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时多云偶放晴
三月某日(礼拜天)。
这天上午十点半,出现在某个游乐园正面入口附近的十个年轻人,就像事先约好似地,同时露出了很难打招呼说「平安」的表情。
游乐园这种地方,通常都是情侣和兴致勃勃的小孩子们玩乐的地方,说这群人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也不为过。
1
该从何说起才好呢?
没错,在全校学生都要参加的「三年级生欢送会」后,昨天礼拜六,山百合会内部自行举行了为祥子学姐和令学姐举行的送别会。
一年级生们进行了才艺表演,大伙又一起跳了舞,整个活动显得好生热闹。当然了,欢乐的时光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的,巡逻的警卫先生要大家早点回家之后,活动就闭幕了。
所谓的现实就是如此。
众人依依不舍,很难有人主动先说「要回家」,就因如此,有个局外人提供大家散会的机会是最好不过的了,要是没人来提醒,恐怕直到晚上七、八点,大伙还会一直待在学校里吧。
也因为这样,在回家的路上,大家开始纷纷积极地说想参加隔天的佑巳与祥子学姐的游乐园之约,本来说是自由集合的活动,似乎要变成团体行动了,然后事情又变成——既然如此,遨请曾经参加过圣诞节派对的人一起来也比较合乎情理,佑巳便在校门旁的电话亭里拨了电话给武岛茑子同学和小可。
周边的景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咦?是怎样?什么意思?』
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茑子同学不断反问的声音。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就连当时人在送别会会场的人们,也无法马上理解祥子学姐这突如其来的提案。
祥子学姐当时说——「我们明天要去游乐园玩,想来的人请不用客气,也来游乐园吧,不过我们没必要先约好集合的时间地点,想来的话就自己来吧。」
听到这种说明,茑子同学当然会怀疑她有没有听错。而且这毕竟是电话,情报量也就只有她所听到的东西而已。
「所以啦……」
佑巳耐心地说明下去,她才终于(稍微〕听懂了的样子,茑子同学终于知道佑巳为什么打电话找她。看来直到刚才,她都忘记去年圣诞节派对时,大家就已经说过要一起去游乐园玩这件事了。
『我确实忘了是什么时候提过这件事的,但我记得有说过要去游乐园玩喔。』
真的假的?——佑巳内心这么想着,最后认为茑子同学不是在胡扯。毕竟在圣诞节派对上,听到祥子学姐对大家说「请各位一起来玩」时,最先回答的就是茑子同学。当时她充满精神地,大声回了「请务必让我一起参加」。
『我还得考虑一下究竟要不要去就是了。』
听到茑子同学的这个回答,佑巳同意地说了声「那当然」,都说是自由参加了,自然没必要现在确定是否要出席。
『那我可以带其他人一起去吗?』
佑巳挂上话筒后,心想茑子同学可能是打算邀请小笙吧。
接下来佑巳打给小可,电话却没人接。她母亲也出门了吗?电话响了十几声还是没有半个人出来接电话。
「回家之后我会打电话给她看看。」
既然瞳子这么说了,之后就交给她处理了。那两人以前常被人说是天敌不然就是水火不容,曾几何时,误会早已冰释,两人也形成了安定的朋友关系。跟那两人同班的小梨也对瞳子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便全权交给小瞳去解决了。
「菜菜要怎么办呢?」
志摩子同学转头看向由乃同学,虽说由乃同学根本就不是菜菜的监护人还是什么的,却不自觉地问由乃同学,想必是因为大伙都觉得——菜菜是最有可能成为由乃同学妹妹的人物——的关系吧?
「菜菜她——」
曲乃同学欲言又止,她朝令学姐的方向瞥了一眼,又马上别开视线。另一方面,令学姐却大大方方地盯着由乃同学瞧,应该说是紧紧地盯着她瞧。
「既然说是要邀参加了圣诞节派对的人……」
自然也得邀请菜菜才合乎礼数吧?——祥子学姐问向由乃同学。
「可是……菜菜跟我们不一样,又不是高中生。」
虽说菜菜马上就要毕业了,但毕竟还是国中生,虽说国高中部的校舍也没有距离多远,横亘在国高中部之间的无形藩篱却意外地厚重、高耸。
「也是啊……」
高中生带国中生出去玩——这确实会让人犹豫,不禁想知道这样做究竞妥不妥当。
「再说是朋友之间的游兴活动,就得用自己的零用钱吧。」
这样一来,果然没办法随便、轻率地就邀请对方。由乃同学会犹豫也是正常的,但即使如此,要是大家瞒着菜菜就跑去玩,也会让人感到良心不安。
「我回家之后再打电话给她。」
听到由乃同学的这句话,众人纷纷点头同意,还是在安静点的地方和菜菜讲比较好,一堆人挤在电话亭前就太嘈杂了,而且不管事情最后会变怎样,还是交给由乃同学去判断比较好。
在这群人当中,最了解菜菜的人就是由乃同学了,而且最会为菜菜着想的人也是由乃同学。——大家都这么认为。
「佑巳同学,你们明天大概会在几点抵达游乐园呢?我只是作为参考问问罢了。」
为了改变话题,由乃同学一边通过校门,一边露出爽朗的表情问道。
「问我几点……」
其实佑巳和祥子学姐也还没决定好具体集合的时间。佑巳一脸不知如何是好地轻轻瞄了祥子学姐一眼,然后祥子学姐便代替佑巳回答道:
「我想我和佑巳最好是能在开园的时候就进场。」
喔喔!不愧是祥子学姐,既然说是要雪耻,她的干劲和气势果然不同。
「了解。」
由乃同学用右手牵起令学姐的手臂,用左手摆了个敬礼的姿势。
「了什么了呀?难道你打算一开始就去打扰她们约会吗?」
令学姐甩开由乃同学的手,并且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像是在说——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我都说我只是问了当做参考了~~!」
「说什么当做参考,要是我们也配合那时间出门,很有可能会搭上同一班电车吧?」
给人添麻烦啊!不、不,只是「刚刚好」一起行动也没关系吧?你那才不叫「刚刚好」吧?——那两人感情要好地打情骂俏起来,旁人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想我们是绝对不可能一起行动的。」
佑巳介入黄蔷薇姐妹之间说道。
「我想也是啦,大家刚好都搭上同一辆车厢的机率也很低。」
讲到这里,令学姐露出「嗯?」的表情,她大概是注意到佑巳刚才说的「绝对」两字了吧?
「我和佑巳会坐轿车过去喔。」
这回换祥子学姐说了。由乃同学间不容发地抢话说:
「您说什么!难不成两位要坐小笠原家司机驾驶的漆黑专用桥车!?」
「不是啦、不是啦。」
佑巳同时摇了摇手和头。
「那是要搭计程车!?」
只不过是品行端正的高中生要去游玩,怎么会搭计程车呢?就算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小笠原家大小姐,也不会采取这个行动的。
「柏木学长会跟我们一起去。」
柏木学长是就读于附近花寺大学的学生,就算没有实际坐过他开的车,他的红色跑车和充满动感的驾驶技术,在这群人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什么嘛~~」
揭开这没什么新意的谜底后,由乃同学先是一脸没趣的表情,然后……所有人重新咀嚼「柏木学长」这四个字之后,就像是吐嘈似地「咦~~!」地大叫起来。
「你们不是两人单独去吗?为什么是三个人一起呀?」
「不,不是三个人,我弟弟也会去喔。」
「佑麒也要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是多了柏木学长一人,大家就已经无法掌握事态了,现在又加上佑麒,自然是一头雾水了。
「难不成是双对约会?」
小梨也加入黄蔷薇姐妹的行列,跟着问道。
「他们都是亲戚、家人耶?」
其中一人是佑巳的弟弟,另一位是祥子学姐的表哥,可不是双对约会这么浪漫的玩意儿。
那两人会一起去,纯粹是因为这是祥子学姐的雪耻活动,既然要雪耻,就得营造出和秋天去的时候同样的情境,所以才决定约柏木学长和佑麒一起去。
这个部分牵扯到祥子学姐的自尊问题,所以佑巳只是淡淡地带过去,她只对大家说是——以前大家去玩的时候,就说过要四人再一起去玩。
「如果你们要搭柏木学长的车,那就不可能跟我们搭同一车厢了啊。」
令学姐一脸得意、取笑似地看着由乃同学。这是当然的了,如果不租台小型巴士,光靠轿车是不可能载下被邀的所有人的,祥子学姐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决定让「我和佑巳」以外的人自行参加吧?
「不过这样你们姐妹们也没办法不被打扰了吧?」
不服输的由乃同学望向远方说道:
「瞳子你要怎么办呢?」
就算轿车无法载下在场的所有人,也还剩一个座位,既然柏木学长要开车,说不定他早就已经遨过他的表妹瞳子了。再说秋天去游乐园玩那时,柏木学长也说过本来是想找瞳子而非佑麒的。
「用不着操心,我还得先回家跟父母提过之后,才能确定能不能去。」
「这样啊。」
柏木学长坐在驾驶座上,佑麒则坐在副驾驶座,红蔷薇三姐妹乘在后座快乐地聊天兜风——虽说佑巳的脑海里马上浮现起了这幅佳景,但今天才跟父母讲明天要去游乐园玩,可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批准,一般而言,征求父母的同意,是高中生该做的,佑巳也早就和她的爸妈谈好了。
「啊!是公车。」
志摩子同学说道。望向车道,只见广告牌上写着「M车站」的公车缓缓滑进公车站,除了由乃同学和令学姐以外的所有人同时跑了出去,幸好本来就有几个学生在等公车,大伙才用不着疯狂挥舞双手请公交车停下来。
「那么明天见。」
「嗯,游乐园见。」
公车的门里门外,众人纷纷如此说着,虽然佑巳猜想所有人的心里肯定都在怀疑「明天真的见得到面吗?」才是。
明天的日本,全国都是礼拜天。
再加上关东区域的天气是阴天过后放晴。
可谓绝佳的出游日子。
2
然后,一个晚上马上就过去了,时间推移到了今天。
阳光从东边的窗户璀灿落下,不用看气象预报也知道今天是个好天,昨天早上气象预报明明还说「礼拜天是阴天然后放晴」,现在外头却早已是阳光普照大地,正是名符其实的SUNSUN啊(SUN在日文里音同灿烂的「灿」)。
「如果今天是要去远足,这可是让人举手叫好的天气啊。」
佑巳交叉起手臂摆在胸前,看起报纸的气象预报栏,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的记号,这下看来游乐园里会是人山人海了。
「总比起下雨好吧?要是下大雨,也会有些户外的游乐设施停止运转吧?就算不终止运转,要是去玩那个,可会变成落汤鸡啊。」
佑麒皱着眉头,提着他的行囊从二楼走下来。
「是没错啦。」
佑巳伸了个懒腰之后笑了出来,今天可是和姐姐约会呢,就算下雨也还是会很开心,眼看这个大好晴天,要是还抱怨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人山人海的游乐园可是求之不得呢!等待的时间就是欢乐的聊天时间。——就像这样,佑巳的心情也越来越高昂起来。
就快要八点了,柏木学长说好八点左右会来福泽家门口接他们,不过开车毕竟会受到交通路况影响,时间总是多少会有误差。
「真不好意思啊,佑麒。」
佑麒正在按遥控器预约录像的时间,佑巳望着弟弟的背影,向他如此说道,但他没有回头,只说了声:「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让你特意陪我姐姐……」
「原来是这意思啊。」
佑麒关掉电视之后转过头来。
「不要紧,毕竟上次是以那种形式散会的,我也挺在意的啊,加上我也不是不明白祥子学姐的心情,再说,我也不讨厌游乐园啊。」
「……嗯。」
虽说这样说挺怪的,但我老弟还真是个好人啊!——佑巳感到开心起来,这么说完之后,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佑麒丢下一句「你干什么啦,恶心。」躲开了佑巳的手。哼,也不想想他小时候老是跟在佑巳身后当眼屁虫,这种反应也太伤人了吧?
「对了,小佑,祥子学姐和柏木学长都会去吧?要不要请他们先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呢?」
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妈妈脱下橡胶手套,看她那副模样,恐怕刚才都在打扫厕所吧。
「就说不用啦,真的不用。」
佑巳摇了摇右手。
「反正今天是礼拜天,要是他担心没地方停车,请他停在我事务所的停车格就行啦。」
连爸爸都这样,看来福泽夫妇非常中意一看就像有为青年的柏木学长,至于祥子学姐,由于两人打从一开始就被女儿给洗脑了,所以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像是看到偶像似地崇拜起她。因为如此,不只是自己的儿女,这两人本身也很想加入这个圈子的样子。
「不是那个问题,他们是算好游乐园开的时间过来的啊。」
要是请他们进来平坐,就算说是一下下,也得花上半个钟头或一小时,虽然那两人算好了充裕的时间,但那时间是以防塞车花掉太多时间而准备的,可不足用来泡在福泽家休息的时间啊。
「这样啊?」
妈妈她嘴上一边说着,却还是把厕所里的毛巾换成客人专用的好毛巾,她嘴上说明白,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的样子。
「这样一看,你们两个还真的很像呢。|
想说他们人也该快到了,两人便同时穿上外套,结果这个举动却让老妈她笑了出来。佑巳身着牛仔裤配上粉红花朵图案的休闲上衣,佑麒穿着牛仔裤和焦褐色的T恤。光是这样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不过等两人披上同样色调的牛仔夹克之后,两人的造型就像同一个模子打出来的,而且这两人又是同个父母生的,长相本来也就很像,看起来分外像工厂制品似地如出一辙。妈妈似乎是觉得这点很有趣,只见她用手左右指了指自己生的两个孩子笑着,该说她是天真无邪还是不负责任呢。
「我去换件衣服。」
佑麒闹起脾气,跑上楼梯。
「你看都是你,害他在意起来了,别看他那样,他个性可是很纤细的啊。」
「真的呢……到底是像谁呢?」
总之不会是你吧!——佑巳赶在最后关头,吞回这已经推到咽喉上,差点就要冲出口的话。
当佑麒换好衣服,从二楼走回一楼的时候,福泽家的门铃也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
「来了!」
佑巳早就听到汽车停下来的声音,便在对讲机门前等着,因为这样,她才能马上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敝姓小笠原。』
「好的!我马上开门。」
听到姐姐的声音,佑巳欢欣鼓舞地背起包包奔向玄关,而佑巳的爸妈就像理所当然似地跟在佑巳身后,说是要打招呼。
佑麒抢先一步,早就坐在地板髙起来的地方上绑起步鞋鞋带,他换下牛仔夹克,穿上了像是米色的合成皮夹克,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会穿的东西。佑巳对着这样的老弟边说「碍事、碍事」边从旁穿过,把脚塞进步鞋里,砰砰砰地用脚尖向地板敲了几下后,转开门把急急冲出家门。
「早安!」
柏木学长和祥子学姐站在门前。
「早安。」
「今天请多指教啰。」
虽然佑巳觉得心有不甘却只能承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毫无疑问就是一堆俊男加美女的情侣,与之相比……佑巳轻轻瞄了一眼从后面追上来的佑麒。
「请多指教~~!」
隔着一道门的另一侧,是一对同样矮小又长着狸猫脸的组合,真叫人不禁感叹基因的不同,居然会造成如此大的差异,那对俊男美女身上也穿着夹克和牛仔裤。
祥子学姐和柏木学长在看到佑巳身后的人物时,同时露出了像是在说「啊!」的表情,佑巳用不着回头也知道后面的人是谁。没错,福泽夫妇登场了。
我家的孩子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啊。不、不、不,我们才是要请您们多包涵了。——打完稀松平常的招呼后,众人便要去乘车。
「咦?」
这回换福泽一家同时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柏木同学,你买新车了吗?」
最先开口询问的是佑巳的爸爸。没错,停在马路上的汽车,不是学长平时开的那辆有如辣椒般鲜红的汽车。
「不,这辆不是我的车子,而是小笠原家祖父的车,说是载女性还是开坚固一点的车好,就把车子借给我开了。」
「原来是小笠原财团总裁的车子呀?难怪——」
虽然爸爸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大概是想说「难怪看起来很贵」吧?佑巳顶多只有想到「是深绿色还是深蓝色呢?」或足「方向盘在左边」之类的,不过只要足对汽车有一定了解的人,似乎一看就能猜测出那辆车大概值多少钱了。
「是中古车喔。」
祥子学姐说道。
她说的没错,就连佑巳一看也知道这辆车看起来不足很新,前面和侧面的板金上都有些轻微的刮痕。
「总之请佑巳和佑麒同学先坐进后座吧。」
「咦!?」
由于佑巳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姐姐会跟她一起坐后座,听到祥子学姐这么说后,她发出略显失望的声音。
「我不是说『总之』了吗?路上还可以换座位啊。快看,已经有别的车子开过来了喔。」
「是。」
既然学姐都这么说了,佑巳也不打算继续死缠烂打,乖乖地和佑麒一起坐进了后座。
「那我们就出发了,冋程我也会好好送他们回来的。」
柏木学长向福泽夫妇点头示意,然后坐到驾驶座上,他一坐到椅子上,便利落地调整座椅和后照镜的位置。「优,那就拜托你了」——坐在副驾驶上的祥子学姐系上安全带之后,冷冷地要柏木学长出发。
等转过柿乃木一家的转角,看不到挥着手的爸妈的身影后,祥子学姐说了:
「这附近有没有能停车的宽敞道路呢?」
「啊?」
明明才刚出发不久,为什么得停车呢?——在佑巳发问前,柏木学长却像是在劝戒似地喊了声「小祥」,看来学长他知道祥子学姐会这么说的理由。
「佑巳,你有听到我说话吗?附近有地方可以停车吗?」
祥子学姐无视柏木学长的劝戒,又再问了一次,所以佑巳也决定不管是什么状况,总之要先把祥子学姐的请求放在第一。
「宽敞的……道路吗?」
有没有呢?——佑巳看向右侧,只见佑麒露出复杂的表情,像是在苦恼又像是很困惑的样子。
「怎么了吗?」
现在距离出发的地点都还没过一公里……确切来说,是根本还没有开到主干道上,虽说大家都知道柏木学长开车是出了名的危险,但现在就晕车也太快了吧。
「我有种讨厌的预感。」
佑麒压低声音说道。
「唉?」
他刚才似乎是说「有种讨厌的预感」,不过应该是我听错了吧?——佑巳不想漏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把手靠在右耳上,仔细倾听佑麒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说……就我个人来说,能够不要停车就这样直接开车去游乐园是最好不过了。」
也就是说……他刚才说「有种讨厌的预感」,佑巳应该没有听错,但是……
「怎么回事?」
佑巳反问,毕竟她现在依然不懂佑麒在说些什么。
「小麒那不祥的预感,基本上都没有猜错喔。」
柏木学长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轻轻吐出这句话。
「真是失礼呢!」
祥子学姐发出愤慨的声音。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佑巳一边瞪大眼睛观察她的前方、右前方还有右手边,拼命地想要跟上大家谈话的内容,可是其他人却只是径自地继续说下去,丝毫不管旁边有个落单的人完全跟丢了方向。
「赞成不要停车直接去游乐园的人请举手。」
我~~!——听到柏木学长的询问,佑麒充满精神地举起手。
「那反对的人请举手。」
这回换祥子学姐举起手了,完全处于状况外的佑巳,自然两边都没有举手。
「二对一。」
「佑巳!我可是你姐姐,你得支持我。」
「咦?可是……」
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要人怎么支持呀?而且刚才佑麒和柏木学长才说过「不祥的预感」可能会实现,要是支持了姐姐的决定,那不就等于投了一票给那「不祥的预感」了吗?
「只有三张有效票。」
「等等,哪有现在就能决定佑巳的意见是无效的道理?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讲些什么,傻愣地处在状况外的人,哪可能马上做出决定呢?」
既然如此,请谁快来跟我解释一下,好让我能做决定啦!——学姐她也还真敢说,佑巳明明刚才就一直用眼神透露这个讯息,却都没有人理会。
「搞淸楚状况之后的佑巳,真的会站在小祥你那边吗?」
柏木学长用鼻子哼地冷笑了一下。
「哎呀,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但祥子学姐光是抱怨,根本就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从这点来推断,柏木学长的说法或许有一定的根据。
不知道是认定这样扯下去只会没完没了,祥子学姐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手。
「不停车的话,我就抓住方向盘乱转喔!」
她可不光是说说而已,还真的把手摆到方向盘上了。如果说柏木学长双手握住方向盘的位置是十点十分,用时钟来解释的话就是2和10的位置,祥子学姐用力抓住的地方就是4附近的位置。
「哇~~!」
佑麒大叫起来。
「放手!放手!我知道了,先让我找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啦。」
就连平时不太容易手足无措的柏木学长,也露出丧气的表情拜托祥子学姐停手了,他的反应就像突然接下快爆炸的大气球的搞笑艺人一样。这也就是说……祥子学姐是充满了气的气球吗?——佑巳脑中想着这些无聊的事,然后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下不叫劫机而叫劫车了呀。
不过要是祥子学姐真去乱转方向盘而撞车,那么坐在副驾驶座的祥子学姐自己也会受伤,所以其实她根本不可能真的这么做。——不过佑巳也只是等事后回想起来,才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判断,事件发生的当下,根本没人能掌握状况。
柏木学长把车开到大马路上一阵子后,找到一家加油站,把车开了进去,等车子停到加油区后,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高辛烷值汽油,加满。」
他打开车窗对店员说完之后,转头看向祥子学姐说:
「小祥,拜托你别乱来。」
「是不遵守约定的你不好吧?」
祥子学姐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把手离开方向盘,可见她是有多么难缠。
「小麒,抱歉了,你就原请不争气的我吧。」
柏木学长停下引擎,回头看向后座。
「不,学长你已经尽力了。」
「你懂我的纠结吗?」
「你奋战的英姿,我全都看到了。」
「小麒!」
「学长!」
两个大男人在那边握什么手呀——佑巳觉得很诡异地看着那两人,接着……
「你们别在那边抱怨了,快点换座位啦!」
祥子学姐卸下安全带。
「咦?换座位?」
佑巳的双马尾雀跃了起来。这么一提,佑巳想起刚才祥子学姐曾说「路上可能会换座位」什么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姐姐是想赶紧来佑巳身旁,才会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呀。
(嗯?)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有「不祥的预感」呢?再说,柏木学长和佑麒又为什么要反对呢?
「真拿你没辄。」
柏木学长也卸下了安全带,他是打算去加油站里面买什么东西吗?还是说,得下车才能结账呢?不,没这回事,爸爸他总是开窗拿信用卡结账了事。——当佑巳还在绞尽脑汁思索时,祥子学姐也跟柏木学长一样下了车。
「咦?佑麒你不用下车吗?」
说要换座位却始终留在座位上的老弟,一脸受不了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佑巳你啊……偶尔是很灵光,但基本上都很迟钝啊。」
「你是什么意思呀?」
「你肯定还没搞懂他们说换座位的意思吧?」
「咦?不就是换座位吗?」
祥子学姐和佑麒换座位——佑巳用左右手的食指比了一个交叉的动作。
「才不是呢。」
「咦?那是……」
佑巳和祥子学姐换座位?所以佑麒才没有起身吗?但佑巳为什么得换去副驾骏座不可呢?
「……还有其他可能性吧?」
「其他可能性?」
虽然他这么说,但既然柏木学长必须坐在驾驶座上,剩下可以换的座位就只有副驾驶座和后座啦,虽说还剩下交换后座座位这个方法,但为什么同样都坐在后座的人得特意交换座位才行呢?
(咦?)
等等……——佑巳的脑中响起了警铃声。
(既然如此,柏木学长为什么要离席呢?)
他刚才离开的座位,是只有具备驾照这张特别卡片的人才能坐的特别座,就算他想让座给其他人,就法律还有技术层面来说,佑巳都顶多只能在加油站里试坐而已,并不能真的把车开上路。当然佑麒也是一样,而——
「啊!」
过往的影像忽然涌现在眼前。
(你瞧!)
当年有个人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像是大官出巡亮牌似地把驾照亮在佑巳眼前,那个人就是佐藤圣学姐,而她当年还在高中部念书呢。
「咦!?」
该不会……不是吧!
「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佑麒这么嘟哝着。这时,祥子学姐已经来到佑巳的眼前——也就是位于佑巳前方,设有方向盘的座位上——优雅地坐下。
3
姐姐她坐进了驾驶座,接着便立刻调整椅子和后照镜的位置,她的举动跟方才车子还停在福泽家门口时,柏木学长所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姐、姐姐!?」
当佑巳还在慌张的时候,刚才下车把卡片递给店员的柏木学长已经回来了,他坐到前方剩下的另一个(没有方向盘的)座位上。
「佑巳,你放心吧,我可是有驾照喔。」
啊啊,万事休矣。记得某年架月某人就曾笑着说一模一样的话,就连大官出巡亮牌的动作也分毫不差,眼前的人亮到佑巳眼前的驾照上,印有端丽的小笠原祥子的照片,而她照片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紧张。
「呃……请问您是何时拿到驾照的呢?」
「我想想……上上个礼拜五,我那天不是请假了吗?就是那天。」
那天她确实请假了,佑巳当时也没有问祥子学姐缺席的理由。
「那您前阵子反常地念书,其实就是——」
「哎呀,原来你注意到啦?我在准备应付驾照笔考的题目,就只有那个笔试,得事前好好准备才听,听说有些陷阱题,而且有些答题技巧得习惯才行。」
原来这就是三奈子学姐所说的「祥子同学的诡异行径」的真面目,而她的诡异行动会在礼拜五过后「突然停止」的理由也全都有了解答。
「是驾训班吗……」
「是啊,我当然有好好去驾训班,我记得应该是学生会干部选举结束不久开始去的吧,平日学校有课的时候,就趁傍晚时去,剩下时数就集中在礼拜六下午和礼拜天。」
原来她之前一放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因为这样啊。
「那柏木学长时常去拜访小笠原家也是——」
「哎呀?你还真注意我的行动呢。」
祥子学姐看起来挺高兴的。
「他是来做我的家教,因为我打定主意要一次就考过,所以在拿到临时驾照和参加正式考试前,都请他来陪我练习了呢。」
「说是想给佑巳你一个惊喜,才没有跟你说。」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计划可说是圆满成功了,因为佑巳现在相当地吃惊。
「你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放心吧!我刚才也一路平安地从我家顺利开到佑巳家喔。」
「要是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那还得了!」
但本来明明是祥子学姐开车,在福泽家迎接两人上车后,却变成让柏木学长来开,其中的理由,似乎是怕要是福泽夫妇知道是刚拿到驾照的人来开车会很担心,再说另一点,应该是他们也担心佑巳根本还毫不知情,两人却在出发前手忙脚乱地换座位不大妥当吧?于是,两人约好等时机恰当的时候,就换祥子学姐来开。——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是柏木学长来开车的具体理由。但是等到福泽姐弟坐进后座,车子跑起来之后,柏木学长却临阵动摇了,这是因为他心想由他一路开去游乐园应该比较让人安心。——照他这种反应来看……难不成刚才祥子学姐开过来的时候,驾驶技术非常恐怖吗?
「佑麒你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呢?」
「学长坐进驾驶座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在我们家门口的时候?」
那也太快了吧。
「如果开车的人跟刚才都还在开车的人一样,那根本没必要调整座位和后照镜的位置吧?」
「啊!说的也是喔。」
就跟刚才祥子学姐把椅子和后照镜调到适合她开的位置上一样,约莫五分多钟前,柏木学长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正好表示在柏木学长开车前,是别人在开的。
乘着这辆车来到福泽家的也就这两个人,不用多想也能知道那个开车的别人是谁。
「再说只有今天特别开了祖父的车这点也很让人在意。」
听到佑麒的这句话,柏木学长也跟着笑了。
「果然有点扯喔。」
毕竟至今柏木学长不知道已经用他那辆红车载过多少名女性了,光是佑巳确切知道的人就有——祥子学姐、佑巳和蓉子学姐,而瞳子肯定也坐过柏木学长的车才是,既然如此,现在才要特意换开小笠原家祖父的车也太不合理了。
加油站时男店员们从外头擦拭着车窗,佑巳不禁纳闷,怎么有三个人合力来擦车,而且感觉还比平时卖力。一开始佑巳还以为是因为祥子学姐很漂亮的缘故,但他们却连后窗都花时间细心地擦,看来他们是对这台车子有兴趣,原来这是一辆这么稀奇的车子吗?
「这是祥子学姐您的车吗?」
佑麒问道。
「不,刚才不是说过是我祖父的车了吗?」
「不过,她祖父不开这辆车,这辆车是一个多月前他买给小祥的。」
也就是说——虽然名义上是祖父的车,但实际上是祥子学姐专用的吧。
等加满油,店员把信用卡递回来之后,店员们一脸可惜地从车窗旁离去。
「那个……」
之后真的是要由祥子学姐来开车吗?——福泽姐弟不安地问着。
「放心吧,她好歹也顺利考到了驾照。」
刚才对着祥子学姐剑拔弩张的柏木学长,现在却「全身无力」地,像是要安抚两人似地如此说着,但要是通过考试拿到驾照的人开的车就绝对安全的话,日本的车祸案件量应该更低才是。
「请你小心地开啊,记得后面可坐着你宝贝的小佑,听到了吗?小祥。」
「那当然了。」
这句话听起来可能还比刚才的稍微有点说服力。纵使如此,不等学姐她实际开上路,也不知道究竟会是怎样,毕竟也常听人说有人一握起方向盘,整个人格就变了。
「前方、后方,确认完毕。」
祥子学姐用手指了前面和后照镜之后,缓缓地发车。一位男店员走到大马路上,要后面的车子先停下来。
「打车灯。」
柏木学长发出指示。
「我知道啦!」
祥子学姐打左转灯后开始抱怨起来:
「你真啰嗦呢,我只不过是打灯稍微慢了一点而已吧?」
佑巳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坐到祥子学姐旁边了,现在车里能够辅助这种破烂驾驶技术的人,就只有开车经验超过一年以上的柏木学长了,再加上这辆车没有装导航系统这种便利的玩意儿,想要为学姐指引方向,就只能靠坐在副驾驶座看地图的柏木学长了。
可是……
「你再不开快点的话,会跟不上其他车子的。」
「是谁要我小心开车的呀?」
把生命安全都托付给柏木学长的福泽姐弟闷不吭声地坐着,却只见两人的对话越来越火爆。
「你干嘛这么早就打车灯啊。」
「刚才你不是说我太慢才打吗!」
「我的意思是要你抓好时机再打啊。」
「能不能请你闭上嘴呀?」
刚才两个人从小笠原家开到福泽家的路上,大概都是这副德性吧?
「啊~~!刚才应该右转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是你要我闭嘴的呀。」
「虽然圣学姐以前也才说过……你这人个性真的很差耶。」
「是你要来招惹我的吧?」
最后一伙人落得在高速公路上遇到塞车的下场,那两个人的心情也恶劣到了极点,礼拜天的上午,大晴天,绝佳的出游日,虽说遇到塞车也不能怪谁,但困在这只能慢吞吞前进的车阵里,刚才充斥着整辆车的火花和焦虑的气氛也跟着飙到了最高点。看到前座的那两人这样,福泽姐弟拼命想炒热气氛,也试着说了些有趣的话题,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最后,两人也只剩下疲劳的感觉了。
就因为这样,等红蔷薇姐妹、柏木学长和佑麒四个人抵达游乐园时,都已经超过开园时间三十多分钟了,而且四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我们两个半小时前就从家里出发了,怎么还会赶不上开园的时间呢。」
祥子学姐一边锁上车门,一边心有不甘地嘟哝,就连这种时候,她那不服输的个性也跑了出来,不过她这到底是在跟谁比呀?
「算了吧,虽说比预定时间晚到,但距离开园时间也才过了三十分钟而已嘛。」
虽然佑巳努力试图逗姐姐开心,不过她也差不多累了,要是姐姐继续不高兴下去,佑巳也开心不起来。
「好了,我们赶紧去买门票吧。」
佑巳牵起祥子学姐的手,领她到正面入口旁的售票处,明明就有好几个售票口,每一个窗口前却都排了十几个人,回头一看,还有一波波的人潮从车站涌向这里。现在先买票要紧,这样一来,就能赶紧体验到游乐设施的乐趣了。
但是一想到这些人全都是要来游乐园玩的,不禁让佑巳感到眼前一阵晕眩,而且现在看到的人潮还只是一部分的人,之前的三十分钟里应该早就有不少人入场了,而之后应该还会有人陆续进来。
「咦?」
碰到塞车使得佑巳他们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才到,佑巳却在售票处前发现一个很熟悉的人物。
「佑巳同学……」
两肩垂着麻花辫的人无力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