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云
绫濑里花失踪两天后,在断崖下被人发现。
此时里花已怀孕四个月。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失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倒在没有人会靠近的断崖下。
她的丈夫由纪彦和姊姊里穗那时候都对找回里花感到安心,只是怀孕进入第五个月后,里花的健康状况开始急转直下。
她不断发烧,也没有食欲,转眼间就消瘦下去,原因不明。
「这样子的话是无法生产的,虽然孩子的成长非常顺利,但妈妈是撑不下去的。」
她的主治医师建议她把小孩子拿掉。
只是,里花拒绝了。
「你如果坚持要生,可是连命都会丢掉也说不定喔?我知道你不想把小孩子拿掉,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这么说,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小孩子还可以再生,所以这次就」
「谢谢你,姊姊,的确,就像姊姊你说的一样,就算把这个孩子拿掉,我还是能再生其它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就这么一个,没有所谓的代替品,这是第一次有宝贵的生命寄宿在我的身体里我想把他生下来,把他生下来,让由纪彦和姊姊见见他」
里花爱怜地抚着逐渐膨胀的腹部,疲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个不该出现在十八岁少女脸上的成熟微笑,看起来彷若圣母一般,只有孕育生命的女性才能露出这种笑容吧。
「可是里花」
「生产的时候任谁都要赌上性命吧?没事的!我绝对不会输的!」
看着一脸阴暗的里穗,里花弯起双手,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由于两人的双亲早逝,『院』便担起抚养着这两个孤儿的责任.拥有战斗天分的里花十七岁的时候,便已跻身兽圣十士之列。
对于从没见过父母、在有记忆之前便开始接受战斗训练的里花而言,她或许非常向往家人和家庭的存在。
十八岁时,她就和绫濑由纪彦结婚。知道自己怀孕时,里花乐不可支。
「姊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不要把我生产时会有危险这件事告诉由纪彦,我也向医生拜托好了。」
里花认真地拜托姊姊,也许她早已明白,她不是要『赌上性命』生产,而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肚子里的小生命。
丈夫由纪彦在妻子进产房前,才知道妻子的生产过程中会伴随极高的风险。
「我一直很不安,很怕没吃什么饭的消瘦妻子撑不过生产这一关,但我不知道有这么危险我没有注意到」
由纪彦皱起眉头说。
冬马和深雪以阴暗的表情、静华和相马则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由纪彦。
他们现在人在冬马和静华的爸爸。月森相马家的客厅里,他们把失去意识的由花带到离游乐园最近的这个地方来。
太阳早已落下,夜幕笼罩。
由花睡在隔壁寝室里。客厅和寝室都是和室。
「在进产房之前,里穗才终于忍不住告诉我说,里花有可能会死。」
强忍悲痛的由纪彦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那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个晴天霹雳,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阻止不了她,也没办法要她加油」
由纪彦沉默了一会。大概是想起当时的事了吧。
「你有陪她一起生产吧?」
柜马问。
相马和冬马一样,都是失去了变身能力的神狼,虽然容貌年轻,但半年前那件事却让他看起来老了不少,也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被切断了吧。
昨天夜里他接到静华的联络,对由花的事已有耳闻。
「是的,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可是我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而已,我也没有祈祷她们能母女平安我只是站在那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而已」
眉间的皱纹松开,取而代之的是自虐的笑。
「生产过程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孩子生出来之后她就」
由纪彦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冬马愕然,坐在一旁的深雪则是握着冬马的手,咬着下唇落泪。
在医师接起由花的同时,里花的呼吸就停止了,和香沙薤桂所说的一样,由花生出来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小孩,但事情就发生在这之后。
才出生不久的由花体内冒出鲜红的雾气,雾气瞬间充满整间产房。
接起由花的医师、产房里的两个护士、还有停止呼吸的里花,这四个人在被由花散出的雾气笼罩后,消失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用兽气护身抵挡雾气的由纪彦活了下来。
掉在地板上的由花朝由纪彦爬了过来,她张开眼睛。
瞳孔是鲜红的血色。
由纪彦从刚出生的女儿身上感受到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难以承受的恐怖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由花看起来就像是个怪物,她睁开赤红的双眼,嘲笑着颤抖的我,让我好害怕。」
由纪彦满脸苦恼地抱住头。
「我逃走了,我推开察觉事情不对而冲进产房的里穗,一个人逃开了。」
没有回家的由纪彦在隐藏行踪数个月后被『院』里的人找到。
『院』的术者发现由花的心脏里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小结晶。它带给由花强大的魔力,而且别人无法将其取出。
它所带来的魔力不仅可以让生物变成妖魔,而且强度还会一天天地慢慢增加。
长的话不过十二、三年。这是『院』预测由花的寿命长度。
寿命就由花而言,这个名词指的并不是生命的结束。
对她来说,所谓的寿终正寝代表的是变成妖魔,『院』的术者是这么说的。
当然,『院』里也有人提出要在她变成妖魔前就先杀了她的意见,不过如果就此马上杀了她,她也有可能会魔力因此而被解放、即刻化作妖魔。基于以上的可能性,所以决定要把她留在『院』严密的监护之下。
作出决定的是『长者』。
即便有些人主张不管是让她活着或是杀了她,都不能阻止她成为妖魔,那就应该在她魔力尚弱的襁褓之期就先杀了她,不过由于是『长者』作的决定,大家都明白再反抗也是无谓,杀了由花的意见也就无疾而终。
由花的身边设置了一道『结界』,除了照顾由花的人和『院』里一部分高阶人士之外,没有人能靠近她。
连由纪彦也不知道照顾由花的人就是妻子的姊姊里穗。
「自从我九年前被带回『院』那次之后,我就没见过里穗了。」
那个时候,里穗这样告诉由纪彦:
「里花从没有那个机会能抱抱这个孩子。可是由纪彦你可以,里花就是因为有你她相信就算自己死了,你能弥补她没有办法给由花的爱,所以她才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换,生下了由花,由纪彦,你有连里花的份一起爱她的义务」
「我那时候,对着里穗说这是什么歪理,我说她从来没有看过由花的双眼,我说如果她被那双眼睛注视,她就绝对说不出这种歪理。」
「怎么可以!」
深雪责备地说,握痛了冬马的手。
「由花由花的眼睛是那么美丽,」
由纪彦苦笑。
「是啊,你说的对,里穗也说了一样的话,她说这个孩子的眼睛很美可是对那时的我而言,由花刚出生时的赤红双眼给我的印象过于强烈,我只能不断否定里穗,我连里穗抱在怀里的由花都不愿多看一眼。」
「所以你就把由花交给里穗,逃走了吗?」
冬马回握深雪的手,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相马和静华偷偷看了冬马一眼。
额头上还包着绷带的冬马咬着牙瞪着由纪彦。
「你不顾死去妻子的遗愿,把由花交给别人后逃走,然后现在又回来想摆起父亲的架子吗?」
冬马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死前带着微笑告诉他,要他过得幸福,由花的母亲。里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她一定也希望由花能过得幸福,希望丈夫能守护由花,让她过得幸福。
但逃走的由纪彦却践踏了妻子的梦想。
「我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没什么立场可以说话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恪!」
「冬马。」
相马试着制止他。
「从我第一次见到由花开始,就一直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好寂寞,是你让她染上这股寂寞的气味的。」
这次换深雪责备由纪彦。
「有些父母就算再怎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也无法如愿以偿,就像里花那样对孩子而言也是如此,不论他们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抱抱自己,他们也没有父母能拥抱自己。」
深雪吸了吸鼻子。
冬马十分了解深雪的心情,冬马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妈妈,深雪则在十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他很明白失去和自己最亲密的温暖时那种寂寞。
冬马还有爸爸、姊姊和哥哥,深雪则有弟弟和代替父母照顾他们的伯父母。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没有创伤,失去亲密的温暖那种厌觉,给人带来的痛苦是无法抹灭的。
「你曾经有过机会能抱抱那个孩子,你也曾经有过机会能带给那个孩子温暖,但你却抛弃了这一切」
「由花是个体贴的小孩,这应该归功于抚养她长大的里穗,不过那是不够的,她懂得什么叫作寂寞,所以」
不懂得什么叫作寂寞和悲伤的人,绝对不会为他人着想。
由花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
就算失去了记忆,她还是拒绝别人碰她,避免别人因她而受伤。
「你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
冬马又说了一次。
由纪彦没有否认,他低下视线,沉默不语。
「这件事就先算了,诸恶的根源应该是别人吧?」
摸着下巴的相马呼了一口气,插进对话。
冬马和深雪仍旧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把视线从由纪彦身上移开。
「他叫作香沙薙桂对吧那个白发小妖究竟是什么来历?」
静华问着由纪彦,点燃香烟。
由纪彦睁开低下的双眼,他的眼里尽是满溢的怒气。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说他想要被『院』封印的魔剑,才会找上我可是,他他!」
由纪彦非常震怒。
原来香沙薙桂就是把『种了』种入妻子体内,给予由花妖魔之力的男人。
对由纪彦而言,香沙薙就是搅乱他整个人生的罪魁祸首,对由花而言也是一样。
「他认识我和由花,而且也会操纵妖魔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虽然由纪彦曾经怀疑香沙薙的真正动机,但由纪彦为了救出由花,仍旧选择与他共同战斗。
「褐色的皮肤、白发和紫色的瞳孔,真是引入注目的外表啊,会是兽人吗」
相马陷入沉思。
「那个白发小妖到底几岁啦?看起来明明就跟冬马差不多大,不过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干坏勾当了对吧?」
「我不知道,我虽然问了他很多有关来历的问题,但他什么都不回答」
由纪彦对着静华的问题摇了摇头。
「这个叫香沙薙的可以制造出无限的妖魔对吧?」
「恐怕是如此」
「他说战斗能力会随着接收结晶的生物而改变,还有就是『种子』的浓度之类的他到底要拿这些怪物来做什么啊?那个白发小妖。」
静华抬起眼角咬着食指,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碰到懊悔的事物就会这样做。
姊姊大人也因她的火攻无效而受了刺激啊
冬马把视线从姊姊身上栘到自己的左手上,他虽然用这只手抓住了香沙薙的喉咙,但他还是没能把香沙薙打倒。
这也是因为对方犹豫了一下我才得以攻击啊,我现在的力量果然不足以战斗,如果不会变身的话。
冬马已经把神狼力量逐渐恢复的事告诉大家了。
「力量恢复吗?我倒是没听说过」
听到冬马的力量开始回复之后,相马低着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父亲在十二年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至今未曾回复。对冬马的话感到最诧异的,应该就是父亲了吧。
「我不知道香沙薙的目的是什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由花变成了妖魔,那因此而牺牲的绝对不会只有由花一个人而已。」
由纪彦呻吟。
从由花体内升起的鲜红雾气、他们见识过的妖魔力量、还有香沙薙那句「让污秽的小狗去死」,每个场景都在冬马脑海里复苏。
冬马在那紫瞳青年身上,感受到他对狼人族的强烈敌意,看来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香沙薙的目的是整个狼人族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让由花化作妖魔,毁灭整个狼人族」
自己的低语让冬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全部人陷入沉默。
「我去看看由花。」
深雪在沉默之中起身。
进到寝室后没几秒钟,深雪的尖叫就传了出来。
「深雪!?」
冬马赶忙跑进寝室,看到深雪抱起由花上半身,不断哽咽着说「由花她」
由花不断喘着气,她脸上满是汗水,身体则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颤抖。
「由花!」
「由花!」
冬马和由纪彦一同出声大叫,两个人一起跑到由花身边,由纪彦出手把由花从深雪怀中抢出来抱着。
「由花」
看着由纪彦抱着因痛苦而喘息的由花,冬马心底涌起了复杂的怒气,也许可以算是嫉妒吧。
看着抛弃孩子的男人居然比自己还快奔到由花身边,冬马非常懊悔。
冬马把手放在瘫坐在一旁的深雪肩上,咬紧牙根。
「看来时间所剩不多,这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了。」
相马环抱起双手说着。接着,他又说到由于香沙薤对妖魔力量觉醒的催促,由花体内的力量正强迫她走向寿命的终点也说不定。
「那由花她」
「就快变成妖魔了吧,我不知道她会在活着的时候变成妖魔,还是会死了之后才变成妖魔」
听到相马这么说,深雪倒抽一口气,全身僵硬。
一阵风吹过树林,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阻止这孩子变成妖魔,就像由纪彦所说的一样,问题不是只有这个孩子死了就能解决的,如果香沙薙要挑战的是整个狼人族,那问题就更大了。」
「要怎么样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由花变成妖魔!?」
冬马握住深雪的肩膀,抬头看着父亲。
「只有一个方法,净化、并消去那孩子体内的妖魔力量。」
「要怎么做」
如果有可行的办法,『院』应该早就做了。
「用那个、或是」
「狼魂之枪对吧。」
由纪彦把视线从由花栘到相马身上,相马点点头。
「狼魂之枪?」
「那是一把拥有强大净化能力的魔力武器,它能消去魔力和没有肉体的灵魂。」
「只要用那个的话,就能救由花了吗!?」
「是啊,可是」
相马脸上的表情另有含意。在这暧昧不清的气氛中,冬马气急败坏的叫着「可是!?可是什么啊?」
「你冷静点。」
静华打了冬马的头一拳。
「没有人知道那把长枪在哪里!?」
由纪彦低着头说。
狼魂之枪曾经被『院』封印,但十二年前有人把狼魂之枪盗走,至今下落不明。
「我也调查过要怎么样才让由花变回普通的孩子不过就算我知道要用狼魂之枪,没有那把长枪也是白搭」
由纪彦非常失望地说。
「该死!」
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丝曙光就这么被遮蔽,冬马拍打着塌塌米。
沉默支配了现场。
「要长枪的话我有。」
相马的一句话打破沉默。
「十二年前偷了狼魂之枪的就是我。」
听到相马这句话的人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所有睁大的眼睛都集中在相马身上。
「为了和御堂巽战斗吗?」
听到静华犹疑的问句,冬马吓了一跳。
十二年前母亲死去的那一年,在母亲死后,父亲和御堂巽对决了好几次,御堂失去了大半的魔力,父亲则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相马不作回应,只扬起了一个苦笑般的笑容。
静静的和室里,窗外不断传来的竹林摇晃的声音,看来风势变强了。
由纪彦用毛巾擦拭着由花额上渗出来的汗水,她的脸颊异常的热,而且热度而且还不断上升。
由纪彦一个人在寝室里陪伴在女儿身边。
他拜托想待在由花身边的冬马和深雪离开房间,虽然两人满脸不满,但他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静华走了出去,相马说在去拿长枪之前要先联络一下,他现在正在打电话给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那间寺庙是相马安置亡妻坟墓的地方,他表示等会就去把狼魂之枪拿回来。
没有身为父亲的资格吗?的确是这样没错。
由纪彦非常感谢这样责备自己的月森冬马和他的女朋友柚本深雪。
他们是为了由花才这么生气,他们为了由花流血又流泪,两个人责备他没有父亲资格时率直的双眼,就是他们关心由花的最佳证据。
也许那块金属板真的听到了我的心愿
使用那块转送的金属板时,由纪彦希望它能把由花带到没有寂寞的地方。
虽然相马说由花或许是受到冬马逐渐恢复的神狼力量的吸引,才会被带到冬马身边,但由纪彦却不这么觉得。
一定是里花和里穗引导由花到这里来的,引导她来到这个每个人都会关心她的地方
由纪彦抚着女儿贴在额头上的浏海,他淡淡地微笑着。
「里花,我再也不会逃走了。我没有办法补偿你没能陪伴由花的时间,不过,有冬马他们陪在由花身边,所以」
由纪看着远方自言自语,他看着右手手掌,由花九年前诞生时,里花一直握着这只手。
(你要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待她喔,就像你对我这么温柔一样,你也要很温柔地对她喔。)
里花在产台上一边痛苦地喘着气,一边微笑着说,瘦到只剩皮包骨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由纪彦的手,虽然她的手僵硬到不像一般女子该有的手,但上面的温暖却丝毫不减。
由纪彦和里花的成长过程非常相似。
他们都在有记忆之前就失去了双亲,在『院』的照顾下长大,在『院』里成长的孩子们不论意愿如何,都会被培养成战士。
由纪彦和里花的变身能力都在十岁前就已觉醒,过人的才能表露无遗。
两个人都在大人「天才啊」「怪物啊」的耳语下长大,不知何时已从孩子群中孤立,承受着无可言喻的孤独。
虽然两个人都具有过人的天分,但他们都不喜欢战斗。他们不想让别人受伤,也不想让自己受伤。不过『院』还是强迫他们继续战斗。战斗、杀戮、染血,最后他们得到了兽圣的称号。
同是孤儿的两人情同兄妹,而且还同样接受战士的英才教育,两个有着相同孤独的人相互吸引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我一直不喜欢战斗每次战斗都让我愈来愈觉得战斗是一件恐怖的事不过我还是继续战斗等到我回过神时,战斗已经成为了我逃避的手段。」
和敌人战斗、获胜,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当自己赢过愈多敌人,由纪彦就愈来愈赢不过自己。
天赋的强韧肉体招致精神上的脆弱。
「里花我背叛了你」
由纪彦抚着由花的额头低语,由花的五官、头发和眉毛都和母亲很像。
(我啊,希望小宝宝只有眼睛长得像你,由纪彦完美的双眼皮好帅喔,如果是像我的话,就会变成单眼皮,不过就只有眼睛喔,只有眼睛,剩下的部分都像我的话一定会比较可爱。)
里花生前拿着手镜在镜子前比较着她和由纪彦的脸,笑着这么说。
「到底是像谁啊」
由纪彦还没有认真看过由花的眼睛,在『院』的时候她湿润的眼睛张开,刚刚从游乐园停车场回来后她也一直睡着,她闭起眼睛时的样子像极了里花。
由纪彦以指腹悄悄抚着由花的眼睑,纸门边传出了敲门声。
「请进。」
由纪彦应门后纸门悄悄地滑开,进来了的是相马。
「刚刚我儿子说的话太过分了,不过他没有恶意,请你原谅他。」
相马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这种话,冬马和深雪说得很对。」
由纪彦摇了摇头。
「小犬和深雪两个人就是太执着了,有点精神洁癖。」
相马坐在由纪彦旁边,看着由花的睑。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活到这把年纪,孤怜怜的一个人住的话就会很想要有这么可爱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啊。」
相马笑着说。
「静华她是常来啦,只是她很少带孙子们来,这真的很教人寂寞耶,她都不知道老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看孙子。」
「是这样吗?」
听相马的抱怨,由纪彦也笑开了,过了一会儿。
「你后悔抛下她吗?」
相马眯起眼问着由纪彦。
「嗯我现在很后悔。」
「之所以现在才突然想救女儿是因为生病吗?」
「什么?」
听到相马说起他从未提及的病情,由纪彦吓了一跳。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虽然这在本人面前说有些失礼,不过你的印堂发黑,活不久了吧?」
相马似乎已将一切看穿,由纪彦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我在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后,才第一次发现到我所重视的事物。」
由纪彦每天晚上都在病床上梦见妻子,她在梦里一定会说一句话:「现在还来得及.请你把未来带给由花。」
妻子诚恳的表情和声音不仅加深了他对妻子的罪恶感,也让由纪彦开始思念起女儿。
他的思念日渐加深。但随着他的思念愈深,病魔的侵蚀也更加剧烈。
香沙薙桂便在这时候出现在病危的由纪彦面前。
对于同意和香沙薙共同战斗的由纪彦而言,香沙薙所提出的入侵『院』的方法实在过于疯狂。
使用妖魔强行进行攻击,这个手段会卷入许多无辜的人,由纪彦并不希望这么做。
但由纪彦还是答应了,就算他已经拥有『久远之月』,但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由花的生命也有限,她只有十二、三年的寿命,她随时有可能结束生命、化作妖魔。
由纪彦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手段的时间了,他帮忙香沙莅一起强行攻入『院』内。即便他已经拜托香沙薙不要拖累太多人,但香沙薙完全听不进去。
「就算是为了由花,我还是没办法阻止那男人的暴行,让这么多人牺牲我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自我主义者啊」
由纪彦自虐地笑了笑,他用双手覆住脸。
「只要一和孩子的生死扯上关系,父母这种生物就会不顾一切,我知道这不代表可以加害其它人可是我没办法责备你。」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我抛弃了女儿、牺牲了别人尽做些不该做的事,就像冬马所说的一样,我没有一丝作父亲的资格」
由纪彦从喉头底处挤出声音,眼底渗出的泪沾满了覆住脸部的双手。
「至少你有试着救你的女儿啊,这份心情是绝对没有错的。」
相马站起身来,把手放在由纪彦肩膀上。
「就算你再怎么觉得自己没有为人父亲的资格,只要你有这份爱女儿的心,你就是她的父亲。不要贬低自己,这样只会让你的妻子更加难过而已。」
相马轻拍了由纪彦的肩膀。
「千万不要做一些让死去的妻子伤心的事,那样太悲惨了。」
相马嘴角扬起一抹笑,离开寝室。
用手覆住双颊的由纪彦在女儿身边不断哽咽。
沙沙,增强的夜风大幅度地晃动着庭院里的竹子。
日落后云朵慢慢增加,快速流动的云覆住满月后随即又飘远。
冬马和深雪并肩坐在走廊边,抬头仰望着满月。
相马家有个宽广的庭园,里面还有个养着锦鲤的小池塘。
「还是得好好治疗才行,我去拿绷带。」
「啊啊,对喔,我都忘记我受伤了。」
深雪拿下包在冬马额头上的绷带,绷带都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了。
由于刚才太慌忙了,根本没有好好治疗伤口,只有用静华车上的绷带卷上,随便做了应急处理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伤是妖术造成的,愈合得很慢。
想起自己受了伤后,伤口才开始刺痛。
「请你转向这边,冬马。」
两个人面对面,深雪在走廊上立起膝盖,把手放在冬马双肩上,然后轻轻地吻上伤口。
冬马闭上眼,深雪的舌尖触碰着伤口,一阵温暖在额上散开。
以舔舐伤口来疗伤,这是只有白狼女性能使用的治愈能力。
每当深雪动一次舌头,刺痛的感觉便逐渐和缓。
过了一分钟之后,痛感已经完全消失,深雪微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谢谢你。」
冬马报以一个微笑,凝视着深雪近在眼前的双瞳,她的眼一如往常地平和、温柔。
冬马抿起嘴,想把他作的一个决定告诉深雪,不,是试着告诉深雪说
「我不会回去的喔。」
在他开口之前,深雪抢先说了这句话,她的脸就在鼻尖前,所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抚着冬马的脸。
「拯救由花就由我来,深雪你待在这很危险,赶快回去。冬马你一定是要这么说的吧?」
深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她抬眼看向冬马。
被看穿了的冬马抓了抓头,看着冬马困扰的脸,深雪不禁笑了。
「不要笑啦。」
「因为冬马你太好懂了嘛。」
冬马跟着深雪一起笑了。
「是喔,原来我很好懂喔。」
「是的,非常好懂哟。」
两人的额头相抵,一起笑着。深雪的手放在冬马肩上,冬马的手放在深雪腰上。
「我想救由花。」
「嗯。」
冬马闭着眼睛说,深雪也跟着闭上眼睛。
「那个孩子跟我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用天生的力量去伤害我们所重视的人她很痛苦,她在责备自己。」
「嗯。」
「我还有你,你拯救了我,所以这次,我想要拯救那个孩子,因为我知道她有多么痛苦」
「嗯。」
「我是个笨蛋,而且神狼的力量也才回复了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
「嗯。」
「不过我还是想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我想要尽我最大的力量,拯救那个孩子。」
「嗯。」
两个人一起张开眼睛,夏天的凉风包覆住两人。
「只要你有这份想拯救她的心意就可以了,你的心意一定会化作力量的。」
深雪很高兴看到冬马下定决心要拯救由花。
对冬马而言,拯救由花就等于和自己心里的创伤战斗。
她知道冬马一直苛责自己杀了母亲这件事。
他已经越过那道创伤,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释怀。杀害母亲的心理创伤只能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放下,因为那道伤痕就是如此地深刻。
深雪希望她能陪着他走完这一生。
和心理创伤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只有孤单一人难免受挫,深雪希望能在他受伤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柱。
「我刚刚原本想跟你说太危险了,要你赶快回家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冬马再次闭上双眼。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守护着你请你待在我身边。」
深雪轻轻地把食指抵在冬马唇前,冬马惊讶地张开双眼。
「不要说什么守护,不论何时,我都会待在你身边,我会跟你一起走完人生,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守护』和『被守护』,而是『相互扶持』,好吗?」
「好的。」
深雪把手指自点头的冬马唇上抽开,这次,她用她的唇抵住冬马的唇。
云朵流逝,两人沐浴在满月雪白的光辉下,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我们不只被人留在这里一整天,而且最后还被人抛弃了。戏份就跟小喽啰没什么两样嘛。」
鹰秋靠在烧尽的杉木边,抬头看着云朵快速流逝的夜空喃喃自语。
真矢也靠在杉木上,坐在鹰秋身旁,两个人上身赤裸,被绷带杂乱地包裹着。
昨天晚上的火势到今天早上才被控制下来,灭火行动主要是以操纵冷气的白狼、操纵风的翠绿狼和操纵水的水狼为中心进行的。
结果最后没有人有空帮鹰秋和真矢进行治愈,他们两个只好倒在没有火势的地方。
昨天晚上静马虽然带了一名白狼女性来,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性却说「你们还年轻,这种程度的伤不去理它也很快就会好的,就先用这个凑和凑和吧。」说完后就把绷带丢了过来,接着一句「戴眼镜的,你没事的话就来帮忙,那里还有很多重伤者。」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静马拖走。
中午时刻回来的静马说,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照顾伤员。
而静马现在不在『院』里。
「那个死家伙,说什么我们只会拖累他,要我们乖乖好好睡一觉,开什么玩笑!」
想起静马的脸和他所说的话,鹰秋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你那么想跟他一起去啊?那家伙超级会使唤人,我讨厌他。」
真矢也是一脸不爽,这几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表情。
「我才不想跟他去咧,我只是吞不下他说我们会拖累他的这口气。」
鹰秋啧了一声。
看来冬马那边也碰到了一些和妖魔有关系的麻烦事,不过静马没把话说清楚就走了,弄得他们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状况。
「今天也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感伤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切断了。
「嗄?怎么了?」
真矢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
「月森冬马碰到麻烦事,就表示姊姊也」
「也被卷入了?」
「我要去。」
「喂,喂,」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真矢摇晃着身子,背碰到树干后就顺着倒下。
「不要乱来啦!电击眼镜男不是出动了吗?不用担心啦。」
「哼。」
真矢一脸不高兴地抱起膝盖,鹰秋苦笑。
「看来我还是得从头训练起才行啊。」
鹰秋想起和『犬』对战的过程,不禁咬牙切齿。他原本一直以为只要是打架,谁也赢不了他,但这半年来,他的自信不断瓦解,开始在静马手下工作后,他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和『犬』的这场战斗更是为他的无能贴上证明的标签。
「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使用兽气,可我一定会把它学起来的!真矢,你也跟我一起!比起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修行会比较容易。」
「要来个强化训练营吗?」
「是啊,我小时候在奈良那边有认识一个人,那个大叔一定会好好锻炼我们的。」
鹰秋笑道。
「我又要见不到姊姊了」
真矢把头埋在双膝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拒绝鹰秋的邀请。
「太好了!我们就来个力量八倍大跃进(哪来的广告标题),让那个眼镜男吓死!」
鹰秋仰望着云朵流逝的夜空,用拳头拍击着掌心。
隔天,南原鹰秋和柚本真矢便为了修行踏上了前往奈良的旅程。
不过两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暑假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因为这次的修行而导致出席天数不足,明年春天就即将亲眼见识名为「留级」的地狱,不过这个跟故事无关就是了。
静马开着他的爱车.黑色的SKYLINE朝向饭能市外奔驰,目的地是安置母亲.诗织墓地的寺庙。
「没想到冬马口中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居然就是被关在『结界』里的人。」
静马一面独白着,一面看着逐渐被黑云笼罩的天空。
「恶魔族、香沙薙桂」
静马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昨天在火焰中和响忍对峙时,他所说的「忠告」。
「这次的袭击事件不需要调查,不准对香沙薙桂出手,这是『长者』的忠告,说是忠告,应该说是命令才对。」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需要调查伤害了这么多人的敌人」
他无法接受。
「因为是香沙薙桂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静马从外套内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香沙薙桂就是那个拥有紫色双瞳的青年。
「哈哈哈,我不会再说下去了,不过就算我瞒着你,你还是会自己去找答案,就算我不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响困扰地抓着头笑了笑。
静马抿起嘴唇,不再追问下去。不管他再问什么,这个男人也不会回答了吧。
「所以啦,我已经把『长者』的忠告转达给你了。另外,如果你碰到绫濑由纪彦的话,告诉他,他不能一直不露面啦,兽圣们都很担心他呢。」
响拿开眼镜,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转过身
「接下来,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违逆『长者』啊,如果你成了污秽者,到时候我们兽圣就会被派去抹杀你,我不想要和你打啦,那样很累耶。」
响忍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火焰的另一端离开了。
在那之后,静马就在白狼女性的差遣之下帮忙照顾伤员。
虽然冬马在晚上十一点之后又打了电话过来,不过那时候他正撑着不能走路的伤员,二话不说地就把电话挂了。
昨天夜袭后死伤者超过六十人,大半的建筑物也完全被烧毁了。
自从进入『院』任职以来,静马还是第一次看到『院』遭受如此重大程度的破坏。
在伤员处置告一段落后,静马来到中枢区域。
这是上级人士所处的区域。因为这里受到『结界』的保护,才得以在昨晚的祝融之灾中幸免于难。
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通过『结界』,而静马便拥有这个资格。
不过他也只能进到中枢区域里而已,静马的阶级还无法进入上级人士聚集的「紫宸殿」。
是要调查被打破的『结界』里关着什么东西呢?还是要调查香沙薙桂这个人?
静马选了后者,只要挖出这个紫瞳青年的背景,应该就能了解被打破的『结界』里关了什么东西。
响说过,调查是违逆『长者』意思的行为,但静马并不是为了在『长者』麾下工作,为他们去战斗才进到『院』里的。
有这么多牺牲者,如果放着香沙薙桂不管,牺牲者一定会增加,对我而言,就此撤退才是污秽者会作的事。
静马这么想着,走进了收藏古老文献的书库里,在这里调查香沙薤桂的事。
虽然直接问上级人士是最快的方法,但那是最后的手段,这样的行为会让他变成污秽者。
就算他已经作好成为污秽者的心理准备,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要直接选择这最差的结果。
静马在书库里调查是否有种族拥有白发、褐色皮肤和紫色瞳孔这种奇特的面貌,因为文献里总不会有香沙薙桂这个人的个人资料吧。
果然,他在文献中找到了线索。有一个种族拥有白发和褐色的皮肤。
恶魔族。
他们拥有白发、褐色皮肤和蓝色瞳孔,是一支和人类与兽人都不同的种族。
拥有优秀魔力的恶魔族在幕府末期时,将他们的力量借给幕府使用,在背后操纵着历史。文献上说他们被『院』消灭殆尽,这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
能从书库里文献上得到的资料就只有这样。
不过恶魔族外表的特征是白发、褐色皮肤和「蓝色」的瞳孔,香沙薙的瞳孔却是紫色的。
夕阳西沉,正打算结束文献调查的静马接到父亲相马打来的电话。
相马把冬马一行人的事告诉静马。
太好了,在我去调查之前就得到情报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成为污秽者了。
静马用中指弹着爱车的方向盘,嘴角扬起一个笑。
关于香沙薙桂这个人的背景,索性就直接去问香沙薙桂他本人吧。
他为什么要制造力量强大的妖魔?他在计划些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恶魔族的人,为什么他瞳孔的颜色不同?
为什么『长者』不准我去调查他?
是个有审问价值的男人。
静马用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在衣服上抚着下腹部,香沙薙的长剑所刺穿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伤痕。
只要能作个了结,其它人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云层逐渐变厚、变暗,慢慢化作乌云。
「啊哈啰,两位,很抱歉在你们爱得正火热的时候打扰你们」
「!」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的冬马慌慌张张地离开深雪的唇,脸红得像颗熟过头的蕃茄一样。
回过头去,爸爸相马正摸着下巴一脸诡笑地站在屏风前。
「啊呜喔咦啊!」
「你在叫什么啊。」
相马冷静地对着忍不住尖叫的冬马吐槽。
「呵呵,被我看到吻戏啰。」
深雪和连耳根都红透的冬马完全相反,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你、你打弯、癫、癫花啦喔?」
「你在说什么啊?」
相马打从心底觉得这儿子没救了的叹了一口气,冬马为了要压下脸上的赤红和恐慌,用两手拍了拍脸颊。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住持了。静马那边我也跟他说好你们要在庙里见面,他现在应该在去庙里的路上吧。」
「你呢?」
「我不去了,我去了也没用,只会拖累你们而已。」
相马把手放在屏风上,抬起半边眉毛寂寞地笑了笑,看着这个笑容,冬马感到父亲真的已经上了年纪。
「不准输喔,对方说要在世上洒落死亡,如果你救不了由花,就会让更多人失去性命。不要忘记你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嗯。」
看着相马严肃的表情,冬马整理好心情后点了点头。
「深雪,我家小犬就拜托你了。请用你爱的力量,给他灌人满满的活力。」
「是的。」
对深雪的回答感到满意的相马微笑后拉开屏风。
「喔,对了,你们不要欺负由纪彦啦,他得了不治之症,还试着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在拯救他的女儿,希望你们理解他的痛苦。」
相马突然想起似地说完后,回到客厅。
「不治之症?」
冬马和深雪对视着彼此。
香沙薙桂站在高楼大厦上,他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黑暗中浮现的霓红灯和来往的车灯。
风势增强的夜风在耳边咻咻地吹拂着,让他身上的衬衫和白发剧烈地摇晃。
他的左手紧紧握住黑色的剑鞘,右手则抚着自己的胸口,右手中指上嵌有一枚金黄色的戒指。
暗沉无光的古老金黄色戒指名为『涅盘之月』,是一枚拥有魔力的戒指。
这枚戒指和让绫濑由纪彦从病床上站起来的『久远之月』是一组对戒,拥有活化佩戴者生命力和提高治愈力的效果。
但当初『久远之月』和『涅盘之月』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
它们真实的力量不只如此,也因此,『院』将它们视为危险物品。虽然出动了大批人力寻找,但桂还是先他们一步找到这组被尘封在某个洞窟深处的对戒。
借着『涅盘之月』的力量,绫濑由纪彦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已不复见。
「我被那忌讳的封印之『镜』解放后,已经过了十三年」
桂在风中眯起双眼,对着空气低语。
「还没有任何东西回到我手上。」
桂阖上双眼,回想起故乡。
一个和人类历史毫无相关、彷若时光就此停止的小小村庄。
小河的流水声、鸟儿的鸣叫声、孩子们玩闹的声音,都在耳朵深处不断回响。
绿得眩目的山峰、数不尽的笑容、鲜红的火焰、染红大地的大量鲜血、在空中交错的无数蓝光,还有『那个男人』的嘲笑,都映照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这些景像从未在桂的心中褪去颜色。
桂的战斗始于那个瞳孔被鲜血沾湿、眼中连升起的太阳都化作一片红的早晨。一百四十年前。
桂张开双眼。
「大家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会把大家从『那个男人』的咒缚中解放出来,让你们回到天堂。」
桂以平和的声音对着夜空诉说。
「我会把这些污秽的狗的首级一个不剩地砍下来。」
声音顿时变低,桂把长剑自刀鞘里拔出,指向满月。
那是和绫濑由花一起被『结界』封印在仓库里的魔剑。就如他向绫濑由纪彦所说的一样,夺取这把魔剑是桂袭击『院』的其中一个目的。
说是夺取其实不太正确,应该说是夺回。这把『魔剑绝』本是属于桂他一族的东西。
「从我布下伏笔开始,已经过了十年,我等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解放寄宿在由花身体里的『种子』。」
桂把长剑剑锋扛在肩膀上,血丝划过紫色的双眼。
『种子』是桂被封在『镜』中百年来,他的灵魂所流出的鲜血所结成的碎片。
和受伤的肉体一样,灵魂受伤时也会流血。只有心脏被灼烧、被烹煮、被掘开、被切割、被撕裂、被践踏过的人,才会知道灵魂受伤时也会流血。
只要给予在体内奔走的灵魂所流出的鲜血魔力,它就会在体外凝成结晶,而这个结晶就是『种子』。
种在由花绫濑里花所怀胎儿体内的『种子』,拥有足足一百年份的灵魂鲜血。
若说桂将所有痛苦和愿望都寄托在这个『种子』里,也绝不为过。
他再也无法制造出相同的『种子』,事实上,在做了种植在绫濑里花体内的『种子』后,桂有五年的时间连力量微弱的『种子』都无法制造。这段时间内他的魔力也随之低落,让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回复到能使用妖术的状态。
「我所流的血我的灵魂所流的血,将洒落死亡」
洒在那些污秽的狗身上。洒在『那个男人』身上。
当由花化作妖魔之时,破灭的盛宴就将揭开序幕。
青黑的血管浮现在桂的手臂上、胸口上、脖子上。他的白发倒竖,紫色瞳孔的中央如猫一般细长。
「我要你们偿还你们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
桂睨着夜空中的满月,转过身去。
(呵呵,哥哥你不适合作武士啦,因为你太温柔了,你根本就无法伤人吧?)
令人怀念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那是少女高兴笑着时的声音。
(我们就一直住在村里吧我、大家、还有哥哥,永远住在这个村子里)
为了让自己听不到少女的声音,桂将耳朵寄托于呼啸的风声中,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冬马一行人坐在静华的车上,朝着寄放狼魂之枪的寺庙而去。
那是位于饭能市外山麓的一间寺庙。
静华开着车,深雪坐在一旁,由纪彦和把由花放在膝上的冬马坐在后座。被薄薄毛毯包起来的由花不断发出磨牙的声音颤抖着。
打从离开相马家时候开始,由花就一直是由冬马抱着,完全不让由纪彦碰一下。
「看起来好像还是会冷这件外套给她」
「没关系,我们另外带了一条毛毯,深雪,把那条毛毯递给我好吗?」
由纪彦看着由花的脸,打算脱下外套,但冬马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把由花移开。他接下深雪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毛毯,盖在由花身上。
「谢谢。」
「不会,这不是为了你做的。」
冬马很冲的回答完后转头看着别处,由纪彦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后颈。
「冬马,你不要太过分。」
虽然被静华骂了,但冬马还是依然故我。
他知道自己很幼稚,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认由纪彦。
从相马那里听说由纪彦得到不治之症一事的冬马已经向本人求证过,由纪彦说起自己罹患不治之症的事,苦笑着说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因为害怕而抛下由花逃走,知道没剩几天好活了,所以才想要回头救女儿,他根本就只顾自己而已嘛。
冬马很清楚现在的由纪彦愿意为了由花付出所有,但他无视亡妻愿望、抛弃女儿的过去,冬马也没办法那么简单就原谅他。
根据自己的心情不当爸爸、到最后又跑回来摆出父亲的架子这样小孩不是太可怜了吗?小孩子不是想玩时才抱起来玩弄的布偶!
冬马在心中独白。
「我不打算告诉由花我是她爸爸。」
由纪彦像是看穿了冬马的心事般说道,冬马忍不住回头看着由纪彦。
「如果在净化妖魔后,由花能恢复成普通的小孩,那我就会立刻离开她。」
他非常寂寞地说。
「我觉得那是一种逃避。」
深雪抱着放有从相马那里借来的毛毯和毛巾的纸袋说。她映在后照镜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如果你真的后悔当初遗弃了由花,你就应该用你的一生来补偿她,而且你也应该让她知道你是她的爸爸。」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是啊,小孩都已经九岁了,如果有个男人突然跑出来自称是爸爸的话,一定会造成她的混乱,如果你没有时间能陪她的话,告诉她你是她爸爸这件事只会造成伤害而已。」
静华淡淡地说,深雪低下头。
「可是由花迟早有一天会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会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地会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深雪、冬马活着的人到时候再告诉她就好了。」
「可是由纪彦现在就在这里!就算所剩的时间不多,他也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陪着由花!」
深雪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转头看向驾驶席,静华一脸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由纪彦你这样也没关系吗!?你难道不希望由花能叫你一声爸爸」
深雪转向由纪彦。
「我没有那种资格。」
「请不要随便下定论!」
深雪生气了,被深雪瞪着的由纪彦满脸惊讶。
「我也不觉得曾经舍弃由花的你有资格作她的父亲,可是真正能下定论的人是由花自己。」
深雪看着被冬马抱在怀里的由花,脸上的愤怒瞬时化作悲哀。
「等事情结束之后,请你告诉她你是她的爸爸,请把事实告诉她。憎恨抛弃了自己的父亲的权利、为无法一起共度长久时光而悲伤的权利、还有叫你一声爸爸的权利请把这些权利全部还给由花。」
「深雪」
「如果把事实全盘托出,或许由纪彦和由花都会因此受伤,不过,就算如此」
坐在一旁的静华用手轻拍掉着眼泪的深雪的头。
冬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自己只是单纯地无法接受曾经一度舍弃由花的由纪彦,不停地和他发生冲突而已,但深雪却和他完全不同。
由花和由纪彦,深雪考虑的是对他们两人而言最重要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抚养由花的里穗是怎么跟由花解释有关她亲生父母的事。不过,她总不可能把事实告诉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孩,没有人能够和孩子解释说她的妈妈以自己的生命换得她的诞生,没有人能说明她的爸爸因为害怕而逃离,她唯一能作的解释,大概就是告诉由花她的双亲因意外丧生或病逝吧。
真相大白不一定就是幸福,真实,有时也可能刻划下更深的伤口。但在不知道真实的状况下就让一切结束,也是一种不幸。
由花和由纪彦,深雪要表达的是对他们两人而言,勇敢地面对事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过要不要说出来这种事,就等到整件事结束后再说吧,现在要先来处理眼前的麻烦才行。」
静华突然踩下煞车,车子停在离隧道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往山里的宽广路上没有其它的车。
冬马从座位上探出身体,越过姊姊的头凝视着前方,有个被车头大灯映照出的影子站在隧道入口,影子在灯光所能探照到的范围的最前端,看起来虽然有些模糊,但那个剪影绝对不属于人类。
「埋伏吗」
「明明就没有时间了」
冬马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由纪彦则是懊悔地咬牙。
「没关系,这边就交给我,由纪彦,麻烦你开车了。」
静华凝视着前方的敌人,粗鲁地撩起浏海。
「姊姊大人不可以!一个人的话太危险了」
「你仔细看看那孩子,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听静华这么一说,冬马低下头来看着由花,因为她的异常变化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眉问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纵向龟裂,里面有一只眼睛正试着睁开,虽然只开了一条细缝,但冬马已经可以看到那眼睛的颜色,是鲜红色。除此之外,粗大血管般的东西浮现在她的双颊到脖子这块区域里。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剧烈。
由纪彦紧紧握住双拳,指甲都已陷入肉里,深雪的脸色苍白。
「她已经开始要化身成妖魔了?」
「快走!我会叫他帮忙,不用担心。」
静华用姆指比了比后面。
「他?」
冬马回过头去,听到了喇叭的声音,一台黑色的SKYLINE不知何时已停在后面,是静马的车。
静马下车后站在车头灯前,摘下眼镜,像是在赶野狗般地挥了挥手。
「如果等一下我们赶到的时候,你敢跟我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的话,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静华轻轻戳了冬马的额头,下车和静马走向前。
隧道前歪斜的影子慢慢地朝这边靠近。
进入头灯照射范围里的影子是一个黑色体毛、有着红色条纹、以双脚行走的妖魔,它隆起的手臂不仅长在肩膀上,背后还长了另外两支,长度比从肩膀上长出来的还要长上一倍,它的全长虽然比『狮子』还小,但还是有两公尺半左右。
「冬马,抱歉,这边就拜托静华他们了!」
由纪彦穿过座位问狭小的空隙坐到驾驶席上,握住方向盘后重重踩下了油门。
静华的黑发在强风中飞舞,她稍稍回过头,朝着『虎』伸出了左手。
唰,鲜红的火焰在隧道入口前燃起。
『虎』为了躲开火焰跳至半空中。
「我们要冲进去了!」
由纪彦踩下油门,车子穿过静华和静马中间.划开火焰,进入到隧道里。
挡风玻璃在刹那间染上红色。
「大家要小心」
深雪的双手在胸前紧握祈祷。
「没问题的,姊姊大人和大哥一起上场的话,是绝对不会输的。」
冬马认真地点了点头。
车子再次回到夜空下,在他们离开隧道的那一瞬间车体晃了一下。似乎有东西掉到挡风玻璃上了。
「呀!」
深雪惊叫,一只露出獠牙的『犬』倒挂在挡风玻璃上。
「该死!原来不是只有刚刚那一只!」
『犬』赤红的眼睛对准咒骂中的冬马,它大大地张开嘴,喉咙深处冒出火焰,正准备攻击。
冬马紧紧地抱住由花保护她。
「别挡路!」
坐在驾驶席上的由纪彦怒吼,冬马感受到他身上进射出来的强大兽气,不禁打了个冷颤。
由纪彦所放出的兽气化作冷气袭向『犬』,让整只『犬』冻结、化为冰雕。
「喝!」
由纪彦这次发出尖锐的叫声,成了冰雕的『犬』应声碎裂,化作冰尘随风而去。
「奸厉害不用变身也可以放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冬马不知不觉地赞叹起来。
和女性狼人不同,普通的男性狼人族只要不变身,是无法使用特殊能力的。
只有拥有强大兽气和熟练的操纵技巧的人才能破除这个限制,哥哥.静马虽然能在人形时操纵落雷,但其威力和变身后的力量一比较,立刻逊色不少。
绫濑由纪彦「兽圣」的封号果然不是唬人的。
不过他被病魔侵蚀的身体终究不能勉强,由纪彦痛苦地扭曲表情,重重地吐气,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快走!」
由纪彦冷静的双眼里映着坚强意志的光辉,他重新握好方向盘。
冬马和深雪一起点头。
『虎』站在冒烟的火焰前低声怒吼,背上长出来的手不安分地动着,但它似乎没有要攻过来的意思。
「好久没跟你一起并肩战斗了。」
姊姊静华按着飞舞的头发说。
「是啊,好久了,我有点紧张哩。」
静马脱下外套笑道。
「等一下要用尽全力战斗,不要因为被卷进火里而烧成烤肉啦。」
「我会好好躲开的,还请姊姊你手下留情。」
这句话一半是认真的,一半是在开玩笑的。
静华拥有调节火焰、不让它烧到目标以外物体的技巧,不过这种顾虑到他人的技巧却会降低攻击的强度,静华的意思正是这次她将下手不会留情。
静华的火焰攻击力凌驾于静马的雷之上,如果被卷入的话,可不是烧出一个伤疤就能解决的。
「我们赶快搞定,追上他们,以冬马现在的力量,上场战斗等于送死。」
静马听到姊姊说的话后笑开了,静华「嗯?」的一声半威胁地抬高半边眉毛。
「不管怎么说,姊姊大人你就是放不开可爱的小弟啊,你明明就为了退出战场而辞去『院』的工作了啊。」
「我答应母亲我会监视着他,直到那家伙长大。」
静华低下视线淡淡地笑了笑。
静马也一样把视线垂下。
十二年前母亲的死,不是只有冬马受伤,同时也在静华和静马的心上留下巨大的影响。
他们向母亲发誓静华誓言守护家人,静马则誓言要用狼人的钩爪和獠牙,让别人再也不会失去他们所爱的人。
「冬马长大那一天吗?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耶。」
「有深雪在他身边,他已经有一个该守护的对象了,很快就会长大的。」
静华这么说着,她的侧脸带着些许的寂寞。
「不管怎样,你也不要做得太过火了,你现在已经是为人母亲的人了。」
「居然敢对我说教,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做得太过火,所以我才把你留下来啊。」
静华戳着静马的太阳穴,让静马不禁苦笑。
「要来了。」
静华细长的双眼锐利地眯起。
『虎』举起四只手拍打着厚实的胸膛。
「那是金刚才会用的招式,好吗?」
静马咆哮一声后,上半身化作白银色的狼。
「没有尽全力的攻击是打不倒它的,我要『聚集』,帮我争取时间。」
「如您所愿。」
静马扬起嘴角响应静华迅速的指令,他在双手上变出闪耀着青白色光辉的「御剑」,向前奔去。
『虎』将跑上前来的静马当作第一目标,它低低蹲下。
静华在胸前交错双手,一边深深地吐气一边把交叉的手放下,闭上眼睛,秀丽的黑色长发浮起倒竖。
她进入施放大绝招前的『聚集』状态。
她要用那一招吗?
静马瞥了姊姊一眼,随即以御剑在近距离迎战敌人。
『虎』四只手臂如同雨点般快速落下。
好快!
静马的眼睛无法捕捉到『虎』不断快速划破空气、袭击而来的拳势,静马连砍它的空隙也没有,只能一直闪躲。
虽然它的攻势凶猛,但攻击的韵律却非常单调,眼睛过没多久就已经习惯它的攻击模式。
静马弯下身体躲过『虎』挥过来的一拳后,随即试着用双刀斩断它的脚筋,但就在雷刀陷入脚筋的那一瞬间,雷刀发出唰的一声后就碎裂了。
碎裂的刀刃化作磷光,溶解在空气中。
御剑碎了!?
『虎』抬起大树般的脚掌朝愕然的静马眼前逼近。
胸部吃下剧烈一击的静马被踹飞到十公尺外的地方。
由于静马没来得及采回避姿势,倒下时右肩重重着地,不过他还是迅速站了起来准备应战,『虎』没有追上来。
「呃!」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强烈的晕眩让静马不禁呻吟。
「兽气被吸走了?」
在他吃下那一记攻击时,飞踢的冲击和强烈的无力感同时袭来。
『虎』的体毛,可能拥有吸取触碰者兽气的能力。
因此御剑才会碎掉。
「熬夜的报应来了。」
熬夜的劳累和飞踢所造成的伤害相乘,静马单膝着地,肋骨断了两根。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可以算得上是必杀技的御剑碎了,这就等于其它所有技巧都派不上用场,就算用最强攻击「苍龙」来对付它,也不能保证一击就能收拾它。
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它了吗?
静马按着胸口看向上空。
一个火球浮在空中,它的直径约有两公尺,以火球为中心点的周围闪耀着眩目的红色磷光。
这是静华的绝招,虽然『聚集』要花上一点时间,但它的攻击力比静马的「苍龙」还要高。
静华没帮这招取名字,而静马则是自行将这招命名为「射日」。
火球慢慢地膨胀。
「还要再花点时间吗?」
静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他试着举起手摆出战斗姿势,但是
手不能动?
即便他用尽所有力气,他的手仍旧颤抖不已,完全没办法动。
不能动的不只是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全身,让静马动弹不得。
连呼吸也做不到。
『虎』站在远方朝他伸出四只手。
是念动力吗?
在静马想到的那一瞬间,左手传来粗枝被折断的声音。
静马咬住牙根忍受剧痛,『虎』则是高兴的舔起嘴唇,然后用指尖轻敲着自己的脖子。
它是在说接下来就是脖子了。
静马不停颤抖,嘴角稍稍扭曲。但他不是因为悔恨而扭曲表情,原来他是在挤出一个笑容。
「喔喔喔喔喔!」
静马赫然睁开双眼、大声咆哮,从身上散发出激烈的雷击,打破了念动力的咒缚。
惊愕的『虎』不禁退后一步。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高声大喊。
喀,布满乌云的夜空绽放出一道青白色的光芒落在『虎』的头上。
黑色的身躯被蓝色的光辉笼罩,『虎』踉跄了数步,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蓝色的光辉迅速消失,『虎』发出咯咯的怪异笑声。
降雨是对付多数敌人时用的招式,虽然将所有攻击集中到单一个体时,威力将会倍增,但这次的攻击似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不过静马一点都没有惊慌的样子。
哼,他的鼻子发出嗤笑声。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再次施放这招。
从天上打下来的雷直击在『虎』身上,但结果和稍早一样,它只让『虎』踉舱数步而已。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重复施放,夜空闪亮,落雷让『虎』又踉呛数步。
「雷华梦想降雨!」
踉呛的『虎』躲不开,只好一直接受同样的攻击。
「雷华梦想降雨!」
静马以连续的降雨封住『虎』的行动。
『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它走路却摇摇晃晃。每次降雨落下时,它踉呛的样子就像是在跳一支很糟糕的舞一样。
「雷华梦想降雨!」
「哈啊啊啊!」
静马的声音和静华充满气势的声音重迭。
就在『虎』跳着这支舞步很逊的舞时,上空的火球直径已经膨胀到超过十公尺了。
火球的表面到处都有火焰不断喷出,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太阳一般。
自空中与地面之间而生的太阳在四周洒下一片微光,将漆黑的夜空染成暗红色。
「接下吧!这就是我百分之百的力量!」
静华高高举起交叉的双手,一口气挥下,厌应到手臂动作的太阳开始朝地面降下。
静马的皮肤透过银白色的体毛感受到逼人的热气,他快速退到静华身边。
呃喔喔,太阳把『虎』和它最后的叫声全数吞下,在大地上熔解。
热气震波抚过静马的体毛和静华的黑发,大量的火花和红色磷光上升至夜空中。
十几秒后,太阳连一缕烟都不留地消失,只留下一个比太阳直径还要大上一圈的陨石坑。
『虎』的存在也被蒸发得一干二净,连隧道入口也崩塌、熔解了。
「应该说是强,还是凶暴呢不管怎样,你真的很厉害。」
静马按着骨折的左臂感叹。
他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被吸走的兽气和连续击发的降雨让他损失了不少兽气,骨折的痛则靠着兽气缓和了不少。
静华所消耗的兽气也不少,她的脸上浮现无数汗珠,头发就这么黏在额头和脸颊上,呼吸也非常紊乱。
「去追冬马他们吧。」
静华踏开脚步后立刻停下,她恼怒地扭曲着表情。
「看来他分了不少战力给我们,真该好好谢谢他。」
静马也烦躁地吐了一口气,二十头以上的『犬』不知从哪里出现,它们静静地包围住静华和静马,个个露出獠牙。
咕噜咕噜的叫声传进耳里。
静马和静华一起不屑地说了声『烦不烦啊。』
强风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