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灯的屋内,她白皙的背反射淡淡月光浮出黑暗。
下半身围着浴巾,上半身几乎全裸。
她保持跪姿打开双脚,也就是所谓的小鸟坐,看起来仿佛在当人体模特儿。
或者像是安静的雕像。
雫的肌肤美得教人如此联想。
正因为这样,她背上巨大纵向裂伤更显得惨不忍睹。
“我要贴啰。”
听到我的话,雫稍微缩起肩膀绷紧身体。
我在逐渐消肿的伤口周围敷上沾满消毒药的纱布,用透气胶布固定。
不管我再小心,多少会碰到伤口,而且消毒药很刺激。
“……嗯……唔……”
雫咬着牙忍耐痛楚。
“总之就先这样了。”
我一边把剩下的纱布和胶带收进纸袋,一边对雫这么说。
雫不发一语地看着窗外。
“要我帮你开窗户吗?”
很遗憾地,这间屋子已经被断电了,所以很闷热。
虽然,只要雫死神化就不怕热了,但果然还是保持空气流通比较好吧。
总觉得空气闷对伤口不好。
虽然雫没回应,但我还是走近窗户伸手推金属窗框。
不愧是高级大楼。我明明很小力,窗户却轻而易举地就滑动打开了。
这里毕竟是顶楼,吹进来的风有些强,但却一口气为屋内带来新鲜空气。
保持安静坐着的雫头发随风飘逸。
“你可以躺下了喔?”
我一说话,她就缓缓地抬起脸看我。
雫依然裸着上半身,所以被她正眼盯着看,我觉得很尴尬。
幸好房间很暗,看不清楚她的身体细部,但光是轮廓就足以刺激少男心。
“……恭也同学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问了第几次。
我还是一样回答“不晓得”。因为,我到现在还是真的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为了救泪,需要别人的命……可是,她的寿命愈是延长,她就愈痛苦……”
雫尽管声音虚弱,却说出像在自责的话。
泪本来是寿命己尽的人类。因此为了调整现世生命数量,死神必须去回收她的灵魂。
但是雫回收别人的灵魂代替泪的灵魂,将现世生命数量调整成正确数字。
结果就是尽管泪寿命已尽,却还活着。
正确来说是‘生死操在别人手中’的状态。
我猜想,泪本来注定死于她现在住院的原因,也就是心脏疾病。
当然她的病并未痊愈。根据黑岩医生的说法,她的心脏已经残破不堪,还能活着是奇迹。而且,那心脏到现在依然时时刻刻对泪的身体造成莫大负担吧。
我曾经看过泪痛苦地捂着胸口的模样。
“……我明明想救她……却变成在折磨她……”
雫早就发觉自己做的事是不对的吧。
尽管如此,希望泪活下去的愿望却更加强烈。
“……明明有人死不足惜……有人自愿放弃生命,为什么泪却活不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体力下降的关系,宗说出丧气话。
“总之,等你能动以后,先去见泪吧。”
“……我现在被人追缉……”
“是啊,镜和黑峰好像也到处找你。所以,趁那些家伙去别的地方时到医院,就没问题了吧。”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雫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对你下了手。要不是光己出现,我毫无疑问早就杀死你了。为什么你却救我……”
“啊……我是那个啦,个性鸡婆到连死神都想哭。”
我搔搔头回答。
“既然发现你受伤不能动,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救你了。”
“……明知道等我能动以后……或许会杀你,你还这么做吗?”
“就说了那没问题。我不是说过吗?要是我有生命危险,镜就会发觉,立刻赶过来的。”
“……你很信任镜呢……”
“嗯……是啊……”
虽然雫郑重其事这么说,让我感到不自在。不过,我切身明白镜那家伙一直保护我。
所以我能够怀着自信回答:
“有那家伙在就能够安心。”
我离开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时是半夜两点多。
这个时间我真的困了。
但是,得在镜到家以前回去才行。
我独自走在没有路人也没有车子行驶的路上,一边仰望天空。
现在这瞬间,镜也在四处飞行寻找雫吧。
然而,我刚刚就待在她要找的人那边。
——趁女友不在时去找别的女人。
就字面而言,这是不折不扣的劈腿。
不过,要是东窗事发就惨了。到时候或许不是吵架就能了事的。
一想到这点就胃痛。
“不行,得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走进半路上的便利商店,随便买点零食、布丁和饮料。
这是准备用来应付万一镜比我先到家的情况。
明明干这种坏事时脑筋就动得很快,面对泪和雫的问题却完全想不到好主意。
不过只要能治好泪的病,应该就能阻止雫的行凶了吧。
……明天探望泪时,顺便问黑岩医生看看好了。
与其烦恼、犹豫、原地打转,还不如采取行动。
好!可能是因为决定好明天要做的事的关系,脚步稍微变轻了。
早点回家睡觉吧。
我稍微加快脚步回到家。
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玄关门,以免发出声响。
接着一边观察屋内一边慢慢地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起居室。
因为出门前关掉冷气,所以屋内有点湿闷。但是空气并没有流动。
镜好像还没回来。
我松了一口气,把塑胶袋放在桌上,换上睡觉穿的衣服。
然后,就这么躺在床上左半边,右半边是留给镜睡的空间。
我关掉电灯,在眼睛习惯黑暗前闭上眼。
加上晚归的关系,意识很快就朦胧起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突然感觉屋里有动静。
“唉~就是找不到呢。”
是镜,镜回来了。好险,真是千钧一发……要是我再晚个五分钟回来,半夜侦讯大会就要开始了。
话说因为镜穿透物质回来,所以没有半点声响,对心脏真不好。
因为照理说我现在正在睡觉,所以我依然闭着眼晴,但是我听到脚步声走过地板,就表示镜已经解除死神化了吧。
“奇怪?”
镜似乎发觉什么而惊呼。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她似乎在摸桌上的塑胶袋。
“讨厌,恭也真是的……”
镜不知为何发出了听起来颇高兴的声音。
难道是我从便利商店买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东西,被镜当成慰劳她辛苦的礼物了吗?
床发出轧的一声,我只感觉到‘有某样东西’离脸很近。
似乎是镜撑着床凑近看我。
她在确认我是否睡着吗?这个时间睡着比较自然,所以我不敢睁开眼睛。
冷不防有东西触碰到我的额头。
那不是手,是更硬的东西,大小相当大……而且总觉得很怀念。
啊啊,对了,这是镜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恭也,谢谢你。”
镜宛如呢喃的话语声,仿佛要证实我的想像般,从离脸很近的地方传来。
距离想必近得再偏一点就会吻到了吧。
简直就像猫用额头磨蹭中意的地方那样,就是那种动作。
她的额头轻轻地移开。
可是在那之前,某样柔软的物体轻轻触碰我的脸颊。同时发出教人耳朵酥痒的“啾”的一声。
“~~啊——真是的,为什么只有睡着时才敢这么做呢……”
镜想必深信我睡着了,她居然投下炸弹发言。
看来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真不知道她都趁我睡着时对我做了什么。
总觉得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镜不能自己地害羞半晌后,倒在床上躺在我旁边。
然后,紧紧掐着我的T恤袖子,呼呼大睡。
这下反而换我睡不着了。
不光足因为镜对我撒娇,而且还有良心上的苛责,因为我骗了这样信任我的镜。
我在只能在心里……呢喃着对不起……
上课时,我和镜都睡死了。
两个人都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不行,人类果然需要睡眠。睡眠列入三大欲求不是列假的。
镜是因为搜索平也累了吧,我则是后来精神亢奋到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时,天色已经要亮了。
要是没有闹钟,我有自信保证会睡到中午。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整间教室议论纷纷。
有人揣测我们两个晚上做了什么,有人认为一定是激烈得累到现在。
如今我也没有精神反驳,一心只想闭上眼睛活在梦中世界。
只不过我从早上就很在意一件事。
就是今天缺席的同学。
……黑峰不在。
我本来还想问她昨天光己先生对她说了什么的。
接着更令人在意的缺席者是安冈。
他昨天离去的模样也教人在意,那样子怎么看都是畏惧的感觉。
因为手臂被枕得冒汗,于是我爬起来要拿手帕擦汗。
然后顺便看向安冈的座位,却没看到书包。
本来以为他或许在我睡着时到校了,结果没有。
第四堂课即将开始,他迟到吗……好像也不是。
“笹仓恭也,早安。昨晚火热吗?”
眼尖地发现我抬起头,便马上过来抓住我肩膀的人是杉村。
他的眼睛看起来微微充血,嘴角不停抽动。
“午休时间可以陪我一下吗?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这……你也知道,午休时间我要跟镜吃饭。”
“我就是要妨碍你们。”
杉村用右手中指调整眼镜镜梁位置,同时毫不隐瞒地吐出自己的邪念。
说到最后还技术高超地使镜片反光。
这家伙的眼镜技也愈来愈炉火纯青了……
我看向镜求救。只见这家伙跟我一样,枕着手臂趴着睡觉。
……我这时候才发觉,如果胸部超过一定大小,趴着睡时就会抵住桌子边缘,超煽情的……
她是不是睡得正熟没注意到我呢……?我才这么想,她的手就慢条斯理地动起来了。
手心对着我,慢吞吞地左右摆动。
意思是慢走不送吗……
“好!老婆批准了!”
杉村得意洋洋地握拳。
这时候便确定我午休时间不能用来补眠了。
顺便一提,杉村的老婆发言让镜耳朵发红。可恶,她的反应怎么都那么可爱。
既然午休时间不能睡,就趁现在睡个够,于是我在第四堂课钟响瞬间趴到桌上,没想到五秒后,粉笔就飞过来了。
“笹仓,要是你这么早就睡觉,晚上又会睡不着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呢?嗯?”
只见数学老师浮现下流的奸笑,手里抓着几根粉笔当成小沙包般抛接。
明明旁边的镜也在睡觉,老师却忽略她。
……这可以说是推翻了男尊女卑的男损女庇马?
一旦开始上课,老师不是平白无故点我到黑板写答案,就是在我假装托腮听课却还是恍神的瞬间丢粉笔过来,把我整惨了。
结果这堂课因为老师狠毒欺负的关系,让我根本没办法睡到半点觉。
然后,到了午休——
杉村照预告来到我的位子,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我充分感受到他不会放我走的气魄。
“那么镜同学,我要借笹仓恭也一用。”
“嗯——……嗯~……”
镜依旧半梦半醒,依然只有摇摇手回应。看来她真的很困。
我也早就死心,决定午休时间就乖乖配合杉村。
“啊……恭也……”
我正要出教室前,镜抬起脸叫住我。
虽然她的额头压出红印子,但我现在姑且不吐槽这点。她果然还是要我和她一起过午休时间吗?
“记得买炒乌龙面面包回来……麻烦你了。”
镜只说完要点,又垂下头继续睡了。
“要不要先去福利社?”
“不,不用了。”
虽然杉村贴心提议,但我郑重婉拒。
午休时间,这恐怕是学生一天生活中最热闹的时间带。
经过走廊时,每间教室都传出谈笑声。擦身而过的人也都拿着便当或福利社纸袋。
其中,也有人一五成群拿着篮球要去体育馆。
“奇怪?只有你吗?”
我忽然发觉,跟我走在一起的人只有杉村。
还以为会有一群人来逼问我昨天和镜做了什么。
来“质重于量”这招吗?他们是不是发觉,一群乌合之众围着我会吵得没完没了呢?
“笹仓,去屋顶好吗?”
“啊,好啊。”
杉村的语气不同于平常的胡闹,感觉有点严肃。
而且不是叫我全名。
他要讲的事,跟我想的不一样吗?
杉村直接走向屋顶,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轧铿……通往屋顶的门发出沉重声响打开。
混凝土被夏天阳光晒得发烫,吸收了辐射热的闷热逼人空气迎面而来。
平常我都是和镜来这里,如今换成和别人一起来,气氛好像就不一样了。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杉村背后弥漫的沉郁气氛所致。
“对不起啦,明明是午休却拉你陪我。”
杉村一出屋顶就立刻对我道歉,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没关系,不过你突然找我是怎么了?”
“我有点类似商量的事,想找你谈谈。”
“商量?我还以为你要来逼问我昨晚和镜发生什么事了。”
“那件事待会儿再说。”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眼镜发亮一闪,恢复成平常的杉村。
“是吗……这样啊……”
结果还是不能大意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我倚着门旁边的墙壁,双手环胸。虽然说是环胸,其实只是把左手插进右手吊的三角巾里面而已。
只见杉村手扠腰,吐了一口细细长长的气。
“你不觉得最近安冈怪怪的吗?”
“是啊,他这阵子一直没精神。”
杉村说出了我也感觉到的事,于是我老实点头。
“那家伙虽然笨,却是班上的开心果。那家伙那么阴沉,大家也提不起劲。”
杉村焦虑地皱起眉头说:
“笹仓,你知道些什么吗?就算是一点小事也好,告诉我你注意到什么。”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啊……你是他朋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在说什么!?”
杉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头表示不解。
“你也是朋友吧?”
“咦……”
——朋友,这个词在脑袋深处有如涟漪般扩散。
“啊……是吗,说的也是。”
“你干嘛贼笑?感觉有点恶心喔。”
杉村担心地凑近看我。
嗯,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确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很开心吗?
朋友这个词看似好用,其实非常难用。
在班上的聊天对象算朋友吗?超越同班同学的界线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有自信说克己是朋友。
但是老实说换作是杉村或安冈,我就没有自信这么断言。
起初是在克己死后鼓励沮丧的我,进而开始常常讲话,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某种意义宛如同情——从同情延伸的关系能否称为朋友,教人不安。
但是,现在听到杉村说我们是‘朋友’……那句话点滴沁入我的心房。
“没有啦,抱歉,没事。”
我感到振奋,同时丹田使力,以免表情再露出更多笑意。
话说回来,安冈行动不自然之处吗……
最近他无精打采,而且不跟班上同学来往。还有——
“那家伙好像在害怕什么。”
我想起昨天放学后的事。
那时候光己先生刚好来我们班。
……起初是害怕我,最后看到光己先生就逃跑了——看起来是这样。
“那个保健室老师吗……”
杉村似乎也有头绪,按着嘴角寻思。
“好,就去问一问。”
一起意就立刻行动,杉村不等我回应就回到校舍。
“唔、喂,等一下啦!”
我慌忙追过去。
“嗯?怎么了吗?”
一进保健室,就看到光己先生在倒茶,似乎刚吃饱饭。
“哪里不舒服吗?”
他把茶壶搁在桌上,走向我们。
“我们有事想问黑冢老师。”
杉村一鞠躬以后上前一步。
“老师晓得安冈修一同学吗?”
“安冈同学?不知道,没印象呢。他是最近来过保健室的学生吗?”
“他是昨天放学后,光——……黑冢老师来我们教室时遇到的家伙。”
我这么补充,只见光己先生稍微思考以后,“喔。”似乎想起来而点头。
“就是那个突然从教室跑掉的同学,他怎么了吗?”
“呃……”
该怎么说明才好?要是说他看到光己先生时很害怕,也未免太失礼了。
再委婉一点的说法是……
“那家伙似乎一看到黑冢老师就很害怕。”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杉村直话直说地告诉光己先生。
光己先生一脸严肃地看待这句话。
“请问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杉村的声音带着些微敌意。
他似乎怀疑光己先生对安冈做了什么。
除非对方很迟钝,不然都会察觉这样充满攻击性的情绪。
我想正因为如此,光己先生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诚挚看待杉村的话。
“很遗憾,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光己先生静静闭上眼睛,摇摇头回答。
“我没听过安冈这个名字,而且是昨天在你们班第一次遇到。”
“这样啊。”
杉村声调一沉,同时缩起下巴。
然后就这么弯腰鞠躬。
“抱歉突然冒昧请教了无礼的问题,告辞。”
“咦?啊,告、告辞。”
我也慌忙学杉村低头行礼。
两人一起离开保健室,但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安冈的消息,第一步就碰壁,连想叹气都叹不出来。
“我说,既然这样是不是直接问安冈比较快?”
“我本来是这么想,于是昨天试着连络他。”
“他怎么说?”
“打不通。”
“没讯号吗?”
“不是,好像有拨通,但他没接。”
杉村这时终于大口吐气。
“真是的,那个笨蛋在干什么?”
虽然口出恶言,但其中确实包含了担心。
“抱歉害你陪我走一趟,总之先吃饭吧。虽然跟我这个男人吃饭或许没情调。”
“不会啦,偶尔跟镜以外的人吃饭也不错。”
“是吗?”
只见杉村扬起嘴角一笑,把手放到我肩上。
“那么就边吃边告诉我吧,昨晚你和镜同学做了什么,好吗?笹仓恭也。”
“噢,天啊……”
眼前是浮现冷笑的鬼畜眼镜——杉村孝道。
一放学,镜就起身高举双手,伸了一个大懒腰。
“嗯~嗯嗯嗯~睡得好饱~”
“镜,肚脐,你的肚脐露出来了。”
看镜露出雪白的肌肤、结实的腹部与形状姣好的肚脐,我出声纠正她。
“人家肚脐这么漂亮,被看到也不会丢脸吧。”
镜不知道抱持哪门子自信,恬不为意地对我笑。
“我觉得矜持很重要。”
“其实,你是不希望被其他男人看到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很自然地接话,肯定她语带调侃的说法。
只要这样讲,她就——
“唔、嗯……我知道了,以后尽量避免。”
她就会害羞地游移视线,双手抓住衬衫下摆往下拉。
嘿,轻松搞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在学校睡了一整天。”
“是呀,我开始觉得这样有问题了。”
“你就像黑峰那样从傍晚找到晚上不就好了吗?”
“那样我就看不到‘三十匹斩!’了。”
“是吗……”
原来电视比较重要吗……
“而且错开时间搜索,可以给雫更大压力喔。因为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间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这样思考也对……可是快要考试了喔?”
“跟我又没关系。”
镜自信满满地露出得意笑容看着我。
我都忘了,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作弊……
“那么我们回去吧。”
“啊,等一下。要不要绕去医院?”
“去找泪吗?”
虽然,正确来说是去找黑岩医生啦。
镜稍微思索以后,立刻竖起拇指。
“OK,我也有事想问泪,这样刚好。”
“你要问什么?”
“比方说雫的兴趣、喜欢的食物。搞不好会成为搜索雫的线索。”
我们出教室,前往鞋柜。
镜一边走,一边擅自预想雫喜欢的食物。
“雫……应该说考虑到那对姊妹平常的表现,总觉得她会喜欢牛奶。”
“你该不会是指胸部的事情吧?”
雫是没有那个问题,泪对胸部的自卑感可不是普通强烈。
但是,我觉得一般人不会因为那样就喜欢牛奶。反而,或许会因为喝了胸部也不会变大而产生恨意。
“不过,像我没有喝很多牛奶还是这样呀~”
镜拍拍胸脯这么说。从她身上,看得到何谓得天独厚者的从容。
“你别在她们面前说那种话喔……”
我一边侧眼看着镜每拍一下就稍微弹跳的胸部,一边事先警告。
在鞋柜前一换好鞋子,就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哥哥要回家了吗?”
转头一看,眼前是双手拿著书包的小桃。
“是啊,你也要回家了吗?”
“嗯,我们一起回家吧!”
小桃在胸前握拳,来到我身边。
“可是,你不是骑脚踏车吗?”
“我载你!”
“别忘了还有我喔?”
镜伸长脖子,强调自己也在。
“啊,对喔。那么就请镜姊用跑的。”
噢噢,小桃好强势。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深信脚踏车这项工具是她的有效武器。
但是——
“小桃,不好意思我们回家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嗄咦?是、是吗?”
“对,要去一下医院。”
镜很没大人风度地浮现洋洋得意的微笑。
小桃见状,倒退两、三步。然后看着我和镜,嘴唇颤抖地说:
“……去、去看哪一科?”
“你是想要我去看哪科?”
我赏了小桃的侧头部一下手刀。
“谁教你们突然说要一起去医院,我当然会萌生各种妄想呀!像是你们考前开夜车做了什么——”
“想像就好,不许妄想。”
“都一样啦~~哥哥这个健康教育~~!”
真搞不懂她这句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要去探望住院的朋友。”
总觉得要是放着小桃不管,她的妄想将没有极限,于是我明白说明目的。
“……真的吗?”
“我干嘛骗你,不然你要一起来吗?”
“咦?可以吗?”
意外的邀请让小桃瞠圆眼睛。然后她看向镜征求同意。
“有何不可呢?而且,我想泪也觉得人多比较开心。”
“泪?是哥哥之前提过的女生吗?”
这让我想起,小桃来找我帮她考前冲刺的时候,我提过泪的名字。
“我去!我也要去探病。然后我要警告对方,以免再有更多女生接近哥哥!”
“嗯,你的目的已经不是探病了。”
我或许邀错人了。
然后我就带了小桃一起去医院。
话虽如此,结果是我和镜搭公车,小桃骑脚踏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个画面还满超现实的。
有时武器反而会伤到自己。
全力踩脚踏申的小桃抵达医院时,已经满身大汗。
她一边掐着流汗黏住肌肤的制服,一边拚命调整呼吸。
虽然,她似乎想表达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但体力还没恢复到能够用言语表达的程度。
一踏进医院,即使是设成常温的空调,对小桃而言似乎都是天堂,只见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张开双臂,要冷却身体的热量。
我们坐上电梯,按下泪所在的四楼键。
“哥哥,探病送那个不会太寒酸吗?”
小桃看着我手上的巧克力这么说。
这是我下公车以后,从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来旳。
“喔,她似乎喜欢这个。”
自从我第一次带去送泪以后,这就成了泪中意的东西。
还有,她抽到天使印花的机率不是普通地高。目前已经抽到三个银天使,如果这次再抽到就听牌了。
“虽然,她现在也没办法尽情享用就是了……”
进加护病房以后,食物限制也变得相当多。
因为巧克力会影响血压,不能任意食用。
“嗯?”
就在我跟小桃讲话的时候,镜稍微出声并停下脚步。
我巴顺着镜看向同一个地方,只见黑岩医生站在那里。
“哦,是少年和镜。你们来探望黑坂吗?”
黑岩医生身上不是不久前那套住院服,而是以前那套皱巴巴的T恤、西装裤配医生袍。
“黑岩医生?你已经好了吗?”
“是啊,我昨天自行拆线了。”
“这样啊。”
得知医生已经没有大碍,我正要松口气,却发现医生说了奇妙的话。
“……自行拆线?”
我一露出疑惑的眼神看向死神医生,他就已经别过脸去吹口哨了。
“难道,医生擅自溜出加护病房吗?”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是继续待在那里,反而好得慢。”
“要是你的病人说那种话,你会怎样?”
“我才不认同那种鬼话!”
看来这个人不懂得反省自己……
“啊!找到了!”
我们背后突然传来女性的声音。我转头一探究竟,只见一手握着医疗用PHS的妙龄护士指着这边。
“四楼C区,发现目标K了。”
护士小姐一边对着PHS这么报告,一边紧盯这边不放。
目标K是……
我瞥向黑岩医生,他已经背对我们跑走了。
“有病患在等着我!我哪能再休息下去!”
医生讲这种话是很可敬,但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护士小姐仓皇去追黑岩医生。
然后一转进转角,护士小姐就突然惊讶地停下脚步,张望四周。
“医生?黑岩医生你在哪里?”
明明没有地方可躲,却追丢了的样子。
但是,在不知所措的护士小姐身旁,黑岩医生就嘻皮笑脸地站在那,他的眼睛变成金色,医生袍上披着最不搭的黑斗篷,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
而且,他还悄悄地弯腰,偷看裙子里面。
“白色绑带内裤吗?这是假装清纯的情色啊。”
好一个自鸣得意,擅自分析的色死神。
黑岩医生朝目瞪口呆看着这幕的我和镜眨了一下眼睛,就这么穿透物质,通过地板消失不见了。
“之前明明就差点死掉了,却还是死性不改呢……”
镜放弃似地叹气。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小桃就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一边左右歪头,一边在头上冒出问号。
我们来到加护病房,发现泪正安静地熟睡着。
隔壁——也就是黑岩医生的病床当然没人。
不过,医生似乎真的是擅自溜出去的,不仅棉被凌乱,还摆着空点滴袋。
他大概会被那位叫做椿小姐的护士抓起来带回这里吧……我这么预测。
“她在睡觉呢~”
小桃轻声细语,战战兢兢地凑近看泪的脸。
“毕竟,她醒着的机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十。”
镜也轻声细语——因为泪在睡觉,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双手环胸。
“今天就乖乖回去好了。”
我伸出手,要把巧克力放在泪枕边当作我们来过的证据。
抓!
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拉向病床。
我不慎失去平衡,往前倒向泪。
因为右手不能用,于是我仓皇用左手肘撑在枕边,以免撞上泪。
结果,我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泪,覆在泪身上。
眼前是眼睛睁开一条缝、淘气微笑的泪的脸。
“讨厌啦,达令,居然大白天就扑过来了,你这野兽~”
我直接眯起眼晴,叩!近距离喂泪的额头吃头锤。
“啊喔!”
真希望她可以来个更像女孩子一点的尖叫。趁泪捂着额头痛得翻滚的时候,我爬起来。
“你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咦?恭也叫我达令!”
“才没有。”
我要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的泪闭嘴。
至于镜和小桃看着我们斗嘴。
镜似乎司空见惯而懒得理会,旁边的小桃却似乎受到冲击,惊讶得合不拢嘴。
“咦?那边那孩子是第一次见面吗?”
泪似乎也注意到小桃,稍微歪头表示疑问。
“喔,她是我堂妹。听到要来探望你,就跟来了。”
“幸、幸会,我叫做笹仓小桃。哥哥平日承蒙照顾了。”
“不会、不会,谢谢你专程来探望我——”
泪欣然微笑。但那也仅止于一瞬间,随即板起脸,视线滑向小桃身旁的镜。
“我问你.小桃,你觉得旁边那只巨乳怎样?”
……前言不接后语。尽管如此,小桃握拳回答:
“那是害哥哥堕落的大恶。”
听到小桃的答覆,泪的脸颊不再紧绷。
泪似乎与小桃心有灵犀,静静地朝小桃伸出右手要求握手。
小桃也同样有所感触,只见她满足地浮现微笑后,也伸出右手靠近泪。
两人的指尖快要重叠的瞬间——
啪!伴随着轻快声响,小桃的右手被往上挥开了。
“你的罩杯有B!努力就挤得出沟的B!那种东西是敌人!不许和我相提并论!不许!……呜呜……”
泪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啊啊,够了,这家伙的罩杯情结会不分对象,伤人又伤己……
小桃似乎也没想到会遭到这种报复,泪眼汪汪地看我。
“她就是这种人。”
我只能这么说。
尽管一见而就受到泪的乳洗礼,只要这项通过仪式结束,之后一群女生就打开话匣子了。
连身为男人的我不方便同席的事情都搬出来聊。
泪对学校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
比方说上课上些什么,下课时间怎么过,午休时间吃什么,扫除时间有哪些偷懒玩耍的方法,放学后校舍的样子等等。
以往都讲我们这届的事,今天加入一年级生观点似乎很新鲜,泪显得兴高采烈。
“话说男生的眼神很下流呢。”
讲到体育课时,镜叹着气嘀咕了。
“啊,嗯、嗯,我懂!体育课的时候,眼神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有时候看到他们一直偷瞥就很火大——”
“这我可以体会。我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体育课下课后男生用鼻子呼吸的比率异常高!”
女生只有这种时候团结一致。
“不是我爱说,男生好像以为只要搬出年轻当藉口,大家就会原谅他们的好色。”
别这样,镜小姐,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着我……
“下脚踏车时,裙子难免会卡到椅垫,这种时候男生绝对不会错过时机呢。”
小桃你也是,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我……
“男生只要能看到咪咪,不管咪咪是大是小,都会觉得幸运呢……不许混为一谈啊啊啊啊啊!小咪咪的内心是很纤细的啊啊啊!”
泪起初看着我,但等我注意到时,她就已经对着镜吼叫了。
再来还有下雨天制服湿掉时会偷瞄隐约透出的胸罩线条、从楼梯下面偷窥、从钮扣间距的缝隙偷看胸罩等等。
虽然,每件事我都有想辩解的部分,但就算我说出口也赢不了这三个人,于是我选择沉默。
总之,这个地方让身为男生的我坐立难安。
不管讲到任何事,她们都可能举我为例,把我当成男生代表群起攻讦。
“呃……我去一下厕所。”
我决定逃走。但是,现在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契机,都会为这些家伙投下新的话题。
“对了,说到厕所,为什么男生要一起排成一排上厕所呢?那是在日常较劲吗?”
镜表情认真地谈起这种事。
男生就算上厕所还是可以一边面对面讲话,又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女生上厕所时明明是一人一间,却要找朋友一块去,在男生看来才是不能理解。
算了,还是别吐槽这点吧。
我不理会聊得正起劲的三人,前往厕所。
离开前向加护病房的护士点头致意,为我们的吵闹道歉以后,我走出房门。
在走廊上,我跟小跑步的护士小姐擦肩而过好几次。
她们手里握着医疗用PHS,可见还没抓到黑岩医生。
应该说她们不可能抓到他的吧。
因为他就在我旁边,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医生,你该不会一直看着那些拚命到处找你的护士吧?”
我几乎不动嘴唇,咕哝地这么说。
不然,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有病的家伙在自言自语。
“这个嘛,我是不会坚决否认啦。”
……真是无可救药的死神。
“不过,医生你来得正好。我想谈点事,能不能陪我呢?”
泪的病真的不可能治好吗?
只要泪的病痊愈,雫应该就不需要再一味牺牲他人。
“看来你有话想问我呢。”
黑岩医生迎视我笔直的目光,点头表示答应。
不对,或许他早就预测到我会来找他。
于是,像这样离开加护病房——离开泪的身旁。
“可以到屋顶谈吗?”
“可以。”
“好,那么我先上去等你。”
黑岩医生一说完,就立刻轻飘飘地脚离地,使用穿透物质能力穿越天花板,先一步到屋顶。
那样真方便,好羡慕喔。
我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这么想,同时迈步离开走廊。
搭电梯到顶楼七楼以后,爬上最后一段阶梯。
一打开轧然发出刺耳声响的生锈铁门,夕阳染红的屋顶在眼前开展。
黑岩医生解除死神模式恢复成普通医师装扮,双手插在医生袍里等我。
“抱歉这么突然。”
我首先道歉,但黑岩医生轻轻对我笑。
“不必放在心上。我想你一定很在意,也早就预料你会来问我。”
不知道是出于医生的洞察,还是基于大人的经验,黑岩医生似乎早就预测我的想法。
这点教人佩服。
“那么,该从哪说起呢……”
黑岩医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稍微放远目光尼喃。
“我和椿坠入情网,是在两年前值夜班的时候。”
“……?”
他开始讲古了……?
“那天晚上没有急诊病患,住院病患也很安静。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不禁心痒难耐了起来。”
“请问,不好意思,我不懂医生心痒难耐的理由。应该说,医生你想说什么?”
“嗯?所以我不是说了,这是我和椿坠入情网的经过吗?你对死神和人类的恋爱关系有兴趣吧?”
“并没有。”
不对,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件事。
看我即问即答,黑岩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可能……脑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色情话题构成的男高中生,竟然对这类话题没兴趣?你已经早衰到那种地步了吗?你应该很好奇我半夜在护理站做了什么事吧?”
“反正医生一定是摸了人家屁股,结果被踢到不能动为止。”
“呶唔……!”
“然后渐渐爽起来,就迷上那位护士小姐了。”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正确描述那晚的事!你的洞察力超越时间吗!”
啊啊,够了,这个变态死神简直无可救药……
就在我冷眼看着黑岩医生时,他似乎有所察觉地扬起嘴角笑了。
“原来如此,你跟我一样吗?镜的确也有那种资质。”
“讲话不要那么没礼貌——!我们是从更柏拉图式的交流开始的!”
“那么你只是还没发觉而已,你迟早会觉得少了那股痛楚就不够味。”
“不会!绝对不会!”
应该是啦……
只有句尾我强而有力地断言,我差点就要被迫加入变态之友会了。
“呣呣,那么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黑岩医生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眉毛垂成八字形。
我大口吐气,收起散漫以后开口:
“我想问泪的病。”
泪、病,这两个关键字,让黑岩医生的表情改变。
先前的轻浮一瞬间消失,换上医生面孔。
“泪她……病情到底多严重呢?还有,虽然我不晓得能不能问这种事……我想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呢?”
绝对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认真请教。
黑岩医生想必感受到我的意志,他也眼神严肃地看着我。
“……身为医生,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医生有义务为病患保密。”
黑岩医生不改表情这么说,果然不行吗……
“但是,身为死神……我就告诉身为关系人的你。”
这么说完,黑岩医生披上黑斗篷,眼睛变成金色。
我松开正要咬紧的嘴唇。
“黑坂泪的心脏处于不安定状态,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半年后,或者一年后。一点发作就会带走她的生命。”
我还以为医生会知道更正确的时间,不过看来也不是这样。
反过来说,可见泪的病就是这么棘手也说不定。
但是,我真正想问的事情还在后面。
“……泪的病治不好吗?”
“不可能,那孩子的心肌组织已经开始坏死,不管再厉害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是吗……这样啊。”
虽然我不是没有猜想到,但得到医生亲口证实还是不由得无力。
不可能期待时间圆满解决问题吗……
“那孩子要得救,就只能移植心脏。”
“……咦?”
就在我黯然垂首时,冷不防听到了宛如一线光明的“得救”两个字。
我抬起脸,黑岩医生依然表情紧绷地看着我。
“有方法救泪吗?只要移植心脏,那家伙就有救吗?”
“只要有办法移植的话。”
“那、那么只要赶快移植……”
“器官移植需要排队。当然黑坂也登记了,却等不到适合的心脏。”
始终严肃的话语并没有带来希望,只是揭露现实。
“那……那么,只要有人捐脏……这么一来那家伙就能够得救了吧?”
“是啊,只要能够移植心脏就会得救。”
听了黑岩医生的话,我的心振奋起来。
对,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我想要的不是没有根据的希望,而是还有活路的现实。哪怕路途艰难渺茫,细如丝线也无所谓。
只要泪有绝对能得救的可能,或许就能阻止雫继续行凶。
“太好了,原来泪有救。只要有人捐心脏,那家伙、那家伙就能得救。”
现在的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
想必眼神闪闪发亮,嘴角发抖,想要克制不自觉涌上的笑意。
我想是因为这个缘故,黑岩医生露出了悲伤的眼神。
“这么说你或许会生气,不过为了移植心脏——也就是为了救黑雫,是需要有人死的。”
“……咦?”
“纵然作法不同,但是你的愿望,和那孩子的妹妹——雫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怎、怎么会……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黑岩医生说出意想不到的话,让我脸色发青。
对啊,移植心脏,就表示有人要提供心脏。
这么一来,对方不可能活命。虽然移植来源当然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但那个人现在这瞬间是活着的。
也就是说,希望泪能够移植己脏,就等于希望捐赠者死亡……
“我……我只是……希望泪得救而已……”
我想得太简单了,目光短浅,安于眼前。
这样的自己甚至令我作呕。
我差点腿软,倒退两、三步。
“别责备自己,少年。现在你感到心情沉重,是因为你爱护黑坂。你这是重视朋友,大可以感到自豪。”
黑岩医住这么安慰我。
明明周遭的人都一直告诉我:为了新生命,必须有人结束寿命。
为了救泪……竟然必须祈求别人死掉才行……
啊啊……是吗,原来这也是必要的现实。
跟黑岩医生讲完话以后,我从屋顶回到医院内。
总觉得不想停下脚步,所以我没搭电梯,无精打采地走下楼。
脚步沉重,表情灰暗。路过的病患和护士小姐转头看我好几次。
在医院是不可以露出这种表情的吧。
可是,覆盖内心的黑雾始终无法消散。
我抵达四楼,穿过走廊时,镜和小桃刚好迎面走来。
“啊——哥哥!”
“你上哪去了!肚子不舒服吗?”
因为我离开加护病房时说要去厕所,结果害镜朝那个方向担心。
“会客时间已经结束了喔。”
镜边说边叹气。
“是吗?对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不想继续被我跟黑岩医生在屋顶的对话影响心情,于是摆出笑容回答。
“这几天再找时间来吧。”
我这么说完,和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不过泪姊还真是有趣呢。一聊到胸部,就连镜姊也不是她的对手喔——”
“你在胡说什么。想也知道是我不忍心欺负她,故意放水罢了。”
“少来~怎么看都是被泪姊压过去了~啊,对了,听说哥哥帮泪姊按摩过胸部是真的吗?”
“是啊,还发生过那种事呢。”
我心不在焉,居然不加思索地肯定了。小桃听了瞠圆眼睛。
“原、原来是真的!”
“可以详细告诉我吧?”
然后,镜嫣然露出笑容。
糟了,我说溜嘴了!
“不是的!那、那是泪说她发作,呼吸困难需要急救罢了。我是被她设计了!”
“结果就是做了吧?你揉了她的胸部。”
那是不由分说的微笑,镜好可怕。
“那是事故……应该说是事件……”
我不敢正视爱吃醋的死神小姐的眼睛,闪避视线这么回答。
“倒是泪她累不累呢?”
我想改变话题,于是问泪的情况。
“这个嘛,我觉得最近这几次看她,就属今天最有精神。”
镜眼睛往后看着加护病房的方向,这么告诉我。既然这个死神都这么说了,我想是比三流医生可信。
“啊,不过她说最近妹妹都不来看她,觉得很寂寞喔。”
这句是小桃讲的。
“她给我看手机照片,说她们感情很好喔——她妹妹叫做雫。两人明明是双胞胎,脸长得很像,气质却不一样,很有趣喔。”
“这样啊……”
泪果然很想见雫呢。
至于镜听到雫的名字,表情稍微蒙上阴影。
如今,其他死神已经知道雫至今做过的事,可以想见雫是不会来见泪了。
电梯抵达四楼,门左右打开。小桃、镜依序进电梯。
“………………”
“恭也?怎么了吗?”
“哥哥?电梯已经来了喔?”
先进电梯的两人看我站在电梯前不动,都感到不可思议。
“嗯——抱歉,我去跟泪打声招呼就回来。”
“会客时间已经过了喔?”
“只是打招呼而已,没关系吧。”
我这么说完,不等镜她们回话,就快步走向加护病房。
——然后,不小心看到了……
隔着加护病房的窗户,我看到泪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胸部剧烈起伏呼吸。相反地,手脚却宛如被吸住般陷进床里不动。
在她床边,加护病房的护士替她换新的点滴,调整剂量。
“泪,你又逞强……”
“咦?嘻嘿嘿,对不起。可是我希望朋友来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
“要是因此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啦。”
泪眼皮睁开一丝缝隙,苍白的脸色挂着微笑。
“因为大家来看我,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我才能够打起精神。因为还想见到大家、共度更多快乐的时光,所以我能够撑下去。”
我在泪身上看到的是坚强,我看到泪强烈希望活下去。
但是,我这时看到的是泪床边的——窗外。
那是披着黑斗篷,闪耀着金色眼眸,拿着大镰的死神。
“黑峰……?”
化为死神的她一发觉我在,就露出慌张的表情转身背对我飞走了。
今天没来学校的黑峰为什么会……
她来这里找雫吗?假使真是这样,为什么看到我就逃走了?
说不上来的不寻常感觉搅乱内心。
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暗潮汹涌。
回到家吃完晚餐以后,就是悠闲的时光。
一边听电视的音乐节目,一边准备考试。
话虽如此,因为右手还不能动,所以我背书是用红色萤光笔标示答案,只要再盖上透明绿色垫板就可以简易地遮住答案。
只不过,我的脑袋完全处于停摆状态。
完全放弃准备考试的镜.一手拿着拾巾站起来。
“我要去洗澡,你呢?”
“咦?这是要我一起洗吗?”
“既然你会蒙住眼睛,一起洗也无妨喔。而且你的手那样,还没办法一个人洗头吧。”
“是啊……差不多该洗头了。”
因为不好意思每次都拜托镜,于是洗头次数减少了。
毕竟现在是夏天,其实我很想每天洗,但离上次镜帮我洗头已经是三天……不对,是四天前吗?
“那麻烦你了。”
话说我们最近渐渐不会为了一起洗澡这点事大惊小怪了。
毕竟我们不是裸裎相见,像我甚至还蒙住眼睛。
再加上身体裹着毛巾,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且冲完澡就出来了,所以实际待在浴室的时间并不长。
镜动作熟练地用塑胶袋帮我从右肩到指尖包起来,以免石膏淋到热水。
我先进浴室,然后背对着门等镜来。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一人份的重量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你、你不要面向这边喔。”
镜的声音稍微拉高,看来她进浴室的瞬间果然还是会难为情。
当然,我在这个瞬间也特别感到脸红心跳。
不过,一旦莲蓬头淋湿我的身体以后,我的心跳就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是看护精神在为我驱除邪念。
顺便一提,我还没蒙住眼睛。因为要先洗头,蒙住眼晴反而碍事。
“那,我从头开始洗喔。”
“好,麻烦你了。”
简短确认后,镜雪白的手通过我的视野边缘,抓住莲蓬头。
她扭开水龙头,一边伸出掌心碰热水,一边调整温度。
等到水温变得适中,就从我头上淋下来。
温度稍微偏高的热水仿佛在按摩头皮,非常舒服。
不过冰凉的洗发乳马上淋了下来,带给有些发烫的头部些许刺激,这也令人感到很舒服。
就在我闭着眼睛全身酥软时,镜用指腹仔细帮我搓头。
有节奏的搓头声充斥浴室。
“……恭也。”
“怎样?”
镜没有停手,对我说:
“探望泪的时候,你去哪了?”
“………………”
“你不是去厕所,对吧?”
“……对,我去找黑岩医生说话了。”
隐瞒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据实以告。
泪的病继续这样下去不会痊愈,要救她就需要移植心脏。
为了移植心脏,需要有人“死”……
我知道自己说话的同时,肩膀愈缩愈小,愈垂愈低。
镜默默地听我说。
“黑岩医生对我说了……虽然表现不一样,但是我想要救泪,就等于希望某人丧命……”
我苛责自己,苦涩地吐露。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雫的行为跟我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我大口叹气,仿佛要将肺里累积的空气一吐为快。
黑岩医生说﹒我大可以为自己重视朋友而自豪。
但是……
“结果,我根本无能为力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特别。
我认为自叹无力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区区活了十几年的高中生竟然大谈生命的重量,在活了几十年的大人看来,想必会嘲笑我青涩。
因为假使光靠感情、心意就能够救人,世上就不需要医生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找到皆大欢喜的方法……”
我的声音微弱得就连自己都听不见。
头似乎洗完了,热水从头顶一口气淋下,冲造包未。
我紧紧闭上眼睛。
但是下一瞬间,不同于热水的暖意从背后包住我。
和我一样淋湿的雪白手臂抱住我的身体。
“……镜……?”
背直接触及柔软的触感,还感觉得到镜的吐息就在咫尺。
但是,我的心跳没有加快。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不到性的兴奋。
反而很平静……
“我觉得你这样就好。”
镜在耳边呢喃。
“你只要好好把握眼前就好,不必要求自己什么都要做到。只要在伸手所及的范围内,对想救的人伸出援手就够了。”
镜抱住我的手臂加重力道。
“……谢谢你。”
我用左手触摸镜环在我胸前的手,这么道谢。
我知道黑岩医生并不是否定我说的话。正因为如此,他要我以自己的心意为豪。
可是,镜的话肯定了我的心意。
用自己的命救了我的镜,她的话无人能比,深深沁入我的肺腑。
“谢谢你……”
感谢的话语很自然地再次脱口而出。
在镜的体温包围中,时间流逝仿佛慢了下来。
彼此的心跳打着相同的节拍,仿佛合而为一。
我甚至希望这瞬间永远持续下去。
叮咚——
但冷不防响起的电铃,带我们回到现实。
会在这个时间按电铃的人,是小桃吗!
那家伙会毫不留情地打开门锁闯进屋里。
要是被她看到我们一起洗澡,天知道她会说什么。
本来平稳的心跳一口气狂飙,宛如警钟般从体内敲打我们。
“总、总总、总之你先出去!”
镜把我整个人一百八十度旋转。
浴室门来到眼前。只要直接出去就不会看到镜的裸体。
“我、我知道了。”
我也乖乖点头,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冲出浴室。
虽然水滴了走廊一地,但我毫不在乎地直奔起居室,一把抓起浴巾。
得、得赶快穿上衣服。
我本来慌忙用浴巾擦干身体,但听到第二声电铃就停住了。
如果是小桃,只会按一下就冲进屋里。
会按两下就表示对方不是小桃……?
镜似乎也注意到这点,从浴室探出脸来看我。
既然不是小桃,会是谁在这种时间来呢?
我歪头疑惑﹒走向对讲机。
“……喂?请问是哪位?”
我的疑问换来五秒的沉默,应该没有人会按两下恶作剧才对……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回应了。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我是命。”
黑峰?
这个时间来做什么……疑惑的同时,我想起在医院偷看泪病房的黑峰。
难道,她掌握到手的线索了吗?
……雫躲在那栋大楼的事曝光了……?
枉费我刚冲过澡,背后却流下恶心的汗。
我看向镜。
“总之好像有事呢。”
镜似乎也从黑峰这个时间特地来访的举动感觉到什么。
“我现在就开门,请进。”
我一解除一楼的自动锁,就匆匆穿上衣服。
“恭也,帮我拿衣服。”
“好。”
镜从浴室伸出手,我把我的短裤和T恤递给她。
不久,黑峰进屋里。
她表情略显消沉,在地板上跪坐。
“你怎么突然过来?”
我假装平静地探问,不过依我看,黑峰是为了雫的事心神不宁。
直到镜倒茶端过来之前,黑峰都低着头不讲话。
感觉像是欲言又止。
“对了,你傍晚去过泪那边吧——以死神的样子去的。”
我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而是有事想跟黑峰确认,于是姑且一问。
我本来打算等一下跟镜说明,但黑峰却先来了。
我旁边的镜露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黑峰反应更大,她肩膀颤抖,眼神惆怅地抬起脸。
“听我说……关于泪的事……”
黑峰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明,咬了好几下嘴唇,同时露出困扰的表情。
但她找不到适当措词的样子。
最后她好像放弃了,闭上眼睛一度颔首以后告诉我们:
“我——成为泪的……新负责人了。”