「不是有句话说步头桂有妙手吗?的确早点变会比较好。」
「变成成桂吗?」
「不是,变成大人。」
我没资格这么说别人。
我向小串姊告别后,便离开了图书室。
Ⅱ你听过关于诚实村和说谎村的机智问答吗?我只是先问问,这个问答很有名,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吧!不过为了万一,我还是先说明一下那是这样的机智问答:就像人这个汉字ー样,有一条路在半途中分岐,形成双岔路。而这两条岔路,其中一条会通往诚实村,其中一条会通往说谎村。有一个年轻人站在岔路上,他是诚实村或说谎村其中之一的居民。诚实村的村人只会说实话、而说谎村的村人只会说谎话。现在,你想要到诚实村去,对于站在岔路上的年轻人你只能提出一个问题,为了知道哪条路才会通往诚实村,你应该要提什么问题才对呢?就是这种机智问答。嗯,虽说是机智问答,但大致上也含有理论学的因素,只要思考一下就能马上得出答案,但这里最重要的,不是问题的答案。
我们都知道诚实村的村人。
但说谎村的村人们,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的解答,就在UFO研究社。
从设有图书室的南校舍走一段路,到社团大楼的二楼,最尽头的那间房间。那里就是UFO研究社的社办。我喊着「串中弔士,打扰了——」地打完招呼后,就打开门。
那一瞬间,我想我注定失败了。
啊,是啊。
不管小串姊多么替我留心注意,但只要萝莉学姊不是一个人待在社办里的话,就毫无意义吧!就算我被虐的兴趣再严重也还没有到会在别人面前告白的程度。
UFO研的成员数有三人(顺带一提,我是非研究员),社办内现在有那三人之中的两人,被我叫萝莉学姊的童野黑理(kurori)学姊(三年级、十五岁),和崖村牢弥学长(三年级、十五岁),再加上社长的小串姊——串中小串(三年级、十五岁),就是UFO研究社。
全部都是三年级生。
没有一年级或二年级。嗯,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快要过完上旬,一般来说,三年级生应该早就引退不再出现在社团里了,但对于这个除了召唤绅士味十足的外星人之外,主要活动就是待在社办里聊天的UFO研究社而言,那个常理是不通用的。嗯,以现在的情况而言,这个UFO研究社在三年级生引退的同时,也就是废社的时候吧!
「大家好——打扰囉!」
我努力开朗有朝气地踏入社办内。
两位学长姊……萝莉学姊和崖村学长的反应一如往常,刚好相反。
「哟!串中小弟,最近几乎没看到你嘛?你这混帐!」
粗鲁的口吻,当中却充满了亲密之情到令人有些困扰地步的招呼,是崖村学长的台词。尽管三年级的学生拥有好体格没什么稀奇,但他那修长的四肢及高大身材还是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狭窄的社办容纳他似乎有些困难。虽然穿着上總园学园的男生制服,但制服到处破破烂烂的,可以想见他的私生活多混乱。
相对地(其实也没什么真正的对比),说到萝莉学姊。
「请进啊,弔士同学!欢迎你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呢!」
像这样嘴上说着欢迎的台词,却瞥也不瞥我这边一眼,目光直盯在超自然杂志上。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真碍事,来这里做什么,快点滚出去……的气息。
没错,童野黑理。
她是说谎村的居民。
从小时候开始就下定决心只说谎话,直到十五岁的现在,她还一直贯彻着这份信念。我经由小串姊和萝莉学姊不过认识半年,但在这半年内,我从没听她说过真话。小串姊把这件事当作是小小的惊喜,和萝莉学姊初次见面就在没有事先告知我这项讯息的情况下,因此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记错萝莉学姊的本名。这样的她身为现代的国中生,无法进行普通日常会话,理所当然被归为奇人三人众的其中一人。
而奇人三人众的最后ー人,不用说,就是站在这里的崖村学长,但这个人并不是诚实村的居民。他的个性十分直爽没有心机,这样说来好像是没什么缺点,嗯,不过呢,崖村学长的为人和「正直」这两个字还相差甚远。他是这一带最有钱人家的儿子,性格相当放荡不羁。
而且崖村学长还身为个人学生会(一个人担任所有职务),从ー年级起就统治着整间学园,直到数个月前才引退。他那手臂上缠着五、六层臂章、昂首阔步走在走廊上的英姿真的让人印象深刻。幸好,即便是那样有缺失的性格,崖村学长在工作方面上表现仍然十分
优秀,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所以任期直到最后一年才结束。嗯,虽然听说他还是会囉哩叭嗦地插嘴现在的学生会事务(已回复到平常的组织),但基本上现在的崖村学长只是UFO研究社的一名研究员。
嗯,如果萝莉学姊是银将,那崖村学长就是飞车吧?
那么,桂马的小串姊身为社长,率领着那两个人。
就是这样的组织。
小串姊高于崖村学长之上的话,低年级的图书委员就不能插手管姊姊的事。而小串姊本人完全没想过那种事吧……总之她是天生的。
「别站在那种地方,坐下来吧!对了,你就坐在这里吧。」
萝莉学姊并不是拉出靠在墙壁上的折叠椅,而是站起来让出她自己的椅子。她有些亲切过头,但因为知道那都是谎话,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怕。她打算在我要坐下去时,把椅子往后拉开吧。
没错,萝莉学姊非常地讨厌我。尽管我为学姊着迷不已,学姊却对我厌烦不已(文字游戏等级二)。总之,就是有时候会言语带剌地对我说话,或者完全无视于我。完全的口是心非,反而更恐怖。
她是个充满魅力却也充满谜团的学姊。
「怎么了?不坐吗?」
「不了,我要站着。」
「啧。」
她咂舌了。
我觉得她直接赏我耳光还舒服些。
「对了,为了弔士同学,我去买罐果汁吧。你要等我回来喔!」
话一说完,还没来得及阻止她,萝莉学姊就走出了社办。只是要出去买罐果汁,却带著书包和一切私人物品一起走掉,她到底是打算到哪里的自动贩卖机去啊?而且这间社办里就有一台小冰箱,当下找果汁的话里面就有吧!
思考这件事的我也很无聊。
全部都是谎言。
可是,她讨厌我到一看见我就逃跑……真让人兴奋不已啊。
「咕哇哈哈哈哈哈!」
崖村学长像个少年漫画里的坏人角色发出怪笑。该说是剧院型人物吗?这个学长很爱表演。
嗯……本来是为了萝莉学姊才来的,却变成和崖村学长两人单独相处……计划与现实未免也差太多了。
感觉上就像要去见天使却遇见了天狗。
文字很相像,实际上却完全不一样。
「你和童野还是ー样感情不好呢!」
「不,我觉得并不是感情不好这个程度……」
话说回来,我们之间根本连可以变得更差的交情都没有。
就连对话也没有成立。
嗯,能够和萝莉学姊达成对话的人,实际上就只有小串姊和崖村学长吧?但这两个人都是属于不会仔细听别人说话的人,就这方面来说,也可以说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没有成立吧。
萝莉学姊是很孤独的。
这一点也引起我的兴趣。
我情不自禁想对孤独的女孩伸出双手……我情不自禁想对孤独的女孩伸出双手!
……我还真是个好人,倒不如说,只不过是个变态的思维罢了。
「别在意啦!因为那家伙很喜欢社长啊!非常羡慕又嫉妒身为社长弟弟的你。」
「是那样子吗?」
从学生会长时代开始,崖村学长就称呼小串姊为社长,那代表了她是UFO研究社社长的意思。但我觉得对一个学生会长而言,有个能叫社长的对象这件事很有趣,便暂时兴致勃勃地观察下去。
「可是相信那种崖村说法的话,萝莉学姊就变成了百合学姊。」
「国中生嘛,很可爱吧?」
「嗯——」
嗯,的确是一个萌点。
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那样呢。
她嫉妒我、吗?
「说实话,我今天是来向萝莉学姊告白的。」
「啊?向她告白你犯下的罪行吗?」
「不,是爱的告白。」
「喔。」
崖村学长露出ー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真不愧是拥有同时和八位女性交往谣言的传奇人物,对于这种程度的意外事件,竟然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对萝莉学姊告白的话,无法对和平的日常生活产生动摇吗?
总觉得啊……
「不过啊,你应该多少知道童野她讨厌你吧?如果是我,被那么可怕的女人讨厌的话,绝对不会靠近这间社办。」
「嗯——她讨厌我这件事,很好啊!虽然困难度的确很高。」
「啊?」
「学长,你看少女漫画吗?」
我开始在社办里走动,走到墙边的书架前面后,对崖村学长开口说道。
「女主角会和她最初所讨厌的男生一起迎接快乐结局这种故事,是少女漫画中我最爱的类型。」
「什么最初,我觉得你大概会被童野讨厌到死为止吧!」
「不不,临死之前,萝莉学姊会羞答答、面红耳赤地对我说『……最讨厌你了』,说出她人生最后一个谎言——」
「你漫画看太多了。」
现实中才没有那种事……崖村学长这么说道。
「那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发生了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有的事,那就表示打破了平静的日常生活——也就等于对这个太过理所当然的世界中,投下了一枚激起波纹的石子啊!」
「你说的话还真天真呢!你也有一年级小鬼头会有的特质嘛,串中小弟。不,算是有点早熟吧?说什么如果做出不同于ー般常理的事,就有可能会发生某些事情这种话。」
「就是那样没错。」
「真是的,这家伙是个令人吃惊的阿基里斯腱。你也站在被女人心玩弄的我的青梅竹马的立场想想吧!」
「不不,我不讨厌萝莉学姊,喜欢她这件事情是真的喔!」
没错。
萝莉学姊和崖村学长两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听说两方双亲的感情也很好,从婴儿时期开始就一起成长。不管是青梅竹马还是什么,那都犹如是少女漫画的情节。先不论「萝莉学姊嫉妒我」这个崖村说法的真伪,至少我是很嫉妒崖村学长的。真好哪!小的时候应该有一起洗澡过吧?不,搞不好就连现在……(思想暴走中)
「想要逗弄喜欢女生的心情我也常有,你的情况就是这样吧!感觉上是因为被她讨厌才会想逗弄她?因为对方的反应很有趣。」
「讨厌啦!我才不是那么坏心眼的人呢。」
「你已经悄悄地失败了。」
崖村学长说道。
「既然失败了,行为就做得让人明白你已经失败了。像我及童野,或者是……像二年级的病院坂一样。那么一来才会融入这个社会中。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披着什么样的面具——但你言语上的糖衣包装过头了。」
「真是过高的评价呢。」
不,是过分的评价吧?
多少觉得他只是在说我坏话。
「不过,我只是对所谓的预定论感到很苦恼而已。是个厌倦和平日常生活、喜欢刺激的人。喔,这样子的说法,感觉很帅气呢!」
「喜欢刺激的人吗?」
崖村学长笑着,像是嘲笑的笑容。自小从父亲身上学到帝王学说的他,即便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很习惯轻视他人。
「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有个家伙也说过相同的话。」
「什么?」
不像小串姊会在脑海中自行人物设定,我是真的知道崖村学长有过留学经验(听说小学生时代住在国外),但他突然提起是想要说什么呢?
「那家伙在转眼之间就引起一个莫名奇妙的事件,然后下落不明。虽然只是小学生,却也是个是通缉犯。那种家伙不只一两个。因为我知道那种正牌货——所以,对于你说的话我非常不以为然喔,串中小弟。」
「……」
「你是个失败的冒牌货。」
「所以——」崖村学长又说。
「不要太过欺负童野。」
「……我并没有那种打算喔。」
唉呀,我是想要告白,没想到却被说成是欺负。小串姊是个过度保护的姊姊,连崖村学长也是个过度保护的青梅竹马。嗯,照这情形看来,放弃对萝莉学姊告白比较好吧!要告白的话,也要改天才行。不应该和前个人学生会、崖村牢弥成为敌人。
『遗以为是飞车,看来是金将呢。」
「啊?」
「不,是指形象啦!崖村学长给人的形象。顺便说一声,小串姊是桂马、萝莉学姊是银将。」
「喔——顺便说一下,你又是什么呢?」
「嗯…」
没有想过呢。
我思考了一会。
「是王将……吧!」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在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出这么多次「喂」。崖村学长以错愕的口气继续说道。
「为什么你这家伙这么当然地以主将自居啊?混帐家伙。」
「不,不是指位置,是指棋子动向的问题喔!我才没有厚脸皮到要以主将自居。王将能够全方位地移动,但可以说几乎都是为了逃跑而设的走向吧……再者,根本没有听说过以王将就将军的例子吧?」
「嗯?啊……是啊。」
「对此也可以有这种说法。」
我说道。
「对于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类而言,自己的王应该要是自己才对。」
「……那么你至少谦虚一点,说自己是玉将吧?」
「我不太了解王将和玉将的差别。」
只是读过小学生取向的初学者书藉,是不会明白的。但经他这么一说我很在意,有机会的话就问问看病院坂学姊吧。
「嗯,将棋的话题怎样都好啦。说话回来,谈谈你姊姊的事吧!都已经快要五点了那家伙还没来,你知道她有什么事吗?刚才传了简讯给她,但她没有回。」
「哈哈哈!我知道,可是不告诉你。」
「你说什么?混帐家伙。」
崖村学长的气息瞬间变得十分危险。那当中完全感觉不出亲密之情……但那种事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我先暂时相信刚才的崖村说吧!既然如此,那崖村学长就刚好是完全相反。崖村学长为社长小串姊神魂颠倒,所以对于小串姊亲生弟弟的我,才会相当照顾。不然的话,我不认为像崖村学长那样的人会搭理我这种「失败的冒牌货」。嗯,不过他这一点也算是直率吧!是个容易了解的人。不过,既然崖村学长保护了萝莉学姊免于我的伤害,那我也得保护小串姊免于崖村学长的伤害。
嗯,就算不是如此我也会保护姊姊。
「我那么重要的碧琪公主,才不可能交给像崖村学长你这种『过时高校漫画里飞机头形象的坏学生』的人呢。」
「谁是飞机头坏学生啊?我是小鬼头老大那ー种吧!我要开独唱会了喔,你这混帐。」
「但是,据说和八个女生同时交往,其中一个还是有夫之妇,不想让有这种传言的崖村学长靠近姊姊,身为弟弟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个本来就只是谣言,而且什么有夫之妇,那根本是你刚才自己捏造出来的情节吧。」
「先不说是不是开玩笑,我倒觉得那是不远的未来呢!一定是我说过我打算向萝莉学姊告白后,你才会太过在意我说的话而已。大概还剩下十分钟吧?我差不多要走了,看你还想闲聊什么就尽管说吧!」
「什么啊,我可没有想赶你走喔!」
「因为没有萝莉学姊的UFO研究室,只是个危险物展示场而已啊。在还没有受伤之前,容我先行告退吧!」
所谓的危险物展示场,并不是指崖村学长而作出的比喻,只是一句描述现况的老实答案。现在我背部靠着的塑胶架上,陈放着众多让人觉得有点不妙的物品。具体来说,有刀子、药品、束缚工具等等……种种我觉得只是为了解剖绅士外星人而收集的危险物品,都是崖村学长砸下大笔金钱捜集并引以为傲的收藏品。若是某个应该就职某种职业的人要找东西的话,有可能马上就找得到吧。而那些收藏品的数量,他们曾经有试着数过,但却多到让人数到一半就放弃了。若说这样像是UFO研应有的样子,那拥有这些设备也算正常吧?但是崖村学长收集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UFO或者是外星人,而是为了小串姊,而小串姊有自己的想法,她会进入UFO研的理由是因为她从国中入学那时起,就很迷科幻小说这样肤浅(lowbrows,科幻小说的专门用语)的动机,实际上对于那种神祕现象有兴趣的人,成员中好像就只有萝莉学姊……就连那个萝莉学姊,似乎入社的主要目标也是小串姊。这个UFO研真的是空有架子哪!
众多收纳在架子上、没什么在管理的危险物品里,有些东西真的会让我不寒而栗。
「这样好吗?你心爱的小串姊会和我两人单独相处喔!」
「用不着我担心,小串姊是不会对崖村学长动心的。」
我断然说道。
崖村学长「呜」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崖村学长还真少见。对于身为最强国三生的崖村学长而言,小串姊一定就是他的弱点。
「小串姊会对崖村学长动心的机率,就如同是文学上的机率。」
「是天文学上的机率吧?文学上的机率是多少啊?」
「……」
我并非没有考虑过文学上机率的例子,但崖村学长的吐槽是莫名认真的质问口气,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所以我放弃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放弃比较好吧)。
「因为那个人生性自由啊,也因此,是个天生的支配者。」
然后结束对话。
「……也是啦。」
崖村学长以讽剌的语调说道。
「我和童野或许都无法赢得过她吧……若论到可以和你姊姊互相匹敌的人呢,这所学校里果然就只有病院坂吧!」
「崖村学长……很常提起病院坂学姊呢。」
「嗯?啊,因为那家伙是在日本除了我之外很少能看见的正牌货,大概就只有那家伙了。在将棋上来说,正是飞车角行吧?」
「……」
啊,这样子啊。
这件事情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想到呢?因为崖村学长是三年级、病院坂学姊是二年级,当崖村学长担任个人学生会的时候,会对学校第一问题学生的病院坂学姊,投注了比常人还强烈的注意也不足为奇。如果小串姊、崖村学长、萝莉学姊是奇人三人众,那病院坂学姊就是孤独奇人了呢。
不过这时提起病院坂学姊的话题,崖村学长的反应倒是相当好呢。对了,既然我已经遭到萝莉学姊的封锁,不过也不可能会对崖村学长告白啊(嗯,如果崖村学长说『本大爷是BL小说取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有必要改变告白的对象。那这个人如何呢?病院坂学姊的话,出乎意料是个盲点呢。嗯……
「怎么?你在动什么歪脑筋吗?是的话让我参一脚吧。」
「不……并不是的。」
我和病院坂学姊感情很好,甚至还是一起下将棋的伙伴,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过小串姊,崖村学长也不可能会知道。应该是说,现在应该还没有任何人知道。由于病院坂学姊是那样的人,只要我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吧。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如此保密的事。
「那么,改天见。」
可是,崖村学长、小串姊和萝莉学姊不准备升学考试好吗?我心里边思考着(因为我还是一年级,所以对那方面的规定不太了解,但就算是私立中的名门学校,也不是完全可以自动升上去的吧,然后向崖村学长寒暄告别,就离开UFO研的社办。
一走出门,萝莉学姊就站在门边。
「呜哇!」
吓了我一跳。
啊,原来如此,说「要去买果汁」这件事是谎话,所以萝莉学姊也不是故意要站在走廊上偷听我们的对话吧?但那样的话,她搞不好也听见我打算向她告白的事。我才想着这件事,萝莉学姊就不出所料地问
「弔士同学,你讨厌我吗?」
疑问句又奇妙地是个谎话。
设定角色也真辛苦。
好像在这里直接告白的话也没关系,但考虑到崖村学长就在隔一扇门的后面,我想还是谨慎一点好了。我决定以疑问句回答她的疑问句来逃离现场。
「萝莉学姊讨厌我吗?」
「没有喔?」
萝莉学姊一脸不快地边点头边说道。
「我最喜欢想你这样的人了。」
「……」
嗯——
尽管知道那是谎言,但听到后还是很开心呢!而且她还是以美妙的嗓音对我说话。让我想以脱兔之姿迅速录音呢(日文脱兔《DATTO》和DAT是有关系的。顺带一提,DAT是「Digital audio tape recorder」的简称,也就是所谓的录音机。「我想要迅速录音」是个含有双重意义的文字游戏,但DAT这个字在平常生活中已不再常用,所以需要如此冗长的说明,并对自己严格打分数、文字游戏等级一)!
不过,真的被她讨厌了。
更加让人觉得清新愉快哪!
「如果弔士同学喜欢我的话,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请务必一起交往吧!我们俩从今天开始就是情侣了。能请你六点之前到学校旁边的公园等我吗?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就会马上过去。」
「好,我很乐意。」
当然,不管我多么地喜欢萝莉学姊,我们也不会两情相悦,也不会成为情侣,等到以社团活动为名义而消磨时间的闲扯结束后,萝莉学姊也不会靠近学校旁边的公园吧。不过我还是爽快地点头了。能够享受女性的谎言,感觉上真是绅士呢!真是太绅士太绅士了!
「那么,改天见。」
「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总是只说谎话的她,在瞬间说出了一句矛盾的话,但我还是从那句谎言中,得知萝莉学姊似乎认为还会再见到我,这让我有点开心。
收集起微小的幸福吧。
「那时候请务必带伽岛同学来喔!」
「……」
译:身为社长弟弟的你会来这里也是无可奈何,但只有伽岛同学绝对不要带她过来。
关于不夜子同学,比起讨厌,倒不如说只是感到棘手而已吧……嗯,这一点不夜子同学她也是一样,两个人都一样。在这种场合下,还思考着我就遵照萝莉学姊所说明天把不夜子同学带来吧的自己,搞不好真的是个坏心眼、又喜欢看见讨厌对象反应的人也说不定。但也不觉得会因为那些事情,日常生活就会有所变化。
无论如何,一成不变的话还是一成不变。
「是叫做……不进化的银反而才是好棋吧!」
「咦?」
「不,没什么。」
请你保持着那样的你吧!这句话太过装模作样我实在说不出口,便离开社团大楼,踩着脚步前进。目的地是北校舍三楼,病院坂迷路学姊应该会在的音乐教室。
Ⅲ
关于病院坂学姊的谣言和传说刚入学的时候就听过不少。听到崖村学长说到关于病院坂学姊的话让我心头一惊,那表示那些传说几乎都是真实故事。如果那些事是真的,病院坂学姊的确是个孤独奇人。不,她并不是用那个形容词就能一笔描摹的。说她是上總园学园最大的禁忌,我也点头赞同。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能不靠近她。那就好比是神指派给我的一种义务。幸好对方是个名人-关于她什么时候在哪里做什么事-只要她在学园内就能马上掌握。用不着问崖村学长,病院坂学姊放学后一定都待在音乐教室。我第一次和病院坂学姊接触是在九月的第而个礼拜三,她也是在音乐教室。今天也是一样吧?毕竟她是管乐社的社员啊。
「病院坂学姊,你好——啊!」
我也不是刻意想改变形象,才在开朗地打着招呼同时脱下鞋子,走进音乐教室的门扉。与其说应验猜想,倒不如说是如同预定地病院坂学姊就在里头。病院坂迷路(二年级、十三岁)——是个穿着男生制服的少女。穿着男生制服的少女。穿着男生制服的少女!光是这一点她就已经十分脱离常轨,但身上那件男生制服还是改长的外套,这更让人惊讶。和崖村学长身上那件伤痕累累的破烂制服和粗野的制服十分有得比,但穿的人是个女孩子这件事有着反差的惊艷感。当然她是彻彻底底的违反校规,但似乎没有一个教职员站出来向她提出警告。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不想和病院坂学姊扯上关系。
不过很适合。比起学校指定的水手服(大概)还要适合得多。说她是男装丽人,但脸蛋还稍嫌幼稚,体型也太过女孩子,那种不协调感或者说是错乱感,正诠释出病院坂迷路这个人的个性。
嗯,从外表看来,这个人是很不正常的吧。
光凭谣言(传说)的话,关于她服装这件事,只会觉得她是个古怪的人,但实际见面后,每次看到她都会带给别人不同的新鲜感。出乎意料地,如果我也试着穿水手服的话,感觉上或许会发生什么事、或某件事会产生变化喔。嗯,下次向小串姊借借看吧!比起故意忘记带便当那种事,这也许是个撼动日常生活的好方法。
病院坂学姊对于我的招呼,露出那种「嗨!串中同学,一如往常的好精神啊,我最喜欢有精神的人了!」的表情看着我。我判断她那是允许我进入室内,便伸手向后关起门,走向病院坂学姊身边。
我不用获得其他社员的许可。
因为没有其他社员。
病院坂迷路是仅只一人的管乐社社员。如果UFO研的主要活动是放学后闲扯,那管乐社的主要活动就是病院坂学姊一边听着古典音乐CD,一边随兴地弹奏喜欢的乐器。说是随性,倒不如说是非常非常随心所欲的感觉吧!就连指导老师都不会来,就更是如此了。
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应该说,二年前以前的上總园学园管乐社,也算是相当厉害,更明白点的说法,是在知名全国大赛中的常胜军。上總园是以读书为主的升学学校,比起运动社团来说,投注更多心力在文化社团上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当中管乐社更是上總园学园的荣耀之一。
而那份荣耀在二年前,随着病院坂迷路的入社而瓦解。详细的经过并没有人说过,但到了六月时就只剩下病院坂学姊一个人,剩下的社员不仅新入社员、就连所有二、三年级的社员,全部都退了社。唉呀,说得更详细一点,甚至连指导老师好像那时候起就不再靠近放学后的音乐教室。顺带一提,时间同样是在六月左右,病院坂学姊所属的一年B班,除了病院坂学姊以外的所有学生都不再来上学。
沉默的驱逐令。
别人会这么叫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时,现在的二年级里有二年Z班,通称病院坂班,是个班上学生就只有她一人的班级,而这样的班级会存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被校外人士知道了,或许会成为轰动社会的头条新闻,但由于学校就是种封闭性组织,至今这件事还没泄漏出去。对学校方面的人来说,一定是希望这样的问题儿童赶快毕业,将责任转移给高中部。
关于驱逐令的传说,我曾经以为只是人们加油添醋所捏造出来的,但听见崖村学长告诉我那是事实时,我终于就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像崖村学长的个人学生会和萝莉学姊这个说谎村的居民,都已经算是很不寻常了,但病院坂学姊的情况已经超越他们。会变得想接近她也是当然的。
九月。
病院坂学姊非常疑惑地看着突然造访的我。她一副「真是碍眼,快点回去吧!」的表情,一个人继续吹着乐器(我想是法国号)。即使如此我还是死待着不走,虽然我不知道病院坂学姊打算要做什么,但她象是在传达「不要接近我比较明智喔」的讯息一般,把CD(我想是马勒的第八号降E大调的「千人交响曲」)的音量转大。
我不屈不挠。
由于我有着精神性被虐的兴趣,别人越是拒绝我,我就更加斗志高昂。或者是更加心醉神迷。等到她允许我进入音乐教室共花了一个礼拜,等到她会听我说了什么话又花了一个礼拜、等到她会对我说的话做出反应再多花了一个礼拜。我整个九月都将时间耗费在与病院坂学姊的互动上。当然,并不是那样子就结束了,过了十月后她记住了我的名字,到了十一月时成为一起下将棋的好朋友,这段时间我付出了相对的辛劳。就如同崖村学长刚才稍微挖苦我的话,我最近没去UFO研究社是因为从第二学期开学后,我就常常在放学后到音乐教室来。崖村学长称病院坂学姊为飞车角行,但我认为病院坂学姊出人意料地是个步兵。牢固、坚硬、确实——以及最重要的,无法轻视。将棋时桂若贸然向前,有可能成为步的饵食,不进化的银反而才是好棋,以这些将棋格言来说的话,没有步的将棋就是一盘输棋。
若是论正牌货或冒牌货,那正如崖村学长所说的-病院坂学姊毫无疑问是属于正牌货那边——姑且不论她是好的正牌货还是坏的正牌货。
唉呀,正牌货没什么好坏之分吗?
不过说了这么多,最近和病院坂学姊的关系算是呈现一种较为安定的状态吧——都成了一起下将棋的朋友,安定已经是理所当然、太过理所当然f。虽然她是个怪人,但接触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古怪,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和正牌货的相遇,就会平静地成为和平的日常生活。别人常说,不管是多么不寻常的状况,只要习惯了也就只是平常,但和病院坂学姊的关系会稳定地成为平常这件事,我尽量想避免。今天我会对小串姊和崖村学长,脱口而出很不像我会说的那些真心话和不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真不愧是小串姊。
她本人应该没有意识到,而且我是先到萝莉学姊那边去。但如果我在这里对病院坂学姊告白而且她答应了的话,那也可以算是突破和平的日常生活吧。
真是了不起的不正常。
「那个,病院坂学姊。」
我正打算要起头说话,病院坂学姊就以乐器制止我,顺便说一声今天的乐器是单簧管。从她没有在放CD这一点来看,她似乎是认真地在练习。由于没有指导老师,病院坂学姊的乐器全部都是自学。
如果是想向我告白的话,串中同学,可惜的是你会遭受到失恋的经验吧,所以我奉劝你还是不要说吧!病院坂学姊以蕴含这些意思的眼光朝我看来。
呜哇,被她抢先一步了。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她以眼光拒绝了。
有被虐兴趣的我在一天之中遭到两次——而且还是连续被甩,这让我不禁全身颤抖。不过病院坂学姊的洞察力依旧很敏锐哪,居然能看穿我是要做什么才来音乐教室的。
「我才不会告白呢。」
在嘴巴上我还是先否定一下。
是吗?病院坂学姊像是想这么说一般露出冷笑。
「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听见我的问题,病院坂学姊收拾起单簧管后(比起练习乐器,更集中心神在和我的对话上这一点,是病院坂学姊体贴的表现。说一件事让你们参考一下,在病院坂学姊变得比起乐器更优先注意到我时,共花了一个半月),转过来看向我。
我已经听你说过,讨厌和平日常生活的串中同学会频繁地到我待的音乐教室来的理由。那么一来,很简单就能推想,你想要让我和你渐渐趋稳定的关系进展到新的局面吧?而所谓的新的局面,一般想到的就是恋爱关系吧。虽然我的穿着是这样你又是女生脸蛋,但毕竟还是女人和男人啊,这是最单纯又最容易了解的关系吧。第二单纯又容易了解的,就是敌对关系,但我也不认为你有讨厌我到想要发展成那种关系,也不认为你想将我们的关系逼到险境。正当我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串中同学就刚好以像下定某种决心的姿态出现了。因此为了预防万一,我才觉得应该要先发制人——病院坂学姊作出像是在如此诉说的表情。
哇……果然被这个人给彻底看穿了呢。
大家往往都会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扮男装或者是驱逐令等等能清楚看见的地力上,但我想病院坂学姊最突出的特点是这份洞察力。这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后我现在所得出来的结论。
「我认输了。」
我干脆地投降。
「在将棋上会五连败也是不无道理的呢。」
好不容易交情变好了,当好朋友不是很好吗?我想你应该知道吧,我只有你这个朋友而已喔。病院坂学姊如是说的瞇起眼睛,然后又像是补充地露出微笑:嗯,到了明年或许我会愿意考虑一下那种事吧。
补充的部分是开玩笑的吧。真是任性的想法。病院坂学姊看来真不像是个会和恋爱有缘份的人呢。因为病院坂学姊一个人就已经是完美的集合体。所以才会是一个盲点,但盲点终归是盲点。
不过,朋友吗?
既然由病院坂学姊本人表现出那种意思,看来我和病院坂学姊果然是朋友。像我这样的人,她愿意把我当作朋友,真是非常令人感激的一件事。
串中同学,接下来要做什么?总之先来下盘将棋吧?病院坂学姊像是在这么诉说般,指着放在音乐教室角落里、和室内气氛极不相称的将棋盘。由于病院坂学姊的记忆力很好,若是她想的话,似乎也能下隐形将棋,不过那么一来我(超初学者)就无法跟上她的脚步,所以病院坂学姊特地从家里带来了将棋盘。只要打成一片的话,她真是个为学弟妹着想的学姊。
不过,那件事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沉默的驱逐令」呢?
虽然我想去询问一下那些原管乐器社员或者是一年级时与病院坂学姊同班的同学……但又觉得,不要太过深入比较好。
「那,就请你当我一局的对手吧。」
唉呀呀,相当有自信呢。病院坂学姊像是想这么说,故意作出惊讶的表情。该不会还先閲读过将棋入门的书藉了吧?她带着这意味似地嘻嘻笑,走过去拿将棋盘,然后放在音乐教室的毛毡地板上,没有拿椅子直接正坐。我也在她的正前方端坐。接着开始啪啪啪地排起棋子。呃、右边和左边,哪一边是飞车哪一边是角行呢……嗯、这枚棋子是……对了。
「对了,病院坂学姊,我想问一个问题。」什么事?病院坂学姊挑了眉毛。
「王将和玉将有什么差别吗?」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别,但有较强者执王将、而较弱者执玉将这个规则。不过在我们这种外行人把将棋当作游戏的等级上,那个规则就不用太在意了。病院坂学姊以眼神交会如此向我说明。原来如此,只是那样的差别吗?不过这是一旦知道后就会想要遵守的比赛规则。我将拿在手上的王将和病院坂学姊已经摆放在自己阵营中的玉将交换。病院坂学姊微笑地看着我的举动,等我把棋子排放完毕。
病院坂学姊先攻。
近来很多人说,论将棋的话,计算机变得比人类还强之类的(不只是将棋、西洋棋和围棋也是),但经由我和病院坂学姊至今这五次的对战,我认为那些想法全部都是错误的。将棋自始至终都是人对人的战斗,追根究柢,是以人为对象的游戏。没错——虽然这不是小串姊的说词——但这是一个若没有对手就无法成立的游戏。动摇对手的手段、让对方走入圏套的手段、让对方大意的手段、使对方得意忘形的手段——那些战略都发挥在八十一个棋格之中。在第一次对局的时候,病院坂学姊只以表情告诉我:所谓的将棋就是打心理战喔。那个当下我还无法理解,但之后马上就了解了那句话的含意。没错,将棋并不单纯只是个移动棋子吃掉棋子的游戏。职业棋士能够猜出下一百或二百步、计算机则是能猜到你所可能想到的所有步数——但那些都只是表面上的数字。我已深深地领悟到,在这种局面中走出一步时的乾坤一掷才是将棋的真髓。遗憾的是-实力方面还没办法跟上那份领悟,所以被病院坂学姊毫不留情地耍得团团转,任她愚弄,狠狠地狠狠地教训一番,然后惨败,就是我今天的下场。
不,这绝对不是什么惨败喔,这还只是第六次的对奕,串中同学的实力已经进步地相当快了,我刚下将棋的时候还不及你啊。像是如此诉说般,病院坂学姊露出不知是赞赏还是安慰的表情。就算跟她以前的自己相比——这是我最真实的感想,但对于她的体贴我还是相当高兴。对病院坂学姊来说,这一定只能算是指导对奕吧。即使她不这么想,但这甚至没办法帮她打发时间吧。当我如此思考的时候,病院坂学姊彷彿在说「最重要的是不能习惯失败这件事喔!」地露出些许严肃的表情。
「习惯……」
习惯了的话,无论什么事都只会是平静的日常。如果习惯了不断失败也就不会成长,是这个意思吗?
串中同学,你有在看推理小说吗?病院坂学姊接着以眼神询问我。这不是什么好面子的场合,所以我老实地回答。
「我很少看书。」
是吗?我倒是很常看呢——不过串中同学你应该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类型的小说吧?而且你的姊姊、串中学姊好像是个很爱看书的人呢!还有,曾经有一段时期,在各大电视台上急遽地流行着推理悬疑剧呢。总之,看完那些小说后,我就常常在思考关于名侦探的非人类性。名侦探一发生了杀人案件时就会开始推理,并且进一步锁定犯人。那是推理小说的基本构造。不过真的吗?明明有人死掉了,那是能悠哉进行推理的情况吗?身为人类,最一开始会哀悼被害者的死亡吧,会先悲叹人类的死亡吧?在查明犯人之前,应该会先确保所有人员的安全吧?然而那些名侦探,考虑着加害者的事更甚于被害者吧,可以说他们欠缺人性,缺少了人类应有的重要情绪吧。不过试着改变观点的话,那又会如何呢?对名侦探来说,人的死亡或杀人事件已经是稀松平常,他们已经很习惯人类的死亡了。所以不管发生任何状况,他们都能以平静的表情进行推理。系列剧里的侦探们就更是如此了。也就是说,人类是一种对于任何事物都能习惯的生物,失败也好、逃避也好,都能够习惯。搞不好甚至对习惯这件事也习惯了呢——病院坂学姊像是在讲述这些般扬起嘴角,耸了耸肩。
「甚至对习惯这件事习惯了——吗。」
真含蓄的一句话。
串中同学-你和我就讨厌习惯这件事而言,算是同类,所以你才会像这样和我面对面却毫不在乎吧。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幸福呢!病院坂学姊做出如是说的神情,接着又像是要说「我很常提起我有个比我年长的表姊这件事吧?」般地闭上眼睛。
「表姊……是的。」
她真的很常提起这个话题。倒不如说,是病院坂学姊最常提起的事情吧。从听过的内容来说,那个「表姊殿下」好像也是一个不输给病院坂学姊的奇人,不过学姊好像喜欢莫名地提起她的事情,尤其在话题前后不相干时最常谈到。
如同之前所说过的,那位表姊殿下有人类恐惧症。
混杂在非特定的多数人中就会感到恶心,也就是无法习惯人类。光想象就觉得是很辛苦的日常生活。不过那个堂姊也接受了「那就是日常生活」这件事——如字面所示的日常生活,如同我接受这个音乐教室和二年Z班一样。也许她连习惯人类这件事也习惯了——然后,在那同时,我、串中以及我的堂姊也渐渐能够习惯「不习惯的事情」了吧!病院坂学姊只用视线对我这么说着。
「意思是『连非日常也能习惯』吗?结果就是,不论是怎样的非日常,一旦习惯了,也就只是日常而已,对吧?」
串中,你好像会错意了,日常的相反词不是非日常哟!病院坂学姊没有说出口,仍传达给我这样的一句话。
「是这样吗?」
对那句话感到困惑,我反问。
「那日常的相反词是什么呢?」
是异常。
病院坂学姊微微地低下头,如此表示。
结论是,不管多异常、多另类的人,也一定会诡异日常。举例来说,就算我和你会成为情侣,此事实现之际也不过就只是日常而已.—病院坂学姊以闭上双脣的方式表达着。
唔。
被亏了。
那件事又被拿出来讲了……
喜欢变化当然是件好事,不过也要适可而止。这可是温柔学姊给的忠告。自己喜欢而想要改变的话绝不是坏事,但也绝非都是好事,因为如果用错方法,久而久之甚至连「变化」这件事都会习惯。像是无言地总结,病院坂学姊微笑着。以学校和人生的晚辈这两种立场让我说的话,那是相当具有魅力的笑容。
唔嗯,不过我要撤回前言。最近稍微感觉稳定了点,就开始得意忘形地骄傲起来——这个人好像还有深不可测的地方。根本用不着被亏,在那之前似乎就没有向病院坂学姊告白的必要。孤独奇人,病院坂迷路。不是「非日常」而是「异常」的这个人好像还能为我提供好一阵子的乐趣。
先不管那个……这么一来,奇怪的冲动就会残留在体内。我想向女生告白的心情,到底要朝何处发泄才好?日常变化还是打破日常之类的事,今天就先到此结束,但总觉得不找个人告白的话,心情无法平复。萝莉学姊不行、病院坂学姊也不行,小串姊和崖村学长不在讨论范围内,这样的话……对了,也许就像梅特林克的童话故事一样,幸福出乎意料地就在最近的地方。听到恋爱、思考告白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对象——不夜子,就去找她吧!没错,不夜子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一定是这样。虽说万物间的相对关系都是神明安排的,但现在这种状况也没办法啦!
串中,再来一局如何?
像是这么说似地,病院坂学姊用表情邀请我,我则是郑重的拒绝。其实别说是一局,两局、三局我都愿意-只是那么一来就会拖太晚,不夜子说不定就回家了。我老实地说出理由,向病院坂学姊道歉。
彷彿在说「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病院坂学姊一脸讶异。不过立刻象是在说「算了,随你高兴。我并不否定『投保高额保险,所以没得癌很可惜』的思考方式。」似的,露出享受使坏的表情。
我们是同类。
「那就先失陪了。」
我离开音乐教室,背后马上传来竖笛的旋律。实际上,那大概不能说是多好的音色,不过要说的话,也还真有病院坂学姊的风格。
话说回来,她真是表情丰富的人耶!
沉默寡言却雄辩。
病院坂迷路就是这种感觉的二年级生。
Ⅳ
不夜子,伽岛不夜子是我的同班同学兼现任学生会成员,职务是书记的样子,因此和独自运作前学生会的崖村学长往来密切,而且小串姊和萝莉学姊也认识不夜子。顺带一提,要将这段人际关系用图解说明的话,大概就像以下:「不夜子→(敬畏)→崖村学长」、「崖村学长→(方便)→不夜子」、「不夜子→(不拿手)→小串姊」、「小串姊→(可爱)→不夜子」、「不夜子→(Doubt!)→萝莉学姊」、「萝莉学姊→(天敌!)→不夜子」。不夜子是强硬且好胜的女生,即使对手是三年级也毫不畏惧。虽然没有要相互较劲的意思,但真要说的话也只有她能和那个奇人三人众抗衡。因为这层关系,我和不夜子也变得更熟稔。本来就是处得不错的同班同学,但从不夜子加入学生会的第二学期后,才开始变得更为亲密。同上述所说,虽然进入第二学期后我开始频繁出入音乐教室,不过因为同班,还是有和不夜子谈话的机会。也因此建立了能分到她半个便当的友好关系。
嗯——
可是人类是不能随心操控的吧。
这么想着,我前往约定地点,也就是我们的教室一年A班。把音乐教室抛在脑后,马上传了封简讯给不夜子。体育祭将近,学生会应该很忙,大概会到八点,不然至少也会待到六点左右。我这么预估着,而这推算完全正确。
「紧急事件紧急事件。上總园学园一年A班发生占领封锁事件,现场附近的警官请立即过去。」
对这样的简讯,马上就收到:
「了解。立刻火速前往。」
如此的回应。
真是愚蠢的人际关系。
虽然把她找来的是我,这种话由我来说也怪怪的,不过还留在学校就代表学生会的工作还没结束吧?不夜子也真是自由奔放的学生会成员呀!
到教室的时候,不夜子已经在那里了。像是在找自豪的马尾有没有分岔般地摩娑着发丝,无聊地坐在座位上。因为开门声而注意到我,她「喔」了一声看向这边。
「唷,串中。」
很亲暱的招呼。从一开始这行为就不是特别为了要和我亲近才做的。不夜子不管对谁都是如此,不知该说是无所畏惧还是不怕生,她是不太会对别人筑起防卫的个性。
相对地。
「你好,不夜子。找你出来却让你久等,实在很抱歉。」
对同学也用尊敬语气。
这是我的个性。
虽不能说是筑起藩篱,但会被认为总与人保持一定距离也不意外吧!
「没关系,反正工作也遇到了瓶颈,正想出来充充电、重新开始。就这个意义来看,串中的邀请可说是我的救星呢!」
「嗯——……」
虽然不是那样,不过也没错。
反正我是故意那么做的,没有特地订正的必要吧!
而且也不是值得深入追究的问题。
想着这种事的时候,不夜子发问:「然后呢?有什么事?」
「我爱你。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结婚吧!」
原本想这么说,差点脱口而出时,思绪突然中止。冷静点,别急躁,不能太冲动。这种事首先最重要的是制造气氛吧!喔,好像是这样没错,渐渐有趣起来了呢!
「没什么,说不上是什么大事。」
「Doubt!」
哔!不夜子在自己的胸前用食指比了个叉叉。
「你在说谎。」
「……就是说啊!」
对不夜子而言,谎言是行不通的。这就是不夜子成为萝莉学姊天敌的理由。萝莉学姊是只会说谎的说谎村村民,不夜子则拥有几乎能百分百看破他人谎言的能力。病院坂学姊是沉默驱逐令的话,不夜子就可说是人类测谎机。对我来说,那已经是近乎超能力的领域,与其说是特技不如说是能力;但对不夜子来说,那不过只是老手警官之间很普通的使用,像是人类特技的方法罢了。听完整段说明虽然会觉得「原来如此」,不过还残留着「为什么国一生的她也会只有老手警官才会用的特技」这个问题。而她也立刻给了我解答。好像是她父亲的弟弟正是那种警官,这能力是跟在他背后学习来的。亲戚是警官……就像在病院坂学姊常读的推理小说中那种很重要的角色。
举例。
「今天是我生日。」
「Doubt!」
「我的生日是六月四日。」
「Doubt!」
「之前的国文考试我考满分。」
「Doubt!」
「今天我吃了自己的便当。」
「Doubt!……一直在说谎嘛!」
你是童野学姊吗?受到她如此的疑问。
「没有啦……就觉得还是一样是很方便的特技啊!」
「没这回事,如果说叔叔也就罢了,我的技巧只是宴会表演的程度而已。就算拆穿谎言,若对方不说出事实的话,我也无可奈何,而且也不能对付会错意的情形。再加上真正的说谎者连自己都会欺骗,那种情况也不能看破……大概是这样。还有像你刚刚那样和童野学姊那种只会说谎的人,也不适用。」
「是这样吗?」
「全部都是谎言的话,全部都会被质疑嘛!」
「啊,对喔!」
如此一来,有没有看破谎言都没差。
嗯……不过依照这个逻辑,至少童野学姊不算是自我欺骗。
不是有说谎癖,而是有意图的说谎吗?嗯,若真是如此,虽然现在才想到,不过为什么萝莉学姊只会说谎呢?为何会决定只说谎呢?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吗?青梅竹马的崖村学长也许会知道,小串姊知道吗?不对,小串姊对萝莉学姊的这种癖好从一开始就不太在意。
「我不是童野学姊所想的天敌啦!虽然很难让她明白这点……啊,不过有比这更麻烦的类型。」
「是?」
「不说话的人。」
「……」
「行使缄默权的话就拿他没辄吧!叔叔也那么说。就是那种『沉默是金』的人。」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不说话,无论是说谎或质疑都没有依据可判断。像病院坂学姊一样沉默的话,不夜子的技能也派不上用场。话说回来,不夜子对于病院坂学姊的事,知道得比传言多吗?虽说也没有可以造成话题的事……
沉默是金。
虽然从一开始,病院坂学姊就只是步兵。
「不夜子是……什么呢?」
「嗯?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把自己比喻成将棋棋子的话会是什么呢?顺便告诉你,崖村学长是金将、萝莉学姊是银将、小串姊是桂马。」
「嗯——唔……小串是桂马啊,好棋被拿走了呢!我很喜欢桂马的说。嗯……照顺序的话,我应该是香车吧?」
「嗯。」
一直线贯穿对手的长枪——香车。
的确和她的形象很合。
不过,桂马和金银、步兵和香车啊……有点像是顺势说出来的,但是大部分的棋子都找齐了的感觉。这么看来,说不定不久后会找到真正的飞车角,那就可以下人类将棋了。不对,要下人类将棋也得有对战者才行……可是飞车角会是怎样的人呢?即使是崖村学长也不适合当飞车的话——
「然后呢?到底是什么事?」
回到原话题。
一句都还没切入主题耶!
「那个……」
制造气氛。首先先赞扬对方,让她有那个感觉吧……可以夸奖她自豪的马尾吗?俗话说,头发是女人的生命。不,等等,奇怪地称赞容貌或姿态的话,也许会让她误会是看中她的外表。果然此时会想让她觉得,我是因为内在才喜欢她的吧!
「不夜子好像很聪明。」
「哈?」
「好像可以一个人用五百圆硬币叠出五重塔。」
「……那是你对于聪明的判断基准吗?」
那种有趣的事大家一起玩嘛!不夜子这么说。
我继续抢着说。
「不不不,我是说真的。我一直很佩服不夜子在日常之中散发出的知性。我认为你身上有我百倍的知性。」
「这不是称赞我,是在说你自己的坏话吧!」
「不夜子是十的话,我的知性就只有零。」
「零啊……」
那我不也是零吗?不夜子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好像没有心动的样子。事实上,不夜子的成绩比我好很多(不然也不能成为学生会的一份子吧),难道头脑好的人被夸聪明也不会太高兴吗?
「也就是说……Doubt!你根本不那么觉得吧!」
「唔……」
客套话(?)也行不通真是麻烦。
啊,对了,用漫画里常看到的那招吧!弔桥理论。在弔桥上告白,成功率会上升的说法……把「会将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当作是恋爱的心跳加速」这个理论,拿来应用在现实中吧!
「那个,不夜子,今天你不是把便当分给我吗??」
「嗯?啊,是那样吗?」
「我想向你道谢。」
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谎言,但不夜子没有说「Doubt!」。有感谢和想道谢的心情的话,似乎无法判断是否在说谎。这段对话极端危险,像走在钢索上。
「嗯,很诚实。好吧,什么谢礼我都收,你要送我什么?」
现实的女人。
为何非对这种女人告白不可呢?
感觉彷彿接受了残酷的惩罚游戏。
「带你去个好地方,跟我来。」
边小心不要说谎,我引导不夜子出了教室。不夜子表现出疑惑的样子,但没特别问目的地的事,她以小碎步跟在我身后。用「小碎步」来形矜也许矜造成误解“U实小夜f比我.nM很多。我不是很高的男生,而不夜子是连排球部都积极招揽的女生。不过国一生就是这样嘛!此时此刻我抱持着希望,反正接下来才是成长期,我一定会长得更高才对!
「便当……」
「嗯?」
「放学后小串姊拿给我了。」
「……放学后。」
「她把便当送来这件事我是很高兴啦……不过还是老样子的天然呆啊!」
「没有臭掉吗?」
「又不是夏天,没问题啦!」
更何况,故意忘记是我理亏,就算身体多少受点损伤也不能不吃。
「因为小串姊特地送来了嘛!而且俗话说得好,『臭掉的鲷鱼还是鲷』嘛!」(注13)
「臭掉就不是鲷了啦!」
不夜子对古代谚语扔了一块石头。
顺带一提,我们的目的地是钟塔。分针停止,只有时针空虚移动着的那个钟塔——可以说连存在意义都失去的那个时钟。我怀着把不夜子带去那里的企图,不、是想法,而且不只是带她去那里——我打算告诉她某个秘密途径。上總园学园里的学生,甚至是包含教职员在内的所有关系者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路径。
13 意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即便有所损伤仍不减其价值。
这样还不心动的女生,这世界应该没有吧!
一定没有。
钟塔一半和讲堂相连。我并非从外侧前往钟塔,而是先到讲堂,经由舞台旁的休息室进入。讲堂只有在朝会或其他集会时使用,放学后的这个时间没有任何人在,可以安心地实行计划。
「为什么带我到这种地方?」
果然还是会不安吗?不夜子终于带着类似的口吻问道。让她太过警戒也不太好,我就先把答案告诉她。不夜子应该不会害怕吧!
「钟塔的屋顶。」
「咦?什么?」
「所以我说,钟塔的屋顶。不会想去看看吗?是学园里最高的地方哟!」
「……可以去吗?」
「其实……」
不出所料,不夜子非但不害怕,反而相当有兴趣似地,眼睛露骨地闪耀光芒。明显到彷彿能看见「闪亮亮」这个拟态词出现在背景。
「嘿——我都不知道。」
「不过要保密喔!虽然没挂禁止出入的招牌,但这是不用说就知道的事吧!我看看……」
老实说,讲堂的休息室根本就被当作仓库使用。碍事的东西、多余的东西、用不着的东西,只要不使用的东西就放进来,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网子、绳索、细绳等等,被这些东西绊倒的话,有可能会受重伤,因此要慎重地移动脚步。我轻抬起被设置(放置)在角落的收纳箱,从里面取出用透明胶带固定的钥匙。有点像藏家里备份钥匙的方式,话说回来藏钥匙的地方没被变更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我也很久没上去钟塔了呢……「钥匙?」
「钥匙。用来开那扇门。」
「嗯?那扇门……」
看到休息室深处墙壁的铁门,不夜子歪着头问。
「那不是出去外面的门吗?」
「另一边的休息室的那扇门是这样没错……这扇门则和钟塔内部相连。虽然也算不上是暗门……」
因为从欧洲移建来日本之际,有很多不适合之处,不得已才这么改造的吧?我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到里面,不夜子紧跟在后。那里已经是钟塔内部,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即使穿着高领制服也觉得有点凉意。关上门,我从内侧将门锁上。
「……为何要锁门?」
「以防万一。就这么开着,万一有人发现这里的话会出问题,因为这里是秘密的游乐场。」
「秘密的游乐场……谁和谁的?」
「UFO研。」
「……说得也是。」
像是能料想得到的样子,不夜子失望地垂下头。
「UFO研代代相传的神祕圣地。崖村学长他们可以说是常客吧!」
「可是,串中你不是UFO研的吧?」
「是没错啦……好像是在五月左右吧!为了安慰因五月病(注14)而忧郁的我,在绝不告诉别人的条件下,小串姊才告诉我这个地方的。」
「你现在不就告诉我了吗?」
「是啊,所以请你要保密哟!」
不然我会被骂的。
真是的!不夜子满是无奈地垂下肩膀。
「你还真敢对现职学生会成员说耶!可不可以别老是把我卷入和小串有关的事情啊……不是我要说你姊姊的坏话,只是我对那个人,真的很不拿手。」
「这我知道。」
「你不觉得她太过高雅吗?而且对崖村学长和童野学姊的压制比想象中厉害。身为弟弟的你记怎么样的情况呢?」
14 指四月入学的新生在五月左右情绪易不安定的情况
「因为我是恋姊情结吧!」
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喔!
如果说是被压制,我应该是最被小串姊控制的吧!
「不过,我觉得不夜子你也有变高雅的资质。」
「咦——?是吗?」
「首先从说话时加些特别高级的语尾开始吧?」
「那才不是高雅呢!」
「那就试着把笑声改成『呵呵呵』?」
「嗯……如果只是那样的话。」
嗯咳,不夜子清了清喉咙。
「呵—呵—呵」
「……」
好像圣诞老人。
不夜子一脸「你到底让我在干么啊!」的表情。
其实我没有要她实行的意思。
「应该说,我并不羡慕小串的高雅,就是这样而已!」
「小串姊的确和不夜子不对盘呢!老实说我也这么想。」
「这里没有电灯吗?」
「有开关,不过坏了。」
「这个钟塔真是有够破烂。」
「因为不被需要啊!」
从故障的分针都被忽视了半年之久就能知道。就算要拆除,说不定拆除费还比不被需要的钟塔来的有价值。
「虽然有点暗,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接下来呢?爬那个阶梯吗?」
不夜子指向离入口不远的螺旋梯。这钟塔内只有楼梯,那种事不用问也知道,但若让她握有主导权就麻烦了。于是——
「不是。」
我这么说。
「Doubt!」
「……」
「就算很暗,还是看得见你的脸哟!」
如此说着,不夜子先爬上阶梯。说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实在很呆,不过也发现刚才不夜子的话中隐含着提示。「还是看得见你的脸哟!」反面的意思是看不见脸的话,就不知道对方所说的是真是假。原来如此……当然,从口气和说话方式也能够判断,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当事人包含表情的动作、行为。这样的话,和对沉默的人一样,不夜子的技能也对没表情的人没辄吧?那么,对于电话或简讯的对话,或是背对着的谈诂,判断的精凖度就记会下降。
嗯,制约意外地多呢!这么一来,或许真如本人所说,并不是那么方便的技术。
「钟塔内不是很宽呢!以前,我有去过灯塔内部……就是那样的感觉。」
「没有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宽广。用砖瓦砌了好几层……比起机能性更重视坚固性的样子。是因为建造的时代重视防御的缘故吧!」
「啊,楼梯爬完了。」
「接着是梯子。」
我们到达螺旋梯顶端……不到小房间程度的中段二楼。这里恰好是时钟内侧,但没有齿轮之类机械装置。那种东西好像都埋入构成钟塔的砖瓦里了。因此,如果想修理坏掉的分针就必须从外侧进行。这是相当浩大的工程,校方犹豫修理的心情也不难理解。不过前提是校方中有多少人掌握钟塔内部构造呢?
不夜子在黑暗中立刻发现像被嵌入砖墙一般的梯子。
「爬这个?」
「嗯,爬完就是屋顶。出口有个像人孔盖的铁门,不过没有上锁。」
「有——!你先爬好吗?」
现在才丢出来这个问题。
但此时我只是微笑。
「你请,你请。女士优先。」
这么回答着。
「嘿——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温柔。」
「我有一半是由BUFFERIN组成的(注15)。」
「温柔是四分之一啊……」
「不过对感冒很有效喔!」
「只有一半对吧!」
不夜子的度量没有小到对这种愚蠢玩笑一一质疑的地步。
「你让我先,那我就不客气囉!」如此说着,不夜子毫不怀疑便爬上梯子。
呵、呵、呵,上当了!
防御差得不堪一击!
带着邪恶的笑容,我跟在不夜子后头爬上梯子。
「……啊!」
都已经爬到梯子的一半,不夜子这才注意到,不过太迟啦!不夜子水手服的裙底春光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
「笨、笨蛋!不准看!」
但她无法遮掩。
15 BUFFERIN,日本一止痛药品牌,曾有着名广告语『BUFFERIN有一半是由温柔组成的』。
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夜子,也不能花爬不习惯的梯子途中大幅改变姿势。
咔擦,哔!
咔嚓,哔!
咔擦,哔!
「那个,串中,我这个姿势没办法看到正下方,所以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手机照相功能的快门声,有什么问题吗?」
「你竟然拍了朋友的内裤!」
「所以说,录放机和计算机、网络会普及的理由都离不开色情。同样地,手机也是……」
「手机普及的理由和色情有啥屁关系!」
她语气变男性化了。
不过穿的内裤很女生。
「走开走开走开!拜托注意一点,别在女生的裙子附近使用手机!」
「嗯~~请礼貌性的关机。」
「真是出色的宣传标语!」
在做着无聊事情的同时,我们爬上了梯子。通往楼顶的盖子是铁制的,虽然有点重,但不到女孩子手臂推不开的地步,更不用说现在不夜子就已经推开了。在不夜子之后,我也爬到了外面。说起来,这原本就不是为了眺望景色而设置的梯子,也不是为了眺望而准备的顶楼,所以当然不可能会有印象中「顶楼」的宽阔空间。爬上来两个人就已经显得狭窄,即使再怎么努力挤,大概也只塞得下四个人吧。
「如何,景色很棒吧?」
「你给我删掉刚才拍的照片。」
「咦?」
还在持续这个话题?
不过也对啦,女生肯定会计较的。
「你不马上把照片删掉的话,我就和你绝交!」
「呃……绝交吗?」
真是国中生程度的行为啊。
有够看轻人际关系的。
「我是说真的!这可是和串中你这种笨蛋绝交的大好机会耶!和你绝交的话,对我而言可是绝佳状态!」(注16)
虽然不到玩文字游戏的境界,但看到她还有心情说冷笑话,我实在很难觉得她是在说真的o
不过生气似乎是真的。
16 此处用的是日文中「绝交(ぜっこう)」和「绝好调(ぜっこうちよう)谐音。
「又没拍到脸,有什么关系!反正在黑暗环境中拍的照片,不会多清楚啦!」
我上演了恼羞成怒的戏码。
日常生活是需要点剌激的。
「骗谁啊!你用了闪光灯吧!」
「呃……站在敌人的立场我才头一次了解不夜子的能力有多恐怖……啧!」
「不赶快删掉的话,我就要告诉同年级的女生们,说串中是个色鬼!不对,光是这样不够,我会在运动会的开幕致词中把你的所作所为若无其事地公开。」
「你打算让我只剩负面形象吗?」
上總园学园的国中部校舍全部有三栋,北校舍、南校舍、东校舍,这三栋校舍全部是三层楼建筑,而这座钟塔则有再高一层楼左右的高度。也就是说,离地面大约十公尺左右吧?在这样的高度上你来我往的吵架,可是需要一定的胆量的。况且,在这之后我是预定打算要告白的(我现在才想起来),所以赶紧妥协好结束这段对话,应该比较好。
可是很普通的就删掉照片太无趣了。
「我知道了……我想好让步的方法了,不夜子。」
「让步的方法?说来听听。」
「我所拍的照片有三张……这不是骗人的,你知道吧?」
「嗯。」
「只要不夜子你说一句很萌的台词,我就交换性地删掉一张。」
「你又想出愚蠢的交换条件……」
不夜子无力地扶着头。
在数秒之后——
「你事先告诉我要拍照的话……人家就可以穿可爱的内裤给你看了说。」
「超萌!」
我决定了,全部删除!
这哪还等得及慢吞吞的一张张删啊!台词的内容当然是不用说了,再加上被这个与平常强势又好胜的不夜子有巨大反差的台词给击倒,在大脑思考之前,我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动作,把存在档案夹里的三张照片给一口气删除了。
就是那种感觉。
「好了,请确认吧。」
「嗯……」
对我交出来的手机,虽然迟疑了一阵子,结果不夜子还是没有接过去。
「我不太碰别人的手机。」
「是这样吗?」
「我不喜欢侵犯别人的隐私。」
「唔……」
真是个认真的人。
不过没差。
这也表示肯相信我了吧?
「说什么相信不相信啊!」
她轻轻地笑了。
「包括到目前为止的行为,全都是在闹着玩的不是吗?」
「是没错啦。」
我也点了点头。
是说再过一年的话,这种事情大概就不能纳入闹着玩的范围内了,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可以充分享受其中的小孩嘛。
十三岁。
不对,这么说来不夜子是年头出生,早了一年就读,所以才十二岁而已。(注17)
伽岛不夜子(一年级、十二岁)。
「可是,我说男生啊……真的是笨蛋耶!」
「我不以为然地接受这批评。」
「给我诚心接受!」
「不然我们采取折衷,这里就用勉强接受吧……可是不夜子,我没有要延续先前话题的意思,但色情可不是能小看的东西喔!不夜子,你知道江户时代的基督教镇压事件吗?」
17 日本是「满六岁后的四月一号」开始服义务教育,所以年头出生的小孩会提早一年入学。
「嗯,小学的历史课有教过。宗教镇压真是可怕的事情啊!不过宗教也会成为战争的原因,没办法,时势如此嘛……」
「你还真认真。虽然怎么看都是会陷入沉重气氛的话题,可是不夜子,换个角度的话,那样的事件也可以有不同的观点。可以请你举出基督教镇压事件里最有名的例子吗?」
「怎么说都是『踏给』(注18吧?」
「没错。不过关于那个踏绘,当女性在踩耶稣像时,和服的下摆会卷起来,可以看见双脚若隐若现的这点让人非常萌,所以据说踏绘的现场通常都很热闹。」
「骗人!」
不夜子反射性地吐槽着我。
可是关于这件事,很可惜地,它是事实。
对能看穿谎言的不夜子而言,立刻就明白了这点,她发出了「唔……」的低吟声后,「男人真的是笨蛋……」便这么说着。
正是如此。
我也不打算否定。
「话说回来,这里景色不错吧?」
「的确。」
18 江户时代为了镇压基督教,便在木制或金属制的板子上铸刻耶稣或圣母像,然后要求人民们踩在其上,以分辨是否为基督教徒
我们身处学校里最高的地方。
由于学校是盖在高台之上,所以就算说这个位置是这个城镇里最高的位置也不为过。这里能俯瞰整所学校,也俯瞰整个城市。就时间上来说也刚好,现在四周完全进入微暗的状态——长庚星(注19)也已经出现了。
现在正是绝佳时机。
「没错吧?不过不要站起来比较好。」
一边关起我们来时推开的盖子,我一边这么提醒着不夜子。
「因为就角度上而言,要是从操场那边看过来,搞不好会被人看见。」
「咦……内裤吗?」
「不是。」
内裤的话题已经够了。
「我指的是头啦!姿势最好压低些比较好,不然被抓到就麻烦了。该说是麻烦呢?还是难以收拾呢?譬如说……」
我为了示范好懂的例子给不夜子看,伸展开自己的身体,在这狭小的顶楼正中央站了起来,然后奋力地挺起胸膛、把双手向左右张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间学校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愚蠢的人们呀,要是想要活命的话就给我跪下!」
19 长庚星,日落后到晚上七点左右,可在西南方天空看到的一颗明亮星星,日本称其为「一番星」,实际上它即为金星。
我大喊着,然后迅速蹲下。
在那之后,我用更认真的表情向不夜子说:
「做这种事情要是被抓到了,大概会被退学。」
「为什么有必要把动作做得那么大……」
「只要像我这样子蹲着就没问题了II就连崖村学长那样的体格都没问题,所以换成我们应该很轻松才对。」
用不着我说,就算是不夜子的身高,在和崖村学长相较之下,也只是一般高度而已。
「哼。」
虽然对穿着裙子蹲下这件事多少有点抗拒,但不愧是女孩子,不夜子很灵巧用膝窝夹好裙子,调整好了姿势。
「嗯~不过,真的是好地方呢!」
仔细的看了看四周后,不夜子说着。
「不错嘛!因为我的视力很好,所以满喜欢像这样眺望风景的。做为便当的回礼来说,几乎到了有点想给你小费的程度了喔!」
「那真是太好了。凭你这几句话,就不枉我违反规定招待你到这个地方了。」
……不过就眼前所见,我完全不觉得弔桥理论适用于不夜子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只是纯粹享受着在高处观赏美景的感觉,毫不害怕的样子。许久没爬上来的我,虽然外表装得很冷静,实际上内心都还满害怕的说……再这么下去,就会变成我对不夜子倾心了。我自己应证了弔桥理论。
「可是,这里有点危险呢。」
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般的台词,让我一瞬间心虚了一下,不过她似乎不是那意思的样子(即使她能看穿谎言,但也不会读心吧),不夜子继续说着。
「一般来说,应该会做栏杆之类的吧?不然只要脚稍微滑了一下就会摔下去耶!」
「所以说,这里又不是为了观景而设的顶楼。要是做成观景台,不只是栏杆,照理还会盖上三角屋顶,做一些更美观的设计才对。」
「不然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以前这边有设风向鸡。」
我把听来的事情,如实告诉不夜子。
「那边有个可以插进棒子的小洞对吧?」
我指向接近楼顶正中央一带,在砖头间的缝隙中有个挖开的小洞。仔细看就像是螺帽,在洞的内侧有螺旋状的雕痕。
「风向鸡就是插进那里。好像是为了管理那个风向鸡,才让顶楼变得可以进出的样子。」
「是喔~那么,那个风向鸡呢?」
「在钟塔移建到日本的时候弄丢了。」
「喔。」
似乎对我所提起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夜子用一句「喔」就结束了对话。
但这个话题还有后续。
这座钟塔在欧洲的时候,好像会在风向鸡的支柱铁棒上绑绳子,从楼顶垂弔下去,藉此管理保养钟上的时针……就是这样的后续。也就是说,风向鸡不只是用来分辨风向而已,同时也担任着挂安全带钩子的角色。
总之,在失去风向鸡的现在,这座钟塔已经没人管理也没整顿,纵然分针已经停住了,但时针依旧持续表示着正确的时间这点来看,就可以肯定它是设计精密的好时钟。「我以为所谓的钟塔,里面应该塞满了很多像齿轮一样的东西。」
「我也这么以为。不过仔细想想,只是让两根指针运作而已,应该不需要那么多机关。虽说比较大型,但基本上应该和手表没什么两样。」
当我告诉她齿轮之类的似乎是藏在砖头之中后,不夜子只回了我一句「是喔」而已。
……一副「所以说,别跟我聊我没兴趣的话题」的感觉。
可是,要说没兴趣的话我也一样啊——即使是历史悠久、颇有来历的钟塔的故事,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毕竟,我是为了告白才招待不夜子来这里的(我又忘记了)。
不过当弔桥理论派不上用场时(这么说来,不夜子说过她最喜欢坐云霄飞车和自由落体),我该怎么办呢?虽然为时已晚,但我也发现了弔桥理论这种手段是种姑息行为。
说客套话是行不通的。
是不是该说些帅气的话就好啊?
「不夜子……我喜欢夕阳。」
边将情感寄托到已经西沉的太阳上,我说出这样的话。
「咦?为何?因为影子里腿看起来会比较长吗?」
「咳!」
这个女的。
竟然给我表现得和像小串姊一样天真单纯。
「你这个天然鰤鱼……」
「鰤鱼?」
「唉……」
算了,即使装帅也没用。我还是放弃耍小花招,快点老实地告白、迅速地结束它吧!
就在我想着这种敷衍的事情时……
「可是,真好。」
不夜子这么说着。
「果然,人是需要像这样改变视角的呢。」
「……」
「我不是说过学生会的工作遇上瓶颈了吗?在这里,感觉那些烦恼都消失了。要是待在学校里,就只看得见学校里的事情,对吧?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学校而已。像这样眺望的话——更能深深体会到这点。」
这段话——和我在图书室对小串姊说的话好像,这真是令人意外。要是病院坂学姊还说得过去,没想到像不夜子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尤其是我们学校啊,不是被高高的围墙困住吗?所以更加看不见外面了。」
被困住。
这点也和我所认为的印象重叠了。
「不过像这样看出去,会看到在那面墙之外,也有许多各式各样的事物存在——就能体认到学校这个世界有多狭隘。所以就算在运动会的准备过程遇上了瓶颈,那又如何?」
呵——呵——呵——不夜子像是圣诞老人般优雅的笑着。
在五月,小串姊把我带到这里时,她也是想告诉我这一点吗?不对,单纯的小串姊肯定没想那么多。而且话说回来,这个地方对UFO研究社而言,是手牵着手、喊着「杰特拉、杰特拉」以和外星人取得接触的地方,我或不夜子所抱持着的心情,和他们原本的用途是完全不同的。
「……我曾经有过,认为学校外面什么都没有的时期。」
「咦?那是五月的时候?」
「不是,是我小学时的事情了。」
「嗯,你是怎样的小学生呢?」
「被欺负的那种。」
「骗人。」
不夜子迅速地断定。
「别说让人不舒服的谎话」
「也对……不过,和班上格格不入倒是真的……」
「那不是和现在没两样?」
「是啊。」
实际上,我被列入一年级的奇人候补学生之中。努力点的话,将来说不定能和小串姊、崖村学长、萝莉学姊,甚至是病院坂学姊并列……不过感觉很微妙就是了。
顺带一提,不夜子并不是奇人候补学生。
她是普通人。
可是,身为普通人的她却说出和我相似的话——这是受到我,或者是UFO研究社的学长姊们的坏影响吗?
不对,我早就觉得不夜子是有潜力的了。
「『学校外面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在学校外面,根本没有世界。在家里度过的时间,全部都像是在作梦一样——是错觉般的东西,所有一切都是从抵达学校的瞬间开始,然后在放学的同时便结束了。」
「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呢。虽然说想到那种程度是有些极端,但我们的生活以学校为中心,总是绕着学校转——即使是去补习的小孩也是——在这点上是相同的。可是,等到我们变成大人之后,肯定会反过来说的。会说去学校的那段日子就像是作梦一样,彷彿错觉般之类的。」
「说不定吧。」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好好享受吧!」
我将视线下移,正好看见了现在才要从校门口离开的学生。在这种时间,已经几乎没有学生留在校内了——那个学生也正打算要回家了。我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个学生,是因为印象中有看过那个穿男生制服的身影。不夜子的视力似乎不错,而我对自己的视力也颇有自信。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只要不太看书、不太打电动、不太看电视,基本上视力就不会变差。
穿着男生制服的身影。
可是那并不是男学生。
而是穿着男生制服的女学生——病院坂迷路。
似乎是结束了她的一人社团练习。
此时,病院坂学姊转向了这边。不对,应该不是看见我,而是在看钟塔以确认时间。不过在这种距离之下,即使对方是病院坂学姊,我也很难看清其表情;,即使如此,大致上还是能看出对方的表情上显露出:差不多快六点了。只是,从这边能看见那边,就表示从那边如果想看这边也是看得见的,所以我得小心一点……
唔~
而且,我也有种被不夜子的发言给给削弱气势的感觉。
是时候了吧?
「……不夜子,这是我从朋友的朋友那边听来的故事。」
「什么?」
「这是某个大学生找女朋友到他租的公寓玩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向开朗的她,不知为何那天看起来坐立不安。是因为进到异性的房间里所以紧张吗?坐到床上的大学生歪着头想着。然后很突然地,女生说她想要吃冰淇淋。当大学生说出『那我们等一下去便利商店买吧』时,她却坚持不论如何就是现在想吃!对于她那任性的样子,大学生即使觉得很诡异,依旧为了买冰淇淋而一起离开了房间。在两人走到外面、远离了公寓后,女友对大学生说道:『现在马上叫警察!』当他问是怎么一回事时,女友边发抖边回答了:『在你刚刚坐的床铺下面……有拿着国书的遣随使在那啦!』」
「喂!那不就是小野妹子(注20)了吗!」
光是前面的梗铺陈很长,就已经让人难以消化了,而且要是不知道一般的都市传说的话,根本就无法理解的这种耍笨,不夜子却能够加以吐槽。
真是我贵重的朋友啊!
我像是避开病院坂学姊的视线般,把姿势压得更低,边往出入口移动边对不夜子开口说道。
20 日本飞鸟时代的政治家,男性,曾经被圣德太子作为「遣随使」派往当时的中国隋朝学习。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为免危险,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喔,好。」
不夜子虽然点了点头,但似乎有点不满足的样子。她还想要继续欣赏这个景色吗……虽然不是不能体会这心情,但即使机率很低,要是遇上UFO研究社的学长姊们就很麻烦了。
适时而退是很重要的。
「也对,我在学生会室里还有工作没弄完,不回去不行了吧!」
她很害羞地边笑边说着。
「什么嘛!因为串中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把我带来这边,状态看起来也很奇怪,害我还以为是不是要被告白了说。好丢脸喔!」
「……」
听着不夜子的这段话,我只是沉默地背向她,然后打开了出入口的盖子,什么也没回答。对于拥有能看穿谎言能力的她,我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了。总而言之,要照小串姊给我的忠告所说活在恋爱之中,我大概还是太嫩了吧!
因此,今天(十一月十日)的日记内容是——
·我忘记带便当了。
·被小串姊鼓励了。
·被萝莉学姐甩了。
·惹崖村学长生气了。
·被病院坂学姊甩了。
·错失向不夜子告白的机会了。
就这种程度的事情来说,讲起来都还算在日常之中。
我的世界依旧被隔绝。
V
隔天。
我正要通过校门口时,看见了萝莉学姊的可爱背影。
「萝莉学姊——」
我很亲热地从她的背后呼唤着。虽说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但是因为小串姊的关系而往来密切。她肯定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我,可是,萝莉学姊却没转身。
呃。
好吧,这种时候就以笨蛋学弟的态度应对吧!
「萝莉学姊早安!萝莉学姊,今天的天气真好!可是萝莉学姊,也差不多快要变冷了呢!萝莉学姊,差不多是需要拿出大衣的时节了吧?萝莉学姊、萝莉学姊,你穿大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对吧?萝莉学姊~~~~~~~~
最后,当我采用了小串姊的「轻小说般的长音」时,如预料般地萝莉学姊转了过来,以光是动作就让人觉得「鞋底不会被柏油路给磨坏吗」那样的气势做了回转,踏着重步笔直地朝我的方向走了回来。何必呢,只要你停下脚步的话,不用特地走过来我也会走过去的嘛!她丝毫不顾校门附近有一堆正往学校走的上總园学园学生,也不忌讳人们的眼光,逆着大家行进方向行走过来,不愧是我崇拜的萝莉学姊。
正在我这么感叹时——
「你给我继续多叫几声萝莉学姊!」
被她这么吼了。
笨蛋学弟与变态学姊的组合就这么诞生了。
也就是说……
「咦……?难道说,萝莉学姊你讨厌被叫成『萝莉学姊』吗?」
「怎么可能讨厌!我超喜欢的啊!我连在网络上用的暱称都是『萝莉学姊』哩!」
看来似乎很讨厌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的吗?可是为何到现在才……从认识开始大约半年左右,在我知道了萝莉学姊的本名之后就一直这么叫了耶!难道说,这也是我被萝莉学姊讨厌的原因之一吗?彷彿总算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般(其实是没说啦),萝莉学姊呼吸困难地大口喘气。不对,这种应该叫做威吓的吐气吧?然而就像昨天放学后,在图书室里大家对待小串姊的态度一样,对身为三年级奇人三人众其中之一的萝莉学姊的奇异行为,大家很有默契地视若无睹;在上学途中的上總园学园学生们,避开了站在校门口到校舍路途正中央对话的我和萝莉学姊,继续朝教室走去。
……可是,虽说某种程度而言这是难免的,但对待奇人的态度彻底到这种程度,变得好像恶质欺负一样。崖村学长的情况另当别论,但意外地,像小串姊或萝莉学姊这种情况发展到最后,搞不好会变成像病院坂学姊那种「沉默驱逐令」。不过,即使如此,萝莉学姊的情况还是有点特殊就是了。
怎么看都是自作自受嘛!
「懂了吧?所以弔士,从今以后你就继续给我叫萝莉学姊!如果不这么叫,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
话说回来,能够说到这种程度,与其说她是骗人村的居民,还不如说只是普通的傲娇比较适合。
「好,我知道了!从今以后我也会继续称呼学姊为萝莉学姊的!」
「……谢、谢谢你……我很高兴。」
她用僵硬的表情说出了感谢的话语。
照这状况发展下去,我看就算突然伸手摸学姊的胸部,她口头上也会原谅我,表面上搞不好还会对我说谢谢,可是真做到那样就太超过了。要是做了那种事,之后不知道会被崖村学长怎么修理。
「萝莉学姊,到校舍为止一起走过去吧!」
「对不起!我等下非得去公园摘花不可,因为我朋友车祸住院的关系,所以得摘花去探望他。」
「萝莉学姊边这么说边转过身,回到了原本的行进方向。我毫不在意地配合着萝莉学姊的步伐(实际上也不用配合,我和萝莉学姊的步伐根本没什么差异),和她并肩走着。具有幻想癖的我,不知为何独自沉浸在虚构的情侣气氛中。反正三年级和一年级是同一栋校舍。
只是,昨天和不夜子聊天时我也想过,萝莉学姊是基于什么理由来决定自己只说谎话的呢?
我问问看吧!
「萝莉学姊,你为什么只说谎话呢?」
「我小时候被坏魔女施了魔法喔!只要我说一句真话,就会被变成老鼠。」
「唉。」
问了也没用。
我干么问啊!
我无奈的抬头看着上方,然后——
「咦……」
我自然地停下了配合的脚步,而决定彻底无视笨蛋学弟的变态学姊,完全没发现我就这样看着上方僵住,就那样继续向前走——我抓住了这样的萝莉学姊的裙角,阻止她继续前进。
「为什么是裙角啊?一般来说应该是抓衣角吧……算了,也可以啦,抓裙角感觉也不错……」
即使自然反射地做出吐槽,但学姊终究还是很忠于自己的角色。
不过,虽然是我自己先提起的,但现在不是萌上这样的萝莉学姊的时候——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萝莉学姊……时钟动了。」
「……咦?」
听到我的话之后——萝莉学姊把视线转移到钟塔上。在那边,照理说只有时针会动,矗立在上總圜学圜中心的那座钟塔上的时钟——连分针也一起动了起来了。
没人发现。
谁都没有发现。
何况,已经坏了半年,连修理都没有的时钟动了起来这种事——现在,哪有学生会抬头看这样的时钟?当然就更没有人会发现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想知道时间的话,只要看手机荧幕上的显示就可以了。
可是——不论是我,还是隶属UFO研究社的萝莉学姊,我们对那座钟塔都抱持着特别的感情。
我们感受到日常即将崩坏的——预感。
「……去看看吧?」
「放学后再去吧,我今天是值日生。」
萝莉学姊的这句回答跟同意没两样。我们朝着礼堂而非校舍前进——两个人都是,不过并没有用跑的。虽然我们心里很着急,可是要是跑起来的话,就像是确认了一样——现在我们正预感到了什么的这点。
不对,萝莉学姊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淸楚。萝莉学姊是基于何种考量没有在这种状况下跑开,反而配合着理应被她讨厌的我继续走着,这我并不知道。可是——在我心里有种相当肯定的预感。
「……萝莉学姊。」
「……」
「喂,萝莉学姊——」
对于我的呼唤,萝莉学姊已经毫不回应了。
礼堂前已经塞满了人。和我所想的相反,察觉到一直停住的分针动了起来的学生竟然有这么多吗?我并没有天真到会那么想。在这里聚集的人们根本不在乎时钟的事,证据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抬头看上方——大家的视线并非投向钟塔上的时钟,而是钟塔的下方。
怎么啦,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不过,要挤进聚集的人群中,凭我的体格挺困难的。虽然我靠近人群后,死命地跳起来看,但凭我的身高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萝莉学姊也一样,即使她属于三年级奇人三人众的一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可恶!这样的话,只能问问附近的人了……不对,只要进到这附近的南校舍,从二楼或三楼走廊的窗户往下看的话——
啪一声,有人把手放到了我肩上。
我转过头去看是谁,原来是病院坂学姊。是个留着学生型妹妹头,穿着男生长制服的二年级学生。对了,这个人——是这间学校里会用钟塔来确认时间的少数人种。昨天傍晚放学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个人和我一样抬头往上看。
交给我吧!
用彷彿含有这句话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病院坂学姊往前踏了出去。途中,聚集的人群便分成了两大群,彷彿是圣人的一句话便将海分开般。上總园学园的学生们向左右散开,中间开出了一条路。
不愧是孤独奇人,沉默驱逐令。
因为超乎常轨,于是被排挤。
仔细瞧瞧,不知何时,萝莉学姊也已经移动到离我数公尺远的地方了。即使同样是奇人,萝莉学姊和病院坂学姊做为奇人的层级还是不同。不过,彷彿毫不在乎周遭的反应般,病院坂学姊用像在说「过来啊」的动作,以下巴朝我示意催促着。只是,我根本不需要走上病院坂学姊那如同字面意义般,「亲自开辟」出的道路。
根本不必走了。
从我出生开始的十三年里一直都在一起,就算是这样的距离我也不可能看错。在道路的另一端——就在钟塔之下,我的姊姊串中小串,变成了推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坠楼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