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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故乡

烙印纹章 杉原智则 17649 2024-11-04 10:52

  1

  传令抵达阿普塔已经是三天后了。一路换乘快马,在来到中继基地附近时甚至还动用了飞空艇。

  当然,这个报告直接送到了皇子基尔的个人房间。

  可基尔还是隔着门听取了报告,始终没打算从房内出来。

  我方的救援部队被本国梅菲乌斯妨碍——这传令的内容转瞬在阿普塔内传开。

  在向四周蔓延的震惊氛围中,只有伊奈莉•梅菲乌斯独自暗暗偷笑。一切都如她所预料,这是对最近总是以独断独行令周围吃惊的基尔皇子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同时,她甚至向碧莉娜公主,

  “皇姐您一定很担心故国的情况吧。”

  言不由衷地表示慰问。

  而碧莉娜本人,明知道周围都在窥探自己心情,面色却依然未变。明白她这都是因为王族的义务感才保持矜持的希克他们干脆硬闯基尔的房间想煽动他,但每次都被赶了出来。

  而欧鲁巴——

  当听到传令的消息时,他焦虑地一拳锤在墙上。

  (格鲁那家伙)

  欧鲁巴的满腔怒火炙热地燃烧着。他是作为皇太子,也就是为了完成肩负梅菲乌斯之人的义务才派出了援军,然而这件事居然被梅菲乌斯皇帝妨碍。

  (说着什么携手缔结同盟,说什么为了民众的和平,说到底都是为了追逐自身利益的空话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为政者、当权者。令欧鲁巴唾弃的种族。

  但对皇帝的怒火并没有成为作为一名皇子行动的指向标。反倒因为回想起过去受到的暴虐行为,增加了对奥巴里个人的仇恨。

  (在皇帝看来,也已然不能放任儿子的行为了。如果直接派遣使者到阿普塔来就麻烦了。不能再磨磨蹭蹭的了。应该趁现在暗中将奥巴里给做掉,然后隐去行踪吗。)

  他甚至心生这种想法。

  只要不留下是『皇子』下手的证据就行了。只要这样,应该就不会连累他人。在长时间抱着膝盖纹丝不动的期间,欧鲁巴感到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失去了现实感,开始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就在他几乎快要下定这个决心的此时,

  “基尔殿下。您在吗?”

  没有经过传令,碧莉娜公主的声音直接透过门板传到耳边。

  欧鲁巴猛然抬头,不知为何,就像是被敌人盯上似的凝神屏息。

  对方来意心中有数。一定是为了援军的事吧。所以才不想和她碰面。

  (我这是在逃避吗?)

  若直面那率真的眼瞳,恐怕他将会觉悟到自己已然无法正面面对她了。无论再怎么厌恶、憎恨皇族及权力,从只优先自己的事这个角度来说,欧鲁巴并没有什么不同。

  (责任。)

  格威的话从记忆深处浮现。自从决心戴上皇子的面具后,他就背负上了相应的责任。而现在的欧鲁巴正无视这些责任,企图逃避。正因为如此,

  (已经够了。这事太荒谬了。责任算什么?说到底,事情本来就是从梅菲乌斯的贵族将新面具交给我开始的,为的是自己的权力!别再干这种傻事了。把面具扔了,这样行了吧!)

  紧握拳头,欧鲁巴打算继续无视碧莉娜的声音。然而公主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门前。

  欧鲁巴露出了仿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的表情,凝视着充斥与房中的黑暗。

  哈——嘴边渗出了根本称不上是笑声的嘲讽。

  (太不像话了。)

  逃避,紧张,最后什么都发生,只剩下独自一人。周围的黑暗仿佛化为了镜子,昭然映出凄惨渺小的少年身影。

  想暗算奥巴里,这个直到刚才为止还闪耀着黑暗光芒的选择,现在也显得如此空洞,同时也格外幼稚。

  (这样是不行的。抛开一切,只凭个人的情感行事,如果这么做,我将真的和奥巴里,以及梅菲乌斯皇帝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只夺走那家伙一条狗命根本无法平息我的怒火。有没有一个作为皇子,在不让碧莉娜以及我手下的兵将受牵连的前提下,夺走他所拥有一切的手段——)

  这时,欧鲁巴的内心逐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与只怀带对奥巴里的杀意,抑郁不已的时候不同。当他刻意选择一条困难的道路,为了能精心策划计谋来突破各种各样的障碍而烦恼不已的时候,欧鲁巴的思维反而更为灵活,漩涡般的各种情感凝聚为一束,维持着自我的集中力。

  “殿下。”

  听到这新的声音,欧鲁巴抬起头。不是公主,也不是传令。是以前欧鲁巴直接下达指令的士兵发回的报告。

  不喜欢思考被妨碍,欧鲁巴刚打算无情地将他赶走。

  但是,

  “等一下。”

  欧鲁巴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跃起。门被打开了,

  “刚才你说什么?”

  来者是一名近卫兵。以前在视察阿普塔领地的时候,他曾将数名士兵滞留各个村内,负责收集情报。

  “是。已经发现山贼们的基地了。特此报告。”

  所谓山贼,指的就是欧鲁巴他们在赶赴阿普塔的时候,途中袭击他们的那群人。根据从村子中得到的情报,以及从梅菲乌斯商队实际被袭击的几个地点推测,揪出了他们的老巢。另外,村民中甚至有将他们视为英雄的倾向,山贼们头领的名字也打听到了。

  欧鲁巴听完这些后,

  “好,将这些给大家。”

  说着,把奖金递了过去。

  反手将门关上,在黑暗中徘徊的欧鲁巴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充满了光芒的感情虽然与以前无二,但深处却蕴含着冰冷彻骨的冷酷之色。

  (我失去了全部。)

  横跨房间,拉开遮掩窗子的窗帘,映入的月光顿时染满一色。欧鲁巴像是在向其挑战似的伫立着,紧紧握拳,指缝中几乎要滴出鲜血一般紧紧握着。

  (所以,也要让他失去一切。只取性命太便宜他了。要将他的名誉、未来、以及他所珍视的所有一切全都扔到鲜血与泥浆中践踏。)

  他的双眸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柔和地投射于室内的月光也仿佛想避开与这光芒的对决,将自己藏身于云层中,消失不见了。

  翌日。

  艾斯梅娜•巴兹甘结束了为期一周的逗留,踏上了归国的旅途。在此期间,通过一起游川及举办茶会与其建立了深厚友情的伊奈莉为她送行。艾斯梅娜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泪花,握起她的手。

  “公主殿下,我们还能再见吗?”

  “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姐姐。”

  伊奈莉也寂寞地皱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然结拜为姐妹了。

  “下一次我还想要邀请姐姐来索隆呢。与陶利亚的关系一定会逐渐变好,所以那一天必定指日可待呢。”

  “嗯。”艾斯梅娜点了点头。“我会心怀期待的。”

  伊奈莉在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顺利地完成了迎接他国使者的工作,这让她加深了对自己所拥有才能的信心。这和未来也有着关系。伊奈莉不希望走向一个嫁去别处,并与某个人同生共死的命运之路。她觉得如果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随心操控国家,将能获得一个更为愉快的人生。

  此时,周围突然喧哗了起来。负责艾斯梅娜护卫的纳托克吓了一跳,伊奈莉也微微瞪大了眼睛。

  “皇子。”

  艾斯梅娜顿时面颊羞红。脚跨白马赶来的正是基尔•梅菲乌斯。艾斯梅娜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动摇不已,

  “您……您的身……身体已经无大碍了吗?”

  “有劳您的关心。另外您专程赶来此地,我却没能为您做些什么。”

  “不……不会。”艾斯梅娜纤细的颈项仿佛快要折断似的拼命地摇着头。“能……能像这样见您一面,艾斯梅娜就已经感到了深厚的情谊。”

  “非常高兴能听到您这么说。”

  基尔露出淡淡的微笑。跨下马,取出了系在马鞍边的包裹,交给了艾斯梅娜。

  “请将这交给您的父亲。——不,这是作为我梅菲乌斯与陶利亚同盟的证明。我方也希望能与陶利亚长期维持深厚的情谊。”

  “好……好的。”

  见艾斯梅娜茫然的样子,伊奈莉不可能没看透她内心的想法。同时,她也难以猜透义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露面。

  艾斯梅娜乘坐的飞空船被吸入空中,消失不见后,

  “皇兄。”伊奈莉莞尔地向他搭话。“身体已经好多了吧。稍后是否愿意一同进餐?”

  “不了。”

  基尔刚才的微笑早已消失无踪,冷漠地回答道。

  “难道您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没有将陛下的传言挑明。”

  反正迟早会暴露的,伊奈莉反而天真无邪地抢先说出了口。但是基尔已经转身背对她。内心感情顿时燃起的她当即,

  “话说回来,您还真是一如既往,总是在恰好的时机出现。艾斯梅娜公主恐怕此生都不会忘记今早发生的事吧。您从以前起就喜欢将大家弄得焦躁不安,到最后一刻才出现让周围大吃一惊,。”

  “——”

  此时,

  基尔•梅菲乌斯,也就是欧鲁巴的心思集中在其他事上。脑海中充满了即将进行的计划,再加上他早已腻烦了在伊奈莉的面前装出一副兄长的形象,因此才犯下了平时绝不可能犯的错误。

  “您还记得吗?那是母亲成为皇帝陛下的皇后之前的事了。好像是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吧。基尔殿下说好了会出席庆生宴会,但却一直没有露面。包括我在内的众人都很失望呢。但是就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您却突然出现了,还给我带来了一份非常棒的礼物啊。”

  “是这样吗。”

  “嗯。您还记得那礼物是什么吗?”

  “这个嘛,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完全用宝石制作而成的杯子。还说这是为了将来能用这东西一起畅饮的那天,提前赠送给我的礼物呢。”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呢。”

  欧鲁巴心不在焉地说完这话的瞬间,伊奈莉饱满嘴唇的两端猛地上扬。

  “啊呀。”用手背掩住嘴唇,伊奈莉的眼睛瞪得滚圆。“我记错了,皇兄。赠送宝石杯子的应该是前吉尔罗领主的儿子。是个相当势利的人呢。好像在此前的奴隶叛乱中亡故了,我们只能祈祷他的灵魂能早日升天了。哎,但是,皇兄居然也和我一样记错了呢,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

  欧鲁巴转身。伊奈莉用灿烂的微笑面对他那宛若雕像一样毫无表情的面孔,

  “嗯,这种事也是可能发生的嘛。皇兄您的一切我自认都非常了解,所以放心吧。我从最近和殿下相当亲近的费德姆那里也听说了很多。很多哦。”伊奈莉砰地敲了下手心,“对了。改天我们为那位大人祈祷,愿他能早日升天吧。用他送我的杯子举杯共饮。您能抽出时间来吧,为了伊奈莉?”

  欧鲁巴什么都没有说,再次向前迈步。

  凝视着他的背影,伊奈莉逐渐忍不住捧腹的欲望笑了出来。

  (正如我所猜测的。)

  那不是基尔•梅菲乌斯本人。从本人的反应上来考虑,恐怕也不是国家所安排的替身。如果正如伊奈莉所猜想的,这件事与费德姆也有瓜葛的话,这将是企图颠覆国家的重大犯罪行为。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真正的基尔•梅菲乌斯究竟在哪里,或是他现在是否有生命危险,这种事伊奈莉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是,

  (如此一来,一切就将任我摆布了。)

  仅这一个念头,就令她的目光灿灿生辉。

  只要将这件事曝光,伊奈莉将毋庸置疑地成为英雄。但她压根没打算立刻将这件事告知皇帝或是其他的什么人。自己还想站在将这个恐怕连他未婚妻碧莉娜都不知道的秘密捏于手心的立场上,好好把玩上一阵。

  望眼欲穿地想要得到的玩具,终于已经相当于摆在了自己面前。伊奈莉感到自己比皇子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兴致高昂。

  久违了一周的基尔并没有向格威派来的传令兵下达任何指示,只让他滞留于堡垒内。

  这天黄昏,碧莉娜旁观着飞空艇队的训练,向他们提出了几个意见后,沿着宿舍走廊打算回房的中途,

  (啊)

  不禁面露讶色。

  基尔正迎面走了过来。

  一定要向他说些什么。至今为止,她一直在等待着皇子凭借自身意志行动的这个时机,但基尔仿佛不知道她心思似的,视线直视前方,漠然地通过。

  碧莉娜不禁有些恼火,在想要追问他打算拿加贝拉的援军怎么办的同时,

  (我率援军前去。)

  忍住差一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冲动。若是以前的碧莉娜,毫无疑问会不顾周围人的反对,驾驶飞空艇赶去救援部队吧。作为加贝拉的公主,她也想询问阻挠援军的梅菲乌斯本国的真正用意。

  但是,来到梅菲乌斯后,碧莉娜学会了很多。并不像以前那样,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赶过去,事态就会发生变化。这难道就是特雷吉娅所说的成为大人的表现吗?这难道就是增加的面具,就是因残酷的现实以至于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吗?同时,她也逐渐明白了,所有的人其实都在现实的狭缝中暗自痛苦着。

  (那么,皇子也——)

  碧莉娜低垂自己的眼眸。

  就在双方即将沉默着擦肩而过的这时,

  “请稍微……”

  碧莉娜蓦然停下脚步。耳边留下了那声轻轻的低语,基尔依然向前迈着步子。

  “请稍微再等一阵子。”

  碧莉娜•阿维尔长久驻足,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还依然与他凝视着同一个方向。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

  阿普塔堡垒中乱作一团。

  基尔•梅菲乌斯忽然消失了踪影。

  2

  穿越了数个山谷与丘陵,欧鲁巴连人带马顶风疾驰。

  “皇子,您去哪里?皇子!”

  紧追他身后的,仅有同样跨着马匹的贝因。

  离开阿普塔后已过了不知多久。迎着风,贝因频频叫喊皇子,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事态过于突然。贝因还沉浸在夜晚的庆功会宴中,没缓过劲来,就突然被皇子基尔•梅菲乌斯叫到马厩。

  “皇子,您传唤小人,是有何吩咐?”

  “陪我走一趟。”说完这话的皇子当即上马。“我让你看一点好东西。”

  一起离开阿普塔并无什么大碍,但经过了一个小时的现在,再怎么说,贝因也开始心生怀疑了。离开堡垒那么远,究竟打算去哪里啊?而且以前在赶赴阿普塔的路上曾遭遇过山贼的袭击,不知道他们是否又会突然出现。

  内心被这种不安与怀疑所困扰,可贝因却依然觉得皇子的古怪行为并非罕见。起初看上去或许显得非常古怪的行动,随着事态的推进,总会出现相应的成果。

  (这次——难道是想让我建立什么功勋吗?)

  从视察阿普塔那时起,皇子就莫名盯上了自己。难道是有什么重大作战,而皇子想在这个作战中起用自己负责重要任务吗。贝因的心中开始充满了期待。

  与之相对,欧鲁巴则一声不肯地持续策马奔驰着。内心暗想,快到了吧。

  (故乡)

  自从来到阿普塔堡垒后,他就一直想去那曾是自己故乡的地方。就算那里或许早已没有了村落,可那样也无所谓。他只不过想要站在那块他自己、兄长罗安、阿丽丝、以及母亲共同生活的土地上,呼吸那怀念的空气而已。

  然而现在他如疾风般策马飞奔,却并非为如此感伤的理由。毕竟如果只为了这个理由,他是不会将带贝因来的。

  终于来到一片自己有印象的地方。用双足勒马放慢了速度,顺着山谷的入口向下行去。没过多久就抵达了河滩。河川在欧鲁巴的右手侧流淌着。盛夏之时,经常会出现与兄长以及阿丽丝步行约一小时来到这个地方冲澡,但折返的路上又会热起来,结果凉爽的时间仅只有那么一小会儿,这样的日常光景。

  “下马,贝因。”

  道路逐渐开始崎岖,欧鲁巴他们只得牵着马行进。边举着角灯,边向前走着。周围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时,胆战心惊地追随者皇子的贝因突然感到山崖上有复数人影窜过。

  终于,欧鲁巴停下了脚步。

  再次高举角灯,只见在狭窄道路的尽头,能看到类似栅栏一样的东西。

  (果然,这里有人。)

  竭力想保持平静,可也禁不住焦急万分的内心。欧鲁巴用力拽着马一路小跑冲了上去。丝毫没有腐朽迹象的栅栏隔离着内侧与外侧。其中有数座房屋的影子。胸膛中激烈的跃动敲击于耳际。或许有谁是自己认识的,不,说不定,他始终未曾间断地追寻着的人们,依然像过去那样生活在这里——

  “皇子,这里是?”

  无视贝因的疑问,欧鲁巴将马匹拴在栅栏附近的瘦小树木上,刚想向内侧探出身子的这时,

  “站住!”

  这声叫喊,是从背后传来的。

  “咿”

  贝因高声悲鸣。

  在角灯发出的朦胧光照中,出现了复数个人物。他们每个人都武装着长剑和火枪,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用手枪指着这里。从打扮上看,毫无疑问就是当进入阿普塔领内时向他们发动奇袭的那些人。

  “喂,喂。”

  其中一个男人显得相当兴奋。

  “太令人惊讶了。这家伙是梅菲乌斯皇太子啊!”

  “什么?”

  “怎么可能!”

  另一个人点起了火把,向欧鲁巴照了过来。刚才那个说他是皇子的男人眼瞳中映着赤红色的火焰,点了点头。

  “不会有错。我见过这家伙。我甚至还朝他开过枪呢。”

  男人们开始叫喊,与此同时,欢喜与憎恨两种神色在他们的眼中交互出现,所有人的唇边都弯出一抹笑容。

  “不知道这是什么心血来潮,没想到皇子居然亲自光临这里。”

  “来吧,来吧,这里虽然有些邋遢,但千万别客气。”

  男人们用手枪对准他们,缩小了包围网。欧鲁巴纹风不动。

  “放……放手,你们这群无礼之辈。”

  贝因大吼大叫,但被这么多人近距离包围,就算是欧鲁巴想代贝因的份一起英勇战斗,想在这种情况下逃生也极为困难。最后,欧鲁巴只得任他们没收了腰间的长剑以及手枪,被粗暴地拽着肩膀,与贝因一起被带入村子的深处。

  通过栅栏,并排坐落的小屋在黑夜中朦胧可见。大约有二十户左右吧。与欧鲁巴以前所在的村落配置也有所不同。基本可以认定村里的居民也已更替了吧。

  欧鲁巴他们被押到了燃着篝火的广场上。梅菲乌斯的皇子一事或许已经传开了,隐约可见大量人影在火焰对面蠢动。野兽般的氛围、味道及杀气充斥于空气中。

  “梅菲乌斯的皇子?”

  “杀了他!”

  “现在就将他绞首!”

  “用火烧他,就像我们的家人受到的遭遇一样!”

  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手中,握着斧子、长剑,充满了想将对手四分五裂的气势,贝因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几近摔倒。而与之相对,欧鲁巴则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先等一下。”

  一名体格壮硕的男人向前跨出一步。裸露的双臂仿佛在炫耀那身肌肉。满是邋遢胡子的脸上面带冷笑。他的手上握着两把剑,将其中的一把扔在了欧鲁巴的脚下。

  “比特,你想干什么?”

  “这是这家伙最喜欢的哦。把奴隶间的自相残杀当表演来看吧?难得的机会,我只是想让皇子殿下也亲自来体验一下而已。”

  “这主意好。”

  “试试看呀,皇子殿下!”

  男女混杂在一起呀呀地向他送来喝彩声。比特一边将剑塞给欧鲁巴,一边围着他转了起来。偶尔还挑衅地一前一后踏着小碎步。

  “快拿起剑啊,皇子殿下。”比特呸地吐了口唾沫。“这里也不是宫廷,就算你一声不吭地杵在那里,也没人会莱救你的。”

  欧鲁巴缓缓地弯下腰捡起剑。“咻”在口哨声的圆环中,欧鲁巴的视线追逐着比特的行动。

  火焰,人群的身影,比特的笑容。欧鲁巴的目光依次扫过这些。比特踏出了一步刺来,欧鲁巴假装没有招架住,向右侧踉跄了一下。

  右肩还有些沉重。是因为被扎德的子弹击碎了锁骨。但是经过刚才的一击,也让他感受到伤口已然好了很多。

  “皇子,相当能干嘛,很能干。”

  “比特,先别杀了他哦。”

  “乐子要让大家一起分享嘛。”

  我明白,说完这话的比特舔了舔嘴唇。他故意用力空挥长剑,逐渐将总是反应过度地拉开距离的欧鲁巴逼入绝路。在周围频频的喝倒彩中,欧鲁巴的背撞上了一栋屋子的墙壁。

  “看这招。”

  比特一口气缩短了距离,瞄准欧鲁巴的肩膀刺了过来。

  “啊。”

  话音刚落,当飞舞的剑坠落地面的时候,欧鲁巴的剑尖已然在比特的鼻尖前方闪着光芒了。

  哑然甚至还未及一瞬,这次换欧鲁巴轻松地拉近了距离,从后方反剪并用剑指着他的颈项。

  “就这种程度?”

  欧鲁巴向哑口无言的山贼们冷笑道。

  “如果没有更行的家伙,我也同你们无话可说。来,让我陪你们继续玩啊。你们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家伙就是你们这里最强的了哦。”

  皇子冰冷的目光以及胆量令贝因瞠目结舌。

  “这混蛋。”

  “别太嚣张了。”

  “这里可没有能帮你换尿布的家臣众哦。”

  人们化为杀意的凝聚体压阵而来,贝因再次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只是剑和长枪,甚至连几把枪口都瞄准了欧鲁巴。

  “把比特放开!”

  “若不照办,我们就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你给杀了。”

  欧鲁巴用比特当盾牌,反瞪着那一个个目光充满杀意的人们,但是,

  “等一下。”

  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人群分成了两部分。一个男人从左右后退的人群中央走了过来。

  附近的火焰啪地爆出一阵火星四散。

  (果然)

  欧鲁巴心中暗道。

  “你意外还挺能干的嘛,梅菲乌斯的皇太子。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的话,就和我干一场。我在这里是最强的。”

  从谁也没有提出异议,所有的人都很安分的状态看来,他一定就是山贼们的首领了吧。但被火焰映照出的那张脸,是欧鲁巴所熟知的。就算事隔六年以上的岁月,那锐利的目光,特有的鹰钩鼻,他都不可能会看错。

  而这位对手在近距离看到欧鲁巴容貌之后,也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

  (很相似)

  他的内心一定会这么想吧。

  欧鲁巴无言地放开了比特,沉下腰,再次摆出架势。

  “呵,就是这样。”

  山贼的首领歪着嘴唇笑道。但是绝对没有轻视的样子,剑尖微微下垂,在欧鲁巴的眼前左来右晃,往往反反。欧鲁巴充分感到对方相当习惯这种场面。揣测着对方的呼吸,目测着两者的距离,同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欧鲁巴的锐利目光越过剑碰上了首领,但

  呼——地视线又转开了。

  在力量上会输,认识到这点的瞬间,首领的剑瞬间压了过来。毫无巧妙,没有任何虚晃,只带着纯粹的杀意与气魄压了过来。而且还是不考虑第二手、第三手,只想在最初的一击决定生死的野性之剑。也就是在实战中培养出来的剑。

  咔呛。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一把剑再次向半空飞舞。

  欧鲁巴按着麻痹的右手,蹲在了原地。

  “成功了!”

  “达格赢了。这下你明白了吧。”

  与沸腾的男人们相反,山贼的首领——达格却,

  “抓住他们。”

  依然维持着挑飞长剑的姿势,无情的下达命令。

  叫喊声与欢呼声这次终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包围了欧鲁巴及贝因。

  在同一时刻。

  阿普塔堡垒内,近卫兵们因希克下达的指令忙得团团转。

  (欧鲁巴不见了。)

  希克注意到的时候,正好是日落时分。送别艾斯梅娜的时候欧鲁巴在场,但那之后他便消失了踪影。本以为他肯定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希克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他拖出来,便向皇子的私人房间走去。毕竟他不想再继续看到碧莉娜那不安的表情了。

  (那位大人也变得成熟了。)

  虽然从认识至今还没过多久,但希克切身地感到了这点。或许该说,是理解了位居人上者的不同之处吧。然而这些确实彻底夺走了少女本来所具备的深不见底的行动力、胆量、以及坚强的意志。

  (思春期)

  每个人都存在这样的时期。这是自己突然变得与前两天判若两人的时期。看待与他人的关系,看待与家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对看待自己的方法发生了变化。现在的碧莉娜正是这样。再加上她是作为王族从他国嫁到这里之身,这也会令她增加很多想法吧。

  所以希克认为必须强行让欧鲁巴振作精神,一定要好好与他谈谈关于派去加贝拉的援军一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帮碧莉娜公主。讨厌女人的他,或者在碧莉娜身上找到了作为一名男性君主的气量,这么说或许与希克现在的心境最为贴切,但并不只是如此。

  (或许我想要看。)

  内心这么想。作为一名剑斗士的欧鲁巴,与拥有王族闪光灵魂的碧莉娜一同,穿梭于战国乱世的身姿。希克认为这将会是一个多么痛快的故事啊。

  (身为剑士的欧鲁巴归根到底还是我的,但作为皇子的欧鲁巴,或许可以让给那位大人。)

  想到这里,希克不禁“呵呵”地笑着,向房间走去,然而根据守门卫兵的汇报,

  “刚才离开房间了,还没回来。”

  情况似乎是这样。

  实在没有办法,希克只能在堡垒内到处搜寻,但依然没见他的踪影。

  (奇怪了)

  希克也向其他近卫兵下令搜索整个阿普塔,这件事对除近卫兵以外的人都要保密。但日落数小时后,已经不由得他这么做了。

  他告诉了奥巴里,借助黑盔团的力量,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市内。

  “千万别是被拐了就好了。”奥巴里•比兰像是在开玩笑。“陶利亚中也存在对与梅菲乌斯的同盟关系不满之辈。该不会是与艾斯梅娜公主一起来的士兵中有危险分子,那家伙偷偷留在了堡垒内,将皇子掳走了吧?”

  那之后,有城堡的佣人提供了“皇子和贝因一起骑马离开堡垒了”的证言。似乎是偶然被他撞到现场。

  天已渐明。如此一来,不得不编制部队到阿普塔外进行搜索。

  (哎,在公主的故国加贝拉依然岌岌可危的现在。)

  把军营一楼设为司令部,召集了诸位队长着手做准备的希克忽然发现了正站在柱子阴影处注视着自己的少年的身影。是皇子的侍从丁。他向自己招了招手。

  “啊哟,居然与那种小孩子约会。副队长的兴趣也变了呢。”

  近卫兵艾森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调侃他。

  “别说傻话了。”

  希克跑了过去,丁诚惶诚恐地递上了一封信函。光凭这些,他就已经领悟到了什么。

  “是皇子殿下的吧。看样子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还没等丁回话,便展开了信函。浏览了一遍,希克的面色顿时大变。

  “啊啊,那孩子居然干这种傻事!”

  以前希克曾宣言过,不会逐一为欧鲁巴说的话或做的事大惊失色,但这种关头他还是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军营。

  “喂,会议怎么办啊?奥巴里就要来了啊。”

  “会议就交给你了。近卫队长辅佐艾森,交给你了。”

  “我什么时候成这个了职位了啊。”

  “我刚刚任命的。”

  说完,头都不回地冲了出去。希克也要开始为并非去寻找皇子的其他事做准备了。

  3

  欧鲁巴被押进了建筑物地下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他被绑着手脚,扔在木桶、损坏农具散乱一地房间角落。贝因被带去了其他地方。欧鲁巴希望他还能留有一条小命。

  贝因是袭击村子的黑盔团一员。从驻守阿普塔的时期来考虑,他应该也参加了在梅菲乌斯领内进行的暴行和杀戮。因此即便他遭到报复,欧鲁巴也没必要同情他。但以现在的欧鲁巴看来,他有自己的理由希望能尽可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一线灯光都照不进来的地下,外部的声音也穿不进来,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失去对时间的感觉。然而欧鲁巴却凭借野兽一般的体感,暗自判断被关进来大约已经过三个小时了吧。

  楼梯上传来了声音。随着下楼的脚步声,角灯的光线照上了欧鲁巴的面庞。

  举着灯出现的,正是与欧鲁巴对决的山贼头领。背后还跟随着两个持枪的男人。首领的容貌还很年轻。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和欧鲁巴只不过相差一岁而已,现在才刚满十七,或者十八吧。

  这名首领的目光与欧鲁巴的对上,唇边浮现出高傲的笑容。

  “哦,看上去没怎么挣扎,相当老实嘛。还是说你觉悟到这都是无谓之举,正在向守护皇族的那个叫什么梅菲乌斯的神明祈祷来救你一命吗?”

  “达格吗。”

  欧鲁巴依然维持着倒伏在地面的姿势,叫起了对方的名字,首领——达格的眉头紧皱。

  “别叫得那么亲昵,皇子殿下。这里不是你的国家。准确说来这是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王国。这里有我们自己的法律。也就是说在这里你根本不是什么皇太子,只不过是个入侵者。所以——”

  “有什么奇怪的!”

  站在身后的男人中的一名高声怒吼。因为他看到欧鲁巴同样露出了高傲的笑容,

  “你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呢,达格。说什么这村子是我的村子,所以用脏脚踏入这里的你是入侵者。对我,还有村子的同伴们拳脚相向。还真是没变呢,你这家伙。”

  听完欧鲁巴这些话,达格将刚到嘴边的话随着大量的唾沫一起吞咽了下去。见他这样子的部下的男子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呢。”

  “肯定是吞了黑睡莲粉末了吧。再说了,居然只带着一个随从离开堡垒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肯定不正常。”

  “你还不明白吗,达格。”欧鲁巴无视部下们,一味凝视着达格说道。“不,你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吗?也不怪你。你经过了你自己的六年,而我也没有丢了性命,赢得了我的六年。等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是山贼们的头领,而我得到了这个地位。六年前,我俩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吧。”

  “六年——”

  达格褪去了他那首领般的态度,困惑的神色浮上面容。如此一来,反而像是符合这个年龄的少年面庞了。然而其他的男人却依然表示嘲笑,

  “说什么莫名奇妙的话。”

  “若不是药物的作用,那一定是吓得脑子不正常了吧。我说达格,砍他一根手指下来,他就不会那么啰嗦了。然后把手指捎去索隆,可以威胁下皇帝呢。”

  就和欧鲁巴一样,达格也仿佛将周围的杂音当做耳边风,严肃地将视线焦点凝聚在欧鲁巴的脸上。揣测着他即将开口说什么的时机,欧鲁巴一针见血地切入对方的内心。

  “罗安他……”

  “什么?”

  “罗安他,死在了阿普塔。”

  达格顿时缩了一下。欧鲁巴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所以我才来这里。达格,我不会要求你立刻把绳子解开,但是能不能给我少许时间?”

  “这混蛋!”

  两个男人对依然没有表现出求饶意愿皇子相当恼火,持着枪逐渐逼近他,

  “让我和这家伙独处一会儿。”

  达格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你在说什么呢!”

  “生活在宫廷的人都很会耍嘴皮子。别被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胡话给骗了……”

  “我说了,快走!”达格叫喊着,眼角上扬,但目光却始终凝视着欧鲁巴的面庞。“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够了。如果判断这家伙说的确实是胡话,别说是一根手指了,我会斩断他的手臂让他在我们面前跪下!”

  被面色苍白的年轻首领气势镇住,男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了命令。

  幼年时代,欧鲁巴打架的日子从未间断。演变到互殴的地步当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看不起自己啦,被说家人的坏话啦,被故意冲撞啊,对阿丽丝扔面粉啦——

  但那时的他从没有思考过,大部分的原因其实都因为欧鲁巴自己。鲜血总在涌动,在身体内奔流着,他总是在追寻着可以发散的场所。

  “那家伙的打架方式太卑鄙了。”

  比他年长三岁体格壮硕的少年曾这样抱怨。

  “无论输多少次都不肯承认,还会咬啊,拽啊的。结束的时候,或者结束之后,他还会埋伏对手说什么『还没完』。那家伙根本不强,只是纠缠不休而已。”

  欧鲁巴快要十岁的时候,虽说还有几个年长的小孩,但都因为觉得惹上这家伙会变得很麻烦而再也不当他的对手了。如此一来,欧鲁巴也感到没意思了。取而代之成为他的打架对手的,是邻村的达格。

  达格是一个拥有和欧鲁巴相近性质的少年。在近邻村子共同举办祭典的时候,甚至还成群结党和同年龄少年们挑架打。第一次与欧鲁巴打起来也是在这个祭典的夜晚。

  欧鲁巴与阿丽丝两人一起外出到邻村的摊贩时,达格提出要和阿丽丝一起跳舞,但被欧鲁巴拒绝了。

  “她和你一直用那只脏手碰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别过来,臭味会传染的。”

  欧鲁巴率先发起弹劾,所以可以说是他挑起的争端。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互相殴打,互相踹踢。血气旺盛的年轻人的打架是祭典中经常出现的景象。大人们也没去阻止,反而大声欢呼煽动二人。体格方面是年长一岁的达格占优势。但这时,欧鲁巴摔倒在地面,将手心里握进一块小石头,并用增加了威力的拳头直接砸向达格的面门,接下来的局势就完全在欧鲁巴的控制中了。

  就在此时,身为达格干弟弟的少年看到自己大哥陷入不利,企图将阿丽丝挟作人质。欧鲁巴,以及讨厌这种行为的达格同时站了起来想阻止他。然而阿丽丝却很干脆地狠踩了想反剪她的少年一脚,并在疼得跳起的他脸上啪地扇了个巴掌。

  “好了,打架到此为止。”

  阿丽丝插到了目瞪口呆的欧鲁巴与达格中间,拎起欧鲁巴的耳朵强行拖走了他。

  这就是两人第一次打架。此后,两人曾数次冲突。互相都认为对方是个讨厌的家伙。欧鲁巴讨厌达格自认老大哥的态度,而达格,也认为总是随着性子打架的欧鲁巴简直就像是条野狗一样,非常厌恶他。

  但是这两人的关系,也在六年前嘎然中断。

  自加贝拉军夺取了阿普塔之后,欧鲁巴他们所在地区的统治者名字发生了变化。而村子,则被过去统治国的梅菲乌斯军队给烧毁了。

  两人一单独共处,达格当即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利索地瞄准欧鲁巴的头,

  “听好了,如果接下来你还敢胡说八道的话,我会好不手下留情地击毙你。”用低沉的声音威胁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欧鲁巴。”

  “不可能。”

  明明是自己的提问,可听到欧鲁巴回答后的达格还是迅速予以了否定,他粗鲁地逼近欧鲁巴,将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上,眼角龇裂,

  “怎么可能有那么荒谬的事。欧鲁巴为什么会作为梅菲乌斯的皇子来阿普塔。为什么会和梅菲乌斯的武将一起到这个村子来。回答我!”

  “我的村子被梅菲乌斯的部队烧了。”欧鲁巴仿佛完全不在乎枪口似的,率直地仰视着达格。“尽管我勉强存活了下来,但还是被人看中,觉得有利用价值,这不过是某个梅菲乌斯贵族的一时兴起而已。”

  “你说利用?”

  “我的容貌和梅菲乌斯皇太子非常相似。”

  “——”

  “他将我安排为梅菲乌斯皇太子的替身。但这件事,却是那个梅菲乌斯贵族个人的阴谋,其他的贵族及皇族们都不知道。在阿普塔的其他梅菲乌斯人也都认为我是真正的皇太子。所以我才装成皇子的样子,与陶利亚进行了战斗。”

  “不……不可能。”

  达格依然不愿意承认,摇晃着苍白的面容,但欧鲁巴继续说道,

  “来这里是一个好机会。我一直想回故乡一次,但没想到居然会被故乡的人举枪射击呢。不过你还是太不设防了。我方不过动用了一点人力稍微调查了一下,山贼的大本营和首领的名字就一清二楚了。当听到『达格』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思考了很多。就像我熬过了这的充满屈辱的六年生活一样,你也有你自己的六年吧。我就是为了确认这点才来这里的。”

  “不敢相信。”达格咬紧牙关似地呢喃道。“但……但是,我也难以相信梅菲乌斯皇太子居然会知道罗安的名字。你……真的是欧鲁巴吗。虽说确实有点相似,但就算经过了六年时光,你那张脸……”

  “要安排我成为一国的皇太子,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的。”

  达格长时间僵持着同一个姿势,艰难地喘了口气。随后,

  “你说罗安死了吧。”

  “嗯。”

  “其他人呢,怎么样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基法呢,露露呢,比奥涅呢,他们都怎么了。”

  欧鲁巴列举了村民的名字。

  达格恐怕是将经历了加贝拉的胡乱抓捕,以及奥巴里的烧杀掳掠下存活的村子中的人们聚集了起来。也就是说,刚才由于黑暗看不清楚的人群中,或许除了达格以外,还有其他欧鲁巴认识的人。

  根据欧鲁巴的想象,他们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向梅菲乌斯复仇,才开始干山贼这份工作。主要袭击梅菲乌斯的队商也是基于这个理由吧。

  “有很多去向不明的人。”

  听到欧鲁巴列举的村民名字,达格只得收起了如刀刃般的目光,放下了枪口。视线有些犹豫似地来回彷徨,

  “……阿……阿丽丝呢,她怎么样了?”

  达格开口提到的就是这个。

  当然达格一定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所说的这句话,将滞留于欧鲁巴内心的——不,是他自认为早已经消失的,却依然残留至今的某种决定性的东西给粉碎了。

  (是吗。)

  欧鲁巴瞬间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瞬,他对自己发誓要封印各种各样的情感。

  (是吗。原来我还带着一丝期待啊。如此愚蠢地,如此可悲地。)

  对欧鲁巴的沉默,达格突然焦急地怒吼。

  “喂,怎么了。你别说你不认识阿丽丝……”

  “你以为她还活着吗。”

  “什……什么?”

  “我也一样,你如果也不知道他的去向,那么她已经——已经不可能还活着了。和哥哥一样。就算说没有确实的证据,依然坚信她还活着,也不过是愚昧之举,只会令自己绝望。”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分担着同样的痛苦,两人的视线却没有对在一起。

  “——欧鲁巴”

  不知过了多久,达格第一次叫起了这个名字。

  “嗯。”

  “你说你是梅菲乌斯皇太子的替身吧。那本人在哪里?如果也在阿普塔的话,你能将他带来这里吗?”

  “带来这里后,你又想如何?”欧鲁巴不禁想要露出苦笑。“就因为我是假的,就能干什么奢侈的事吗?你考虑还真是不周全。”

  “你说什么?”

  “就算你抓到皇太子,他也只会成为你们的负担。如果你们将我当成皇子,会把我怎么办?杀了我吗?”

  “不……不会。当个人质什么的……”

  “就算作为人质,那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准确地说,打算和谁交涉?和梅菲乌斯本国吗?对方太大了,转瞬间就会被其吞噬的。那既然如此,当然是杀吗?号称因为被烧毁了村子,而对梅菲乌斯发起的复仇吗?如此一来,刚要复兴的几个村子又会因为你们的过失而再次化为灰烬消失。而且现在的梅菲乌斯就算失去皇子基尔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打击。你们本打算复仇,但结果一切都是徒劳。”

  “……你。”

  与刚才怀疑欧鲁巴的真实身份的理由不同,达格从另一个意义上用异样的目光凝视着他。但专注说话的欧鲁巴根本没有在意,

  “达格,最重要的是,奥巴里现在正在阿普塔。”

  “你说什么?”

  “黑盔团的奥巴里。烧毁了我们村子的罪魁祸首。”

  天亮之后,达格在村子的集会堂内召集了主要的成员。每个人原来都是农民、在河川捕鱼的人、锻造师、猎人等等。但在这六年,袭击梅菲乌斯商人或是队商,将战利品分给村子里人们的,也是他们。与护卫的佣兵团们拿着火枪互射,握着剑互砍的情况已不止一两次了。

  数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留下了难以消失的伤口,外表并非是主要的原因,但他们的身上确实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氛围。

  所有的人都比达格年长,但他们对年仅十八岁的达格当首领并无异议。头脑灵活,对地理熟悉,最重要的是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中拥有压倒性的支持率。对未来充满担忧的他们已经习惯于采用更为确实的方式行动,根本没必要为服从一个少年而感到不服气。

  然而如此有胆量的他们,

  “你说什么!?”

  当听到奥巴里正在阿普塔的时候,脸上均血色尽失。

  同时涌起了一股杀气。

  “该死的。这家伙到底有什么脸踩回阿普塔的土地上来啊。”

  “搜集情报,对他设下埋伏。”

  “不,现在还不算晚。用皇子当人质,将他引诱出来。如果不来就威胁他杀了皇子……”

  气势汹汹人占大多数。

  然而,

  “他如果是这么正直的人,也不会放火烧毁梅菲乌斯领内的村落了。”

  达格予以了否定。

  “那你打算拿那个皇子怎么办。该不会是想毫发无伤地将他放回去吧。”

  “如果用杀了皇子做威胁没用的话,就用其他方法把他引诱出来。”

  “其他方法?”

  “没错。”

  达格锐利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的面庞。

  “如果这个计划能顺利的话,不仅是奥巴里,甚至能将杀害我们家人的黑盔团中的大部分扔进烈火中去。”

  随着达格逐渐将计划挑明,他们最初哑口无言,大吃一惊,随即开始兴奋地探出身子。当所有的话都说完后,达格再次环视所有人的面庞,

  “这是个假如我们的预想若出现任何一个落空,就有可能导致全灭结果的计划。但即便如此,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去做。事实上,放过这次机会,就不会有其他机会了。如何,要干吗?——”

  山贼们的主要成员们目光灿灿生辉地依次点头。

  “反正在阿普塔回归梅菲乌斯领地之后,山贼的工作也无法继续了。”

  “让女人孩子都尽可能向比拉克方面的村落逃亡。带着手头拥有的所有财物。”

  “嗯,实在是令人期待。不过问题是谁来杀奥巴里。不用问,大家肯定都想自己下手。”

  这问题实在有些操之过急,达格不由笑了,但是,

  “我不得不否决你们所有的请求。”

  他认真地回答道。

  “我明白。你想自己下手吧?”

  “毕竟你的双亲、祖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弟都去世了嘛——”

  “不,不是我。”

  达格断言,随后指着集会堂内侧的出口。一看到从那里走进来的人物,男人们纷纷“啊”地喧哗起来。

  “杀奥巴里的,”达格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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