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兽少年4魔王变》在此呈现在各位面前。
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进展到了这里。
有种好不容易才写完长篇序章的感觉。
这集原本应该算是前一集的后篇,不过,我在编写前集《幻兽少年3饿狼变》时,各个场面和登场人物开始逐一要求起原稿的张数,所以整个内容长度增加了一倍。
对不少读者来说,这一集的故事发展,有一两处令他们相当震惊。为了某些会先从后记看起的读者着想,我不能在这里明确地点出,不过,身为作者的我,也是在几经挣扎之后才做出这样的结论。这原本(也就是说,如果照前面所言,依预定计划来进行的话)是应该在前一集就发生的事件。
请各位多多海涵。
这是故事本身所做的要求,而非我自己。
这件事该如何了结,我想,故事本身不久便会给各位一个很好的交待。我相信,绝不会是个悲惨的结局。
半村良大师曾经在某个地方提过,所谓的传奇小说,当它的剧情逐渐推展开时,就读者和作者来说,都是非常有趣和快乐的事。
多种诡异的人事物陆续登场,错综复杂的交互纠结,产生各种的谜中谜。猜不透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这正是这种故事的巧妙之处。
如此有趣的故事,若是开始变得封闭,就会令人感到索然无味。没能看到结局的故事(不论是作者只写到一半,或者刚好没看完结篇都一样),就算多年后突然想起“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是怎样”而在心里想象它的结局,一样会乐在其中。
多年以前,或者该说是在我年少时期,也曾有让我满心期待,翘首期盼续集问世的故事。那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
那遥远、鲜明、有着朦胧原色的梦,至今仍残留在我心中。
年少时沉迷其中的故事,长大后才看到结局的不幸体验,一定也所在多有。过去如此满怀期待的故事,长大后再次回头重新阅读时,那种不可思议的失望和感伤,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体验。
当然了,即使看再多次也一样有趣,每次阅读都会有新的发现,像这样的故事也一定存在。
言归正传。
我脑中突然有个念头——永远不会结束、能一直延续下去,这才是故事真正应有的形态,不是吗?
我该将《幻兽少年》这个故事导向什么方向呢?
这正是我现在所面对的问题。
好好对故事做个了结,也就是以专业作家的写法去做区隔,然后就这样由终章跳至下一个序章,展开一个全新的故事,难道没有这种结束故事的写法吗?
全部没有一个了结,直接以进行到一半的形式丢到读者面前,这样才算是正确的做法吗?
我不知道。
我所喜欢的一个恐怖角色——菊地,我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再过不久,他便会成为一名厉害的角色,不过,他自己超越了我给他的规范,开始有他的自我主张。
真可怕。
这是个有生命的故事。
我是作者,同时也是读者。
我喜欢大凤、九十九、云斋、久鬼、坂口、阿久津、深雪以及由魅。像凉子这么可爱的女人,也很讨人喜欢。
只要相信我喜欢的这些角色,顺着他们内心的想法,让这故事天马行空地推展下去的话,身为作者的我,就不用再为“如何让故事结束”的这种问题瞎操心,他们自然会给我答案。相信一定是这样。
这个故事已脱离了我的掌控。
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我还是得说一句。
这个故事绝对会让人回味无穷。
一九八四年六月二十七日
梦枕獏执笔于小田原
精装本·后记
《幻兽少年》将持续地写下去
我想尽可能在新的《幻兽少年》单行本中也加入新的后记。
因此每次修改的虽然只都是一些小地方,但却都有不少的量。
感觉只要做了修改,就如同是又诞生了一部新的故事。
两个月两本,也就是一个月一本,以这样的步调来润饰自己在十八年前所写的故事,的确是相当有意思的一项工作,至今仍令我感到惊奇不已。
虽然不像第一部那么戒慎恐惧,但是第二部我一样没有丝毫马虎。当时的技巧还不够纯熟。我重新审阅《幻兽少年》,再次见面过去的自己。而更夸张的是,我现在重新润饰的这个故事,才正写到一半。
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故事还没写完呢。
我一面修饰十八年前所写的《幻兽少年》,一面继续写着新的《幻兽少年》。
前一集没能写到,不过在第二集《幻兽少年2胧变》的后记中,则是提到了西村寿行的“恶鬼”。
换言之,当时在我的脑中,已对隔了几年后才出书的《阴阳师》有了初步的概念。
这也是在我重新看过《幻兽少年》之后才明白。
先前我心里感到不安,担心注意到“恶鬼”的西村寿行会比我早一步提及阴阳师的世界,这在书中展露无遗。
再者,我也曾经提到,《幻兽少年》的舞台预定会经过台湾、中国,一路连接至天竺。
现在故事终于提到了中国大陆,照这样来看,《幻兽少年》总算进展到了一半。
我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可以将故事带往什么地方,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耐,以一个作家的身份,让这部作品一直延续下去。
附带一提的是,现在是二〇〇〇年,也就是二十世纪的尾声,在此之时,我来到了意大利取材。
罗马真是了不起。
米开朗基罗的确厉害。
圣保罗大教堂更是不简单。
我完全被这股气势所震慑。
我甚至心想,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应该来这里见识一下才对。
人类的能力,会不断地转动历史的齿轮。
艺术是人类的灵魂与宇宙根源之力同步的一套系统。
你看米开朗基罗的肉体。
你看隆日尼尼圣殇像。
不论是米开朗基罗,还是达文西,他们在撒手人寰时,都还留有未完的志业。
在前往某个目标的旅途中,人们会作为一个途中的过客,离开人世。
我也已经有所觉悟了,我也将会是个途中的过客。
二〇〇〇年十二月三十日
于罗马GrandPlazaHot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